奚琴的意思是,那只骷髅头引来了尸怪?
初初一时间被三只尸怪合围,无支祁的利爪穿透其中一只的胸腹, 带回一手腐肉血水。初初看了一眼, 忍不住叫嚷:“那些镇民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为了喂这些尸怪吗?我快被这些东西恶心死了, 还有多少,要不一起杀了吧!
除非遇到生出灵智的凶尸, 普通尸怪其实不难对付,一把玉尺、一柄折扇足以将它们逼得无处遁形。
听了初初的话,阿织也不欲跟这些尸怪纠缠, 催动灵诀灭尸。
这时,最前方的那只尸怪忽然看向阿织,它仿佛感知到了阿织的杀意,喉间发出一声古怪的哨音。
其余尸怪听到这声音,本该缺灵少智的眼中充满戒备。
阿织正是不解,尸怪本质上是尸,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感知力?
下一刻,尸怪的动作停了,仿佛被什么定在了原处,它们的眉心骤然腾起一股若隐若现的青烟。
阿织一看这青烟就愣住了,因为她认出了这是什么。
魂魄本该是看不见的,然而云灯之下万物毕现,这些魂魄就成了眉心的一缕烟。
身去魂留成鬼,魂去身留成怪,尸怪又不是恶鬼,发生尸变是因为生前怨气留聚,魂魄早该往生去了,怎么可能还逗留在一具腐尸当中呢?
且看眼前这些尸怪,它们的魂魄还能随走随回,随时弃躯而逃,这……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灭尸的灵诀已经催动,玉尺震荡间发出清音,浮在半空的魂魄感受到灭顶之灾即将来临,仓惶地寻找避难所,而云灯照彻下,除了它们自己的身躯,只有一只扑在尸群中的无支祁距离最近。
魂魄们看到无支祁,欣喜若狂,数十缕青烟刹那合围一股,径自朝无支祁眉心袭去。
无论是人还是妖兽,除了极罕见的情况,一个灵台上只能栖息一个魂,如果有别的魂魄挤进来,不消半刻就会魂损人亡。
阿织立刻道:“初初,回来——”
可惜晚了。妖兽再敏捷,哪里快得过无质无形的魂呢?哪怕阿织已在一霎之间闪身挡在初初身前,还是没能阻挡下全部尸魂。
那些漏网的魂一刻不歇地钻入初初眉心,初初剧痛之下呻吟一声,兽躯重重摔落在地。
阿织再不迟疑,左手屈指成爪,掌中狂风聚集,一道“灭魂术”已然汇流在手心,只待探入初初灵台,将不请自来的尸魂全部碾碎。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一声女子清啸:“魂无所归,缚我之网,收!”
两张灵网当空罩下,一张缚住四处逃窜的尸魂,一张覆在初初眉心,竟把那几缕漏网的魂强行吸了出来,阿织抬目看去,原来是储江絮和章钊赶到了。
与之同时,章钊佩剑出鞘,剑芒如雨纷纷,在周遭落下一个剑阵,把尸怪与尸魂困在其中。
阿织探了探初初眉心,灵台安好,眼下昏迷是因为魂袭的剧痛罢了。
她松了口气,对储江絮道:“多谢储道友。”
储江絮心有余悸:“还好来得及时,那些尸魂尚未入侵无支祁的灵台,要是再晚一刻,除非请到一位大能施展‘灭魂术’,我们谁都救不了他。”
“灭魂术”杀万物之魂,斩生灭之道,原本就不是个寻常术法,加上要救初初,必须在灵台上灭魂,更是难于登天,因此即便储江絮已修到出窍境,也自认力不能及,只能庆幸来得及时。
奚琴收了折扇,问:“你们那边怎么样?”
章钊一如既往地话少:“他们预谋不轨,眼下已被我们擒住。”
储江絮补充道:“那镇长钟伯说请我们吃席,之后果然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把我们关去镇上的客栈。“
一点蒙汗药自然无法令仙人昏睡,楚恪行趁机反制镇民,储章二人随后过来接应阿织和奚琴,正巧撞见他们于尸怪拼斗。
储江絮道门出身,一见尸怪眉心青烟,便知事出有异,凭直觉和经验祭出拂尘缚魂,没想到救了无支祁。
阿织道:“储道友修的是道法自然,从前可见过尸变过后,魂魄仍残留肉身的尸怪?”
储江絮摇了摇头:“人死之后,要么魂去身留,要么身去魂留,二者已非同界之物,如何共存?长寿镇的这些尸怪,我修道百年,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她稍作迟疑,“不过依我看,这些尸怪并不尽然是‘尸’,而是一种……我也说不清,只觉得它们处于一种非生非死的状态,看似死了,又像还活着,肉身虽然腐坏,魂魄还存留一丝灵智和知觉。”
阿织听了这话,忽然想到她在催动“灭尸诀”的时候,为首那一只尸怪的确有警觉,还出声提醒了其他同伴。
真正的尸怪只会悍不畏死地横冲直撞,哪里知道避难?
这么说,这些尸怪的确非生非死地……“活”着?
储江絮说自己修道百年没撞见过这种尸怪,阿织前生斩妖灭煞无数,天地绝境的沧溟道她也不是没去过,从未听过此等怪事。
罢了,生想是想不出来的,左右这镇上的古怪他们已经试出来了,不如直接问。
阿织道:“我们去客栈。”
中夜月亮高悬,为两层楼高的客栈镶上一层毛边。
被擒住的镇民除了镇长钟伯,另还有七八个去过问神节的。
阿织一进客栈,目光便落在一个妇人身上,此人正是祭拜蛮尤菩萨时,那个偷偷转过脸来觑她的“新娘”。
此刻烛灯朗照,妇人卸去妆容,眼底的青黑更明显了,她瘦得只剩一个骨架子,一身粗布裙松松垮垮罩在肩上,风一吹就能飘落似的。即便到了这会儿,她眼中的惊惧依然浓郁,看到尸怪们被储江絮赶入客栈,立刻尖叫出声。叫声凄厉又刺耳,伴着一阵阵因为恐惧产生的干呕,若不是她的丈夫在旁轻声安慰,只怕她要吓得昏厥过去。
钟伯看到尸怪,也脸色发青:“你们……你们竟然可以……”
楚恪行也不装了,他坐在方桌上,勾了一张长凳过来搭着腿:“老头儿,这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劝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否则,你楚爷爷我不介意好生跟你算一算今晚这笔帐。”
钟伯已经知道这“一家子”实际上是仙人,根本不怕镇上的怪物,他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道:
“几位仙人都知道了,我们这镇子是长寿镇,为什么长寿,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只觉得在镇上住久了,每个人都少病少灾、精神充沛。后来有一日,我们镇上忽然来了个道士……”
道士自称长善,因为修为不高,当时其实很落魄。他本想穿过风过岭,北上去宣都的,但是入岭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还说要在长寿镇长住。
“……那是哪一年,我也忘了,粗略算下来,大概已经过了二十年吧。
“长善道士告诉我,说长寿镇是一个灵气充裕的地方,他想在这里造一座道观,一来有助他修行,二来他会些仙术,如果镇上百姓需要祛秽除恶,他可以帮忙。不过他没银子,希望镇上的人可以帮他筹集些钱财。
“我一开始是回绝了他的,我们镇上的人都过得很好,不需要造道观,再说他跟长寿镇非亲非故的,我们凭什么给他筹银子?没想到这道人竟然不是个东西,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们不给他造道观,他就把长寿镇长寿的秘密说出去,到时候朝廷大员、皇亲国戚,还有避世山中的仙人都会来跟我们抢地方,我们这些镇民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说不定还要背井离乡……
“我只好找到镇上几个德高望重的人,跟他们商量筹建道观的事。这些人中,有一个姓袁的富商,其余人都反对,只有他赞成造道观。他说,我们这些镇民能够长寿,本来就是仙人庇佑,造一座道观供奉仙人,也是应该的,他还说,如果其他人舍不得钱财,他愿意一个人出银子。“
于是没过一年,道观造好了,长善道人从此就成了长善观主。
“道观造好后,长善观主一改从前跋扈的作风,变得知礼守节起来,平日里就在道观里修行,每隔几日会去一趟风过岭,镇上如果有哪家要办红白事,要除秽驱邪,他也尽心尽力地帮忙。除了一点,他每隔三两年,就会出一趟远门。”
储江絮问:“出去做什么?”
“去收弟子。”钟伯道,“这这些中原虽然安稳了,边疆还是时常打仗,前几年听说还有蛮人越过边境,打到了山南一个什么城。每回打仗,就有许多孩子流离失所,长善观主找的就是这些孩子,他专挑资质好的,年纪大的还不能要,说是可以引……引什么灵?然后带回来悉心教导。”
第39章 风过岭(四)
“这些孩子到了道观后, 以师兄弟相称,一开始相安无事,但是又过了几年吧,道观的弟子就一个接一个地不见了。”
“不见了?”白元祈惊道, 或许因为自己就是半大的孩子, 多少感同身受, “怎么个不见法?”
“就是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钟伯道, “当时我还问过长善观主这些弟子的去向, 长善说, 他们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到了一定年纪,本来就会外出云游, 那些弟子只是云游去了。
“后来……”钟伯说到这, 似乎非常犹豫, 双唇崩成一条线,眼皮子也垂下来了,因为苍老,他的眼珠非常浑浊, 一时竟让人辨不清其中神色, 只觉得有些悲伤,和……害怕。
“后来有一年, 长善又出去收弟子了。这一次,他只走了两个月就回来了, 还带回一个五六岁的男孩。长善非常高兴,他说这个男孩是沧海遗珠,资质非常好, 他一定要好生栽培。
“因为道观的弟子都是流离失所的孤儿,大都没有名字,长善把他们捡回来以后,就取了自己道号中一个‘善’字,按照顺序,给他的弟子起名为‘善一、善二、善三’,只有这个‘沧海遗珠’,长善认认真真地给他想了一个道号,叫做‘抱袖’,私底下叫他阿袖。
“可能阿袖真的是个修道天才吧,此后数年,长善只要提起阿袖,就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钟伯说着,捧起桌上的一个瓷盅,慢慢喝了口水:“适才已经说过了,长善的道观,是镇上一个袁姓富商出银子造的。这个富商有一个独子,身子莫名不大好,富商担心宅子里有脏东西,所以定期会请长善做法事。长善收了阿袖后,每回做法事,就把阿袖一块儿带去。袁家少爷的年纪只比阿袖大一点,两个半大的孩子凑在一块儿,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也许因为有了朋友,心境开阔了,袁家少爷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袁老爷见状,就跟长善商量,说想让阿袖搬来袁家,给自己儿子当个书童。”
精心栽培了好几年的弟子要给别人童,长善自然不答应,耐不住他本就欠袁老爷一个人情,加上袁老爷许诺为他扩建道观,长善到底还是把阿袖送到了袁家。
但他提了一个要求,让阿袖每旬回道观住一天。
“七八年以后,阿袖和少爷长大了。这些年里,阿袖如约每旬回一次道观,长善还是和往常一样,每隔两三载,就外出一趟,带回几个弟子,最小的弟子已经排到了善三十。可能因为经历相似,阿袖跟三十很投缘,把三十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三十对阿袖也很依赖,每旬阿袖回道观,他都很高兴,一直到去年年末……”
那是去年立冬后的第七天,十月初二。
当天本不是阿袖回道观的日子,袁少爷的祖母忽然过世,阿袖就和袁少爷一起去请长善观主。
到了道观,长善观主居然不在,阿袖问三十,三十说:“观主带二十六师兄去风过岭了。”
人死事大,法事不能耽搁,阿袖只好和袁少爷、三十一起去风过岭。
他们到了风过岭,虽然很快寻到了二十六和长善观主,却不敢上前。
钟伯道:“阿袖发现善二十六似乎已经失了神智,只被长善一股灵力引着,无知无觉地跟着他。长善带二十六来到一片坟地,叹了一声,对二十六说,‘可惜你资质不好,灵力耗得太快,实在用不了几年。’说完,对着二十六的眉心,吸出最后一丝灵力,然后把他扔去了旁边的新棺。”
听到这里,阿织一下想到了溯荒。
当初在焦眉山,食婴兽强行把溯荒碎片纳入自己灵台,便衍化出了可以吸附修士灵力的能力,难道这个长善观主也是如此?
可是……
她没有多想,继续听钟伯往下说。
“……直到这时,阿袖才看清了这片坟地,每一个坟包上都插着一块木牌,上头标着数字,从一到二十四,而长善观主手上拿着一块,正在写‘二十六’。
阿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的师兄弟们从来就不曾云游,他们是被吸食灵力而死的。
而他自己因为被富商收养,竟逃过一劫。
“三人立刻要逃,袁少爷一时惊惶失措,竟然惊动了长善。长善发现自己的恶行败露,当即动了杀心,居然从坟地里招出数只尸怪,一起追杀阿袖三人。
“阿袖修道数年,天资极好,一路护着袁少爷和三十逃到镇上,居然没被尸怪追上。三人商议一番,决定先来找我,让我把长善的恶行告诉镇民,可我刚听他们说完,长善已经找上门来了。
“当时长善一身是血,原来……原来他已经把袁老爷一家屠了!
“他还说,袁老爷一家,就算他杀一儆百,如果镇上的人不老实,下场就和袁老爷一家子一样。
“袁少爷听了这话,立刻要跟长善拼命。他一个凡人,如何打得过仙人?很快也……
“他们三个过来找我的时候,就提过,距离长寿镇最近的宗门叫广成宗,宗主叫什么……什么道人?他们想去找这个道人帮忙,否则镇上没人是长善的对手。“
须留道人?
众人听了这话,互看一眼。
来风过岭的路上,楚宵说过,他们发现溯荒碎片落在风过岭,想跟附近的玄门打听此地有无异像,于是去信广成宗,不过须留道人数月前云游去了,没有回信。
“袁少爷说是为家人报仇,实际上更是为了给阿袖打掩护,他与三十豁出性命拖了长善一时,让阿袖逃出镇子,去广成宗求助。
“可惜,当日夜,阿袖就被长善带回来了,长善当着我们的面杀了阿袖,为防镇上有人再出去通风报信,他把林子里的尸怪全部放了出来,说如果有人敢离开,他就让尸怪把镇上的人全部吃了。
“这些尸怪白天不怎么出现,到了夜里,就会吃、吃镇民。
“久而久之,我们发现这些尸怪吃人是有规律的,譬如吃下一具肉身,他们大概会消停个两三日,如果吃的是健康的肉身,譬如二三十岁的男子,他们也许六七日都不会出来。
“你们不知道,那种到了夜里,有尸怪在屋外游荡,你不知道它们会不会进屋,今夜会不会轮到自己的感觉太可怕了,镇上的人都受不了。我们去找长善商量,但长善不理我们,于是、于是我们就一起想了一个法子。”
奚琴:“抽签?”
“是,抽签。把镇上十五到五十岁的人的名字写在木签上,等到尸怪差不多要吃人了,便抽两个,送去祠堂里关起来。祠堂的柜子里有血衣和骷髅头,尸怪们会循着气味找过去,然后……”
难怪了,刚进镇子的时候,那个偷了木签的男童宁可手指被掰断也不肯交出母亲的木签。
谁都不希望自己的亲人牺牲,如果有替死鬼就好了,所以那些孩子见到他们,才会露出那样欣喜的神情。
“如果有替死鬼就好了。”钟伯也道,“后来,我们就把目标锁定在了要去风过岭的外乡人。”
“风过岭的路不好走,要穿岭的人,通常都有要事在身,不愿在镇上停留,我们也不敢过于热情,担心外乡人反倒因此起疑。想来想去,只好借蛮尤菩萨的传说,杜撰出一个问神节,把来客留下。“
奚琴道:“你们今夜找的借口是问姻缘,如果来客中没有夫妻呢?又该问什么?”
“什么都可以,人一辈子的愿望很多,不问姻缘,还可以求子,不求子,还有人问长生,盼富贵泼天,乞荣华显达,‘洞房’也一样,改一改就成了求子间、富贵屋。“
钟伯看了一眼被储江絮赶来客栈的尸怪们,垂下眼,哀叹一声,“眼下你们都知道了,这些尸怪,正是道观这些年来不知所踪的弟子。我们对不住诸位仙人,昨天你们来的时候,我们确实起了歹念,可是我们,我们也是没法子啊……“
钟伯说到这里,不禁哽咽出声。
阿织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往下说了,问道:“就这些,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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