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罩着一身黑袍,背上有一柄剑。属下等人想要拦他,还没靠近就被他打退,若非他无意伤我们,只怕……”
长眉修士说着,咳了几声,明显肺腑有伤,接着他道:“后来属下看他进了这个山洞,跟进来寻,已经找不到他了。”
霰雪尊闻言,立刻给同来的霰雪堂修士传音,果然,这些修士俱无回音。
沈宿白道:“你确定他就在这山洞中?”
长眉修士道:“确定。”
话音刚落,一道华光闪过,石泉畔,忽然出现了一个罩着黑袍的人。
此人身形修长,背负一柄无名剑,一身剑气昂扬,几乎世间罕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我劝诸位最好不要动血息。”
沈宿白一听这声音,竟是觉得耳熟。
他想不起此人是谁,心头却莫名升起一股惧意,他默不作声地将白舜音、霰雪尊,还有那名长眉修士一并拦去身后,语气不卑不亢:“敢问阁下是?”
黑袍人倒也没想遮掩自己的身份,他抬起手,拂落黑袍的兜帽,露出真容。
英隽面庞,眼尾微微下垂,双目悠然而沧桑,似看尽了无尽岁月。
正是问山剑尊!
见是问山剑尊, 沈宿白三人心头大震。
可是,早在二十多年前,问山剑尊已经兵解,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沈宿白自然不肯信, 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上次听洄天尊说了, 玄灵境是一个接近仙神的境界, 魂魄可以离体,说不定问山剑尊肉身羽化, 却余留了一缕残魂在人间呢?
问山修为之高, 单是一缕残魂, 他们三个也不好对付。
“阁下究竟是何人?”沈宿白冷言道,“莫要以为你扮作问山,就能将我等唬住。”
问山根本不理会这话, 他看向霰雪尊, 语气十分平淡:“足下为何会有九婴本体的精血?”
白舜音和沈宿白只知道他们是来清除天妖血息的, 并不知这天妖竟是一只远古极凶之兽。
闻言,二人同时看向霰雪尊。
霰雪尊的脸色变了变,她也没想到这个问山居然知晓九婴之名。
她不动声色:“剑尊何出此言?”
问山不疾不徐道:“这只九婴修为极高,当年出现在榆宁的, 只是它的一只分身妖胎罢了, 后来出现在伤魂谷的,也是同样的妖胎, 从来没有人见过它的本体。你,为何会能取得本体精血?“
问山这一问句句切中要害, 眼见就要勘破霰雪尊与九婴的关系,但霰雪尊并不心慌,眼前之人不管是谁, 总之是敌非友,她不需要跟他解释太多,“仙盟自有仙盟的法子。”
“仙盟的法子?”问山一挑眉,“百年前,住在榆宁的晏氏族人可一点不弱,不也一样被天妖灭族?灭族前,本尊与两位旧友一同进山寻找失踪的晏氏族人,这些族人均受了很重的魂伤,就在这个岩洞内休息。”
他盯着霰雪尊,“足下既有本事取得九婴之血,敢问你是如何做到不受一点魂伤全身而退的呢?”
沈宿白听了这话,心头再度覆上疑云。
他原本不信眼前之人是问山的,可是,如果他不是问山,他怎么会对百年前的事知道得这样的清楚?
即便问山后来对其他人提起过榆宁之事,榆宁被妖雾侵蚀,群山模样大改,没到过榆宁的人,不可能分辨出当年晏氏族人在哪个岩洞养伤。
而看霰雪尊的反应,问山的话,竟不像是假的。
如果说,方才沈宿白对问山只有一成相信,眼下他已信了三四成。
洞中几人一时僵持住。
问山负手立在原地,也没出声。
问山自然不是问山,他是初初变的。无支祁天生擅长幻化之术,所幻化出的人或物不带妖气,极难被勘破。
至于他身上这剑意,这是阿织用沧海一式凝结出形似问山的剑魂,附着在了初初的身上。
适才在狭径中,阿织教过初初:“我师父,眉目悠远,眼神苍淡,剑意如风,常爱笑,常挑眉,遇敌不慌不怒,遇事泰然处之,不悦时不会叹气,不满时会先道一声‘啧’……你先做到这些即可。”
“人人都知道我师父已经不在了,你乍然出现,即便形貌气质一致,我师父毕竟是玄灵剑尊,细微之处难以效仿,沈宿白三人不可能信你,怎么办?”
初初摇了摇头。
“所以你得说一些只有我师父知道的事,譬如他在榆宁这个地方的经历、九婴本体的精血。”
“这样他们对你最少能有三分信。”
“有这三分信,你就成功了,然后就可以开始下一步。”
“下一步很简单,靠近灵台血息。”
初初回想到这里,双手负于身后,一步一步朝活泉走去,沈宿白等人畏惧他是真的问山,俱是不敢轻举妄动。
初初立在活泉旁,看了泉石上的血息一眼,淡淡道:“所以,本尊劝诸位不要动这血息。这只九婴天妖,一个分身现世,已是一方生灵涂炭,遑论它的灵台血息?”
沈宿白听了这话却是不满:“那么依阁下的意思,这血息我等不该清除,反倒应该置之不顾?“
他盯着问山,“还是说,阁下对于清除血息,有什么良策?”
方才隔得远没发现,眼下离得近了,他忽然分辨出眼前这个问山与他印象中的问山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譬如他眸深处的目光并没有那么坚定。
譬如他的气质并没有那么淡而出尘。
譬如萦绕在他周身剑意,并没有沈宿白印象中的那么强。
当然不排除二十年前问山遭受重创修为跌退的可能,可无论如何,他必须试试眼前之人。
沈宿白打量初初的当口,初初也在努力回想阿织适才教给他的第二步——
“靠近了以后呢,我该怎么办?”
“靠近就行了。”阿织道,“他们的目的是清除血息,需要用凤鸣琴施法,耗时长,步骤复杂。我们的目的,则是把血息锁入索妖盘中,索妖盘对血息有吸力,只要距离足够近,血息会自动进入盘面中心的漩涡。他们复杂,我们简单,如果同时出手,必然是我们成功。”
她接着道:“我适才已说了,我师父是玄灵剑尊,极难幻化,如果你离沈宿白太近,他们三人必然会从你身上看出破绽。”
“要的就是露出破绽。”
“只要你露出破绽,他们的注意力就会全部放在你身上,忽略索妖盘,这样你就可以行动了。”
沈宿白目不转睛地盯着初初:“阁下当真是问山剑尊?”
“本尊曾有幸见过剑尊一次,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本尊记得,剑尊从来以‘我’自居,从不自称‘本尊’,怎么许多年过去,阁下修为倒退了,架子却大了?”
沈宿白说着,直言发问,“你若真是问山,那么请问这二十来年你去了何方,做了何事?”
“你若真是问山,那么请问当年你为何要引发妖乱?”
“你若真是问山,那么你便是我仙盟之敌!今日我三人在此遇见妖乱之首,绝不姑息!”
刀修的眉眼总是不怒自威,楚望危是这样,沈宿白也是这样,尤其当他们盯着一个人看时,目光甚至会溢出凶戾之气。沈宿白冷笑一声,“还是说,阁下其实不是问山,而是问山的后继之人,想将这血息据为己有,然后行当年问山未完成之事,再度为祸一方?!”
初初被沈宿白看得心中直打鼓,但他也知道,他就快要得逞了。
他淡淡一笑,“啧”了一声:“聆夜尊真是聪明,只不过——”
初初一顿,漫不经心地朝山洞的入口狭径看了一眼,“三位仙尊且看看,这山洞,你们还出得去吗?”
沈宿白三人听了这话,下意识朝狭径看去。
就是这个时机!
一张刻有八卦法印的玉盘忽然从他身后飞出。
初初离九婴血息实在太近了,索妖盘进入活泉上方,盘面当即鸣动,布置在山外的三面灵旗
同时放出禁锢之纹,整座山体震荡,九婴的血息毫无反抗之力,立刻被索妖盘中心的漩涡锁入了盘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沈宿白一愣,还是霰雪尊率先反应过来,立刻疾呼:“快拦住他!”
岂知下一刻,初初“砰”一声化作最小的蜉蝣,若不是他还驮着索妖盘四处乱窜,霰雪尊根本找不到他。
沈宿白惊怒无比,浮屠长刀出鞘,刀风结成网,与霰雪尊黑纱拂出的雪粒子截住初初的去路。
可眼前这蜉蝣的真身不知个什么玩意儿,竟能从细密的刀风落雪中穿行而过。
清除血息不容有失,白舜音见状,立刻要上前相助。凤鸣琴已抱在怀中,她忽然觉得不对——如果说,刚才这个问山是假的,那么方才进山来告诉他们问山踪迹,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长眉修士呢?
白舜音心下一紧,立刻朝身旁看去。
然而已经晚了,身旁的长眉修士不知何时已变回原身,化作一个罩着黑衣斗篷的女子。
宽大的兜帽遮住阿织的脸,手中的问心剑意已经凝结成形。
剑意苍凉而辽阔,白舜音脑中警铃大作,她立刻飘身后撤,祭出凤鸣。
阿织却不避不让,任凭琴音的波荡震碎自己的屏障,她隐在帽檐下的唇噙起一笑,因为她的目标根本不是白舜音,而是凤鸣。
凤鸣琴是神物,完好的神物无法留存人间,所以凤鸣是有残缺的。
琴上有弦二十三根,其中一根早已绷断,是后来白家花了大力气,找来天材地宝修复的。
所以这一根琴弦,不是神品。
阿织无法摧毁神物,但是一般的人间的仙物,可不敢轻易碰她的剑。
问心剑意凝成极细一股,直直朝箜篌凤鸣撞去。
半空中,剑意与琴弦相接,其余二十二根弦感受到劲敌,光华大放,唯独中间的那一根承受不住浩荡而弑杀的剑意,瞬间绷断。
凤鸣之音大怒,直直朝阿织袭去。
好在阿织再度撑起屏障,虽然受了琴音一击,撞在了山壁上,伤势并不重。
她吐出一口淤血,看向弦断的凤鸣。
琴弦自然有续结的可能,可续结耗费时日,琴一日不修好,仙盟就一日清不了血息!
沈宿白心系白舜音,听到凤鸣弦断,他急速掠到白舜音身边。
阿织趁着这个时机闪身到初初身旁,初初正被霰雪尊招来的风雪逼得左支右绌,阿织甩出一道剑气,帮他挡下了逼到近旁的雪刀,将索妖盘往须弥戒中一收,对初初道:“走!”
环山有三重禁制,这三重禁制都可以帮他们拦一拦沈宿白等人的脚步,只要他们撤得够快,沈宿白他们追不上。
白舜音见状,对沈宿白道:“别管我,血息要紧。”
沈宿白双目戾气逼人,盯着不远处阿织和初初。
如果到现在,他还没猜出这一人一妖到底是谁,那他可就太傻了。
既然徽山姜遇都找上门来了,不妨试试她的身份!
“放心,她逃不了。”
沈宿白说着,摊开掌心,掌中安静地躺着几根淡金色的丝线。
正是神物定魂丝!
定魂丝有稳固身魂的效用。
阿织从山南怨气涡回来, 因为身魂不稳,奚琴请楚家帮她借来了七根定魂丝。
沈宿白早就怀疑徽山姜遇不是本人,加上阿织的尸身内已无魂魄,他猜到被楚家借出的定魂丝或许在姜遇灵台上, 所以他也从古神库借出了几根定魂丝, 就是为了在碰上姜遇时, 借机试试她的身份。
沈宿白一念及此,立即催动手中的定魂丝。
几根淡金丝线忽然浮空, 发出微微的嗡鸣之音。
定魂丝是白帝剑袍, 本身有无数根, 单凭沈宿白手中的这些,虽然无法将阿织体内的定魂丝引出,但它们同属一物, 相互间会产生共鸣。
果然, 下个瞬间, 山洞的另一处也传来同样的鸣音。
两处鸣音相呼应,沈宿白身前的定魂丝轻颤起来,若非沈宿白还控制着它们,它们恨不能立刻往阿织那里飞去。
沈宿白双目微眯, 紧盯着阿织。
果然, 被他试出来了,十八岁姜遇的皮囊下, 装的是另一个魂魄。
阿织本已携着初初掠至洞外狭径,忽然, 她的体内传来一阵鸣音,灵台上的定魂丝颤了起来。
阿织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循着共鸣的方向望了一眼, 愕然发现沈宿白手中居然也有几根定魂丝。
阿织心下一凉,沈宿白已经确知她是谁了。
就在阿织愣住的这一瞬,沈宿白抓住时机,高声道:“不必惧她,设下阵法,截住她和那只无支祁的去路!”
听到“无支祁”三个字,白舜音目中流露出讶异之色,她忽然知道这个罩着黑衣斗篷的女子是谁了,以及……隐约猜到她的另一重身份。
她心中思绪繁杂,但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来到沈宿白身边。
沈宿白、白舜音、霰雪尊三人都是分神初期的修为,他们适才中了阿织的计,才被阿织抢了先机,眼下知己知彼,岂能容她与初初轻易脱逃?
刹那间,沈宿白的长刀搅起狂澜,罩住整个山洞的穹顶。
白舜音的琴音结成光网,封锁住通往洞外的出路。
霰雪尊的黑纱降下飞雪,雪粒子落地成冰,霜白的冰面迅速覆盖整片山洞,冰上禁制重重,难以落阵。
阿织被三人逼回山洞内,她蹙眉望着周遭,天、地、山三条路被堵死,她甚至无法往外传音。
如果是从前的她在此,自然不惧眼前这三人。
眼下的她状态实在太不好了,虽然在姜遇的身躯醒来以后,她日日修行,从不懈怠,但魂身分离严重,她的修为已无法从灵台传递到这幅身躯。姜遇的身躯停留在淬魂中期,再无进益。玉藏于匣而失色,也因此,阿织通过身躯释放出的魂力也只有分神初期,即便她的真正修为远不止于此。
所以,她对付沈宿白一人尚可,同时面对三位分神仙尊,还是太吃力了。
自然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虽然沈宿白他们设下的阵法阻绝了传音,但她还有生死印,她的须弥戒中还藏着一根灵旗柱,只要折断旗柱,守着三重禁制的奚琴、判官、孟婆都能有所感应。
可是,阿织也知道,眼下就求援,并非最好的选择。
因为这样会令奚琴,甚至楚家直接与仙盟撕破脸。
还有最后一块溯荒碎片没有找到,师父的死因还没查清,楚家愿意助他,这是她行走于刀尖背后的一条退路,她不能将这条退路堵死,不能让自己处在悬崖边。还有太多事要去做,她必须给自己留有转圜的余地。
好在,山洞中的法阵在常人眼中密不透风,在阿织看来,却不见得。
她谨记她目下只为逃,不为硬拼。
阿织在密音里问初初:“风雪可以应付吗?”
无支祁擅变幻,可以穿梭结界,但这都不是他最厉害的能力,他天生属水,是远古水兽,可以隔空引江,聚川凝冰。
初初听了这话,立刻明白阿织让自己做什么,他移目看向霰雪尊,重重点头:“嗯!”
阿织也点头:“好,拖着,我需要凝出六十四道剑魂。”
沧海一式分出六十四剑魂,他们就能离开。
两人说话间,沈宿白的浮屠长刀已动,带着一股刚烈之息直接劈砍过来。
阿织不敢轻敌,身前华光一闪,一把灵剑出现在她的手中,剑刃出鞘的同时,她的左眼下,藤蔓状的溯荒印也长了出来,好在有斗篷遮掩,沈宿白三人看不见。
阿织此刻用的剑并非斩灵,而是她特意带来的另一把——斩灵是奚琴的天命剑,她不想将他置于险境。
灵剑臣服于阿织之手,听她之令迎刀而往,居然在半空中接下了浮屠长刀无比刚烈的一击。
白舜音吃了一惊,沈宿白实力强劲,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刀修,可眼前这个人,居然能接下沈宿白的刀袭。
若不是山洞本身罩了禁锢法阵,这一刀一剑的碰撞,一定会让整座山体崩塌。
白舜音看到这一幕,心中对阿织身份的怀疑更多了一分。
她烟眉微蹙,凤鸣琴音大作,琴音催发出的波纹如一张一张皎洁的白网,飞扑着朝阿织缠去。
阿织在接下沈宿白的刀袭后,已然飘身后撤,片刻之间,她分出的第一道剑魂已经成形。
这道剑魂犹如阿织的一个灵体分身,举剑抵挡住白舜音的琴网。
霰雪尊见状,祭出黑纱,正欲过去相助,初初怒吼一声,蜉蝣身落地,化为白头青身的无支祁原身,截住霰雪尊的去路。
霰雪尊“咦”了一声,看着这只半人高大的幼兽,上古无支祁,来头是不小,但妖气并不重,可见还是大妖,也敢挡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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