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叫苏绾缡回到他的身边。他会光明正大,接受所有人艳羡的眸光关心她,照顾她,爱护她。
他现在还没有能力与萧执聿对抗,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青云直上!
轻尘进来送二位离开,直到贺乘舟终于转身,苏绾缡才敢抬起头来。
他的伤势还好吗?
会落下后遗症吗?
成为侍郎他开心吗?
苏绾缡看着贺乘舟走路略有些跛脚的身影,忍住想要上前搀扶他的冲动。
她看着贺乘舟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转角,心也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处。
圣上今后应该不会再想着要杀他了吧。
如今,他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就这样,挺好。
他们都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她再也不用为他担惊受怕了……
身后,一道浓稠粘腻的眼神紧紧落在苏绾缡的后背上,她却恍若未觉,一门心思沉溺在了其中。
萧执聿舌尖轻磨了磨里侧的尖牙,尖利的痛感传来,才勉强压下了他心间不断升起的暴戾。
他没有错过方才她与贺乘舟那番情丝勾缠的眼神传递,当真是情深义重!
就这么在乎?
萧执聿轻扯了扯嘴角,眸底一片寒凉。
苏绾缡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情绪转身,眉眼间还未彻底消失的惆怅却在见着萧执聿惨白的面孔时骤然荡然无存,她几步上前,蹲在了萧执聿面前,满脸担忧,“大人,是又痛了吗?”
“无碍。”萧执聿轻轻开口。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沉重的喘息却是暴露无遗。
他看着苏绾缡,眼神似深渊一般,将苏绾缡的倒影落入其中。
“你还……想着他?”萧执聿看着她的眼睛,艰涩得滚了滚喉头。
问出这一番话时瞳仁都在隐隐发颤,看着想要苏绾缡的回答却又害怕苏绾缡的回答。
“你……是不是很恨我……”没有等到苏绾缡开口,萧执聿垂下了眼,又继续道。
长睫在他眼底下映出一片阴影,在苍白脸色上格外瞩目。薄唇毫无血色,吐出的气息也微弱,看着一整个可怜无助的模样。
像是秋叶纷纷扬扬的落叶一般,枯枝败叶,水中浮萍。
哪里还见得方才半分阴晦的模样。
苏绾缡对于萧执聿的感情很复杂。
她恨他吗?
她当然恨,恨萧执聿为什么一定要提出这样的条件,恨萧执聿为什么一定要与她成亲,恨他为什么一定要将她困于后宅。
如果是刚成婚时,他这样问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她恨。
她不好过,那么谁也别想好活!
可是眼下,经过了那么多时日的相处,苏绾缡好像渐渐放下了心间的那股恨。
她能够坦然接受当下发生的所有。
好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现在的生活,与她从前在苏府时相比,要好上太多。
萧执聿对她恪守礼仪,除开逼迫她成亲本身这件事,他一直尊她,重她,敬她。
他给了自己全上京最瞩目的婚礼,给了自己正室的身份,给了自己一切作为首辅夫人该有的尊荣。
丈夫温润有礼,夫妻关系相敬如宾,府中下人任她差遣。
萧执聿好像真的给了她一个家。
苏绾缡此刻,倒是突然愿意相信萧执聿求娶她时说得那番话了,他或许是真的对自己有意。
只是用错了方式。
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她不应该对萧执聿这般苛刻。
区区员外郎的女儿,凭借她的身份,苏成对她的轻视以及林氏的从中作梗,即便当日她有退路不嫁给程诀,但就一定能够如愿嫁给贺乘舟吗?后面的日子就一定会好过吗?她不会再面临作为棋子被人推来送去的局面吗?
说来说去,是她将另一条未曾走过的路设想得太过美好,将所有希冀的没有发生过的好运通通怪罪到了萧执聿的身上去。
可是,萧执聿本身的出现为什么不能作为一种好运呢?
是他在自己无路可退的绝境下给了自己另一条生路的选择,让身处暗无天日围墙内的自己重新拥有了推翻棋局的勇气。
是他给了自己柳暗花明,峰回路转,重新给了自己选择的退路。
一切都是她选的,苏绾缡已经不想去怪任何人,恨任何人。
萧执聿待她很好,她也想试着放下心中的芥蒂去了解眼前的人。
即便她不可能喜欢上他,至少她不应该再去强硬的固执的阻挡他所给予的一切好意。
那对萧执聿不公平。
想着,苏绾缡放在萧执聿手臂上的手慢慢下移,两手汇拢,握住了萧执聿的左手。
手背上传来温软,萧执聿眼睫晃动,慢慢抬起了眼来。
他瞧见苏绾缡一双杏眼投来,没有假意,没有防备,没有疏离,她轻轻开口,“大人,我与贺乘舟自小青梅竹马,虽说后来贺家落败,我随父迁至京城,可几年离索,那份情意却是作不得假。我不能骗大人,我的确,还……想他。”
萧执聿掌心骤然攒紧,心间压抑的戾气即将决堤而出。
下一秒却又听见苏绾缡温柔的嗓音响起,像是春日的暖阳拂面,短暂安抚了他溃决的心,“但是绾缡知道,我与他已再无可能。大人问我可有恨过?绾缡不敢欺瞒,我恨过。恨过大人,恨命运不公,恨为何是我。可是眼下,我一点儿也不恨了,不怨了,也不怪了。绾缡很感谢大人。”
苏绾缡看着他,澄澈杏眸里满是真诚,像是冬日初初凝结的冰晶,内里不含一丝杂质。
苏绾缡知道,自己说的谢谢已经够多了。
多到好像再说,只觉得廉价了。
可是这一次,她还是想要告诉萧执聿,她很感谢他,是真的真心实意地感谢他,感谢他的出现,感谢他的帮助,感谢他所有的退让和关怀。
萧执聿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苏绾缡,手背上的温软传递着柔柔的暖意,他看着她那双似涤荡了世间所有尘埃的一双眼睛,眸底只盛着他的模样。
像是能够将他身上所有的污秽洗净,连同他残缺的,可怖的,腐败的,阴暗的心思通通洗漱。
感谢吗?他要的可不仅仅只有感谢……
龌蹉从心底升起,萧执聿抬手抚上苏绾缡的后脑,将她按进了自己怀里。
月明千里,不及她眸光一至。
只要能够得到她,他可以是任何模样。
他不需要被洗涤,不需要被拯救,即便是地狱,只要有她在,他也甘之如饴。
萧执聿下颌顶在她的头顶,缓缓蹭了蹭。漆沉的眼眸愈加幽深,他眸光不知落在何处,只是一眼窥不见底。
没关系的,绾绾,我们来日方长。
恶念从心底滋生,疯狂叫嚣着冲破他的五脏六腑,可萧执聿面上看着却是一片平静。
他掌心收紧,缓慢揉了揉苏绾缡的后脑,指腹感受着她顺滑的长发,呼吸间尽是清幽兰花的香气。
他会叫眼前这个人属于自己,全身全心属于自己,只属于自己……
理智与情感天人交战,他却恋痛一般地享受这一刻的煎熬。片刻云霄,片刻炼狱……
从驺虞山上回京不过半月,平静多日的上京城内又送来了林州旱情的消息。
林州城自去年秋月便未曾下雨,如今已是三月。
风玄因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今年是风玄登基的第一年,旱情的可控程度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他作为帝王的威望。
更别提,若是灾情控制不好,引起民愤,再加之齐王旧部从中作梗,刚刚经历新皇登基的胤朝极易民心不稳,动摇风玄来之不易的帝位。
因而关于这场旱灾的解决风玄极其看重。
萧执聿身为一朝首辅,即便驺虞山上受了重伤,依旧被风玄请进了皇宫商讨应付此次灾情的法子。
回到萧府时,已经接近戌时末刻。
清竹院内,苏绾缡只点了一盏琉璃灯,她还没有休息,等着萧执聿回来。
从驺虞山上回来以后,萧执聿便搬回了清竹院,以便苏绾缡贴身照顾。
说来也奇怪,即便苏绾缡已经非常尽心照看,萧执聿的伤势还是依旧反反复复,偶尔半夜还会发热,萧执聿却非说冷,要抱着苏绾缡才能睡着。
经过驺虞山上两人夜夜同衾而眠,苏绾缡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这个时候往往都不会挣扎只乖顺地躺在萧执聿的怀里,害怕乱动会牵扯到他的伤口。
第40章 “大人用膳了吗?可要传膳?”听见声响,苏绾缡连忙从贵妃榻上起身。
天色已晚,许是已经沐浴过了,苏绾缡只着了一身素白里衣,平素里绾起的发髻也放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微弱烛火跳跃着浮在她的肩头,整个人温婉得如同画中女子。
萧执聿喉头微动,指腹有些发痒,忍住想要抚摸她长发的冲动。
“已经用过了,怎么还没有睡?”他不动声色移开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顺手脱下外衫挂在了一旁的桁架上。
“大人还没有换药呢。”苏绾缡说道。
“我在书房已经换过了,不用等我。这一段时间应该都会回来得很晚。”
萧执聿走进,鼻尖萦绕着清香淡雅的兰花香气,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顺着苏绾缡的肩头插了进去,将她垂在身前的长发顺到了身后。
苏绾缡站定在萧执聿身前,仍由他隔着秀发轻抚自己的后背。她抬眼看着萧执聿,面含担忧,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举措有多亲密。
“此次旱情很严重吗?”苏绾缡问道。
闻言,萧执聿眉目间染上几分凝重,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被苏绾缡敏锐捕捉到。
“没事,你不用担心。”萧执聿又恢复了往常一贯的温和模样,他轻拍了拍苏绾缡的后背,像是给了苏绾缡某种力量一般。
苏绾缡躁动的一颗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即便她知道萧执聿是在安慰她,可是萧执聿似乎就有这样的魔力,只要他说,就能叫人不自觉信服。
苏绾缡想起自己当初之所以会向萧执聿求救,不就是因为被这样的魔力吸引了吗?
事实也证明,萧执聿的确有游刃有余的能力。
“最近上京城周边不太平,你出去时千万小心。”萧执聿嘱咐道。
如今林州灾情严重,大部分的流民都已纷纷涌向上京,地方见瞒不了了才终于上报,民愤早已积怨,其中又不乏有齐王旧部浑水摸鱼。
如今的上京城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很难说清哪一天就可能爆发动乱。
知道叫苏绾缡成日待在府里不出门是不可能的,萧执聿知道她喜欢去周边村庄授课,所以也只能在尽量保证她的活动范围内叫她小心为上。
暗中再多派遣些人护着她。
苏绾缡知道如今旱情严重,否则圣上不会连续多日召萧执聿进宫。
她也不愿意成为萧执聿的累赘,于是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小心。
深夜,萧执聿又将苏绾缡捞进了怀里。
“大人,眼下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你还冷吗?”苏绾缡埋头在萧执聿的胸膛间问道。
声音里带着睡意的朦胧,听着瓮声瓮气,有些不解的样子。
萧执聿不置可否,“嗯。”
苏绾缡伸手,按在萧执聿胸前的手慢慢下移,环住了他的腰。
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脸庞更加深陷进萧执聿的怀里,无意识地蹭了蹭,“明天我问问府医。”
丝毫没有发现萧执聿被环抱时紧绷刹那的身体以及此刻头顶处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低沉呼吸。
萧执聿垂眼,凝视着苏绾缡的睡颜,半张脸陷入阴翳中。
得了萧执聿的嘱咐,苏绾缡便不再去长崖村了。
她并不能帮到萧执聿什么忙,只希望自己能够不成为他的拖累。
本是打算这几日都待在府内,哪知竖日便得了程清渺的相邀。
约她一起去城外施粥布善。
程伯侯府的施粥棚,周边自然是重重把守,安宁郡主亲自坐镇,府卫也是一等一的骁勇。
绝不会轻易出事。
苏绾缡索性闲来无事,不如去帮忙,于是当下简单收拾了一番便乘着马车出了城。
施粥棚离得京城并不算太远,苏绾缡一下车,便瞧见了一连片的大棚在平地上被支起,袅袅炊烟送来清甜的大米香气。
流民们被安置在了临时搭建起的大棚里,周边是看守的府卫,倒不会有人敢乱来。
苏绾缡被侯府的下人引着到了程清渺所在的施粥棚内,还未走进,便瞧见棚内的两处大锅前,站着的不仅有程清渺,还有祁铭。
苏绾缡下意识脚步一顿。
像是有某种感应一般,祁铭也在这个时候抬起了眼来,望向了苏绾缡。
与程清渺交流时唇边的笑意还没有消散,他就这样保持着唇边那处恰到好处的笑意凝望了过来,可人瞧着分明是笑着的,可苏绾缡后背却不由发起了冷汗。
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即便是笑着的,也叫人从心底升起胆寒。
感受到身侧人的眼神,程清渺也抬起头来顺着望了过去,看见苏绾缡的刹那唇边的笑意一下扩散得更深,连忙丢下了手中的大勺,朝着苏绾缡奔了过去。
“绾缡,快来。”程清渺笑着将苏绾缡引进大棚内。
“这是七皇子,你们见过的。”程清渺热情地介绍道。
“夫人。”祁铭拱了拱手,眼底的笑意还未消散,盯着苏绾缡的眼神直勾勾的。
苏绾缡绝非是一个喜欢无故揣度别人的人,可是驺虞山上的那件事,关于祁铭实在疑点重重。
且苏绾缡还没有忘记当时营帐内祁铭对她说的那一番话。
他是显朝的人,与祁诵是同胞兄弟,苏绾缡对他本就没有好意。
加之发生的这一连串事,苏绾缡更觉得此人心机深重,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
就像现在,明明祁铭着一袭素白长衫,头系同色飘带,含笑望来,十足一副读书人文质彬彬的模样。
可苏绾缡总觉得他笑不及眼底,眼波流转间似乎能将人整个扒得皮都不剩。
绝非善类!
苏绾缡低头,屈膝行了一礼,“殿下。”
语气不咸不淡,既将礼仪做了个足,也不显熟稔,距离保持得恰好。
“好了,既然绾缡来了,七殿下去别的地方帮忙吧。”程清渺看他二人好像不太相熟的模样,赶紧打了一个圆场。
祁铭点了点头,笑道,“好。”
看着程清渺的眼神倒是比方才瞧着苏绾缡的柔和一些,只是眼神重新移到苏绾缡的脸上时,又不着痕迹浮上了一层染着笑意的寒冰。
竟然叫人一时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自己太过敏感。
接触上祁铭那似善意又非善意的眸光,苏绾缡微微蹙了蹙眉。
祁铭那眼神像是在看同类一般,有种他们二人有事瞒着程清渺,各自皆心知肚明的模样。可苏绾缡自认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
他似乎很自信,自信自己绝不会在程清渺面前谈起关于驺虞山上的事情,于是很坦然洒脱得将这个地方留给了苏绾缡与程清渺二人。
转身离开得毫不拖泥带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回到上京已经多日,苏绾缡整日忙着照顾萧执聿的伤势,城内又并未传出安宁郡主要成婚的消息,竟然叫苏绾缡差点忘了这一号人。
忘了叫程清渺小心此人!
可如今来看,程清渺似乎和他相处的甚好?
苏绾缡眉心皱得更紧了几分,思绪还没有从中抽回,就被程清渺塞了一把长勺在手中,将她推到了灶台上的大锅前。
“在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程清渺搅动着锅内的米粥。
热气腾腾的雾气叫人眼前模糊得几乎不能视物。
苏绾缡张了张嘴,想要说,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她毕竟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她的揣测,怎能做出这样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人行径。
苏绾缡有些气馁,祁铭果然会勘破人心。
想他就是这样抓住了自己的弱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在自己面前暴露那般模样。
“你是不是想问我跟他?”
所幸,程清渺倒是心细如发,她看了一眼苏绾缡,就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轻笑着回了一句。
“七殿下人还不错,今日我们是碰巧遇见的,并非一早相邀。他正巧无事,便来搭了把手。”没等苏绾缡应声,程清渺自顾自解释道。
“那你对他……”苏绾缡闻言,也没有立马松一口气。
又是碰巧?
“他就是一个木头,谁会喜欢一个木头啊。”程清渺笑道,像是压根没有将这件事当作一回事。
眼见锅中的大米熬制得差不多了,也不再于此事上多作纠缠,立马唤人可以排队取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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