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温度还有些许低,沾染裸露的冷湿的空气,肌肤泛起细密的凉,可禁锢在他怀里,后背抵靠的却又灼热得异常。
恍惚中,昨夜梦中那股被毒蛇缠绕的感觉似又重新涌了上来,无孔不入得侵占着她周身每一寸空间。
连呼吸都下意识滞住。
被按进怀里的力气很大,她动弹不得。伸臂,挺腰,都由他一手掌控。
冰凉指尖若有似无在肌肤上滑过,青绿色小衣覆上,勾住绦带在腰后缠绕,撩起人一阵颤栗。可耳畔处的灼热呼吸却越来越甚,竟烧得耳后连着后颈一片都在发烫。
苏绾缡转头,瞧着他微垂着眸,眼神凝在指尖繁复的绦带上,神情寡淡,呼吸平稳,仿若一切莫名的触感只是她的幻觉。
可重新转过头去,身后冷白素睑轻抬,映出里间那双沉黑的,燃着幽火的深眸,毫不掩饰地贪恋,灼灼地烙在她的侧颌上,沿着耳际蜿蜒落下,一目目描寸。
溢出兴奋的烧得滚烫的赤红……
苏绾缡从未觉得穿衣竟会是这么一件费时又费力的事儿,明明她什么也没做,竟也觉得后背洇出了一身密汗。
好不容易披上最后一件广袖缠梨枝外衫,绷着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想也不想就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急不可耐地奔下了床,唤了婢子进来服侍。
太诡异了,她必须需要外人在场,来打破这一室异常的静谧。
得了主子的令,候在外面的婢子们端着盥洗的用具鱼贯而入。
在转过山水屏风,抬眼瞧见正慢条斯理从床上起身的萧执聿时,几乎是同一时间默契地慢了半拍,才屏着呼吸继续走进。
苏绾缡坐在梳案前,拿着银篦随意打理着身前的长发,透过铜镜悄无声息地观察,如今有外人在场,他应该是能够保持一点理智的。
可不想,银盆将将放好,婢子们候在一旁还未有所动作,就听见萧执聿清冷嗓音响起,“都下去。”
苏绾缡心迅速漏了一拍,忙将银篦往案上一扔,转过身来刚要开口阻止,却冷不防一眼撞进他含着清浅笑意的眸里。
而婢子们趁着这会儿功夫早已麻溜地退了出去。
“你又要做什么?”苏绾缡蹙着眉看他走进,下意识得有些抵触,不明白他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
“绾绾不是要我学些青楼小倌的手段吗?我服侍绾绾不好吗?”他走进,顺手从银盆里捞出白净锦帕拧干,笑得和煦,“以后,都由我来好不好。”
温柔得像是商量,可又分明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她下意识想要往后撤,可他弯下腰来,大手抵着她的腰身往前一带,距离瞬间拉进,蘸着温热的锦帕便一点点拭过她的眉眼。
氤氲的热气里,不清楚是否有彼此交缠的呼吸。可升起的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她却瞧得仔细,那双素来漆黑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沁透着极致的怜惜和小心翼翼。
深不见底的内里如燃烧的沸水一圈圈蔓延出的偏执滚烫得吓人,像是岩浆迸发,沿着纹路流淌,不知所觉地圈住她的领域,占据她的全部,渗进她的日常。
他如今,是连下人服侍她的活都要抢?
苏绾缡蹙眉,怎么感觉越来越疯了?
“夫人,大人是在您这里吗?他该换药了。”
门外,突然传来轻尘的声音,清冽的犹如一把利箭瞬间刺穿了里间莫名的浓稠。
苏绾缡瞬觉大罗神仙降临,连忙就要起身,唤轻尘进来。
可刚一动作,就被他掌着腰身按下,“让他等着。”
“萧执聿,你该换药了。”她垂眼看着他胸口,那伤口这么深,他才醒过来几天,昨夜就敢跑到她面前。
今早她闻见了他胸前的血腥味,怕是在昨夜其实就有些裂开了。
是真不要命了?
说这话倒不是关心他,只是,他该走了……
“不急。”像是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他缓慢拭过她的下颌。
起身又拧了一把水,重新蹲在了她面前,牵着她的手,锦帕抚过掌心,带着纤长十指,一根一根拭过,拖拽出绵长水渍。
苏绾缡低头看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鸦青色的长睫覆盖,侧颌坚硬,竟然显出几分认真的意味来。
可擦拭完以后,他轻抬她的手,高挺的鼻尖若有似无点触在她指骨间,擦过他微凉的唇瓣,垂头的模样虔诚地像是在膜拜,可逐渐不匀甚至灼热的呼吸却又暴露着他此刻肮脏的情欲。
苏绾缡,“……”
在他发情前,迅速扯回了手,冷言道,“好了吧。”
转过身,重新面向了铜镜,“让她们回来,我要绾髻。”
萧执聿虽然能够做这些服侍人的活,可苏绾缡却并不会因此就顺理成章地认为他会绾髻。
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专业的人干。
掌心一空,他眸色僵硬了片刻,直直落进她方才抽手离去的虚空之中。好半晌,直到齿间重新洇出血腥,才松开咬着腔壁的软肉。
缓慢地站起身来,他垂眸任由身前落下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攀附,包裹性地将眼前之人彻底罩住。漆寒瞳仁隙出裂缝,终于洇出满意的笑弧。
他站在她身后,弯腰伸手穿过她的肩,执起放在梳案上的银篦。透过铜镜瞧着,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呼吸间尽是她身上传来的清幽的兰花香气,轻柔柔地飘过,如同柳絮一般落下又带着细密的不可忽视的痒。
呼吸不由沉了沉,他退开了些许,直起身,穿过她一缕长发拿在手心,另一只手握着银篦缓缓地往下梳,这才终于答复了她方才的话,“绾绾只待在这房间里,也不必绾髻了。”
“你什么意思?你又要囚禁我?”她抬眼,对上铜镜里那双冷淡的眼,几乎是不可置信道。
“绾绾,是你说的,人不能太贪心了,既然得不到你的心,人我总是要留下的。”他半分没有玩笑的意思,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萧执聿你!”被自己曾说过的话堵住,苏绾缡竟然一时找不出什么话来辩驳。
空气静默了良久,好半晌她才冷笑着出口,看着铜镜里的他,“所以,你是打定了主意只要得到这副身子就行了?”
他轻抬眸,落在她身上,神情落寞,语气寡淡,“既然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你的心,我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眼神从铜镜里她的眼梭巡而过,指尖扣住她的下颌迫她转头,他弯下腰,沉黑漆眸里缀着执拗的偏执,“绾绾,你的全部都应该属于我,待在这里,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我会救贺乘舟,但是你也得听话。”隐含着威胁。
她还是喜欢他昨夜那副烧得神志不清的模样,才是一只乖巧的狗。
眼下还真是不好骗。
苏绾缡压下想要扇他一巴掌的冲动,伸手主动去握他扣住自己下颌的手蜷在手心,语气软了下来,试着与他讲道理,“萧执聿,我说了,我会教你怎么爱我,你放我出去,我绝对不会跑,我会学着接受你的。”
“可是你骗了我太多回了。”
他声音很低,耷拉着眼尾,压下了眸中洇出的丝丝缕缕缠绕的痛涩,尾音轻易便消散在了半空中,以至于苏绾缡半分没有觉察出他音色里难得的哽咽和潜藏的近乎快要束手无策的绝望。
“这次不会了,我保证。”她坚定道,擦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没有错过那一瞬里他落在二人相连的手冷硬眸色里隙出的一晃而过的惊异,像是没有料到她会愿意主动靠近。
感受到手上被无意识反握住的力道,她趁热打铁,继续蛊惑道,像是要将所有底牌都交到他手上,“贺乘舟不是还没被放出来吗?还有徐清正,那些私塾里的孩子不都是你可以用来牵制我的筹码吗?我怎么还敢跑?”
他像是信了,盯着她看,眼神一瞬间的迷茫和迟疑,她真诚地回看着他,微微点着头充斥着引导性地诱他同意。
好半晌,他突然垂下了眸,唇角升起一道莫名的笑意,周身似有冷气泄出,竟让苏绾缡不自觉有些害怕。
她下意识松开了握住他的手,出自身体本能地想要往后退。
可却被他看出意图迅速扣住掌心带进,一眼撞进那双积厚冰面下似燃着炽热火苗的瞳眸,“好啊。”
他轻扬尾音,答应得很轻松,可砸下来的声线里却分明充斥着沉冷的寒。
苏绾缡没想到他竟然会同意得这样快,沉浸在这片刻的眩晕里,以至于并没有发觉,甚至还来不及高兴。
下一瞬便又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嗓音重新响起,“如果绾绾愿意为我生下一个孩子的话。”
第87章 她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没有错过她骤然变换的神情,甚至惊吓都来不及掩饰。
可萧执聿并没有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像是早已经猜中她的反应,只云淡风轻地轻嗤了一声,“不愿意?”
犹如被人当头一棒,苏绾缡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思绪不断翻涌倒退,从第一次逃跑被抓回来到如今,她似乎一直都沉浸于要逃离的执念里,竟然忘记了要服用避子药这种东西。
心口跳得很快,一阵阵后怕生生从血液里漫上天灵盖,惊得她头皮都在发麻。
“子嗣的事情不能强求的,萧执聿,这么久以来,不都没有怀上吗?”她缓了一口气,慢吞吞地开口,在脑海里不断搜寻着能够用的借口,企图能以这样的说辞说服。
萧执聿如此不懂节制,她没怀上,还真是老天保佑。可若是刻意坐胎,恐怕就是迟早的事。
她是绝对不能怀孕的,否则,她跟萧执聿之间,这辈子都要纠缠不休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几乎是强颜欢笑道。
可在他那双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睛下,唇边的笑意却是逐渐挂不住了。
苏绾缡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在他眼里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只是莫名的觉得他许是已将她彻底一览无余了。
她骤然泄了气,再也笑不出来了,躲闪开他的眼神,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来日方长,她总还能找到其他法子的。
可萧执聿却不放过她,鼻腔里哼出气音,似是笑她天真,钳住她的下巴将她转了回来,黑亮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非要大发慈悲地告诉她真相,“绾绾就没有奇怪过吗?”
“你……什么意思?”心间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嗫喏着张唇,齿关都好像在打颤。
“因为我服了药。”他从她的眼睛往下游移,落在她的唇上,语调轻幽幽的,“就算留在了你体内,你也不会怀孕的。”
苏绾缡睁大了眼睛看他。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不喝了。”像是看不懂她眼里的抗拒,反而露出很善解人意的模样,语气里带着憧憬,“想必,我和绾绾很快就会迎来我们第一个孩子。”
“萧执聿,你……”她眨了眨眼,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了,这个冲击实在太大了,竟然一时让她找不到可以继续说服他的理由。
萧执聿不说话,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像是在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考应该怎么拒绝自己。
可随着静默的时间越长,他冷硬的瞳眸里渗出的嘲意就越深。
明明已经猜中她的反应,明明清楚她是绝对不会愿意,可还是非要说出来试探,抱着那一点点可怜的幻想,期待她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乞求她会心软一点点。
就像此刻,明明知晓她一定正在思绪如潮地想着各种各样的话术敷衍他,拒绝他,搪塞他,可他还是要等待,等着她亲口说出来。
看看是多么的冷嘲热讽,又会有多么的刺骨挠心。
分明就是在自取其辱,但他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就像每一次试探性地抛出诱饵,期待她能够抵住诱惑,期待她能够留下,可每一次,她都毫不犹豫地咬了钩跳走,半分留念也没有。
“萧执聿,你到底怎么了?”苏绾缡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说什么,几乎是欲哭无泪了。
既然他已经一早就决定了不要孩子,那现在跟她说这些算什么?
这厮到底又在发什么疯啊?
“绾绾,我不喜欢你总是看着别人。”他捧着她的脸,逼着她仰头,“你的眼里,心里,身边的所有位置都应该只属于我,任何人都不能够分走你。包括我们的孩子。”
“你若是怀孕了,她就会住进你的身体里。”他垂下眼,盯着她平坦的小腹,分明还没有的事,可他却像是亲眼见证过了一般,眼圈因为嫉妒而发红,“和你日日夜夜呼吸一样的空气,感受一样的喜怒,流淌一样的鲜血,她会在你的身体里日渐长大,和你待着的时间会远甚于我。”
“这里。”他指尖略过,很不甘的语气,“我都没有到过。”
“等她出世了,你会抱她,亲她,想她,没日没夜地担忧,牵挂,她会成为比我们之间还要亲密的存在。”
“绾绾,你已经够多情了,我怎么可能还要一个人来分走你的视线。”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既然我注定走不进你心里的那个位置,那至少有了孩子,我们之间就会有牵绊,这辈子,你都别想逃离我。”
潋滟的桃花眸里灼烧出滚烫的红,执拗得像是要将人溺死其中。
苏绾缡皱着眉看他,听着他这番话,只觉得心中惊悚。
这是什么言论,她简直闻所未闻!
怎么会有父亲是这样看待孩子的?
苏绾缡觉得,简直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他。
曾经她以为他冷血,阴晦,自私,无情,如今发现,他根本就不正常,就实实在在是个疯子!
“萧执聿,孩子不是你用来绑定我的工具。你不是已经有贺乘舟作为筹码了吗?还有徐清正,甚至就连安宁公主都被你算计在内,那么多条人命还不够吗?”她推开他。
“我不要,不可能让孩子生下来面对你这样的父亲,你对她根本没有爱,她不会喜欢被生下来的。你根本就不懂得怎么爱!”
“可绾绾不是说要教我爱吗?我可以学的,我会学着去爱她的,我只要你留下来。”
他蹙眉,很不解的模样,像是分明有一条康庄大道,可苏绾缡为什么总要去淌末路穷途。
他几乎也是有一点束手无策了,苏绾缡笑着看他,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可出口的话还是决绝地要带着锥人的利刺。
“萧执聿,你根本不懂得爱,也不配得到爱。没有人有义务等着你学会爱,那是你的课业,不是我的。”
她摇头,很平静,冷漠,强硬地拒绝了他。
是一把最锋利的长剑,带着锯齿,穿过血肉,砍断,斩烂,刺穿他所有妄念……
他终于等来她的蚀骨锥心之言,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义无反顾地跳下万丈悬崖,竟果真摔得面目全非,尸骨无存。
而她从未想过,拉他一把。
“是。”好半晌,他苍白的面色才恢复如常,又变回了冷淡不近人情的模样。
他没强求,声音也很轻,似是认同她的话。
轻飘飘落下,“那就好好待在清竹院内,哪儿也别去。”
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点。
苏绾缡冷笑,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几乎是无计可施到只能出口泄愤,“你就是个疯子。”
疯子吗?
他早就疯了。
在无数个夜里的辗转反侧,在窥探她的每一个夹缝角落,在费尽心计,使尽各种卑劣手段为她所不齿的阴谋算计里,肖想她的每一寸呼吸,觊觎她的每一寸触碰,他在她眼前,在她身体里,却从来走不进她的心底里。
他就已经疯了……
无声的对峙在空气中蔓延,谁都没有再说话。
胶着的,冷寒的,一触即发的空间下,连呼吸似乎都小了下去。
良久,还是萧执聿先开了口,“饿了吧,先传膳吧。”
他揉了揉她的后脑,语气又好像变得温和,这一下才算是打破了室内的逼仄,仿若方才的僵局从未发生。
看吧,他也很会粉饰太平。
苏绾缡偏头躲开,人也立马站了起来,像是分外抵抗他的靠近。
抬起的手僵硬在了半空,连带着好不容易重新恢复的面色又再一次陷入了灰败。
苏绾缡没看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语气很淡,“轻尘等得够久了,让他进来给你换药吧。”
掩着半扇窗的窗棂终于射进来阳光,清晨的日头并不算毒辣,晕染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投射在地上的纤细身影淡得几乎快要看不见。
阳光在他眼睫跳跃,分明周身沐浴着暖意,可却恍若置身冰窖。
垂眸,目光贪婪粘腻地紧随地上那道暗淡身形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再抬头,人已然转过山水屏风,连脚步声都听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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