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这一抬眼,便恰好撞进萧执聿凝过来的眸光。
“醒了。”他搁下狼毫,朝着苏绾缡走来。
一袭银白修竹长袍衬托得整个人更是清润雅致,眼里笑意温煦,无形中,周身冷气似尽数化去,声线里也充斥着轻柔宠溺。
撩起纱帐挂在一旁的金钩上,他坐下,熟稔地将她揽进怀里,手圈过落在她的后腰处轻揉,询问道,“可有胃口,想吃些什么?”
很贴心的模样,不知情的当真会被他的这番伪装所欺瞒。
此刻唇边挂着的弧度也难得不是阴晦的,沉冷的,意味不明的。
恍惚中,苏绾缡像是又瞧见了他们刚成婚时他的模样。
如同浸了水的珠子,又像是天上弯着的上弦月,清粹澄净。
她盯着他看了良久,意识到自己出了神,从鼻腔里哼出短促的一声,一把推开了他,麻溜从他怀里起身。
呵,又在演!
跟她装什么鹣鲽情深?
她站直身子随意捋了捋散乱的裙摆,垂眼看他,很冷硬的语气,刻意要拉开距离,“时辰不早了,答应了我的事该做到了吧。”
送她进刑部,让她见贺乘舟。
他仰头看她,温煦的面孔皲裂了一瞬,再仔细看时,神色好似还是很平静。
这让苏绾缡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他突然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只一瞬间又将她重新按回了自己怀里。
嗬,就知道他装不了多久。
她挣扎了扎,圈住的力道不重,怀抱看似松缓,却很难挣脱。
她只能任由他将她抱在怀里,听着他依旧很温和的语气,却掩藏不住内里包裹的不容置喙的强势,“你也说了,时辰不早了,明日再去。”
她转头看他,刚想要发火,却见他神情难得认真,语气也诚恳,“绾绾,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明日,你一定会见到贺乘舟。”像是要给她吃定心丸,第一次,他愿意给出承诺。
“但是你答应我的呢?”随之出口的,终于还是暴露了本性。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真的愿意生下我的孩子?从此再也不想逃跑的事情?没有骗我?”
午后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夺目,透过窗棂落下的光晕渡在他的周身,泛着温热的暖黄色的影。
他神情是那样真挚坦诚,一眼落进她的眼睛里。像是虔诚的信徒参拜信仰。
迎着他如此直白热烈的眼神,苏绾缡心突然跳动得厉害,好像要点头,又好似要否定。
理智和情感好像缠在了一块儿,而她居然分不出半点心思去捋清,张了张嘴,声音尽数哑在了喉间。
愿意吗?不再逃了吗?没有骗他吗?
她眨了眨眼,心跳得有些乱,下意识想转开头,却被萧执聿像是提前看穿了一般迅速钳住了下巴直面向了他。
“告诉我。”他很固执的要一个答案。
呼吸有些加重,她吞咽了咽,抬起嘴角朝他笑道,“当然。”
努力让自己的话有信服力,她主动攀上他的肩,一字一句保证,“我愿意,我不会逃,不骗你。”
心跳好像更快了,呼吸也变得更重,迎着他沉沉的目光,分明方才还很坚定,却在此刻陡然升起了一股心虚。
她只好加深了唇边的笑意,努力要缓和眼下低沉的气氛,可一双眼却是抵不住他似能看透人心的注视,只好不自在地频频转眼。
良久,直到唇边的笑意逐渐挂不住了,他才终于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烙下了一个吻。
短暂接触又分开,额头抵着额头,“好。绾绾,这一次不要再骗我。”
“否则……”
眼神从她的鼻尖往下移,落到她的唇上,偏头,重新吻了上去。话语戛然而止,什么也没说。
冰凉指尖摩挲着她的腕骨,苏绾缡整个人软进了他怀里,呼吸交缠,她手抵在他的肩上,乖巧地任由他勾着她的舌允咂。
气息分明灼热,像是沉溺了进去,可她脑海里却清醒得紧,后背涌起一片寒意。
她想,她或许懂得萧执聿的意思,否则……他会将她彻底关起来,不止脚腕,手腕也要拷上镣铐,再也逃不出去。
他的指尖在丈量她的尺寸,这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不会再心软。
因为萧执聿已经保证明日一定会叫她能够见到贺乘舟,所以苏绾缡也不再争论,多一天晚一天于她也没差,毕竟贺乘舟一案还未开审,刑部的人是不会让他轻易死掉的。
苏绾缡并不急在这一时。
拿了话本子走到了花窗边的贵妃榻上躺着,即便跟萧执聿在一个房间里也有意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所幸他堆积的公文真的很多,一个下午有得忙的,就还尚算是本分。且他真的很坐得住,因此,即便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也并没有给苏绾缡多大的存在感。
但这并不代表,苏绾缡就能忍受他晚上还在这里。
第90章 眼见已近亥时,苏绾缡终于按捺不住起了身,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萧执聿,应该劳逸结合。
踱步至他身前,撂下一句简而明了的话,“夜深了。”
自认为自己这番话说得还算是“显山露水”,萧执聿不会听不出来。
可他搁下狼毫,只瞥了一眼窗外天光,颇以为是地点头,“是该入睡了。”
话落,还甚是贴心道,“我去唤人备水。”
惊讶于他竟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也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苏绾缡忙拉住他的手,秀眉紧蹙,这会儿也顾不得说辞要委婉了,直接挑明,“你不回你的房间吗?”
饭也吃了,药也换了,觉也……睡了。
陪他一天了,够了吧。
没有忽略她眼底的幽怨,他好笑地转过身来,顺势牵下她拉住自己的手握在手心,将人扯到了跟前。捏着她掌心的软肉,故意逗她,“绾绾不是说要和我一起生一个孩子?不同寝怎么生?”
他看着她,像是真的疑惑,虚心向她请教。
苏绾缡双颊迅速飞上一抹霞红,怒目圆睁,他是故意的!
不想听他这些口无遮拦的荤话,即便要怀孕,那也不能如此不懂节制啊,“白日里你不是已经……!”
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后半截硬生生哑在了喉间。迎着他含笑的眼睛,苏绾缡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着了他的道。
咬了咬唇,一口气简直不上不下,可终究还是做不到像他那般没脸没皮,偏生又不想顺他的意。
于是她轻瞥了一眼他胸口,冷哼了一声,故意唤了久违的称呼,存了心要阴阳怪气他,“我是为大人身体着想,怕大人莫不是真不要命了。”
他听了不恼,反而眼底的笑意更甚,眉梢微挑,抓住她的手心,十指嵌了进去,倾身上前低头就要吻下去,“可以试试。”
“你!”苏绾缡忙不迭将头往后仰,一双杏眼气得浑圆。
没想到她都这样说了,他竟还如此不要脸,这让苏绾缡颇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也开始口无遮拦,“刚刚换药时,你伤口分明又裂开了,我可不想你死在我身上了。”
“你关心我?”
她频频后仰,他索性掌住了她的后脑带进,此刻亮着一双眸看她。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边又弯出了一抹笑来,“死在绾绾身上?那也不错。”
呸!登徒子!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会装呢?
“少来!”她推他的手,“我是怕你死了,就没人救贺乘舟了。”
话落,他眸底的笑意骤然凝固,浑身都刹那僵硬。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苏绾缡忙闭上了嘴。可话已出口无法挽回,她索性趁着他愣神的这片刻功夫从他怀里灵活地退了出来,还警惕地站出了好远的距离。
萧执聿还立在原地,劲还没有缓过来,好似被打击得不轻,方才周身萦绕的意气尽数散了个干净,肉眼可见地陷入了灰败里。
苏绾缡看着,只慌乱了一瞬,便很快平静了下来。
这样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轻易掌控别人情绪的感觉真的很不错,能让那人如在云端,又能顷刻叫他堕入地狱。
怪不得萧执聿喜欢以此为乐,惯用别人的性命拿捏她,总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地要她崩溃,要她求饶,要她乖乖听话。
这种鞭子打不到自己身上,永远置身事外的感觉,的确,很有意思。
“萧执聿,不要忘了,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她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最后看了他一眼,很冷漠绝情的态度,转身入了净室。
——“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只是一场交易。”
——“交易。”
苏绾缡临走前的话不断在脑海里回荡,决绝冷情的尾音像是山间敲响的鸣钟,送来的不仅仅是震耳欲聋的声响,伴随着的还有刺穿头骨的震痛。
交易?!
他狠狠呢喃着这两个字,轻扯嘴角,冷哂了两声。周身拢于阴翳中,沉寂的眸底悄无声息浮上了一层寒冰,嘴角弧度愈扩愈大。
交易又如何呢?即便是交易,他也要将她留下!
眸底升起欲念,灼烧起贪婪偏执的幽火,将面上寒霜烧得一干二净。
任由疯狂的,低贱的,龌蹉的心思肆意生长,一寸寸从胸口处灼烧,犹如蛊虫一般在血液里钻咬,疼得五脏六腑都在筋挛。
可听着净室里传出来的水声,他盯着那个方向,烛火映进他的眸底,却燃着兴奋的不灭的光影,凝着化不开的甘之如饴的执拗。
绾绾,我永远不会放手……
苏绾缡从净室出来以后,房间内已空无一人。
萧执聿竟然真的离开了?
这对苏绾缡来说,简直称得上是一件足已令她震惊的事情。
难道是她三番屡次地提到贺乘舟,终于打击到了他?让他失了面子?他也终于意识到再这样和她纠缠下去没有意义,所以决定要放过她了?
这样的念头升起,比欣喜先到来的是苏绾缡的冷笑。
她率先给自己泼了一盆凉水,连自己都觉得不现实,如果真的这样容易,她也不会屡次逃跑都那么艰难,最终还是要面临被抓回来的困境。
他筹谋了那么多年,从兰州时就盯上了她,怎么可能是这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叹了一口气,苏绾缡坐到了梳案前,不再多想,打开青玉小罐,取出了蜜油来擦拭。
天气渐冷,只坐了这么一小会儿,刚沐浴完时身上携带着的热气竟就消散了大半。感受到手脚转凉,苏绾缡连忙加快了动作。
准备快点熄烛上榻,在被窝里汲取暖意。
手腕上最后一块蜜油抹开,苏绾缡拧上了罐子,恰在此时突然听见门扉打开的声音,她侧头望去,果不其然在听着脚步声渐近以后,瞧见了拐过山水屏风走进来的萧执聿。
他身着月白色寝衣,身上似还携着外间的寒气,几缕湿润的发丝还黏在脖颈,水珠顺着滑落进他微敞的衣领里,应是去耳室净了浴。
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苏绾缡本就对此没有抱多大希望,瞧见他以后也就不甚惊讶。
于是只神色淡淡从他身上扫过,像是没有瞧见他这个人一般,用银篦随意梳了梳发尾,便自案前起了身,率先上了榻。
也不灭烛了,等着他去。
她跪在床上,将床里侧的多余的被褥拿出来,不顾萧执聿凝过来的不满意的眸光,将它放在了床的中央,泾渭分明地隔开了一道分界线。
翻身,拉高被褥睡了过去。
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你要是再敢做早上那种事,你就去睡地上!”
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来,“昨晚那样也不行!”
警告完以后,才算是放了心,彻底将自己埋进了锦衾里。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烛火好像被灭了,眼前更黑了些。
床侧陷了下去,应是他上榻了。
苏绾缡捏着锦衾又往里面去了些,刚一挪动,就被人立马揽住了腰身往后捞。
中间的被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三两下除掉,不知扔在了何处,一路没有阻挡,甚至还捞着她翻了一个身,顷刻之间苏绾缡就满打满地直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可恨她费力做的防御还是没有防到他,她下了狠劲去拍他的手,“萧执聿!放开我。”
她挣扎,他不为所动。
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下颌在她头顶处轻蹭,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不困?”
苏绾缡不动了,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躺在他怀里,她还能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立马装作已经熟睡的模样。
感受到靠着的胸膛震颤了两下,苏绾缡不知道萧执聿在笑什么,又有什么好笑的。
正腹诽着,唇上骤然一凉,湿热的舌尖快速滑过她的唇珠,她惊讶地睁开了眼睛,正要骂他,那股柔软却已经率先退了去。
目光毫无征兆地撞进他黑亮的像水洗过的眸子,带着毫不遮掩的明晃晃的喜欢,在寒夜里显得炽热又温柔。
笑着看她,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哄道,“睡吧。”
把人亲醒又叫人快睡,莫名其妙!
苏绾缡狠狠瞪了他一眼,翻转了身去,又立马挪远了一些。
他很敏感,对一点距离都洞若秋毫。伸长了手,圈住她的腰身又将她重新给捞了回来,甚至还用了几分力将她更紧压向了自己。
距离比之方才更近,近到苏绾缡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那处的存在,此刻正抵着她的后腰。
“你若再跑,就不睡了。”他靠在她的肩窝处,冷不防地出口,声线清冽冷淡。
若不是后腰处明显强烈地存在和他落下尾音后微沉的呼吸,苏绾缡只怕会真的以为是她的错觉。
这下是真的不敢再动了,只敢僵硬着腰,微微朝前挺了挺,可还未彻底离开,就被他放于前腹的手往后压,瞬间距离得更近。
烫得她浑身一颤。
“我保证,不做。”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处,他微歪了歪头,唇瓣便轻蹭上了后颈,像是安抚。
苏绾缡认命了,不再挣扎,萧执聿虽然重欲,但到底还算是守信,既然说了不做,便是不会做。所以她也就尽量忽略后腰处的存在,反正天气冷,当做暖被子的算了!
呵出一口气,苏绾缡闭上了眼睛,便就此安心睡了过去。
夜色渐浓,寒气四起,朦胧月色穿透青纱帐落进,搅散不了里间浓稠。
暖意横生,昏沉光线里,苏绾缡已然坠入梦乡,平缓呼吸声响起,睡容清丽醉人。
而萧执聿却睁开了眼,黑眸里一片清明,不见半分睡意。
第91章 他低头看她,从她舒展的眉眼开始盯,一点点下移落到她挺翘的鼻尖,很轻微地在呼吸,蜷缩着的模样乖巧的像是一只小猫。
此刻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不见白日里半分乖张。
他又看她的唇,很红,贴上去的时候很软,会呜咽着泄出娇糯的嗓音,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可她这张嘴又很厉害,说出来的话往往带着不近人情的尖利。
她实在太清楚他不爱听什么了,于是哪里是他的逆鳞,她就非要往哪里扎,三言两语就将他的情绪牵着走。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掉进她的陷阱里,因为她释放的一点点好意欣喜若狂,也会因为她的尖言利语而如坠炼狱。
萧执聿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可是在苏绾缡这里却一再溃败。
指尖抚摸上唇瓣,他挟制她的下颌轻抬,目光灼灼地看着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嘴巴,冷不防地低头凑了上去,惩罚性地吮住她的唇珠,重重啄咬了两口。
本想浅尝辄止,可一触上了,却骤然食髓知味。
只恨不得将她弄醒,弄哭。
她果然泄出了一两声轻咛,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浮在心口,轻而易举就勾起了他心间恶劣的心思,想要听她叫,想要看她哭。
只失控了一瞬,脑袋又骤然清明,克制地减弱力道,吻又重新变得温柔和小心翼翼。
强行压下某种极端的渴望,贪婪又克制地在不将她弄醒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从她唇齿中汲取津液,掠夺呼吸。
这是他向她讨要的补偿。
可终究只是饮鸩止渴,反而有烈火烹油之势。
他只好去牵她柔软的小手往下,呼吸粗喘得厉害,胸膛剧烈震颤了两下,像是处于天堂与地狱的两重境地,分不清是痛苦得多还是幸福得多,好像要将他撕裂,他却念痛一般地生生将其咽下,喉间溢出满足的叹息。
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其实一直都在做梦。
梦里,与苏绾缡有婚约的是他,和她一起长大的是他,每天形影不离的是他,她对着笑的人,对着好的人,在乎的,关心的,喜欢的,要嫁的,全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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