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辈子没亏欠过什么人,更准确的说是,很多时候都是旁人亏欠她,但是佟佳氏的离世,就像是一颗刺,梗在了太后与皇上之间,仔细想想,这应当也是皇上总也和她不能太亲近的愿意把。
走马灯一般的回忆了这辈子的酸甜苦辣往事,这辈子,有过甜,但这在皇宫里,总是苦居多的,就连太后也不意外。
怀乐将一个由红珊瑚玛瑙和绿松石制成的手链放在了太后手中,皇上看了怀乐一眼,却并未阻止。
怀乐则是默默的抹了抹眼泪,她也没有说话,只是这眼泪却依旧流个不停。
太后并不缺这个小饰品,但怀乐却记得太后曾经说过,在她年少时,她曾亲手制作了这个东西送给了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这手链便代表着她那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少女时期。
纵然贵为太后又如何,不过也只是一个最尊贵的木偶吉祥物罢了,太后这辈子都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地位与责任,她不曾抱怨,也不蹭后悔,但总是会想念从前的时光。
许是真的手链起作用了,太后脑海中最后的画面便是,年少的她和小伙伴们骑着马奔腾在科尔沁无边的草原上,什么皇权,什么富贵,那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就只是一个自由快乐的格格,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在大草原上一边欢快的唱着歌,一边高飞在湛蓝的天空上。
她这一辈子终于熬过去了,似是听到了一声解脱的叹息声,似是太后发出的声音,又似是只是一句幻听。
接下来怀乐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随着高公公一声“太后驾崩!”她随着众人跪下哭泣,随着众人一道给太后守灵,而言随着众人送太后停灵,送灵。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也终于清楚的意识到,太后没了,那个十分疼爱她,愿意给她遮风挡雨,愿意满足她的一切愿望的太后娘娘人没了。
前两年失去二格格的时候,怀乐便晓得了什么事离去,什么是伤心,但如今太后没了,怀乐的心里便好似空了一块,大家都说,等她再大些,这个空洞便会自动痊愈了,可是如今她真的很疼啊。
怀乐又在王府遇见五叔了,五叔是个十分感性的人,他是从小便被太后养大的,可以说,这辈子若是他最亲近谁,那人不是皇上与宜妃娘娘,而是太后娘娘。
五叔拎着一壶酒在长廊上独自饮酒,阿玛好像有要事处理暂时离开了。
怀乐知道五叔心里难受,自己和太后不过相处了几年便这样难受了,更不要说五叔这辈子从出生便跟着太后了,这中心情,怀乐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五爷身边的人自然也是认识这位怀乐格格的,便没有阻拦这位格格,于是怀乐便直接坐到了五爷对面。
五爷抬起头看了一眼,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笑着对怀乐道,但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在逞强。
“是小侄女啊,好长时间不见了,来陪五叔喝酒的吗,这可不行,你还小,让你喝酒,太后娘娘该怪罪我了!”说着五爷醉熏熏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了,你过得好吗?你可要过得好好的啊,不然太后会心疼的!”
怀乐这眼泪一下子便全都落了下来,她瘪嘴道,“不好,我过得不好,我想太后娘娘,想太后娘娘宫里的点心,想太后娘娘的声音,今年的雪人我还未堆给太后娘娘看呢,五叔,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五爷这段时间一直被大家劝道,但他觉得大家说的都是废话,他难道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吗,他难道不知道要振作起来吗,就连皇阿玛也说让他不要在自怨自艾下去了。
可是这些都是废话啊,他就是念着太后娘娘,他就是心里难受,难道就没人能理解他心里苦吗!
如今看着小侄女这一哭诉,五爷心里的委屈也跟着全都冒了出来,他登时便不顾身份的和怀乐对着哭了起来。
五爷,“我懂,我真的懂,我心里也难受啊!”
五爷愤恨又后悔的锤了一下桌子,手都锤青了却半点都不在意,“我是个没用的人,我连亲自送祖母都做不到,若是我能干些,出息些,是不是皇阿玛就不会觉得我无用,就不会将祖母的葬礼交给十二办,我连亲自送祖母一程都办不到,我真是太没用了,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怀乐安慰一般的摸了摸五爷的头,这时候是一点尊卑都顾不上了,她知道五叔说的这事,这次太后崩逝,五爷求着皇上希望能亲自主理太后的身后事,但皇上却不放心他,反而将这事交给了十二爷,十二爷果然将太后的身后事,办的极为体面。
但这也斩断了五爷想为太后做最后一件事的希望,五爷心中自是悔恨难当,他也清楚自己不是个细心能干的,也知道十二做的很好,但他心里就是难受极了。
悔恨,不赶,悲愤,伤心众多愁绪涌上心头,他难受,他想发泄,但却没有一点办法,他也想太后娘娘了,他想伏在太后膝上寻求安慰,就如同小时候那样,可如今他眼前的却是一片虚无,悲伤之下,只能痛哭。
等王爷回来了之后。便看见他那将近四十的五弟和他那虚岁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儿正在抱头痛哭!
康熙六十一年的四月,往年出去清修半年的李侧福晋这次才出去三个月便回了府。
明月居此时热热闹闹的,云舒笑坐在一旁,看着侧福晋假笑着的对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少妇说着话。
这人便是二阿哥的正妻,富察氏,二阿哥是康熙三十九年生人,结果去年春天才正式成亲,对于皇子阿哥们来说已经算是成婚晚的了。
而这位富察氏则是皇帝赐婚的,其父亲是如今在朝堂上备受重用的富察马奇。
这姑娘虽是继室所生,但满洲大家族的姑娘,又有哪一个不是精心养大的呢,这身份,就算入宫最低也是个贵人,等熬几年,就算没有功劳,凭借着家室也能混上个嫔位,结果最后却赐婚嫁给了二阿哥。
这桩婚事听着倒是不错,毕竟富察家是上三旗。底气足,这一支又是嫡支,家里的子弟们也上进的很,因此,并不怎么愿意送家中女儿嫁入皇家。
但是,这富察大人前些年因为参与夺嫡一事,被皇上厌弃,虽说很快便起复了,但当年他支持的可是八爷啊,就是如今也更偏向于有贤名的八爷,这如今女儿却被许配给了四爷的儿子,但皇上除此之外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甚至相比四爷,更看重十四爷,而十四爷又和八爷交好,这让富察大人也摸不清皇上的意思了。
不过这富察氏倒是个性格温柔,进退得当的孩子,在府上的名声也不错。
和二阿哥也算是琴瑟和鸣,小夫妻俩才成婚几年,更是最亲近的时候。
去年年初成婚,年中的时候便查出了有孕,连四爷都夸了几句,这更使得这位的地位更稳固了,连福晋都放出话来,说事若不是富察氏有孕不易操劳,福晋早就将这一摊子府上的杂事交给富察氏了。
面对这么个堪称完美的儿媳妇,侧福晋也不知道是个怎么个心思,反正亲近不起来,可能使下意识的不想过多个聪明人交流吧,生怕自己被牵着走。
不过好在一年的时间里,侧福晋总是有半年出府清修,再加上侧福晋也不是那种愿意参与儿子房内事的人,所以这对婆媳便也算相处的不错,只不过却缺了些亲近。
侧福晋对此表示不重要,按照她的话来说,婆媳不是仇人都算好的了,她只是和自己的儿媳妇陌生了些,已经算是很好了。
今年提前回来,还是因为富察氏快要生产,她不好不在,这才提前回来。
不过云舒和富察氏关系倒是不错,可能是因为二阿哥对她向来很孝敬,又或者是在富察氏才入府之后,云舒也或多或少的提点过她,反正云舒觉得富察氏对她这个庶母倒是挺尊敬的。
此时侧福晋便十分温柔的和富察氏说着话,“你如今正是辛苦的时候,也不必时常在我面前伺候,连福晋都免了你的日常请安,我自是也要随着福晋的。”
富察氏笑着说了是,侧福晋又问起了稳婆可准备好了?乳母可安排妥当了等一系列事情。等富察氏一一都应了,这婆媳俩的和谐交流才终于到了尾声。
侧福晋,“我已经和福晋说了,你这初次生产,难免会害怕,便让你额娘,也就是富察老夫人过些日子来陪你,这样你也能更轻松些。”
富察氏原本一成不变的面色,此时也真诚了些许,道谢的声音也更真诚了些,“如此,便多谢额娘了。”
几人又说了些话,富察氏眼看着侧福晋好似还有话要和张格格和武格格说,便也没有多留,借口要喝安胎药了,便率先离开了。
等人离开后,云舒才笑道,“你怎么还和她如此生疏,孙子都快有了,还这样客气,我看着都觉的好笑。”
侧福晋摆摆手,“我懒得和她说话,有时候一句话都要转三个弯,我哪有那个心思,烦都烦死了。”
张格格对于二阿哥娶到了这样身份的妻子倒是十分满意,“大家族出身的格格,教导的自然要多些,要我说,这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咱们二阿哥。”
侧福晋摇摇头,“皇上赐婚,这也就罢了,我也只盼着能给我的三阿哥寻个贴心人。对了,说到孩子们,怀乐她们还在畅春园吗?”
畅春园风景好,皇上近十年来,一年的时间里有大半年是呆在畅春园的,而怀乐她们也正在畅春园陪着皇上。
云舒点点头,“是啊,许是因为太后的缘故,怀乐近几年很得皇上宠爱,往年一进园子,便将怀乐给叫了去,不过今年更特殊了些,咱们府里的四五六三位阿哥,还有其他爷府里的阿哥们,也去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侧福晋摇摇头,这种事太深奥,她可不会深想,而且去的孩子们年纪都还小,她的两个儿子自是不在其中。
于是侧福晋又问起了其他,侧福晋用手指了指某个方向,“听说那位又怀上了?”
侧福晋值得自然是安然院的方向,云舒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啊,才被诊断出来,瞧着月份还小,不过听说和胎应当是康健的,大抵能生个健康的出来。”
侧福晋闻言也只是无所谓的点点头,侧福晋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人,但她现在反而觉的那个被认为是聪明人的年测福晋才是个真正傻的。
这一年一年的,怀了都不下三个孩子了,却一个都没保住,如今却又怀了,侧福晋都不清楚年氏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就这么想为王爷生个孩子么,为了那个人真的值得吗!
云舒自然也晓得侧福晋的想法,但不光是侧福晋,连云舒都搞不清年氏的想法,说是为了家族,为了王爷,那也不需要这么急的啊,就算是好好保养几年又能怎样,就这么着急吗!
几人正说着话,便有人来传报,“主子,二阿哥带着纳喇少爷来给您请安来了。”
这人口中的纳喇少爷,便是当年二格格的生的那个孩子,这孩子的名字叫做锦佑,如今虚岁也有六岁了,虽身子有些孱弱,但也算立住了。
锦佑虽没了额娘,但二阿哥十分心疼这个孩子,便也时常带来王府小住,因是二阿哥亲自教养,行事作风便也很像二阿哥。
倒是侧福晋闻言脸上的笑容一顿,她心里的坎这么多年了,还是过不去,往年侧福晋回府之后,也是二阿哥带着这个孩子来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的虽见人,但这么多年的的态度一直没变。
云舒见状便只能又和往年一样劝道,“锦佑是个好孩子,你心里有块石头,搬不搬都随你的意,但面上还是不要让孩子难堪为好,再说,二阿哥还在外边等着呢。”
侧福晋看了张格格一眼,见张格格也是这个意思,便叹口气,随即便淡淡的道,“让他们进来吧!”
二阿哥领着锦佑进屋,便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叫了起之后,便一直盯着锦佑看,涨了一岁的锦佑又长高了些,看着那双与怀恪十分相似的眼睛,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释怀的侧福晋心里又有发堵,她抵着额头,挥了挥手。
原本眼神发亮有些期待的看着侧福晋的锦佑,此时抿抿嘴,低下了头。
张格格打着圆场,“侧福晋今日舟车劳顿的,回了府还未歇过,此时应当是有些疲累了。”
二阿哥忙道,“是儿子的错,竟忘了这一点,额娘早些休息,儿子明日再来看您。”说着又似是看了云舒一眼。
云舒也起了身,“也是我疏忽了,既如此,你好好歇歇吧,张格格侧福晋这便交给你照顾了。”
张格格自然是笑着应下,云舒则是前去牵了锦佑的手,“你小舅舅前些日子还念叨着你呢,临去园子前还特意给你留了好多小玩具,你可要随我去看看?”
锦佑看了二阿哥一眼,便点点头,二阿哥便道,“多谢武额娘。”
云舒将锦佑领回了听雨轩,笑着将玩具给了锦佑,锦佑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云舒旁敲侧击的好一会,锦佑这才将烦恼说了出来。“我偷听道祖母说要给阿玛取新额娘了,还说等额娘进了门要给我生弟弟妹妹,这样我就不孤单了,还说我身子骨弱,阿玛还是要有其他孩子才成。不过其实我知道,柳姨娘已经有孕了。”
云舒叹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柳姨娘便是额驸的妾室,当年二哥去世,额驸哭着说自己此生不再娶,众人虽并未当真,但也十分欣慰额驸的表现。
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了,额驸也确实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并未娶新妇,表现的也情深义重,在纳喇夫人逼迫他时他也总是拒绝。
但云舒却晓得他虽未娶妻,但也相继纳了几门妾室,当然在众人看来,额驸已经算是坚持他的承诺了,妾室而已,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如今这妾室有孕,又未有续娶的打算,便还算是四王爷的女婿,这里子面子都有了,总会让人感觉有些算计了。直白而残酷的现实总归是有些让人恶心。
或许在这之间,最可怜的便是锦佑这孩子了。云舒爱怜的摸了摸锦佑的头,锦佑则是窝在了云舒的怀了,他闷闷得道,“二舅舅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外祖母也不喜欢锦佑,您说,锦佑难道就不是个乖孩子么?”
云舒感觉自己的安慰实在是有些发空,说的安慰话锦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将这个默默哭泣的孩子搂的紧些,更紧些。
第152章
畅春园清溪书屋外,夏日蝉鸣,难免引得主子心烦,如今御前最受倚重的太监魏珠魏公公,正亲自带着手底下的小太监们抓蝉。
怀乐便是此时来的,魏珠见着怀乐,脸上便带上了笑。“这正是天热的时候,格格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怀乐笑道,“我院子里的小厨房新研制出了一些开胃的点心,想着皇玛法最近胃口不佳,一着急便过来了,如何,皇玛法可是醒着呢?”
魏珠忙道,“格格孝顺,万岁爷正在屋里看书呢,您尽管进去就成。”
话虽这么说,但是传报了一声,得道了准许怀乐这才捧着被验过的点心走了进去。
怀乐准备的是芒果牛奶冻,这玩意夏日吃特别清爽,而且味道不错,老人小孩都能吃。
芒果这东西,皇上是不过敏的,但是也没多爱吃,可能是觉得太甜了,怀乐这点心因为冰镇过,甜度就少了些,而且虽冰镇过,但也不至于伤脾胃,如此也更适合皇上了。
皇上也愿意给怀乐几分面子,但也只是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味道不错。”
怀乐笑着说道,“能得您一句不错,这点心也就算值了。您还有什么想吃的没,只要您想要,怀乐都给您寻来!”
皇上却笑道,“这样讨好我,说说吧,可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怀乐嘿嘿一笑,“讨好您那不是应该的吗,不过说实话,确实是有事要求您。”
皇上轻笑一声,没说话,但也没生气,怀乐便接着说到,“方才家里传来消息,说是我多了一个小侄子,母子平安,二哥高兴坏了,额娘她们也特别高兴,我也正经做了姑姑了。
我这想着,做姑姑总得给孩子一个见面礼不是,可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好些东西都拿不出手,这不,便想着求您给孩子赐个名字,这样的大礼,合该是我出手才成!”
皇上笑了笑,“你这是借花献佛啊,我赐名,怎么还是你厉害了不成?”
“瞧您这话说的,您自然是最厉害的!”眼见有戏,怀乐便坐到了皇上腿边,“好不好嘛,求求您了,您就帮帮我吧,我这个年纪正式虚荣的时候,有您当靠山,我都恨不得横着走路呢,求求您了您就帮帮我吧。我大话都悄悄的说出去了,若是不成,我可就没了脸面了,我知道您最疼我了,求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