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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颜/夺妻(九冉)


颜霁勉强能听明白,她仍有不解,既是一家子都出了府,得了自由身,她怎么还在这里?
“怎么把你一个孤零零的留这儿了?”
绿云解释道,“老主母仙逝前两年,定了婢子和叩香来伺候家主,一家子出府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颜霁点点头,又看向叩香,问她,“你呢?”
叩香答道,“婢子是前几年才进府的,家乡受了水灾,没了活路,婢子跟着阿爹阿娘出来逃荒,实在熬不过去了,阿爹阿娘便将婢子卖了来。”
说完,叩香垂下了头。
听她说完,颜霁心里稍稳了些。
颜霁知道,此刻她出不去,只能把青萍暂且托付给他们,毕竟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昏迷的青萍一个人扔在那儿的。
“你们或许会好奇罢?”
颜霁的目光转向远方,缓缓开了口,“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是嫁了人的。”
这句话如同一声震雷,就这么被她扔了出来,炸得绿云和叩香惊慌失色。
“娘子……”
绿云试图阻止颜霁再说下去,这话要是被旁人听见了,闹不好是要人命的,只怕明天的太阳都看不见了。
可颜霁似乎没有听见,她还在继续说。
“你们家主受了难,我救了他,没想到就这么结下了孽缘,我成亲当夜,他就逼着我跟他来了这儿,连青萍也是他途中拐来的……”
此时的绿云和叩香恨不得什么都没有听见,更狠自己方才怎么没有拦下娘子,教他们小小的婢子听见这样的话。
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这样的道理,是他们作一个婢子最首要记的保命规矩。
可现在,他们二人都傻眼了。
知道了家主这样的秘辛,可还能活得过明日?
绿云和叩香不敢再想,扑通一声,跪在了颜霁面前,只能不断哀求她。
“娘子……”
二人甚至不敢提及一个字,只能不停地摇头,试图让颜霁立刻停下这个话题。
家主的雷霆手段,他们不是没有见识。
若说二人对家主没有仰慕之情,那是不可能的,可说到底那也是从前的事了。
自家主平了叛贼,再回郡府,这一番雷霆手段他们见识的不少了,且不提冀州上下流了多少血,便是这一方郡府内,上上下下处置了多少人,还记得那些日子,这郡府内的路都没干过。
“青萍比你们还小,她才十五……”
“娘子,您该用膳了,婢子瞧着再过会儿就没热气儿了。”
绿云还不知如何拦下颜霁,叩香反倒起身端起了那小几上的青花宝相纹碗,重新跪在了颜霁面前。
“是,婢子这就去守着那位青小娘子,您多用些膳食……”
绿云也反应了过来,她怎么还敢继续留这儿,还不知颜霁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绿云匆匆施了礼,同叩香暗中点了头,转过屏风出了门去。
“娘子,您可要用些别的?”
叩香干脆将那几小碟菜也一并端到了颜霁面前,任她挑选。
颜霁没有胃口,她方才醒来已经喝过一碗甜羹了,只是瞧着被吓得落荒而逃的人,她不禁发问,“裴济很可怕吧?”
这话把叩香吓得立刻低下了头,她岂敢回答?便是家主的尊姓大名,又岂是她这等婢子敢玷污的?
颜霁见她被吓成这般模样,也不再问了。
“你也去歇着罢,忙了这么久了,似乎天快亮了。”
瞧着从窗边渐渐露出的青白,颜霁一个人缩在了床榻和帏帐那点子缝隙里,只有这个地方,能让她暂且稍稍安心些。
她以为造成这一切是自己的原因,可回想起方才绿云和叩香大惊失色的模样,颜霁知道,不是她,是裴济,是他的原因。
就在那一刹那,她就要放弃自己了。
还好,她没有妥协,没有丢掉最后的自己。
望着初升的太阳,将窗前染成一片粉红,照到脚下的却是一片灿黄。
太阳有初升的时候,她也一定有重获自由的一天。
颜霁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要活着,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
这是爸爸妈妈常对她说的话。
她要牢牢记住。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回旋的余地。
-折腾了一夜,颜霁倚着床榻慢慢闭上了眼睛,却不知道厢房内又乱成了一团。
绿云守了几个时辰,人果真如先生所说,起了高热。
想起颜霁说起的眼前这位小娘子的来历,绿云有所怀疑,却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一面熬了药,一面令人去请了小裴掌事。
毕竟,这位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她不敢自己拿主意。
等了片刻,没见到小裴掌事,倒是派人传了话来。
“尽力而为。”
这几个字让绿云知道了家主对这位娘子的真实态度,可她同样知道那位娘子在颜霁心中的地位,怕是非同小可。
因此,家主尽管是这般态度,绿云想了想,还是决定再试上一试。
将药喂了,洇湿的帕子一条接着一条,绿云守在床榻边寸步不离。
稍稍缓了会儿的叩香进屋寻人,一眼扫过,人不在那床榻上,叩香心里慌了下,又缓下神来,满屋子挨着找起来,所幸人只是睡着了,并没有消失。
“娘子,您怎么在这儿睡了?”
叩香将人唤醒,等颜霁缓过神来,将人扶了起来。
“什么时候了?”
“巳时了。”
叩香将人扶到床榻边。
“青萍怎么样了?”
“好……好多了……”
叩香不如绿云,她的卡顿被颜霁一眼看了出来。
“她怎么了?”
颜霁瞬间精神了。
“绿云姐姐说,那位小娘子起了高热,不过已经喂了药,不妨事……”
高热二字一出现,颜霁就愣住了。
片刻,叩香才听到吩咐,“等裴济回来,就把人请过来罢。”

第50章
当日,裴济迎着大雪而来,饮了颜霁奉来的茶,不待他细细打量面前的人,那双手就伸到了面前。
晾了她几个时辰,这就端不住了。
裴济睨笑着,将茶盏递过去,看着人,问道,“你请我来可有要事?”
闻言,颜霁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回去,转身间压了压心中的异样,待她回过身,面前已然噙着笑。
“青萍起了高热,是想着请您召先生来为她诊一诊。”
裴济盯着她问,“早间不是请过了?”
“是,”颜霁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当时我不在她身边,再请先生是我想着能亲自问问先生,如今这般,可要怎么个诊治法?”
过了会儿,只听得上首说道,“你倒是个善人。”
颜霁没有应声,这其中的嘲讽之意,她再如何也能听的明白。
沉默片刻,又听他说道,“过来。”
颜霁顿了顿,呼吸一紧,脚下的步子也像是生了根一般。
裴济盯着面前失了笑意的人,仍是那番口气,“既是要作善人,我也成全你,可怎么也得教我见识见识善人的度量。”
颜霁的目光看向了还立在不远处的叩香,她无声的等着裴济的命令,不亲眼看到人来,她悬着的心是放不下的,自然也是不肯如此就范的。
裴济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同她计较,一挥手,对着那婢子下了令,“去,听你家娘子的,把人请过来。”
叩香立声应喏,悄悄退了出去。
“过来。”
裴济再度出声,人也颇有些懒散,倚靠着身后的椅子,静等着面前的人乖乖的自投罗网。
亲眼看向叩香出了院子,颜霁才堪堪将目光收回,回身看着面前的人,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与恶心,强迫着自己抬起了脚。
明明仅有几米远,可颜霁却似乎走不完了,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脚下的路,可放大的衣摆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楚。
坐在上首的裴济倒是没有忽略她那又握紧了的手,还有那难得垂下的头,不停缩小又放慢的步子。
有限的耐心渐失,她太过磨蹭,实在有故意的嫌疑。
眼看着还差一步,裴济干脆长臂一探,直接将人一把就勾到了身前。
颜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推,触碰到那硬挺的身子,还未离开,可他一句话就让颜霁僵住了身子。
“等你忙完,再去也来得及。”
他在威胁自己。
赤裸裸,又明晃晃。
可这一招很有效。
若是不然,颜霁也不会沦落到眼下这个地步。
从一开始,她就掉进了陷阱,如今又越陷越深。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从一开始,似乎就注定了她的结局,她只能妥协,不断的妥协,不断的后退,引得这豺狼虎豹一步步逼近,直至将她逼得没有退路,自甘堕落,自投罗网。
她在自投罗网,她在自甘堕落。
她只能麻痹自己,她没有办法清醒下去,可她又不得不清醒。
在这个院子里,没有他的允准,又有何人能请来先生为青萍请脉看诊?
也仅有他一人而。
这一刻,颜霁知道,自己又败了。
彻彻底底的失败。
眼下,她只能屈服。
既然人已经来了,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万万没有再退缩的道理。
颜霁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应,她感受着腰间的那只大手胡乱动着,如同一条毒蛇攀延而上,令她生出一股彻骨的冷意来。
裴济自然感受出了她浑身的僵硬,看着她这幅模样,难得有兴致,倒也能等一等。
轻捻慢挑,僵硬的身子渐渐软下来,紧紧抿着的唇瓣毫无波澜,可那泛了旎红的脸颊,让裴济勾起了嘴角。
感受到冰冷桌面的颜霁,紧紧抓着桌角,慢慢红了眼眶,身后的人随意冲撞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破碎的身体忽然被腾空,匆匆几息之间,落到一处格外柔软的地方,睁眼去看,熟悉的帏帐映入眼帘。
“哭什么?”
裴济剥去白色中衣,露出里面的莲红肚兜,一并抹去了自眼角垂下的泪珠。
颜霁不答,她也不知要如何答,干脆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可裴济看着她这幅不情不愿的模样,忽然烦躁起来,愈发冲撞起来。
掩在被褥间的双手,早已攥成了拳头。
直到裴济起身下榻,颜霁才睁开了眼睛,强撑着身子拉住了一片衣角。
“先生……请先生留下……别忘了……”
已经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的颜霁断断续续的说出,裴济未应,衣角一抽,抬脚便要离去。
“裴济,你别言而无信!”
听见这话的裴济被气得冷笑一声,转过屏风,对候着的婢子冷声吩咐,“看着人,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院子。”
叩香忙低头应道,“喏。”
等家主离开,叩香才进了内室,一眼便看到了散落在地的衣衫,走近床榻,将衣不蔽体的颜霁扶了起来,又伺候着人匆匆沐了浴。
颜霁一刻也等不了了,一口用了那避子药,便问,“先生可来了?”
“来了,正在外间候着。”
方才沐浴时,颜霁早已脱了力,尽是叩香一人伺候,她自然瞧见了那满身的淤青,方才换药时见那手腕处又见了血迹,此刻见她一心挂着那位小娘子,也不禁暗叹这娘子的心好。
“我这便去。”
颜霁说着,起身就要往出走,被叩香拦下。
“娘子,等婢子给你梳好妆。”
这番衣衫不整,她岂敢让娘子出了门去,岂不是不要命了?
颜霁着急,只不停催促着她随意快些,多耽搁一会儿,她的心就多悬着一会儿。
“这便好。”
最后理好衣衫,叩香扶着人走出了内室。
-“用过药,那位娘子高热已经退了,这几日守着再不起高热便无大碍了,只是……”
颜霁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您直说便是。”
“只是那位娘子的腿受了寒气,日后一遇大寒之气,总会有些不适。“颜霁听了,半晌都没缓过来。
她明白先生说的是极委婉的,事实或许比她想的还严重,青萍本就穿得单薄,又在那样的惊天雪地里冻了一夜。
“还请您尽全力为她医治,我一定不吝银钱。”
颜霁没有任何办法,除此之外。
余巩慌忙起身,不敢受她的礼,“这是臣下的职责,您或许有所不知,臣下不擅骨科,便是有心也无力。”
颜霁追问,“您可知擅此科的是何人?”
余巩拱手道,“据臣下所知,擅骨科的先生冀州如今仅有二人,一是医正陈从,这二便是抱山斋的远山道长了。”
颜霁一听,心下也有了主意。
将人送走后,她匆匆进了那厢房。
至此,她才终于见到青萍。
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一股冷汗,双唇间毫无血色,浑身不停发抖,可明明身上已经改了几层的被褥。
颜霁摸到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问一直在此伺候的绿云,“她这样可是服了药?”
“服过药的,”绿云答道,“是余先生亲自看着的,等这位娘子出出汗,病就能好大半了。”
颜霁点点头,掀开被子,看了看那双腿,两个膝盖上都破了个碗大的伤口,鲜艳的血迹像四处流散,被白色粉末撒了一层,看着一片血肉模糊。
“不包扎吗?”
颜霁不知道这么露着伤口是什么原因。
绿云立刻回道,“先生说得先用药止住血,过一个时辰再上药包扎。”
“好。”
颜霁将被子又合上,嘱咐道,“去把那屋里的炭火都拿过来,这么冷的天儿,腿露在外面,可要冻坏了。”
“娘子,这是先生吩咐的,这位娘子的情况,还不能用炭火,须得等包扎了伤口再用也不迟。”
颜霁点了点头,坐在了床榻边。
如果没有遇见她,此刻青萍还在那驿站里,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遭此大祸,如果她真的因为自己落下了病根,这一辈子又怎么过下去?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颜霁心里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绿云宽解道,“娘子,您随叩香回去歇息会儿,这里有婢子看着,有什么事也有余先生,您别挂心。”
颜霁没有动,她出不去这里,外面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也只能问他们。
“你们可知远山道长在何处?”
绿云和叩香相视一眼,都摇了头。
“婢子们从不敢问大事,前些日子只听说远山道长来了,倒不知现在何处?”
颜霁又问,“那医正可能请来?”
绿云有些犹豫,“医正只为家主一人请脉,婢子们……”
话未说完,颜霁也心中明了。
她想了想,还得要尽力一试。
“叩香,你去抱山斋试一试,若是有人在,你只说是我项晚求见,务必请远山道长来救命。”
叩香接了令,出了院子。
颜霁守在床榻前,一动不动。

第51章
自那日裴济饮了茶离开,卢婉便暗中一直着人留意着,那茶盏中掺了情丝绕指柔,无色无味,三两滴便足以令一个神志清醒的男子神魂颠倒,若无女子宽解,岂能捱得过天亮?
可锦书探得消息,裴济当夜并没有召人伺候,卢婉心中存疑,他便是毅力再强,又怎么能抵得过情丝绕指柔的功效?
借着照看阿姑的由头,在千华苑待了些日子,令人暗中探听,卢婉这时才知那松雅山房里藏着个不知哪儿来的娘子。
自小她便明白,身为范阳卢氏的嫡长女儿,同男子并无二样,享了她范阳卢氏一族的供奉,同样要担负起责任,身为女子之身,为范阳卢氏巩固前程,同他族联姻结盟,是她自小便深知的使命。
阿姑也曾是她心中的榜样,年少时嫁于河东裴氏少主,后连生二子,又擢至裴氏主母,受千万臣民供养,在她范阳卢氏一族同样是至高之人。
而她卢婉,也早已下定决心,誓要作这天下绵延千里的一州主母。
看着被人接走的裴钟,卢婉隐约从他身上看到了幼时的裴淇,那时的他算得上是众星捧月般,可如今连一抔黄土都寻不见了。
裴淇此人,年少气盛,从不在她的谋算中,为君者,岂能轻易被人看透,城府太浅。
气盛之人极易自负,遭此大祸出逃多日,毫无谋算,不去同他州之主结盟借兵,反而被人围困在东岩,残兵败将,又岂有一站之力?
自刎是他最好的结局,至少保住了他膝下的血脉。
有裴济活着,这冀州的天下就落不到裴钟的手里,她当然也更相信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卢婉趁机出了千华苑,问身后的锦书,“那女子不曾出来过吗?“锦书低声答道,“婢子偷偷问了几个人,都不曾见有人出来过,倒是这两日见余先生提着药箱出入了几次,想来是里面的人出了事儿——”话未说完,便听得那从竹林处的小径走露出一个人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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