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局长把企划书翻了翻,很快又抓到一个漏洞,“而且她也才种了一年吧?怎么就确定种一次能收三年?”
这下郎书记更加没有底气了,“应该是上山看到的吧?山上的木耳好像也不只长一年。”
刘局长一听,更加肯定他是在夸大了,毕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当年夸的比这个离谱的比比皆是。
这让他心里冷笑一声,刚想抓住机会挤兑瞿明理几句,抬眼却看到郎书记偷偷朝瞿明理望去一眼,眼神求助。
瞿明理也果然马上就开口了,“我觉得郎中庭的建议还是可以考虑的,他们林场去年也没少立功。”
其实也没什么说服力,但刘局长听了,竟然顿了顿,“这事儿其实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就很让人意外了,尤其是几个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当即就朝他望了过来。
他却仿佛不知自己这表现有多反常,“不过既然是瞿书记一定要搞,那就瞿书记负责,我实在没有精力再管这些。”
众人一听就明白了,他这是让瞿明理全权负责,万一搞不好也和局里其他人无关。
那这他们就无所谓了,大不了到时候出了事,就说是瞿明理一意孤行,他们也没有办法。
见众人不再反对,瞿明理反而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行,我负责就我负责。”
刘局长还生怕他太好受似的,“不过你之前要改拖拉机,买了不少配件,局里现在也没什么闲钱……”
这是连款都不想拨的意思,瞿明理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难道还想让他们自负盈亏?”
自负盈亏,就是跟现在林场的农业队一样,每年卖了粮食和蔬菜,按工分钱。当年盈余多就多分,盈余少就少分,像去年发大水,好几个林场的粮食都被淹了,农业队的收入都不够自己买粮吃的。
刘局长本来没往这上面想,只是习惯性卡一卡,一听倒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没办法,咱们局里也不容易。”
最后扯了半天皮,事情定下来,由金川林场成为局里第一个木耳栽培的试点,自负盈亏。
规模能搞多大,全看金川林场自己能投多少,局里只负责给他们拿到上面的批文。
当然因为没投钱,这个试点也不用像其他厂子一样收入全都上交,拿死工资,向农村大队一样交20%的木耳就行。
这年代农村种粮,一般是按各地的产量,上交10%到25%给国家,个别省像河南河北,可能还要交到30%。
可种粮没多少成本,剩下的各家分粮食就行,木耳产量要是太低,他们却是有可能赔本。
商量完出来,瞿明理神色不算太好,郎书记也一脸凝重,倒是刘局长看起来心情不错。
反正试点搞失败了,赔钱的是金川林场,负责任的是瞿明理,怎么也轮不到他。
他还正愁抓不到瞿明理的把柄呢,没想到瞿明理急着做出成绩,自己要往他手上送。
只不过一回到办公室,瞿明理和郎书记的表情就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了。
瞿明理还给郎书记倒了杯水,“我要是真把这件事说得太好,这事反而难成。”
又问:“让你们自负盈亏的话,场里资金还够用吗?”
“那就得看严雪愿不愿意把菌种赊给场里了。”郎书记说,“现在已经是三月份,重新培育根本来不及。”
而除了菌种,剩下最大的支出就是建场地和开工资,金川林场暂时还负担得起。
郎书记回去和严雪一说,严雪并没有反对,“那就等秋天结了账一起算,不着急。”
她自己又种不了,本来就打算把这批已经培养到一半的菌种卖给林业局。
“还是把价格定好了,到时候打个条吧。”郎书记处事公道,可从没想过白占严雪便宜。
“那就五毛钱一罐头瓶。”严雪说,“一罐头瓶大概可以接种三到四根的段木,不过到底能出多少瓶,我这边也还不确定。”
“行,不过你转正那个事儿还得等等,等试点的正式文件下来,才能调过去。”
搞新产业不比改拖拉机,镇局决定了还不行,还得跟县里打报告。
郎书记和严雪说完,正准备离开,祁放拎着一大堆鸡回来了。
真的是一大堆,他还打了个简易的鸡笼子装着。
就是把路完全挡住了,郎书记一时都没能过去,“你这是打算养鸡?”
祁放随口“嗯”了声,先退到一边,等郎书记走了,才问严雪:“想先吃哪只?”
祁放今天休息,两人还是去镇医院找大夫摸了摸脉,确实是有了。
严雪觉得男人比上次去看手臂还如临大敌,问大夫她有没有哪里不好。
这个大夫还是之前给他们抓中药那个,显然不太适应他那简洁的说话方式,“你具体指啥?”
祁放抿了下唇,实在有点后悔之前跟严雪冷战的事,“就之前,我不知道她有了……”
话还没说完,大夫已经瞬间领悟,“没啥事儿,你爱人体格好,只要别太激烈就行。”
一开始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大夫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以后可得注意了,实在不行也等四个月以后。”
当时两口子表情便是一滞,解释吧,好像在欲盖弥彰,不解释又不是那么回事。
还好两个都不是什么容易尴尬的人,很快神色如常转到了都有什么需要注意上,不多久就问完离开了。
就是一回到家,祁放竟然出去买了这么多鸡,严雪有些无语,“你这都是找谁买的?”
“刘婶家、郭大娘家、徐叔家……”
祁放报出了一连串名字,听得严雪更无语了,“你都怎么跟人说的?”
祁放语气和表情都很平淡,“说你需要吃点鸡补补,问他们有没有想往外卖的。”
真的是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刘卫国要是在这,都得大呼一声内行。
严雪看他还真准备让她挑一只现场宰了,去对面找二老太太,“奶奶你要不要养鸡?”
吃什么吃?要真吃太好了把孩子养太大,到时候可就难生了,这年代想做个剖宫产都难。
二老太太一听说严雪真是有了,立马回来翻旧衣服和布料,准备给孩子做尿布和包被,就没注意外面的动静,一出来看到这么多鸡也吓了一跳,“这都哪来的?”
听祁放说是买给严雪吃的,老太太也有些无语,“这可不好乱吃,尤其小雪体格还小。”
最后这些鸡成功落户在了严雪家后院,毕竟严雪今年不准备种木耳了,后院剩余那些地方空着也是空着。
但还是有一只在祁放的要求下被拴在了堂屋,准备于明日牺牲小我,成全大家。
看着那只愉快啄断头粮的大公鸡,严雪又想起什么,问二老太太:“奶奶你还要不要继续孵鸡崽?”
老太太显然还记着自己那赖以生存的老手艺,一听立马问:“能孵吗?”
“下个月我那些菌种培养完,培育室不就空下来了吗?”严雪说,“您试试能不能用培育室孵。”
那可比用炕孵还方便,老太太立马表示那她得攒点种蛋,转身去喂后院那几只鸡了。
严雪这才回到屋里,一进门就见男人抬起桃花眼看了过来。
虽说前几天就有了猜测,但自从真正确定严雪的确是有了,两人这还是刚有时间单独相处。
说实话有点新奇,有了这个插曲,两人间的冷战也好像莫名其妙结束了,但氛围还是不如从前。
好半晌,祁放才过来,小心将严雪拥进了怀里,手也贴到严雪肚子上。
明明还什么都感觉不到,可多了这么个小生命,两人间好像又多了层羁绊。
好一会儿祁放突然问:“你说这是不是去年有的?”
显然还记得那句今年就有呢,严雪没忍住笑了,“差不多吧,应该就是过年前后那几天。”
祁放不说话了,这回倒换了严雪戳戳他,“不跟我生气了?”
“先不生。”祁放低了眸看她。
本来他生气,也不只是因为她受伤不告诉他,还有她不爱惜身体。
严雪听了一挑眉,还没说什么,男人低声又道:“严雪,我们是一家人了。”
这让严雪都到了嘴边的“什么叫先不生”顿了顿,声音也轻下去,“嗯,我们是一家人了。”
至少是会为了她受伤不告诉自己而生气,关心她会不会疼了也不说的一家人。
晚上严继刚放学回来,一听说自己真要有小外甥了,高兴得一晚上嘴都没合上。
第二天他小声跟刘卫斌说:“我、我要当舅舅啦。”
他得把新铅笔攒起来,新橡皮也是,都留给小外甥用。
“我也要当叔叔了。”刘卫斌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反正严继刚有小外甥,他有小侄子。
但严继刚还是很开心,直到他们下课出去玩的时候,在操场上看到了柳老师。
柳老师正在房檐下训她班上的一个学生,立马就让他想到了对方的儿子,还有那天对方在办公室里训自己的话。
而且要不是听柳老师说过,她儿子怎么会知道那些,还跑到他面前来说……
严继刚看看那边,低头抠抠手指,再看看那边,再低头抠抠手指。
最终他还是小脸一绷走过去了,于是柳老师训完学生,还没消气,眼一转,就见到严继刚正在旁边盯着自己看。
她那眉当时便竖了起来,还没说什么,严继刚突然道:“柳、柳老师,我告、告诉你一个好、好消息。”
小少年声音小小的,结巴都比平时厉害了,但还是把话说完,“我、我姐姐有小、小宝宝了,那天回、回去有的。”
说完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到刘卫斌他们身后躲起来,才敢偷偷拿眼睛看她。
柳老师也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怒气直冲脑门。
什么叫那天回去有的?这死孩子又特地跑来告诉她干嘛?气她吗?
严雪还不知道她那性子腼腆胆子又小的弟弟出息了,不仅会打架,还会跑去打人脸。
既然决定将菌种卖给场里办的试点,栽培种肯定要多培育一些,为此她又收了一批罐头瓶,还去镇上的收购站买了不少。
收购站收东西,自然也卖东西,谁家要是缺个铁钉螺丝钉,又不想花钱买新的,去收购站买也行。
当然从收购站买,肯定就不能像自己收那样,两分钱一个了。严雪花了二十多块钱,陆续从各个收购站买了五百来个罐头瓶。
东西用局里的内燃机运回来的,又全清洗过,拿高压锅消了毒,才装上培养基摆在了培育室内。
培育室内四个架子都被摆满了,还在侧面又新打了两个,郭长安进出都要格外小心,生怕碰打了。
“怎么突然要培育这么多?”他有些纳闷,毕竟严雪家后院剩的地方实在不多了。
批文还没下来,严雪不好多说,但还是笑着道了句:“没事,有去处的。”
郭长安就没再问,又去摸摸各处,“两边的架子好像没有中间的温度高,架子下面也比上面热。”
“保持大多数在二十四五度,其他的不超出温度范围就可以了,菌种也不可能一天种完。”
两人刚出培育室,就见有人从外面推了院门进来,顶着狗吠四下张望,是王老头那个儿媳妇。
不得不说并不让人意外,毕竟前两天清林进度过半,李树武和王老头家都已经抢着把自己家那一车树头要了回去。
李树武媳妇沉不住气,还立马又跑来一趟,见她油盐不进,气得脸色铁青走了。
就是不知道王连福媳妇过来,是不是也是一个目的,严雪故意沉凝了脸色,问对方,“你有什么事吗?”
王连福媳妇一看她脸色,再看她出来的地方,心中就有数了,估计她要的树头还没着落呢。
这王连福媳妇就有底了,压低了声音,“我有点事想跟你谈,放心,对你肯定没坏处。”
她来找严雪能有什么事?
郭长安下意识蹙眉,见严雪面上犹豫了下,还是没说什么,就先去了锅炉房。
王连福媳妇一进严雪家屋子,就先意外了下,“你家咋这么暖和?”
严雪没多解释,也没有要给她倒水的意思,只等着听她的目的。
王连福媳妇却像就是来和她扯闲篇的,“说起来咱们两家本来能做成邻居,可惜我家连福他爸……我们也没办法。”
颇为无奈的语气,好像对王老头也不满已久,只可惜那是公爹,不满还不能说。
严雪只听着对方说,也不附和,对方说了会儿说不下去,才进入正题,“你今年还没买到树头吧?”
果然也是跟这个有关,严雪面上顿了顿,“这个不着急,场里说要有多的立马给我。”
“那你得等到啥时候去?万一场里最后不给你呢?你那些种不是白瞎了?”
也不知道是盯得更久,还是猜出来的,竟然知道严雪种木耳还有种。
严雪没说话,对方就将声音再度压低,“要不这样吧,你把种卖给俺们家,俺们家出钱帮你兜这个底。”
竟然比李树武家胃口更大,不是想卖她树头,而是想买她的菌种。
严雪就说王老头这么沉得住气,未必只是想挣她一车柴火钱,脸上露出一点犹豫,“你打算给多少?”
“二十块。”王连福媳妇伸出两根手指,“你可别嫌少啊,你这边又弄不到树头,卖二十也是卖,总比白瞎了强吧。”
那可真是大手笔呢,二十块啊,都够严雪买上两车柴火,全家一起烧两年了。
严雪什么都没多说,只问对方说完了吗,然后赶客送人。
王连福媳妇被送出去的时候还在说:“你这丫头气性咋这么大,不就那一点小事儿吗?谁还跟钱过不去?”
一回家,又忍不住抱怨起公爹,“我就说咱家跟她有过节,她肯定不能同意,您还非让我去。”
王老头一听蹙起眉,“我不是让你多跟她说几句我的坏话吗,你说了没?”
“说了,她根本不接茬儿。”王连福媳妇看看公公,“您说咱是不是钱给少了?”
王老头立马冷哼,“二十块她还嫌少,等她今年一根树头都拿不到,二十她还卖不上呢。”
他就不信到时候严雪一点不急,老郭家长安天天长在她家,她还买了不少罐头瓶子,她总不能一点本不回吧?
要是严雪把种卖给了别人,那他就去举报,举报严雪走资本主义道路,木耳的种收购站又不收,不是国家允许的副业。
于是王老头决定再等等,然后这一等,就等到了小喇叭通知各家出代表去小广场开会。
各家的老爷们儿还在山上采伐呢,咋场里突然就要开大会?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了地方相互一问,竟然一个知道情况的都没有,包括场部那些职工。
这就奇了怪了,他们消息不灵通,场部的人还能也不知道?难道是上面突然有什么事?
一片疑惑中,场部搬了几套桌椅出来,又架上了连接广播喇叭的话筒。
等喂喂几声试过话筒,郎书记才坐在了中间,然后一边是最新上任的代理场长,一边……
众人瞪大了眼,全都不明白严雪怎么坐在了那儿,尤其是跟严雪有过过节的。
要说她是犯事儿被抓了吧,犯事儿哪还能坐着;可要不是,她一个小临时工咋能和场长书记坐一起?
一片疑惑中,郎书记终于开了口,“今天叫大家过来呢,是要宣布一个好消息。咱们林场的严雪同志经过一年的努力探索、反复试错,终于证明了木耳人工种植的可行性,并将其贡献给了局里。局里已经决定在咱们林场设一个试点,专门种植木耳,让我们感谢局里的支持,感谢严雪同志的付出!”
说完他率先鼓起了掌,鼓了好几下,下面才有人回过神,陆陆续续跟上,就是表情显然都是震惊的。
不是,严雪种木耳不是偷偷的吗?咋又成为局里贡献为林场付出了?
没想到还不止这一件,郎书记紧接着又道:“试点的主要负责人由我和宁场长暂代,严雪同志因为贡献突出,局里已经决定将她破格转正,并任命她为试点的技术员,统筹试点的工作。”
人家都在家属队等转正名额,严雪倒好,才来一年就破格转正了,还成了试点的技术员,统筹试点的工作。
谁不知道郎书记和宁场长还有林场的事务要忙,根本没工夫管试点,到时候试点还不是严雪说了算。
果然郎书记接下来就表示各家需要出人义务劳动,把试点先建起来,有想去试点工作的,也可以去严技术员家找严技术员报名。
这等于是一下子多出了不少工作机会,立马有职工家属心思活络起来,就是不知道那边活累不累,开得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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