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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间(是今)


“我现在去找吴慎报个平安。”檀汐不容置喙道:“你若想我帮你,就乖乖听话。”
周时雍只好跟着她去了郦海龙的房间。檀汐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便从周家回到丽云堂。
她提着一个包袱进了房间,对周时雍道:“我替你拿了些衣服过来。你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我拿去烧掉。”
“吴慎没事吧?”
“他没事。”檀汐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匣子,“他让我拿给你看过之后再扔。”
周时雍打开匣子,猛然一怔:“怎么是空的?”
檀汐道:“东西不在里面。要么是完颜洪拿去了,要么是那位告密的孤雁取走了。”
周时雍皱眉思索,如果是完颜洪拿走了,长清宫很快就会有动静,被杨复买通的那几个人肯定难逃一死。他只要派人打听一下便可知晓。如果是告密的孤雁拿走,就必须尽快找到这个人。
檀汐看着空匣子,叹道:“这是乐昌公主一直在等的东西。”
周时雍抬眸看着她,“她都告诉你了?”
檀汐点头,“我没想到,宇文忠替她安排的帮手,竟然是金从玉。”
周时雍一惊,“你见了她?”
“我易容去见的,她不知道我是谁。”檀汐双眸灼灼盯着周时雍,“是你把连都去墨玉楼的事告诉了宇文忠,让他去找金从玉的吧?”
周时雍没有否认,迎着她的目光,反问道:“你还猜到什么?”
“那天你也在,毒药是你给赫连音音的,你见到了金从玉,也见到了连都。”
周时雍半真半假道:“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我该如何是好?”
“是啊。”檀汐双手抱臂,一本正经道:“知道怎么多秘密不借机敲诈一番岂不浪费。只可惜你俸禄太少,五间司一点油水也没有。你不如离开五间司,去个容易捞钱的地方。”
周时雍双眸含笑,“你让我当个贪官?”
檀汐挑了挑眉,“你有本事,就把大昭送给北戎的五千两黄金贪回来。”
周时雍忍俊不禁,“你倒是看得起我。”
檀汐道:“反正去哪都比在五间司好。”
周时雍沉默下来,目光幽幽盯了她片刻,“你怕我会出事?”
檀汐脸色一沉,“我怕你没钱!”说着转身迈出房门,凶巴巴地扔了一句,“我还要把你当摇钱树呢,你可千万别死了。”
周时雍低头失笑,小声嘀咕了一句“刀子嘴”,后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一枚石子迎面袭来,周时雍急忙闪身避开。
檀汐道:“把衣服脱了,放在门口。”

趁天色未亮,檀汐和周时雍悄然离开丽云堂。行到周家附近,檀汐拦下周时雍,独自围着周家院墙倾听查看一番,确认内里并无异常方才让他回去。
所幸博图并未连夜带人来到周家查验,他们还有时间来布局。檀汐亲自上手,替吴慎易容,顺便将自己也打扮成一名平平无奇的男子。为了和周时雍背上的刀伤相符,吴慎特意准备了一把长刀做兵器。收拾停当之后,两人藏在巷口僻静之处,等待周时雍路过。
周家离红柳坊不远,相距两条街的路口有个早集,有不少商贩在道旁摆摊卖菜。“行刺”的地点便选在此处,不仅有路人和商贩可做人证,还可引来红柳坊巡街的京卫,“吓走”刺客。
周时雍出门之后,沿着街道不急不缓行到红柳坊附近的十字路口。
檀汐已等候多时,见到周时雍出现,故意朝着身后喊了一声,“盟主,来了。”
吴慎从巷中冲出,抽出长刀径直朝着周时雍砍去。路人一看两名蒙面男子,手中举着寒光闪闪的刀剑,吓得纷纷失声尖叫,抱头鼠窜。
周时雍闪身避过吴慎的长刀,飞起一脚,踢起路边商贩的菜筐,瞬即抄起菜贩的扁担,扫向吴慎腰腹。
檀汐喊了一声“盟主小心”,横剑挡住周时雍的扁担。
三人当街打了起来,为了把这一出行刺的戏码做真,周时雍故意露出后背破绽,让吴慎实打实地砍了一刀,血迹透出衣裳,方便让路人看见。
街市上的路人和商贩四下逃窜,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巡街京卫听见动静,朝着街口奔跑过来。
檀汐适时地喊了一声,“盟主,有人来了。”
吴慎道:“快撤。”
两人闪身躲入小巷,吴慎在僻静之处,卸下脸上的易容之物,脱下外袍交给檀汐,迅速回到周家。
周时雍比他早回片刻,正脱下染血的外衣,交给捷音拿去清洗。
捷音带着哭腔问他怎么回事。周时雍只说上值路上被人误伤,并无大碍,叮嘱她不要告诉母亲。
吴慎安慰捷音道:“没事,不过是皮外伤。”
捷音凑过来要看伤势,被吴慎推出了房间,“表哥没事的,你放心吧。”
支开捷音,吴慎连忙净手,替周时雍上药,背上的两道刀伤都不重,只是看上去十分可怖。
“方才郦娘子给了我一盒伤药,让我给你用上。我发现她这人,面冷心热。嘴上说着狠话,其实很仗义。在你没来之前,她还问我下手有没有分寸,生怕我砍重了。我心想,你是我亲表哥,我还能下死手不成。”
周时雍心里微微一动。
吴慎笑嘻嘻道:“我看她很关心你。”
周时雍没有接话,停了片刻道:“你等会去替我告假,记得说我被砍了两刀。”
吴慎去了一趟五间司,周时雍当街遇刺的消息立刻传开,众人惊诧之余,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周时雍一向与人为善,低调谦和,竟然也会有仇家想要杀他?
韩云霄甚至想到一种可能,莫非是他昨日当众顶撞南天王,南天王一怒之下,打算让他腾位?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正捧着茶盏暗戳戳地琢磨此事,南天王完颜洪带着博图等人又来了五间司。
杨复一死,当夜便有人去他妻子墓碑下挖东西,生性多疑的完颜洪首先怀疑的便是五间司。这两日除了看守杨复的司尉,负责审讯的韩云霄和他相处时间最久,但杨复死时,却仅有周时雍一人在场。
完颜洪几次针对周时雍,只是不满完颜冽的人占据了五间司司主之位,周时雍又深得枢密院院使的信任和赏识,并未怀疑他是大昭奸细。但这么巧,周时雍声称当街遇刺,被人砍了两刀。而昨夜的黑衣人被博图的长刀所伤。难道周时雍是黑衣人?他遇刺是巧合,还是伪装?
完颜洪阴沉着脸,思忖片刻,对韩云霄道:“韩大人,你带本王去一趟周府,看看周大人的伤情如何。”
韩云霄那敢不从,当即领着完颜洪和博图去了周家。
周时雍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厅外向完颜洪行礼。弯腰之际,牵动背上伤口,他忍不住面露痛色,长吸了几口气。
完颜洪故意拖着时间,观察周时雍吃痛的神情不像是作假,这才托起他的胳膊,说了声免礼,接着问道,“周大人伤到哪里?”
“伤在后肩。”
“伤的重不重?”
“多谢王爷关心,幸好遇刺之处离家近,及时止血包扎,暂无大碍。”
完颜洪打量着他,意味深长道:“周大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招来杀身之祸?”
周时雍不咸不淡道:“因为下官承蒙郎主和院使错爱,担任了五间司司主。”
含沙射影的一句话,仿佛是在暗指完颜洪不满他做司主,派人要除掉他。韩云霄听得心尖一哆嗦,心道周时雍你是真不怕死啊,怎能如此回话。
完颜洪脸色一沉,正欲发作。周时雍紧接着道:“行刺下官的刺客和挟持上任司主的是同一批人。他们已两次对五间司司主下手,看来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
韩云霄暗暗松了口气,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完颜洪冷声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周时雍道:“因为我亲耳听见一名刺客称呼另外一名为盟主,由此断定这两人必定是锄奸盟的人。”
韩云霄赶紧插了句话,“上任司主死的不明不白,下官也听过传闻是锄奸盟所为,只是没有证据,最后不了了之。”
周时雍道:“下官可以确定一件事,锄奸盟挟持上任司主,是想从他口中问出一个人的下落。”
韩云霄和完颜洪齐声问道:“谁?”
“郭运。”
完颜洪脸色微变,和博图交换了个眼神。
周时雍道:“王爷,锄奸盟认定五间司知道郭运藏身之处,所以才会一而再的对司主下手。王爷负责京畿安全,还请王爷派人尽快抓捕锄奸盟的人,不然,我和韩大人都会有杀身之祸。”
韩云霄听得头皮一紧,暗自庆幸自己只是副司主。
完颜洪不置可否地起身,朝着门厅外走去,不咸不淡地扔了句话,“周大人好生修养吧。本王自有定夺。”
“恭送王爷。”
送走了完颜洪等人,周时雍和吴慎回到书房。
吴慎忐忑不安道:“表哥,你觉得他信了吗?”
周时雍淡淡一笑,“我今早遇刺是有目共睹的事,他即便不会全信,也挑不出毛病,找不到纰漏。何况谁又能证明昨夜的黑衣人是我?好歹我是完颜冽的人,也是郎主亲自任命的五间司司主,他除非有铁证,否则不能拿我怎么样。”
“杨复留下的东西呢?”
“如果东西落在他手里,他必定会把名单上的人都抓起来。如此大的动静,长清宫不会悄无声息。如果长清宫没有动静,东西就是告密的孤雁拿走了。你这两日悄悄去打听一下,都有那些汉臣去过坟场,必须尽快找到此人。”
吴慎不解道:“他既然已经选择投靠完颜洪,为何却把东西藏起来?”
周时雍思忖片刻道:“完颜洪对汉臣一向心狠手辣,他手里留点有用的东西,一来可做谈判筹码,二来也有退路。”
吴慎嗤道:“退路?难道他还能再次反水?”
周时雍道:“审时夺度,与虎谋皮,明哲保身,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这选择也并非一成不变。”
应付了完颜洪的盘问和质疑,他以为此事已了结,万万没想到,当日下午,博图竟去而复返,不仅送来一些补品,还送来一位高挑丰满的美人。
吴慎没好气地瞪着那女郎,心里骂道:老狗贼想用美人计,真是找错了人。
博图皮笑肉不笑道:“王爷今日前来,见府里的下人和使女少的可怜,周大人受了伤,身边竟也没有一个可心的人照顾,王爷体恤大人,特从王妃身边选了一位手脚伶俐的使女,送来侍候周大人起居。”
说着,对美人使了个眼色,美人婷婷袅袅上前行了一礼,“青雀见过大人。”
周时雍忙道:“多谢王爷美意,因家母时常犯病,一犯病便容易伤人,在下怕闹出人命来,故而府中使女下人极少。还请博将军带回这位娘子,等我伤好之后,再登门叩谢王爷美意。”
“王爷送来的人,周大人岂有拒收的道理。”博图呵呵一笑,留下美人扬长而去。
周时雍原本只是后背做痛,眼看美人脉脉含情望着自己,顿时头也痛了起来。
他抬手抚了抚额,青雀立刻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托住他的手臂,嫣然一笑,柔声道:“奴婢扶大人回房躺下静养。”
“不用了。”周时雍立刻垂下手臂,转身对吴慎道:“你领青雀姑娘去前头让捷音替她安排住处。”
青雀柔声细气道:“奴婢是被王爷送来侍候大人的,奴婢若是侍候不好,王爷便要责罚奴婢。”
吴慎冷着脸道:“大人受了伤需要静养,不喜有人在耳边聒噪,你先去前头歇着吧,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叫你前来。”
青雀柔顺地道了声“是”。
吴慎把她领到前头交给捷音,转身飞奔回书房,气急败坏道:“表哥你打算留下她?她摆明了是老东西在你眼皮下插眼线来监视你的。”
周时雍揉着太阳穴,烦恼不堪道:“我自然不想留,奈何博图把人扔下就走了。”
吴慎毫不留情道:“不行,必须把她弄走。”
周时雍道:“你有什么办法?把她绑成粽子隔墙扔回南天王府?”
吴慎抱着双臂,气鼓鼓道:“来硬的自然不行,你赶紧想办法。”
周时雍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去一趟丽云堂吧。”

吴慎走后,周时雍把捷音叫到了书房。假婚约只为了应付完颜铎,他从未对捷音提过。不过云娘一会儿要来家中演戏,他不得不提前和捷音透个气,以免云娘来了露馅。
捷音进门便道:“大哥,那个青雀的住处我已经安顿好了,让她住在后厨旁边,离母亲的院子很远。”
周时雍点点头,招呼捷音坐到身边,“最近公务繁忙,有件事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事?”
周时雍看着幼妹一脸稚气的面孔,委婉道:“父亲命张旭送来的玉佩,我已经送出去了。”
玉佩?捷音先是一愣,转瞬明白过来,瞪圆了眼睛,“你已经定亲了?”
周时雍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
捷音惊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周时雍正色道:“这不是正在告诉你么。”
捷音跺着脚嗔道:“我说的是,大哥怎么没有提前和我商议?”
周时雍莞尔,“我和你一个小孩子商议什么?父亲让张旭带话,亲事我自己决定即可。”
捷音忙打听道:“嫂嫂是那家的小娘子?”
“是丽云堂的二娘子。”周时雍顿了顿,“名叫郦浮生。”
捷音兴奋道:“长的好看么?”
周时雍不知不觉露出一抹笑,“自然是,极好看的。”
捷音两眼放光,“大哥准备何时办婚事?哎呀,我恨不得大哥明日就成亲。”
周时雍啼笑皆非道:“你急什么。操持婚事可不是出门买条鱼那么简单。等母亲病情好转,清醒的时候再筹备。”
捷音急了,“那岂不是要拖很久?我嫂嫂愿意么?”
周时雍低头笑了笑,“她自然是愿意的。”
本来就是假的,拖到她离开上京,此事便不了了之。
捷音立刻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娘亲明天就好起来。”
周时雍正色道:“还有件事我要提醒你。青雀来自南天王府,你和她说话时要注意分寸,切忌言多必失,能不说的便不说。她若是问起过去的事情,你便说那时年幼不记事。”
捷音撇着嘴哼了一声,“大哥当我是傻子么,她是南天王送来的眼线,我怎么可能和她多话,她休想从我口中探听到任何消息。”
周时雍含笑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当然不是傻子,你是小孩子。”
捷音恼道:“胡说,我马上就十五岁了。”
周时雍嘁了一声,“十五岁怎么了,你这辈子在大哥跟前都是个小孩子。”
捷音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大哥,丽云堂在哪儿,我想偷偷去瞅一眼嫂子。”
周时雍失笑:“你急什么,日后有的是机会。快去看看我的药煎好了没有。”
捷音道:“大哥放心,我让幺幺和徐大娘片刻不离地盯着你的药罐呢,我怕青雀在药里下毒。”
周时雍失笑,“倒也不至于如此防备。”反正很快就会打发她走。
平素他早出晚归,公务缠身,除了休沐,极少在家,难得今日受伤在家里修养,有了空闲时间,捷音舍不得走,围在哥哥身边,像只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不停打听嫂子的事。
周时雍陪妹妹聊了一会,算着时间吴慎也快回来了,便对捷音道:“你去把青雀叫来。”
捷音不悦道:“叫她来干什么?”
“她初来乍到,我要交代些事情。”
捷音不情不愿地去前院把青雀叫了过来。
青雀上前行礼,察言观色,明显看出周时雍的神色比方才温柔许多,显然已经接受了要留下她的事实。
周时雍和颜悦色道:“我让博将军领你回去,并非是不知好歹,回绝王爷赏赐,也并非是不满于你。实在是我家中情况特殊。我母亲多年前受了刺激患上疯病,虽一直服药,但病情不稳,时常发作,也曾险些闹出人命。她身边有我妹妹和下人侍候,你最好不要近前,以免被我母亲失手误伤。”
青雀屈膝道:“奴婢知道了,多谢大人关爱体谅。”
周时雍打量着她,“你都会些什么?”
“奴婢粗通文墨,会抚琴下棋,还会做菜。王妃娘娘很喜欢吃我做的南方菜。”青雀眼波流转,面露羞色,“让大人见笑了。”
看来完颜洪极为用心的挑了个人送来,青雀虽是北戎女子,迎合的却是大昭汉臣的喜好。
周时雍微微一笑,“我闲着没事,你陪我下一盘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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