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贴不屑道:“我料到周大人会这么说,可惜,张旭被抓到汴京行枢密院受审时,在场的人可不只是我,还有行枢密院的两位大人。这么多人面前,供词如何作假?”
“张旭前段时间的确来过上京,是受我父亲所托,将家传玉佩送来让我作为聘礼,而不是送什么口信。”周时雍冷目看着博尔贴,“汴京离临安更近,若我父亲想要给临安通风报信,为何不从汴京送信,反而要绕到上京,舍近求远,难道不怕时间来不及,消息还没送到,李寻道已经得手杀了李隆?”
博尔贴道:“自然是你父亲没有机会送信,才会曲折迂回,让你报信。”
“我父亲为何没有机会?”
博尔贴冲口而出道:“因为他身边有人监视。”
周时雍冷冷一笑,“没想到我父亲身为大齐丞相,竟过着囚徒般的日子,日夜被人监视。”
完颜宗贺重重清了下嗓子,提醒博尔贴言多必失,不要跑题。
“我知道周大人心智过人,周将军铁骨铮铮,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所以这里还有一份铁证。”博尔贴阴森森的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周时雍。
周时雍心里一沉,这份信,竟是他写给临安府示警的那一封信,幸好让浮生誊抄过,不是他的笔迹,但仔细一看,这封信也并不是浮生写的那一份,因为纸张不同。显然是有人又重新用薄如蝉翼的纸张临摹了一份。
不过,字检加密过的信笺看上去不知所云,周时雍很确定博尔贴不可能破解这封信。除非他能拿到宇文忠和裴荣宣手里的两本字检。
他晃了晃信笺,冷冷问道:“这又是什么?”
“周大人看不明白不打紧,只要认得其中的三个字即可。”博尔贴指着信笺上的三个地方,一字一顿地念出三个字,“李寻道。”
周时雍不屑地笑了,“就凭这分散的三个字,博大人想要证明是我写给临安的示警密信?博大人能否将这封信的内容念出来?周某不才,这张纸上虽然个个字都认得,却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用字检加密过的密信。”
周时雍皱眉,“博大人能否找到字检破解这封信的内容?否则单凭三个字,如何能证明这是一封告密信?何况。这也并非是我的笔迹,又如何能证明是我所为?”
博尔贴语塞片刻,哼道:“人证物证都有,周大人抵赖无用。”
周时雍不屑地看着博尔贴,“博大人单凭张旭屈打成招的一份供词和一份不知所云的信,便污蔑我父子通敌,实在是可笑。博大人信不信,我也能用这样的方法,让你成为大昭的间谍?”
“博大人应该还记得精忠丹的解药被烧一事。我此刻便能伪造一封信笺,证明博大人是大昭的间谍,存心毁掉解药,让身在大昭的间谍全军覆没。”
“你!”
周时雍冷冷道:“伪造信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更何况这种不知所云的信,只不过这封信里,恰好凑出了李寻道三个字,我若是也照此临摹一张不知所云的信,只需里面带着精忠丹三个字,是不是就能诬陷博大人向临安通信,让他们毁掉解药?”
“汴京行枢密院戒备森严,大齐皇帝刘玉也不得擅自入内,除非有人监守自盗,怎么会那么巧,失火之处,竟恰恰好是博大人的公房密室,解药的存放地点,送达时间,掐算的刚刚好,还要配合郎主去行宫的时间,这种周密的安排,若不是博大人和上京的同党联手,如何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
博尔贴大怒道:“你胡扯八道!”
周时雍轻蔑的笑了一笑,“我只不过是按照博大人的套路,揣摩推测一番而已。博大人一口咬定此事机密,只有刘玉和你知晓,若有走漏消息,必定是我父亲所为。你方才也说了,你并未对我父亲提过此事,只是透出一些蛛丝马迹,意图引我父亲上钩。说明我父亲根本就不知晓此事,而李寻道和他的助手从汴京前往临安,这一路难道不会走漏风声?”
博尔贴气急败坏道:“周大人狡辩无用,这有张旭的供词。”
“张旭若不是被博大人往死里打,怎么会伤重而亡?现今死无对证,他已经无法翻供,也无法申冤,此事只能任由你污蔑编排。”
周时雍转身向完颜宗贺道:“院使大人,此事事关我父子的名声和性命,这封信必须有字检才能破解,大人可派人前往我家搜寻,看是否找到字检和所谓通敌的证据。”
完颜宗贺点了点头,“再让周家所有人写李寻道三个字带回来,一一比对字迹。”
周时雍暗暗松口气,还好,只写三个字,对阿汐来说应该不难。
博尔贴一听,立刻向完颜宗贺请命,要亲自带人前往周家搜查。
周时雍弯腰向完颜宗贺行了一礼,话中有话道:“属下此举是为了自证清白,还请大人派韩大人前往,以免家里搜出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属下百口莫辩。”
完颜宗贺自然听出周时雍的言外之意,担心博尔贴的人,趁机在周家放些不利于周时雍的东西,栽赃陷害。
博尔贴怒道:“周大人这是诬陷!”
周时雍不屑理会他,只对完颜宗贺恳切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大人也知晓我母亲患有疯病,属下担心博大人带人过去动静太大,刺激我母亲犯病。”
“还是让韩大人去吧。”
完颜宗贺发了话,博尔贴只能作罢,眼睁睁看着韩云霄带了十几名司尉离开了五间司。
他忍不住又对完颜宗贺道:“大人,那周筹原本是大昭武将,出了名的硬骨头,不对他动大刑,他是不会招供的。”
周时雍冷声道:“我父亲乃是郎主亲自任命的大齐丞相,官居一品,岂能随便受刑。”
博尔贴怪笑起来,“大齐的一品官在北戎眼里算个屁,大齐的皇帝刘玉也是北戎的一条狗而已。”
周时雍目光如剑,“郎主的旨意在博大人眼里也不值一提么?”
博尔贴悻悻地闭嘴。
完颜宗贺不悦地看了一眼博尔贴,“博大人未免太过心急,韩大人这才刚刚去往周家,若真的搜到罪证,再对周家父子动刑不迟。何况,周筹乃是郎主亲自任命的大齐丞相,如何处置也要启禀郎主,由郎主来定夺。”
博尔贴听到这番话,不得不收敛起急躁和激进,陪着完颜宗贺去了前院公堂,等候韩云霄的消息。
檀汐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五间司会来周家搜查,所以当韩云霄带着五间司的司尉出现时,她并不觉意外,只是装出惊惶不安的的模样,上前询问道:“韩大人,不知我夫君犯了什么事,五间司为何带人搜寻家里?”
韩云霄拱了拱手,抱歉道:“夫人,这是院使大人的吩咐,韩某也是例行公事。至于发生了什么事,韩某现在不便告知,等周大人下值回来,夫人一问便知。”
听他的语气,周时雍晚上还能回家,可见事情并未像他想的那么严重,檀汐暗自松口气,柔声道:“韩大人也知晓我婆母的病经不得刺激,受不得惊吓,还请司尉们进她房间时动作轻慢一些,不要惹她发狂。”
“这个自然。”韩云霄把韩小成叫过来,让他亲自去搜周母的屋子,也算是卖周时雍一个人情。
韩云霄从未怀疑过周时雍,也深知周时雍和完颜洪之间的恩怨,私心里颇为同情周时雍。更何况,今日这场搜查也是周时雍自己主动提出的,如果他家里真藏有东西,又岂会如此坦然大胆地请人来找,韩云霄抱着这个念头,并不认为能在周家搜出所谓的罪证,带着十几名司尉在周家草草搜了一遍,自然是一无所获。
搜查无果,韩云霄命人把周家所有人都叫到一起,让他们书写“李寻道”三个字。
檀汐暗暗庆幸周时雍提前想到了这一点,让她做了准备。经过几日苦练,她左手的字写的虽丑,却不失工整,不会被人一眼看出是临时用左手所写。她在白纸上不慌不忙的落笔,韩云霄愣了一下,问道:“夫人是左手写字?”
檀汐面不改色的反问,“这有何奇怪么?”
韩云霄窘然一笑,左撇子多的是,倒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玉酒在旁边说了一句,“大人,奴婢前几日亲眼见到夫人给父亲写信,就是用左手写的。”
韩云霄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然后打量着所有聚在院子里的周家人。除了周母,还有一个人不在。
他转头问檀汐道:“我记得周大人还有一位表弟,一直住在周家,现在人在何处?”
檀汐回道:“他一早去我娘家,也就是丽云堂帮忙去了。”
韩云霄收好所有纸张,带领众人离开周家,又拐到丽云堂,让吴慎也写上一份带回了五间司。
完颜宗贺拿到那一沓纸,一一对照临摹信上“李寻道”三个字,可惜并无一人笔迹对得上。除了周母,周时雍身边的所有人,都已被排除嫌疑。而周母患病已有十年之久,整个枢密院都知道,此事做不了假。
完颜宗贺看完之后,将那一沓纸推到旁边,问道:“韩大人,你如何看待此事?”
韩云霄正色道:“大人,依属下拙见,如此机密重要的事,只有交给身边可信可靠之人去做才放心。密信若真是周大人传往临安的,绝不可能随便在街上的书信摊上找个代笔来写,这种被字检加密的信,不知所云,语句不通,很容易引起代笔人的怀疑。”
言下之意,如果周家所有人的字迹都对不上,那就说明,此事不是周时雍所为。
完颜宗贺沉吟不语,于情于理,他都不愿意相信周家父子是大昭卧底。
当年李徽亲手写下降书,命周筹弃掉太原城,且把周筹的妻子儿女押送至太原,交给了完颜洪。周筹的儿子虽被完颜洪所杀,可真正的谋害者,应该是李徽。因此,郎主和他都认定周筹不会再为李徽效命,才会放心让他任大齐丞相。更何况,周筹的妻子儿女都被扣在上京做人质,量他也不敢背叛北戎。
而对周时雍,完颜宗贺更为信任。博尔贴保管的精忠丹解药悉数被毁,若不是周时雍及时找到乌敏,配出解药,北戎潜伏在大昭的间谍必会损失过半。如果他是大昭间谍,为何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反而为北戎解困?半年前完颜冽被刺客追杀,周时雍挺身而出,替完颜冽挡了一剑,如果他真是大昭间谍,为何会拼死相护北戎王爷?
他下意识地又问:“韩大人认为,这封信不是周大人所为?”
韩云霄心里这么认为,但挡着博尔贴的面,不便直言,斟酌道:“属下不敢妄加推断,只是觉得这证据有些少,有些单薄,不能服众。”
完颜宗贺微微点了下头,“不错。张旭已死,虽有供词,周筹却一口咬定是屈打成招。那份密信,也无法证明出自周时雍之手。只凭两张纸,委实难以给两人定罪。”
博尔贴急了,“属下恳请院使对周筹动刑,下针。”
下针纵然能问出实话,人也必死无疑。千军易得,良将难求。
当年周筹镇守太原,完颜洪久攻不下,若不是以他妻子儿女作为要挟,在阵前斩杀了他的儿子,只怕攻下太原还要费尽周折。郎主看重周筹的本事,所以派他出任大齐的丞相,协作刘玉镇守汴京对抗大昭。
完颜宗贺思量片刻,对博尔贴道:“先把周筹扣押在五间司,派人严加看守。把周时雍放回去,派人盯着他。”
博尔贴正想据理力争,突然间明白了完颜宗贺的意思,如果周时雍真是间谍,正好可以放长线钓大鱼。看他回周家之后有何动作,与谁联络。
博尔贴拱手赞道:“大人英明。”
“此事要慎重处理,不能草率从事。”完颜宗贺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停步看着博尔贴,“博大人,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周筹的生死,需由郎主定夺,便是南天王也不可擅自做主。”
言下之意,博尔贴不可仗着有完颜洪撑腰便私自对周筹下针动刑。博尔贴恭恭敬敬点头称是。
完颜宗贺又对韩云霄道:“韩大人,五间司有什么事要及时去枢密院禀报,不得有误。”
这句话也是提醒韩云霄,如果完颜洪来到五间司,必须要马上告知枢密院,不能让完颜洪对周筹下手。
五间司的人离去不久,檀汐便发现玉酒有点不对劲,一直悄悄用眼角余光窥探檀汐是否在留意她。
檀汐故意进了房间,站在窗户旁边,看见玉酒匆匆走向后门。今日周家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玉酒直觉不妙,便按照连都的指示,在院门上画了个记号。
檀汐趁玉酒不在跟前,当机立断拿了帷帽走出后院,从周家前门离开。
韩云霄带人来搜寻周家,说明博尔贴要对付的人就是周时雍。
周时雍可能会被扣在五间司失去自由,而下一步,大约就是整个周家被监视,周家人被禁止外出。趁着当下还没有人跟踪,没有人监视,檀汐一路疾行到了财神庙,在树上挂了红绸。
很快,赫连音音见到信号,前来相见。
时间紧迫,檀汐不及多做解释,迅速对赫连音音道:“赫连娘子,你不能再待在墨玉楼,我要送你去一个地方。”
赫连音音无奈道:“郦娘子,我是罪奴身份,只因平时给老鸨打点银子,她也颇为同情我的遭遇,我方才有些自由,若从墨玉楼失踪,必会惊动官府。”
“赫连娘子,我要送你去的地方是北天王王府。眼下,你是扳倒完颜洪的重要人证,完颜冽一定会拼尽全力庇佑你。”
赫连音音也明白,解药的事一旦被完颜冽捅到郎主面前,她在墨玉楼可能会有危险,完颜洪或许会杀人灭口。
“那桂大夫呢?”
檀汐道:“娘子放心,他不会有事。”锄奸盟的人武功高强,一定会暗中保护他。
檀汐带着赫连音音先拐到丽云堂,让她换了一身云娘的衣服,然后带上丽云堂新出的香膏香片,到了王府侧门求见乐昌公主。
檀汐已来过数次,门房对她早已熟悉,见她领着一位带帷帽的女子,便问此人是谁。
檀汐笑盈盈道:“是我姐姐云娘,你以前见过的,这几日柳絮乱飘,她脸上起了风疹。”
门房也没有生疑,派人进去通报,不多时,得到王妃同意召见的传令,便放了两人进去。
完颜冽此刻并不在王府,檀汐把赫连音音托付给乐昌公主,回转周家。出乎意料的是,周时雍并没有被扣在五间司,而是被放了回来。
檀汐又惊又喜,双眸闪闪发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周时雍迎着她的目光,回望着她,唇角慢慢释出一抹浅笑,“你去哪儿了?”
“我去了一趟丽云堂,有样东西忘在哪儿了。”檀汐说着对玉酒道:“你去告诉厨房,准备晚饭。”
目送玉酒走出后院,周时雍关上房门,对檀汐道:“博尔贴把我父亲带到了上京。”
檀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李寻道刺杀陛下是个圈套。博尔贴故意透出蛛丝马迹让我父亲知晓,以此来检验我父亲是否向临安通风报信。皇城司收到了我的密信,李寻道一入宫便被斩杀。所以,博尔贴知道是我父亲这边走漏了风声。”
“他们在我父亲身边安插了奸细,知道我父亲没有机会向临安报信,可疑之处便是张旭回了一趟上京。于是他们便抓住了张旭严刑拷打。”
“张旭招了?”
“招了。写了一份供词。”
檀汐脸色一变,“那岂不是把你也招供出来了?”
周时雍点了点头,“你写给临安的那份示警信,居然也落入博尔贴的手里。只不过,不是原件,而是一封临摹的信,所幸密信必须要用字检才能破解,他们无法知晓信中内容,只是找出了李寻道三个字,猜测出是一封示警信,所以他们今日来家里,让你们写李寻道三个字。”
“皇城司里显然有内奸,告发宇文忠的那封信,看来也是此人所为。”
“不错。而且这人不会是一名级别很低的死间。普通的密信,裴荣宣看过就会烧毁,而事关陛下切身安危的密信,他必定要呈送给皇帝过目。只有皇帝和裴荣宣身边极为信任的人,才会有机会临摹到那封信。”
檀汐急切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那两样证据,对你和周伯父很是不利,博尔贴不会放过你们。”
周时雍微微笑了下,安慰她道:“别担心,只要完颜冽一动手,我们就能反败为胜,转危为安。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保护赫连音音,绝不能让她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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