仫佬族的小神像是我之前去广西看到的,有问过同行的妈妈,她也不知道这个具体是用来干什么的,于是我就自己结合了一下。
◎人贵在自知之明,覃序南就很有这样的见识。◎
山里的蔬果都是零添加,连普通小青菜都甜滋滋的,更不用说辣椒炒肉了,很是下饭。
覃序南一天下来,真是饿极了,几口就把饭吃完了,看着慢吞吞扒着饭粒的蒋昭,他还是拿着碗时不时夹一筷子菜吃。
和她同步放下筷子,覃序南才起来收拾行李:“这次我们在这会待多久?”
“顺利的话等一个祭时就行,不顺利的话那就要好几个了,下一个祭时应该是在……嗯,两天后的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
覃序南拿起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才想起来一天了都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傩师。
“那个傩师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蒋昭正打算回答,窗户边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接着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两个人停下了动作,对视了一眼。
敲门声缓慢而均匀,每一个敲门的间隙都一样长,轻重也一样,就感觉外面站着那个人不是人,而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东西。
蒋昭拉开了门,刚刚才在人群里见过的傩戏人一身戏服,突然歪着头盯着他们。
“谢乐山?”
听到蒋昭的话,谢乐山才跨了进来,大大方方在没人邀请的状态下坐在了屋子里唯二之一的凳子上。
谢乐山摘下了傩戏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艳丽夺目的脸,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神态娇媚动人,楚楚可怜,感觉看一眼都心跳加速。
在这样一张脸上,却画着几个黑点和一条黑线黑线,这是傩戏人的妆容——眉毛上方有两个黑点,代表乾坤,即天地;下巴的黑线,代表人,即天地人三和;眼睛下方的小黑点分别代表一阴一阳,左阳右阴。
头发也是女生常见的短发,但这个人一开口,覃序南就傻了眼,虽然语气轻佻,但还是听得出来这是很标准的男声。
“晚上好啊,酿鬼人和你的小男朋友~”
无视了谢乐山的飞吻,蒋昭同样笑眯眯地坐下开始对话。
“晚上好呀,傩师。”
谢乐山夸张地叹了口气:“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酿鬼人,要不是今天突然村里死了个人我肯定就提前半个小时在村口等你们了。”
蒋昭的嘴角也上扬了些:“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覃序南站在蒋昭背后,看着两个同样满脸笑意的人,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谢乐山让人把桌子上的菜撤了下去,又换上了一套温润如玉的茶具,温杯、投茶、润茶、冲茶、出汤,热气腾腾间,谢乐山瘦长的手轻盈地向对面的蒋昭递出了一碗茶。
他掩着衣袍自己先喝了一口,蒋昭这才拿起茶,向他示意了一下,但也只是轻轻用唇沾了沾碗边就放下了。
灯光昏暗间,屋子里静得让人害怕,覃序南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个氛围,空气才开始流动起来。
“酿鬼人怎么称呼?”
蒋昭笑意不达眼底:“这么久了,强荣没和你说?”
谢乐山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开始自言自语:“那我就叫你蒋昭吧。”
蒋昭不置可否地抬起下巴,只是笑着不说话。
******
“能否让这位蒋小姐的男朋友避让一下?”
被好言好语赶出屋子的覃序南和门口的几个村民对上了眼,他尴尬地离他们远了点,假装自己并没有被赶出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可真是圆又圆啊,你们看那个尖角可真是恰到好处,他背着人独自欣赏了一会。
站的人都要僵了,覃序南才不经意地转过身,结果门口那几个人早就不知道上哪去了,他摸了摸鼻子在门口石头上坐下,看着被投到门上的两个影子。
两个影子都没怎么有大动作,只是说话间脑袋摆了摆,甚至他还能看到蒋昭额前的那些碎发在轻轻晃动,让模糊的影子都清晰了些。
这在小说里应该算是两大神秘人的会面,可是跨世纪啊不对,跨一甲子的相见,而自己就是那个被排除在外的路人甲。
石头实在太硬,看着周边没人,覃序南挪挪屁股换了个姿势继续坐。
那个男身女相的谢乐山,传说中可以和神灵沟通的傩师,从见面开始就有一种看不起人的傲气在,当然,这只是针对覃序南而已。
都让人进来摆茶具了还不给一张凳子,甚至泡的茶也没有自己的份,更不用说,话里行间都在叫他的前面加个了前缀——蒋昭的。
很不尊重人,但人家就是有这样的资本,相比起来,自己可真是什么也不是,如果不是因为蒋昭,或许这位傩师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人贵在自知之明,覃序南就很有这样的见识。
蒋昭最开始不也那样觉得他是个拖油瓶吗?但至少蒋昭没有像这位傩师一样在每个细节里都透露出不屑的蔑视感,这么想来,还是蒋昭心里柔软一点。
******
蒋昭敲了敲桌子:“究竟是要说些什么?”
谢乐山笑得像个艳鬼:“酿鬼人,我们做个交易吧。”
蒋昭示意他继续说。
“这一甲子一次的通神,一甲子一次的镇蛊,一甲子一次的巡山,不如,就停在我们一代可好?”
停止巡山,蒋昭虽然对这个和酿鬼人息息相关的巡山充满了痛恨,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回:“你在打什么哑迷?这可是你们千年的祖训。”
“因为真的觉得没意思,你也知道每次通神,我们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时代变了,外面才是族人应该去的地方,而不是被困在这个深山里像个犯人一样守着这个庙。”
说到这,谢乐山哼了一声。
“谁知道是我们守着这个庙,还是这个庙守着我们,不让我们出去,这么多年,谁分的清究竟谁是犯人。对你们酿鬼人而言,每一甲子都要跑那么远不是也很麻烦吗?”
蒋昭笑着点点头,义正言辞地回答:“你说的有道理,你可以和下一个酿鬼人用这种鬼话交流交流,没准她就脑子一抽被你糊弄过去同意了。”
谢乐山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情真意切,只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蒋昭还是面色不变。
“好吧,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傩师可以通神这件事情吧,我们怀疑,这个神是真实存在的。”
神?蒋昭只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世上的神不都是假的吗?
“千真万确,尤其是近一百年,我们傩师感知的越来越清晰,但可惜的是,我们都听不到具体内容,我外公死的时候,算是那个神活跃最明显的时候,可惜你那个时候没来,要是你来了,你的命蛊应该能察觉到那个奇怪的波动。”
“不知道那个神是好是坏,所以我建议还是不要再进行通神了。”
蒋昭对这个神不是特别感兴趣,因为摆明了都是谎话,她盯着谢乐山的眼睛:“上几代酿鬼人来过这留下了什么东西吗?”
“那就要看你了,蒋昭,你好好想想这个提议,还有两天的时间给你考虑,当然,你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会阻拦你通神,东西都会给你准备好,最多是在后面不护你了,不过,作为总部的追瘦猫应该能应付过去吧。”
******
门开了。
蒋昭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也没有起来像主人一样送送谢乐山这位客人,谢乐山不在意地笑笑,反手掩上了门。
这是又把我当空气了,覃序南想。
但谢乐山路过覃序南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我知道你,覃序南,一个才当了一年的向导,四年前来的广西,住在柳州,在网上接过各种画稿,你之前在查半山当铺的事情。”
覃序南的冷汗都出来了:“傩师,你这是……”
谢乐山咧开了嘴:“别害怕,我说这些只是让你有点亲切感,毕竟我知道你已经很久了,也算是认识了。”
去他个知道人很久了,这和有人一直监视你还告诉你我认识你很久了有什么区别。
“作为酿鬼人的男朋友应该很不舒服吧,毕竟他们可都是和虫子待在一起的,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牵她手会碰到稀奇古怪的虫子,更何况这位蒋小姐可和之前的都完全不一样,你有可能不知不觉就中了她的情蛊哦。”
覃序南表面笑笑,也学他们假装听不懂的样子,答非所问:“我和昭昭是真心相爱的,就算是认识一天也是男女朋友。”
谢乐山捂着嘴,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原来是真爱呀。”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覃序南,继续说:“那本来还想靠钱贿赂贿赂你这一招可行不通了,不过你要是缺钱可以直接来找我,酿鬼人的男朋友我可是第一次见,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她的。”
“不过,你们感情这么好,酿鬼人应该也和你说起过我和她都是半山当铺的工作人员吧,只不过她是总部的,我是广西分部的。”
覃序南的脸崩了一下,又立马恢复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谢乐山饶有意味地看着这个什么都普普通通的男人,酿鬼人的男朋友,哼,什么笑话。
覃序南把目光移到了谢乐山的脸上:“这也和傩师没什么关系吧,难不成傩师很有经验吗?”
“那自然没有,不过留给你一句话,这可是我难得好心,离我们这位酿鬼人远一点,毕竟……”
谢乐山把面具一戴,那张艳丽的脸变成了可怖的鬼怪。
“她可吃过人。”
******
特别明显的挑拨离间,覃序南魂飞魄散地回到了屋子里,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蒋昭沉浸在刚刚的谈话里,也没什么在意他。
在要关灯的时候,覃序南还是秉持着早问晚问都得问的原则,向蒋昭交代了刚刚在门口的谈话*。
“我是半山当铺的追瘦猫。”
覃序南想了想之前林金和自己说过的话。
有个大人物来广西——总部追瘦猫蒋昭刚好来广西。
找人传递东西——刚好蒋昭托人查东西,那一沓手写的资料,还有那个白色面具。
都对上了。
蒋昭问了句:“怎么了?”
怎么了,对啊,自己要找半山当铺这件事好像也的确没和蒋昭说过,人家干什么非要告诉我,蒋昭也没藏着掖着,只是没说而已,自己也没问呐,覃序南连忙说没事没事。
但末了,他纠结了再三,还是问出来:“所以那个谢乐山说你吃过人这个……”
蒋昭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躺下了。覃序南心想,不回答就应该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他放下了心。
不过几秒,蒋昭的声音平稳地传了过来——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吃过人。”
◎覃序南抬起手,想去摸一摸脸上的伤,但碰到又疼,不敢用力去触碰。◎
第二日,蒋昭起来就发现覃序南离她远远的,也不主动凑上来问话。
她脸上笑眯眯的,但心里却冷冷地想,应该是昨天晚上那句吃人吓到他了,挺好的,少了个话多的麻烦。
给他布置了继续画下一幅画的任务,蒋昭也扯了几张纸在桌子旁边坐下。
覃序南疑惑着,却也没像之前那样发问了,只是俯下身,拿起笔,仔细在脑子里回想着。
但想着的却不是脑子里那幅画。
自从昨天晚上听到蒋昭承认她吃了人,他就在旁边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没睡。
从河池到柳城,短短数日,他对蒋昭的印象真的是一改再改,每次以为对她已经很认识了,但是总会发生些什么让自己对她的认知完全颠覆。
蒋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覃序南很难能形容出来,人类是非常复杂的动物,表里两面最寻常不过,蒋昭却好像有三面。
一是爱笑娇气的小女孩,对着谁都笑脸相向,人情世故也拿捏得很好,是个第一眼就让人忍不住亲近的姑娘,何况她长得的确很漂亮。
二是装得很好的神经病,阴晴不定,上一秒对你笑笑乖巧得可爱,下一秒就变成把你看成拖油瓶而捅你一刀,但覃序南一直觉得就算在这层,也能看到她的那点假装没有的善心。
三是吃过人的怪物,他一直不敢去细想,身为苗女的蒋昭经历过多少虫子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吃过人这件事更是让她的面目可憎。
同类相食,这是人类不可触碰的底线。
致死率100%的朊毒体就是通过同类相食的行为传播开的,它极其容易侵入同物种体内,也更容易把同物种的朊蛋白诱变成朊毒体,使感染者体内积累更多的朊毒体,潜伏期也就越来越短,死亡也越来越接近。
除了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人类不同于其他动物的一点——文明,吃人就是突破人类身份的禁忌。
覃序南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情况下吃的人,吃了多少,为什么吃,他第一反应自然是害怕,谁会不害怕,一个吃过人的怪物表面上隐藏得和正常人一样,会不会某天她起了兴致会突然把你吃了呢?
刚建立起来的同盟关系瞬间就崩塌了,之前被她杀死的阴影也浮现了出来,如果这是傩师的离间计,那这个计谋非常成功。
他乱七八糟想了半天,迟迟不动笔,蒋昭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覃序南赶紧沉下心去感受脑子里的那个记忆。
******
蒋昭把纸都摊开,她也要回忆一下阿嬷的记忆,谢乐山已经明确说了,要是通神的话,傩师一脉不会做出任何帮助,那些什么仪式感的衣袍都是表面功夫,而她也是绝对不会放弃这次巡山的,只有巡山结束才能知道真相,谁都不能阻拦她。
唯一麻烦的是,阿嬷可能也来过这个地方两次,给自己留下了什么东西,但谢乐山不肯给,把那东西当做砝码逼她结束通神。
谈不拢的话,那就算了。
蒋昭决定自力更生,首先是把这个地方的布局画出来,那也是六十年前的记忆,翻起来也麻烦得很。
她点了点耳坠子,把枝枝叫了出来,非常严格地让它守在这,如果发现覃序南或者自己有什么不对就立马叫醒自己。
昨天逛了一半村子,她循着记忆在白纸上画了几个方框,在上面加了一个人字就当成了房子了,那几个房子都拐来拐去的,路也一样稀奇古怪。
画完一看,和对面覃序南画的一比,自己这的简直就是一张废稿。
把最简单的画完了,蒋昭同样沉下心,小心翼翼在脑子里翻着六十年前的记忆,仫佬,甲子,谢姓,后山,神像!
对了,神像,她闭着眼,但笔却一直在画着,几个代表神像的圆圈开始出现在纸上,现在看起来更乱了。
她把这张纸撇到旁边,在下一张画着后山的布局,这是为一天后的通神做准备,得提前找好逃跑方向,不然会变成一个大麻烦。
蒋昭顺利地画着,而覃序南这会儿却完全卡住了,字面意义上的,整个人僵在那里。
枝枝飞起来落在他额头上,用力咬了咬,他还是一动不动。
覃序南在做梦,他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在现实里,或许这也叫灵魂出窍。
第三幅画是一个很常见的形象,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为《山海经大荒西经》中的西王母,很简单的几笔,但他落笔却如手千斤重,迟迟抬不起来,奇怪的是,也落不下去。
接着,他就来到了这个奇怪的空间,周边播放着一个画面。
和自己印象中那个居住在瑶池和武王相见的清丽女仙不同,豹尾虎齿的西王母拿着一把类似斧头的冷兵器,在荒野上不知道在搜寻什么,那个冷兵器上还沾着浓稠鲜亮的血液。
覃序南还想继续看下去,下一秒就天旋地转,睁开眼,只觉得脸上有点疼,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嘶,应该肿了。
蒋昭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站起来离他远远的。
她问:“你这次发生什么事情了?”
覃序南放下了捂着脸的手,那五个指印在他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好像被人虐待了一样,好生可怜。
“我在里面看到了西王母,《山海经》里面的那个豹尾虎齿的西王母,她好像在追杀什么人。”
仔仔细细把看到的细节都告诉了蒋昭,覃序南也把画的内容说了出来,说完了他才心跳加快,忘记了,但幸好蒋昭也没发现。
西王母。蒋昭嘴里无声地说了很多遍,上个月的那个单子,也是西王母,难道巡山的目的就是长生吗?
覃序南抬起手,想去摸一摸脸上的伤,但碰到又疼,不敢用力去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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