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盛(芥婕)

虽然她坦白了一切，也知道盛先生没那么讨厌她接近，但……好像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更远了。
在盛园吃饭的时候，还是六菜一汤。
唐柠还是照旧在那个不远不近，最能保持距离的位置坐着。
日子，好像没什么不同，又好像有什么变了。
第六天，洛姨终于要回来了。
唐柠的生活费已经攒到了一万二。
她拿了自己攒的小金库，买了羊绒线，准备给洛姨织一件披肩。
下午下课回来，听到容姨在指挥院子里的人修剪院子，还边念叨。
“最近玫瑰长势太好，花太密了，看起来太拥挤，得多剪一点。”
旁边佣人问：“楼上和客厅的花瓶都插满了，要是再剪，花怎么处置？”
“绞碎了当花肥吧。”
容姨看着大把大把的花，也觉得心疼。
盛家有钱，但也从不乱糟蹋东西。
唐柠站在容姨身边好奇看了下，“容姨，这么多花呀。”
“洛姨明天回来，我们要不包一束花送给她？”
容姨望着唐柠笑，眼底满是欣慰，“唐柠小姐会包花束？”
唐柠点了点头：“以前上过插花课，应该能行。”
容姨：“夫人要是看到唐柠小姐的礼物，一定会很开心的。”
“正好盛园还有包装纸和彩带，可以直接用。”
自从洛青瑶让容姨不要多管盛琮和唐柠的事情后，容姨也就再没多管。
她现在只盼着夫人好。
听到唐柠有心亲近夫人，容姨自然是开心的。
毕竟她最懂夫人，知道夫人缺少什么，又需要什么。
有个贴心的女儿陪伴在身侧，夫人会越来越开朗，也能忘记以前那些伤心事。
唐柠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撸起袖子就去处理花枝了。
六十多朵海洋之心加上蓝星花和尤加利叶的点缀，转眼间就包出一大束花。
容姨和其他人一直夸好看，倒是把唐柠夸的脸有点红。
第二天中午，唐柠一下课就坐车回了盛园。
她抱着海洋之心花束等在盛园门口的八角亭里等候，唇角噙着浅笑，又纯又乖。
容姨陪着她，两人偶尔聊了两句。
盛琮坐着宾利车驶来时，入目就是捧着海洋之心花束的唐柠。
淡紫色的花束梦幻唯美，遮挡她半个身子。
她似陷入花丛，又似陷入一片温柔迷离的海。
女孩子肤白胜雪，清极艳极的面庞还有几分稚嫩，似江南冬日里的雪。
罕见且绝美。
男人暗沉的眸子里似浮现几分晦涩。
似浓黑的墨，霎时撞上纯白的雪。
江秘书轻声道：“怪不得司家那小子都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江南来找唐柠小姐；齐商的室友一怂恿，齐商就不要命的追唐柠小姐。”
“唐柠小姐这么漂亮，等以后长开了，还不知道有多少狂蜂浪蝶往上扑。”
他一本正经道：“先生，我觉得陈总说的没错，您确实该管的严一点！”
要是江秘书有这么一个乖巧漂亮的妹妹，他怕是要时刻拿个蚊子拍，把觊觎的人全给拍死！
江秘书甚至觉得唐柠小姐有成为红颜祸水的能耐，只是现在吃亏在年纪小。
盛琮幽幽看了他一眼，“你和她倒是越来越熟了。”
江秘书笑道：“唐柠小姐性子好，盛园的人都喜欢和她相处。”
“你也喜欢？”
男人嗓音低低沉沉，透着股凉意。
江秘书猛然回神，讪笑道：“先生，您说什么呢！我把唐柠小姐当妹妹看待。”
隔着车窗玻璃，盛琮的视线淡淡落在唐柠身上。
当妹妹看待？
薄唇噙着这几个字，似在心里念叨了几遍，总觉得不对味。
好似，不该是这样。
江秘书刚把车停好，就听到旁边也有车子过来。
是一辆低调的商务保姆车。
江秘书一眼认出来：“夫人回来了。”
洛青瑶的车就停在盛琮的车旁边。
她一下车，坐在八角亭下的唐柠抱着玫瑰花束站起身来，眉眼笑意绽开。
小姑娘脸上透着这个年纪的明媚和轻快。
“洛姨！”
她嗓音清脆，似乳燕投林，从盛琮身侧擦过，扑向洛青瑶。
空气中有股清淡的香，似雪的清香，又似花的淡香。
推门下车的盛琮就这么被忽略。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情。
以前的唐柠，无论是害怕他还是尊敬他，从不会忽略他的存在。
他在她的面前，存在感永远是最强的。
洛青瑶眉眼都被温和浸润，抬手虚揽住唐柠：“柠柠，好久不见。”
“容姨说你这段时间很乖，我特意给你带了礼物当奖励。”
唐柠笑意乖巧，“谢谢洛姨，这是给您的！”
洛青瑶收到花束，眼角眉梢的笑意愈加温润，“真好看。”
“我还是第一次出差回来收到花束。”
“容姨都没给我通风报信。”
她嗔怪似的看了眼容姨，眼底却十分满足，暖意融融。
容姨在一旁帮腔，“这是唐柠小姐亲手包的，花了不少功夫呢。”
洛青瑶眼底浮现惊讶，笑道：“真的？”
唐柠也不扭捏，笑着点头。
容姨轻声道：“唐柠小姐还会插花，等以后可以陪夫人一起。”
唐柠轻声道：“插花课我没学多少。不过我看了洛姨插花的照片，真好看。”
“以后我可以跟着洛姨学。”
洛青瑶把她温柔揽在怀里，轻声道：“好。”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洛姨教你。”
唐柠笑着点头。
在一旁的江秘书悄悄看了眼盛琮。
他轻笑道：“夫人和唐柠小姐相处的这么好，看起来越来越像亲母女了。”
“先生，这难道就是养儿子和女儿的区别？”

第25章 唐柠：“……我一定会很尊敬孝顺他的！”
先生再体贴，也做不出送花迎接夫人的事情，更做不出撒娇卖萌哄夫人的事情。
这样温暖和煦的场面，在盛园还是头一回见。
盛琮深沉的眸光一直落在前面两人的身上，幽幽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进了屋子，洛青瑶先扫了眼客厅。
灯光改造后，客厅整体色调都温柔了。
容姨又带着人换了家具，连带着桌布和各色陈设都换成温柔清雅的风格。
桌上摆着一束橘色调的花，色彩明亮温柔。
洛青瑶笑道：“改的真不错，这才像个家的样子！”
“早就说要把客厅的灯光给换了，一直都没上心，拖到了今天。”
“现在看来，倒是后悔改晚了。”
唐柠想到盛园客厅灯光改造的原因，心绪浮动，唇角不自觉上扬。
盛先生和洛姨，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主动抱住洛姨的手臂，眼底有亲昵和依赖。
洛青瑶虽然出差了几天，但这段时间唐柠每天都会和她联系，偶尔还会视频。
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因为没见面就生疏，反倒愈发浓厚。
再见后，有说不完的话聊。
不过都是唐柠在说，洛青瑶偶尔出声回答。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盛琮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回来就进书房，反倒在客厅办起了公。
男人气息沉敛，面容成熟俊朗，似青松立于一侧，沉稳又伟岸。
随意一瞥，都是一道风景。
唐柠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后来和洛姨聊上头后，不自觉的忽略了盛先生的存在。
聊了会，洛青瑶提起一件事：“司崇来江大找你的事情，洛姨也听说了。”
唐柠：“洛姨，这件事多亏了盛大哥，不过已经解决了。”
洛青瑶望着唐柠，眼底有些惊喜，“以前让你喊阿琮大哥，你总是拘束，不敢喊。”
“每次都喊盛先生，听起来又生分又客气，现在倒是愿意了？”
说着，还抬手揉了揉唐柠的发顶，动作格外温柔。
唐柠很享受这样亲昵的动作，乖巧道：“这段时间盛大哥一直很照顾我，齐商和司崇的事情，也多亏了有他在。”
“我要是还这么生分，显得多没良心？！”
唐柠认真道：“盛大哥这么照顾我，以后盛大哥就是我亲哥哥，我一定会很尊敬孝顺他的！”
正在签文件的盛琮听到尊敬孝顺四个字时，笔下一滑，多了一道又深又长的痕迹。
似他平静如海面的心底，忽然生了一道壮阔波澜。
盛琮一时间竟没琢磨透这股情绪。
容姨忍不住笑道：“小姐这话一说，倒显得先生年纪多大了一样。”
唐柠悄声道：“容姨您也都喊他先生了……”
听着能不老吗？
容姨一哑，有些失笑。
容姨是照顾盛琮长大的，她比洛青瑶还要大几岁。
她一口一个先生喊盛琮，这才是真的把盛琮给喊老了。
要是没见过盛先生，只听容姨喊人，还以为盛琮是和洛夫人一个辈分的。
洛青瑶笑着解释：“当初阿琮爸爸走的突然，他骤然掌管盛氏的产业，需要足够的威望才能压得住人。”
“他成了盛园和盛氏的当家人，再喊少爷也就不合适了。”
再加上盛琮上位后，手段雷霆，城府深沉，积威深重。
江南无论哪家世家大族，见了他都要敬畏三分，恭恭敬敬喊一句“盛先生”。
自然而然的，盛园的人也就跟着喊了。
唐柠认真听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还当盛先生威严过重，盛园的人对他过于敬畏，才这么称呼的。
洛青瑶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唐柠的鼻尖，“你个小丫头，点什么头？”
“又懂了什么？”
唐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三个人就这么当面讨论（蛐蛐）盛琮，当事人在一旁，只静静听着，也并未说些什么。
这一瞬间，唐柠忽然觉得盛先生好像没那么高不可攀、疏离危险了。
反倒变得更平易近人了。
原来把盛先生当成家人，很多困扰都迎刃而解。
洛青瑶犹豫了会，才道：“司崇被送回京城后，你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
唐柠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她抬手抱住洛青瑶的腰身，埋首进她怀里，轻声呢喃道：“洛姨，我现在是你的女儿了。”
“她亲口说的。”
唐柠说这话时很平静，并没有孩子闹脾气的倔强和不满。
洛青瑶眼底浮现几分心疼。
她也不是扫兴的人，只顺势改了称呼，“司黎给我打了电话道歉，说会好好管教司崇的。”
“她还让你好好在江大学习，别为这些小事耿耿于怀。”
靠在洛青瑶怀里的唐柠眼底浮现几分讥嘲的笑。
她的亲生母亲，在替一个外人向她道歉，还觉得她心眼小，特意嘱咐她不要‘耿耿于怀’。
唐柠以前会难受，现在却已经很淡然了。
“洛姨，我不想听到京城的人和事。”
她埋首在洛青瑶怀里，嗓音清淡乖巧，听的让人心疼。
洛青瑶：“那咱们就不说了。”
这一晚，月色格外好。
月光落在窗前，似乎也透着淡淡的暖意。
唐柠做了一夜美梦，梦里盛先生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洛姨回来后，盛先生好像就忙了起来。
一整天，从早到晚都很少见到人影。
唐柠每天中午和晚上定时回来陪洛姨吃饭，都是四菜一汤。
偶尔她会恍惚一下，想起当初厨房阿姨说的话。
又在顷刻间压下所有情绪，不允许自己多想。
十天后，唐柠的披肩终于织好了。
中午日光晴朗，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像是撒了一片金箔。
她下午没课，就待在盛园。
洛青瑶在花园摆了张书桌练毛笔字。
这是她的习惯，每个月起码有一半时间都是要练的。
唐柠脆声道：“洛姨，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洛青瑶笑道：“什么礼物？”

唐柠想了想，“可以！”
洛青瑶缓缓闭上眼睛，唐柠动作轻柔的给她披上披肩，“洛姨，可以睁眼了！”
洛青瑶眼底的惊讶没有半点作伪的意思，“柠柠，你的手真巧。”
“这披肩的针脚好细腻，花纹也很别致。”
“正好过两天有个宴会，我预备穿旗袍去，到时候再搭上这件披肩，怕是会有很多人夸。”
自己送出去的礼物被人珍视，还得到夸赞，唐柠的开心溢于言表，眼眸都亮晶晶的。
她抱着洛青瑶的手臂，看着桌上的字帖，“洛姨，你的字真好看！”
洛青瑶问道：“日积月累练成的罢了。”
“你要是想学，洛姨教你？”
唐柠连连点头，潋滟的眸光流转间，忽然看到二楼栏杆处站着一个高大沉稳的身影。
二楼的窗外走廊，盛先生一身黑色居家装扮，沉稳中又透着点慵懒。
他倚栏而立，身材颀长，肩背宽阔沉稳，深邃的眉眼挺立，也不知站在那多久了。
没了公事公办的板正严肃，倒多了几分玉质的温润。
唐柠自京城来，也算是见过不少杰出优秀的勋贵子弟。
可若论气度，论品性，无人能比得上盛先生。
比他年轻的，缺少他的成熟从容，以及丰富阅历带来的沉稳。
比他年长的，欲海沉浮多年，又缺少那份清隽和缓。
男人似在欣赏盛园的景色，又似乎只是忙里偷闲一会。
隔着虚空，两人的视线碰上。
浓沉的墨似从四面八方聚拢，悄然间又透出浓烈的侵略性。
唐柠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扭开头。
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心经，排除一切杂念。
一旁的洛青瑶提笔写了几个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前段时间我在海城碰到个老朋友，她的女儿只比阿琮小四岁，我瞧着很不错。”
唐柠琢磨了一会，才好奇问道：“您要给盛大哥安排相亲？”
洛青瑶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略带宠溺的笑着，“嗯，不过主要还是先让两个人见见面。”
“正好明天我那老朋友带着女儿来盛园，我知会了阿琮明天休假，到时候看两人有没有眼缘。”
“阿琮今年二十八了，再不结婚，过两年就三十了。”
“他爸爸这个年纪的时候，他都四岁了。”
唐柠知道盛先生年纪大，但还真不知道他具体多大了。
一听到洛姨说盛先生二十八了。
她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盛大哥二十八了……确实年纪有点大了。”
容姨和洛青瑶听到她一本正经的分析，都有些失笑。
二十岁的小姑娘听到这个年纪，可不就觉得老了？
唐柠问洛青瑶：“洛姨，那我明天要在家吗？”
她眼神澄清，不见半点私心，只是单纯怕自己在或者不在，影响盛琮的相亲。
洛青瑶牵着她的手，“你明天下午有课吗？”
唐柠摇了摇头：“上午满课，下午没有课。”
“那就来。”洛青瑶温声道：“阿琮相亲是大事，我们一家人都在，也是对别人的尊重。”
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唐柠笑的眉眼如月。
下午，唐柠还帮着洛姨布置客厅，好给盛先生的相亲对象留个好印象。
盛琮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看见跟着忙上忙下的唐柠。
小姑娘脚步轻盈，笑意明媚，像极了一只误入花园的穿花蝴蝶。
他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宽阔的肩背上只穿着古板的马甲和衬衣，浑身上下透着股克制禁欲又成熟的韵味。
“这么开心？”男人浓沉的眉眼全是淡然：“是有什么喜事？”
唐柠被问的一愣，点了点头：“应该是喜事。”
心里还疑惑，洛姨没和盛先生说吗？
洛青瑶刚刚让人把古董钟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回头就听到盛琮和唐柠的对话。
她笑道：“明天苒苒要来咱们家，我让人把家里卫生搞一下。”
“盛园许久没待客了，总要上心些。”
盛琮这才想起昨晚洛青瑶和他提起的事情。
说温阿姨会带温苒来盛园，让他和温苒见面聊一聊，看有没有眼缘。
又说他年纪不小了，就算不急着结婚，也该找个女朋友恋爱一场。
盛琮猜到他妈是想让他相亲。
不过他觉得有些荒谬。
温苒曾经在盛园借住过一段时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能看出什么眼缘？
要有其他心思，早该有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相亲。
他瞥了眼正在帮忙摆花瓶的唐柠。
正巧唐柠抬头寻求洛姨的意见，不经意撞上盛琮的目光，还乖巧的笑了笑，似乎也很期待明天的相亲局。
盛琮心底有几分无奈，似又滋生些若有若无的烦躁。
他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手臂肌肉微微鼓起，线条流畅矫健。
容姨还在一旁帮腔：“许久没见温苒小姐了，听说她越长越美，像极了温太太，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