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盛(芥婕)

夜晚的江南格外安静，走在湖边吹着浅风，带来丝丝凉意。
唐柠望着远处的九层灯塔，忽然道：“盛大哥，我在京城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刻。”
这么安宁，这么幸福，没有一点忧虑。
盛琮懂她的意思，眸光沉沉：“以后，都会是这样。”
“嗯！”唐柠用力的点了点头。
唐柠把荷叶插满荷花，就和盛琮上了车。
等到了盛园，已经快九点了。
客厅的灯火明亮，唐柠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洛青瑶。
“洛姨！”
她眉眼含笑，把手上的荷花捧着递给洛青瑶：“这是我在路上选的荷花。”
“给我的？”
洛青瑶接过荷花，顺势扫了唐柠身后的盛琮一眼。
唐柠：“嗯，我也不会养荷花。”
“等洛姨教你。”洛青瑶牵着唐柠的手，问道：“晚上从宴会出来有在外面逛吗？”
刚把车停好的江秘书一进来就听到夫人在和唐柠小姐打听消息，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他下意识看了眼先生。
嗯，一如既往的淡定沉稳，不见半点惧意。
唐柠在洛青瑶面前没有半点隐瞒，如实道：“盛大哥带我去江大后街吃了馄饨，还去吃了烤肉，后来吃的太撑，就走了会散步，路上遇见一条街卖荷花，我就挑了些给洛姨当礼物。”
洛青瑶听完，没忍住又看了眼盛琮。
对上盛琮宠辱不惊的脸，洛青瑶意味深长道：“你盛大哥有心了。”
唐柠毫无知觉，认真点头。

第二天早上十点，盛琮半路回家拿一份文件。
推开书房门就看到唐柠背对着自己，手上捧着一束绽放的荷花，正垂眸逗着他书桌上的鱼。
清澈的水声响起，伴随着唐柠温柔浅淡的声音。
“你们乖乖的，我就放两朵荷花陪着你们，就两天。”
她语气格外温柔，像是在和鱼缸里的两条小鱼打商量。
小鱼自然不会回答唐柠。
唐柠笑道：“我就当你们默认了。”
盛琮听到这句话，深沉内敛的眼底晕开点点笑意，唇角微勾。
等唐柠把荷花放好，他抬手敲了敲书房门。
唐柠还以为是容姨来提醒自己，“容姨，我马上好了。”
一转头，就看到了身长玉立的盛琮。
唐柠浑身一僵，讪讪笑道：“盛大哥，你、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她分明打了电话问江秘书。
江秘书信誓旦旦说盛大哥今天上午要开一上午的会，根本不会回来。
盛琮慢步上前，长臂越过唐柠，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
他身上沉凉的气息从唐柠鼻尖掠过，令人心安，又莫名有些心慌。
这一瞬间，唐柠悄悄嘲笑了一下自己。
这两种情绪怎么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呢？
她一定是刚刚被吓的脑子都不正常了。
盛琮温声解释：“拿份文件。”
唐柠呆呆点头，慢了半拍才解释：“今天一早起来，荷花全开了。洛姨让我拿花插起来，我想到盛大哥的书房里正好有个鱼缸，适合插荷花……”
“自己家里，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盛琮看唐柠有些呆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好好休息。”
只片刻便收回了手，大步离开，不见半点犹豫。
唐柠忽然觉得头顶发烫，呆愣站在原地。
盛大哥这是把她当亲妹妹对待了吗？
这样亲昵的动作，以前好像从来都没有。
幸亏，盛琮这次离开后，又接连加了几天的班。
月中还直接飞去国外。
唐柠所有的情绪都随着时间恢复淡然。
上次宴会后，唐柠加了唐闲的微信，还被唐闲拉到了一个群里。
十天后，唐柠跟着唐闲去参加了国际戏曲宣讲活动，还是以资方出席的。
跟在唐闲身后，唐柠长了不少见识。
也彻底意识到，站在不同位置，看到的东西也不同。
无论是格局还是思维方式，都是她需要学习的地方。
管理者的眼界和思维，是她实习再多也学不到的。
宴会上，唐柠认识了江南戏曲总协会的会长张玲。
通过张玲，唐柠得到一个机会，帮忙筹建月底的一个南北联合戏曲交流大会。
不是以打工人，而是以管理者的身份参与。
有唐闲和盛琮给她背书，她这份工作拿的十分顺利。
当然，唐柠后来才知道，盛琮以盛家的名义给戏曲协会赞助了一千万。
盛琮虽然人不常待在盛园，但身影却处处都在。
他特意给唐柠请了斯诺克教练，还请了专业计算师团队。
给了好处，他又顺势拜托唐柠帮他照看书房里的鱼。
唐柠每天都要去他书房看鱼。
明明是她送给盛琮的礼物，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她的任务？
唐柠上午学斯诺克，下午跟洛青瑶练字看书，晚上还要为交流会的事情做策划安排。
偶尔收到顾妙音和温苒的邀请，出去聚个餐。
她忽然就忙碌起来了。
交流大会当天，唐柠忙碌了一整天，脚不沾地。
长了不少见识，见了不少场面。
行业大佬更是一次性见齐全了。
她虽然是个新手，但也不知道是从小耳濡目染还是天赋所致，在组织交流会的时候，得心应手。
唐柠对戏曲颇为了解，管理策划能力也比较优秀，比很多专业管理人才还要适应。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后来洛青瑶听说了，和她分析过。
唐柠从小生长在昆曲世家里，听奶奶和父亲讨论过圈子里不少事，后来去了京城。
或许是遗传，又或许是在京城司家受的影响，她已然掌握了不少管理能力，所以才能适应的这么快。
唐柠仔细回想过，不得不承认洛青瑶说的很对。
她的父母无论是对是错，起码在自己的事业上，都非常优秀。
张会长事后对她赞不绝口。
本来还想让唐柠进协会挂名，不过得知唐柠还在读书，也就放下没提。
临近开学，盛琮才终于空闲下来。
唐柠盼了许久，终于找到他有空的时候，敲响了盛琮的书房大门。
“进来。”
唐柠推开门，脸上没有以前的忐忑和畏惧，反而带着乖巧大方的笑。
盛琮刚煮了杯咖啡，问唐柠：“想喝点什么吗”
唐柠摇了摇头：“洛姨刚刚在做糖水，我刚喝了一大碗，不能再喝了。”
说着，她自顾自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着。
盛琮端着咖啡坐回椅子上，眸光落在唐柠身上，格外温和，“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唐柠点头，“张会长很看中我，想让我以后周末有空就去江南大剧院或者是协会内部帮忙。”
“我想来问问盛大哥你的意见。”
盛琮端着咖啡，浅浅抿了一口。
“你自己的想法呢？”
唐柠其实早就思考了很久。
她先问了洛青瑶，洛青瑶给了她一些建议，又让她再来问盛琮。
学习和工作方向上的事情，没有谁比盛琮更适合给她提建议。
唐柠：“我不太想去。”
盛琮望着她的眼底噙着浅笑，“说说原因？”
他像是一个有耐心的长者，谆谆教导，引导着唐柠说出自己的想法。
唐柠：“第一，我本来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业为主，专心在大学四年拿到一个漂亮的成绩。”
“第二，盛大哥你本来就不建议我现在把精力浪费在耗时耗力，回报率不高的工作上，如果我现在应下，岂不是和当初的想法相悖？”
一开始，盛琮就不建议她走去剧院工作历练经验这条路。
盛琮：“你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唐柠微怔。
下一秒，就听到盛琮沉声道：“我支持你的想法。”

她像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
只要一句肯定，一句夸奖，那双眼眸就会不自觉的弯起来，像藏着星辰。
盛琮一眼看出唐柠的顾虑。
“你是不想让自己太闲？”
唐柠点头。
盛琮：“妈隔三差五会参加一些基金会活动，你可以跟着她一起去见识见识。”
“江南这边的大型活动，家里都会有帖子，如果你想去，就多缠一下妈。”
盛琮点到即止。
以洛青瑶对唐柠的疼爱，只要唐柠撒个娇，说两句好话，洛青瑶一定会答应。
盛琮一直以来也想他妈多去外面走走，和人多交流，免得整天关在盛园越来越压抑。
如果唐柠能把洛青瑶哄出盛园，也算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盛琮含笑道：“你要是能把妈哄出去，到时候有奖励。”
唐柠眨了眨眼，霎时笑道：“盛大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转眼间，就到了开学时间。
开学第一天，唐柠忽然收到一条陌生信息。
“我来江南了。”
唐柠看了这条信息许久，有点猜不到到底是谁发的。
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又觉得不太可能。
报完名回盛园，唐柠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司女士。
洛青瑶和司黎坐在院子里聊天，旁边架着遮阳伞，桌上摆着甜点和喝剩下的咖啡。
看到唐柠出现，司黎稳重端坐，洛青瑶眉眼含笑，朝着她招了招手。
“柠柠，过来。”
唐柠没冷脸，而是乖乖笑着走到洛青瑶身边。
“洛姨。”
洛青瑶起身，下意识替唐柠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温声询问：“今天报到还顺利吗？”
“很顺利，没花多少时间。”
唐柠手上抱着一束花，向日葵和浅黄色的活力玫瑰插成。
她把花递给洛青瑶：“洛姨，我在路上看到有个花店开业，就买了一束，到时候放在客厅。”
“好。”洛青瑶也喜欢这个颜色，明亮温暖。
“我让容姨去插瓶。”她把花递给容姨，才揽着唐柠的肩膀介绍道：“柠柠，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唐柠看向司黎，十分礼貌的喊了句：“司女士，您好。”
司黎脸色淡淡的，望向唐柠的眸光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一段时间不见，你确实懂事了很多。”
唐柠礼貌笑道：“谢谢夸奖。”
“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柠：“您说。”
以前司黎最想看到唐柠礼貌乖巧的模样，可等到唐柠真的这副模样时，她又有点恍惚，总觉得不真实。
“我这次来，是给司眉和司崇办转学的，”
唐柠脸上没半点意外或者惊讶。
她甚至已经开始猜测给她发消息的是司眉还是司崇。
洛青瑶拉着唐柠坐下，“柠柠，你先坐下，吃块甜点。”
“这件事太突然，我也是才知道的。”洛青瑶握住唐柠的手，眸光温润：“洛姨想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看见他们在江大，我就让你盛大哥去处理。”
盛琮正好这段时间在国外出差，不然正常情况他会送唐柠去报到。
洛青瑶：“司家的意思，是当初的事情草草了结，对你不公平。”
“现在把司眉和司崇送到江南来，也是让他们给你赔礼道歉，看他们的表现再决定以后让不让他们回司家。”
唐柠一惊：“他们来江南，也住盛园？”
“这倒不会。”洛青瑶拍了拍唐柠的手安抚，“我受不得闹腾。再说了，他们是司家的孩子，当然是由司家安排。”
唐柠也是才发觉，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洛姨，其实说起话来，也是绵里藏针。
唐柠也意识到自己过虑了。
别说洛姨不同意，盛大哥也不会同意的。
这时唐柠还没意识到，她下意识的觉得盛琮会支持她的想法，当她的靠山。
唐柠看向司黎，问的直白又犀利：“看表现决定他们回不回司家什么意思？司家会将他们除名吗？”
直到这一刻，司黎才觉得面前的唐柠熟悉。
也像极了她。
司黎：“他们如果表现的好，缓和两家的关系，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倒不至于除名，只是日子也不会像以前那么舒坦。”
唐柠：“所以司家不是为了我，是因为忌惮盛家，怕盛大哥不高兴。”
司黎眉头轻皱了下，又在顷刻间恢复淡然。
“如果这样解释能让你满意，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唐柠笑了笑，“洛姨，我听你和盛大哥的。”
“其实说来说去，这是司家的事，和我没多大关系。”唐柠挽着洛青瑶的手臂，轻声道：“我不该多管闲事的。”
唐柠低着头，视线落在桌上的芒果千层上。
她不用看也知道司黎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司家可以流放驱逐她，可以把她送给盛家当养女。
但她却不能当面不认司家，说司家的事情和她没关系。
司黎的性子一贯如此，只有她能嫌弃别人，半点受不了别人的嫌弃。
空气有一霎时陷入死寂。
片刻后，司黎淡声道：“说的也是，你已经不是司家人了，司家的安排，你也没资格去管。”
洛青瑶提高语气，暗含警告：“司黎！”
司黎没说话了。
她拎着包起身：“我还要安排司崇两个人的入学，今天就不先打扰了。”
洛青瑶依旧优雅斯文：“我让人送送你。”
司黎：“不用了，你好好陪着唐柠吧。”
唐柠撑着下巴，忽然喊了句：“洛姨，我有点饿了，想吃你烤的蛋挞。”
洛青瑶一时间忘了司黎的话，笑着在唐柠鼻尖点了点：“你鼻子怎么这么灵？我上午刚烤了一炉。”
“我让容姨去给你拿。”
唐柠撒娇：“不，我等下自己去，洛姨和我一起吃。”
洛青瑶宠溺道：“好，我陪你。”
司黎回头看了眼亲如母女的两人，抿了抿唇，没说话，转身大步离开。
洛青瑶怕唐柠有其他想法，等司黎走了，才轻声问唐柠：“柠柠，你要是不想看到司家人，到时候我和你盛大哥说说，让他想办法把人弄走。”
“今天你妈妈忽然到访，和我说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她安排的是司家的事，我不好多嘴，毕竟我也管不到这么远。”
洛青瑶和司黎终归认识多年，也不好当面拒绝，闹的太难看了，唐柠夹在中间更尴尬。
唐柠捧着蛋挞吃的香甜：“洛姨，没事的。”
以前唐柠无依无靠，不想受委屈，就只能让自己锋芒毕露，刺伤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
可盛园温暖和煦的日子抚平了她身上的刺。
她也从盛大哥和洛姨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不会再偏激易怒。
唐柠：“江南是我的地盘，他们两个来江南，受委屈的只会是他们，我难受什么？”
洛青瑶失笑：“柠柠，你这话说的……像个小土匪。”
唐柠笑眯眯道：“洛姨，我这是狐假虎威。”
“江南不是我的地盘，是盛大哥的地盘。但盛大哥的地盘，不就是我的地盘？”

唐柠拿起一个蛋挞送到洛青瑶嘴边：“洛姨你尝尝，我觉得很好吃，但不够甜。”
洛青瑶尝了口，“你这是要用吃的堵住我的嘴？”
尝了后，她笑道：“我觉得够甜了，可能是你们年轻人口味重，我下次再加点糖。”
两人说说笑笑，时间也过的很快。
没有谁把司黎带来的消息当回事。
司黎一离开，唐柠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莫名松了口气。
她知道洛姨面对司黎时，总是没那么硬气，透着几分心虚。
毕竟她是司黎的亲生女儿。
洛姨当初会答应收养她，也是看在和司黎的情分上。
如果她和司黎闹的要死要活，落在外人眼里，只会觉得她们母女不和和洛姨有关。
洛姨身份处境尴尬，唐柠不想让她为难。
司崇和司眉忽然来江南，唐柠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思绪有些乱。
晚上一直睡不着，就跑去盛琮书房给鱼换水。
唐柠想着两条鱼有些少，等有空了她再去挑两条过来，也好看点。
第一天上课时，唐柠在学校门口遇到了司崇。
她面无表情的从司崇身边擦身而过。
司崇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下课时，唐柠又遇到了司崇。
这次他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唐柠没法彻底无视他离开。
她冷眼看向司崇：“让开。”
司崇皮肤白，在太阳光照下显得有些透明，整个人都透出一股低郁气息。
“对不起。”
“我不接受。”唐柠又说了句，“让开。”
“司眉也来江大了，我想告诉你注意点她。”
司崇让开一条路，对着唐柠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思，当初我确实错了，我应该第一时间下去救你，我不该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