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盛(芥婕)

“奶茶很甜。”
其实不是很甜。
唐柠一口就喝出来这是容姨自己煮的珍珠奶茶，放的糖不多。
不过她喝在嘴里，就是觉得很甜。
尤其是想到以前，每次爸爸接她放学时都会准备珍珠奶茶和糖葫芦……无论是记忆中的爸爸还是现在的盛琮，都让唐柠觉得甜。
第二天一早，唐柠刚下楼，就收到了一束黄色玫瑰花，上面还沾着露珠。
她签收后，一脸好奇。
容姨也凑过来看，“这是给谁送的花？盛园已经好多年没收到过花了。”
“上次送花束上门还是十多年前，有个先生追求夫人。”
容姨一不小心顺嘴吐露了点消息。
见唐柠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她顿时闭嘴，“唐柠小姐，你别问我，什么都别问。”
唐柠失笑，“好，我不问。”
有机会，她问洛姨去。
唐柠展开上面的卡片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等我回去，有惊喜。
她一看就想到了盛琮。
容姨扫到，也笑：“怕不是先生送的？”
唐柠没说话，眼底的笑意出卖了她的情绪。
她抱着花上楼，把花插瓶，摆在书桌上。
明丽的黄玫瑰肆意绽放着，充满生机和活力，还透着几分妩媚。
唐柠想盛琮了。
开学一周后，唐柠参加了一个学校的讲座。
坐下来没多久，才发现身边的人是司崇。
唐柠本来就来的有点迟，台上的教授已经开始演讲，她倒是不好换位置。
唐柠只能当没看见他，专心致志听着台上教授的演讲。
等演讲结束，大家散场时，司崇忽然开腔：“光碟你看了吗？”
唐柠在收拾东西，没回复他。
这次教授演讲的主题是昆曲艺术传播的形式，和司崇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
他出现在这里，只能是因为唐柠。
司崇继续道：“以前我年纪小，很多事情也没记忆，但隐约听我妈说过几句。”
“如果你不介意，我请你喝杯咖啡聊一会。”
唐柠依旧没吭声，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离开。
司崇：“还有你妈妈再婚的隐情……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吗？”
唐柠脚步一顿。
在拿到唐允方的遗物前，司崇如果和她说这些话，唐柠不会理。
可看了光碟，知道唐允方在司家受的委屈，唐柠很难不去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影像里记录的司黎，似乎也并不怎么开心，同样被司家所困顿。
唐柠：“我要先和我男朋友发消息问问。”
“男朋友？”
司崇一愣，转眼就想到唐柠口中的男朋友应该是盛琮。
他原本就白皙的脸似乎更白了一点。

被盛琮一夸，唐柠的唇角不自觉上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恋爱的暖意。
司崇看了，眼底光芒暗淡，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刚走到操场，唐柠就看见了司眉。
她呼朋引伴，被一群人围着，似乎正准备出去玩。
身边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这样的日子，仿佛回到了以前的京大。
因为出身司家，司眉到哪都是最耀眼的存在，人人都要捧着她，哄着她。
在京大如此，到了江大，依旧如此。
这一切，都是因为司家。
看着司眉招摇肆意的笑脸，唐柠又想到了全家福合照里爸爸略带愁意的笑脸，还有司黎的冷脸。
司家这个庞然大物，给了司家女儿们恣意骄纵的资本，也给了他们一家三口无限的欺辱和苦楚。
倏然间，唐柠忽然理解了司黎对司家的执念。
但也只是理解，并不认同。
司崇也看到了司眉，许久才道：“她家里出了事，最近闹得不可开交，应该是被三姨叮嘱过，才安分一阵子。”
“司眉是个记仇的人，她不会安分太久……你小心点。”
唐柠收回视线，语气冷淡：“知道了。”
到了咖啡店，司崇问她要喝什么咖啡。
唐柠：“随便吧。”
她又不是来这喝咖啡的。
仲瑶在一旁，“我想喝生椰拿铁。”
司崇：“……这里没有生椰拿铁。”
这是一家高级咖啡馆，没有连锁店里的那些招牌咖啡饮品。
仲瑶熟稔道：“那给我来个不苦的吧。”
司崇给她和唐柠一人点了一杯。
有仲瑶横在这，两人相处的氛围倒没那么冷凝，只是依旧陌生疏离。
咖啡端上来，唐柠只握着暖手，没喝，“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司崇苦涩一笑，“你什么时候性子这么急了？”
唐柠捧着咖啡，浅色的眸子似透着琉璃光泽。
“我感觉他会回来，我想快点回家。”
这个他，司崇不用想都不知道是谁。
余光下女孩白皙的肌肤染了浅浅的红，眸光晕染着几分温柔。
这份温柔，再也没有给过他。
司崇喉咙一涩，忽然就想问一句。
唐柠当初跟在他身后做跟屁虫，真的只是借他的势力求庇护，对他没有一点其他想法？！
只是话到了嘴边，他始终没法开口问。
司崇端起咖啡喝了口，才慢慢开腔：“当初你妈执意嫁给你爸，轰轰烈烈闹了八年，伤了老爷子的脸面。”
“他们父女俩其实是一个性格，老爷子一辈子要强，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不，准确来说，两父女其实都堵着一口气，才僵持了八年。”
唐柠眼睫轻颤，缓声道：“其实我也想过。当年的事情，看似是司老爷子退了一步，答应让我爸妈结婚，但其实是他想借故证明一件事。”
唐柠睁眼，黑沉沉的视线盯着司崇，“他想用现实击败两人的婚姻，证明是司女士选错了人。”
“对吗？”
司崇喉结滚动，眼底有几分涩意，还是缓缓点头。
唐柠端着咖啡浅抿了一口。
苦味在整个口腔蔓延。
她爱吃甜食，不爱喝咖啡。
今天尝了一口，更不爱喝了。
司老爷子用两年的时间证明他没错，错的是司黎。
两年时间，把司黎坚持了八年的爱情和婚姻摧毁，让司老爷子争赢了一口气。
这对父女，确实是一模一样的性格。
司崇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妈再婚过的？”
“我以为这件事你不知道。”
唐柠反问：“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
“不少……但因为是两家的忌讳，只是没人敢提。”
唐柠想起洛姨提起司黎这门婚事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隐约有些猜测。
下一秒，就听到司崇道：“当初这门婚事，姑姑是被逼的。”
“她和你爸爸离婚后，一心扑在工作上，想壮大自己的势力和爷爷对抗，爷爷察觉到后，不知道怎么找了张家提起联姻的事情。”
或许是司老爷子自己潜意识里也在害怕。
害怕自己老了失权，害怕野心勃勃又年轻力壮的女儿记仇，一心想要报复。
于是司老爷子用了手段逼着司黎嫁入张家。
唐柠面色冷淡，有着不符合成年人的冷静，“他是用什么逼着司女士嫁入的？”
当时司黎刚离婚，追求的爱情破碎，也没有经济压迫。
唯一能威胁到她的，只有……唐柠。
司崇：“你。”
即便已经猜到这个答案了，唐柠知道后还是心脏一沉。
咖啡的苦涩似乎还没有散去，甚至蔓延到了心脏。
唐允方和司黎离婚时，唐柠被判给了司黎。
当时能威胁到司黎的，也只有才两岁的女儿。
“具体事情我不清楚，我只听说……姑姑刚离婚，一心扑在工作上，当时是保姆负责照顾你的。”
“有次姑姑下班回家，看见你坐在地上哭的脸色通红，才发现你发了高烧，保姆不见踪迹……那次姑姑在医院陪了你一周，出院后和爷爷大吵了一架。”
“我妈说姑姑当时发了好大的脾气，把爷爷书房全给砸了。”
“要不是保镖拦着，差点要见血。”
见唐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司崇以为她不在意，忍不住道：“姑姑不是没想过亲自照顾你。但她在家照顾你，没有经济来源，同样会被拿捏，还会被司家其他人欺负。”
“你也是在司家长大，知道那群人拜高踩低的脸。”
当初司家四小姐离婚归家，几个姐妹没一个欢迎她回来的。
一是因为司家司小姐离了婚，身后没了依仗，份量都轻了。
二是怕司家四小姐自此待在家里，想从老爷子手上捞好处。
一开始司家人的不满还只是隐晦，后来司家四小姐在司家住的越久，司家其他人脸色就越不好看，言语间全是轻慢嘲讽。
好像司四小姐不是她们的亲姐妹，而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这期间，司四小姐和其他两个姐妹全都吵过架。
这种情况，还是司家四小姐再嫁后才好的。

第145章 盛琮：“咖啡好喝吗？”
如果司黎没出去工作，只待在家里带孩子，她会丧失所有主动权。
到时候司家让她嫁人她只能嫁，司家其他人欺负她的孩子，她连句话都说不上。
老爷子为什么能稳住钓鱼台，引得几个女儿斗？
不就是因为手上有权吗？
因为年纪小，唐柠其实对这些事都没记忆。
她只能通过司崇的三言两语拼凑出当年司黎模糊的面孔。
司崇：“我听说，姑姑后来答应嫁入张家，条件是把你送回你爸爸那边养着。”
“姑姑嫁入张家那一年，并没有闲着，她一直在努力变强，为你争取更好的生活环境。”
“她知道，只有她变得更强，站的更高，你和你爸爸才会更安全。”
唐柠：“……”
“听说，姑姑当年因为工作太忙，还流过一个孩子。”
唐柠喉咙忽然有些干涩，呼吸都有些沉重。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让自己冷静下来。
唐柠：“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她很爱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司崇喉咙一窒，要说的话被唐柠堵在嘴边。
唐柠冷静道：“你不是来给我提供消息的，你是来给司女士当说客的。”
“只怕那些照片和光碟，也是精挑细选来给我看的。”
她再望向司崇时，眸光格外冷静。
司崇：“无论我是故意还是无心，我没有说一句谎话，我只是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姑姑对司家有执念，她恨爷爷，恨司家的每一个人，但同时她很爱你。”
“对司家，她势在必得，对你……”
唐柠没什么情绪道，打断他的话道：“那我祝她成功。”
司崇：“你就没有什么其他话想告诉她吗？”
唐柠掀起眼皮，莹润的眸光坚毅冷静，“告诉她，我爱盛琮，会和他结婚生子，幸福的过一辈子。”
“我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说完，唐柠就带着仲瑶离开。
司崇急急忙忙付了款，追了出去。
“唐柠！”
他刚喊一声，就看见唐柠停下脚步。
还没来得及惊喜，就看见停在马路边的车里下来一个人。
男人身高腿长，面容深邃，气度沉稳。
唐柠惊讶站在原地片刻，忽然眉眼都染上笑意，欢快的奔向他怀里。
“你怎么来了？”
盛琮将飞奔来的人稳稳抱在怀里，严肃冷淡的面孔浮上点点笑意。
“给你准备惊喜。”
唐柠责怪他：“你刚刚在电话里还不告诉我。”
盛琮：“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
唐柠抱着他，整个人靠在盛琮怀里，一点都不顾忌四周人来人往。
只因盛琮的怀抱令她安心。
盛琮：“咖啡好喝吗？”
“不好喝，好苦。”
只有在盛琮面前，唐柠才会流露出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娇俏，笑意也更明媚鲜活。
司崇看着这一幕，浑身上下像是被凉水泼了一遍，冰冰冷冷。
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唐柠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她爱上了盛琮。
司崇看了两人一会，默不作声的离开，像是一个无声无息的影子。
悄然而来，又悄然消失。
盛琮带唐柠上车，给她递了杯珍珠奶茶暖手。
仲瑶要上车，盛琮瞥了她一眼，“后面。”
仲瑶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后面的车。
车窗升起，挡板也升起。
唐柠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个小孩。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强势又霸道，带着以往不同的力度和气息。
似疾风骤雨，霎时将她吞噬。
唐柠跨坐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承受着一切。
他揽着她，像是她的一片天地，温润厚重。
不知过了多久，盛琮才放开她。
“下次不要在外面喝咖啡了。”
他嗓音有点沉哑，但语气并不严肃，像是在哄着唐柠，又像是在和唐柠打商量。
唐柠脑子蒙蒙的，眼眸也水润润的，乖巧的点头。
她本来也不喜欢喝咖啡。
接着，又听到盛琮说：“你要喜欢，我煮给你喝。”
唐柠摇了摇头：“我不喜欢。”
她的唇瓣又被摄住。
这一次，盛琮吻的很温柔小心，从唇瓣到鼻尖、眼眸、额头……唐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盛琮吃醋了？！
唐柠眨了眨眼睛，主动亲了盛琮一下，“我喜欢珍珠奶茶，你给我买的。”
盛琮黑沉的眼底笑意浓烈。
“乖。”
唐柠朝他伸手，白嫩嫩的手摊开，好玩又俏皮，“我的惊喜呢？”
“在后备箱，回去再给你看。”
唐柠收回手，勉为其难道：“行吧。”
她的话音才落，男人身影和气息靠近，俯在她耳侧，低喃道：“宝贝，再亲会？”
唐柠瓷白的面颊像是被一抹红色颜料笔涂抹，霎时绯红。
下车后，唐柠拉着盛琮在盛园前院闲逛了十多分钟才进屋子。
她怕自己脸太红被洛姨看到。
当然，她也想趁机和盛琮多相处，即便只是牵着手散步。
一进大厅，就看见茶几上摆着一幅方方正正被纸包裹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一幅画。
唐柠好奇看向盛琮，“这是我的惊喜？”
盛琮：“去看看。”
唐柠欢喜上前，拆开外面的纸张，才看清这幅画的全貌。
是一幅小女孩摆着腔调、捏着手势唱昆曲的钻石画。
唐柠看到这幅画的瞬间，眼眶霎时酸涩，像是被雾气弥漫。
这幅画，是唐允方给她定制的十八岁礼物。
画上是六岁的她跟着奶奶学习唱昆曲的模样。
当时幼儿园毕业表演，她喜欢奶奶唱的曲子，就缠着奶奶要学。
奶奶帮她摆好架势，教了她两句，唐柠一下就学会，像模像样的做了出来。
唐允方刚好拿着摄像机拍了下来。
后来唐允方去世，唐柠被强行接回司家，所有在唐家的东西都没能带走。
唐家的房子没有人，遭了不少贼光顾，许多贵重的东西都失窃了。
唐柠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再看到这幅钻石画。

唐柠眼睛明亮，恍若星辰摇曳，“喜欢。”
她想，如果现在盛琮和她求婚，她大概会毫不犹豫答应。
想到这里，唐柠勾住他的脖子，抱着他笑道：“我以后再也不喝咖啡了。”
盛琮满意的抱着怀里的小姑娘。
等欣赏完钻石画，唐柠才有时间问盛琮：“你是工作结束了，还是抽空回家一趟？”
盛琮：“回家待一天，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
唐柠有点心疼他这么赶：“其实你可以不用回来的，好好休息一下。”
“有人觊觎我家的宝贝，不能不回来。”
盛琮不喜欢司崇看唐柠的眼神，更不喜欢司崇借着以前的情分和唐柠叙旧。
以前他不在意唐柠和司崇的事情，不是他心胸宽广，是因为没有资格，爱的也不够深。
可当感情像烈酒入喉，灼烧心肺时，他没办法不在意。
那些唐柠和司崇在司家独一无二的记忆，就是他最在意的东西。
唐柠感受到他的醋意，靠在盛琮怀里失笑。
晚上，唐柠靠在盛琮怀里，被他吻的有些失神。
那吻从唇瓣到脖颈，再往下，被发丝缠绕。
她手腕虚虚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睡裙沿着肩膀滑落手臂，露出性感的锁骨。
吻紧随其后。
盛琮的情绪，好像都因为她和司崇的见面，变得更为浓烈，更为炙热。
最终，盛琮还是克制住了。
他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嗓音低沉沙哑。
“晚安，柠柠。”
第二天，唐柠醒来时，盛琮已经离开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清清冷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