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摸摸鼻子,没再走神,礼貌地捧场道:“然后呢?”
“他们在一起了吗?”
胖子手搭在旁边人肩上,说:“哪能啊,当那么多人面被说文盲,那小公主可能有点下不来脸,居然气哭了。”
“那学长真不怜香惜玉,瞧都没拿正眼瞧,居然还笑了,有点嘲讽的意思,然后就走了。”
“泼天的富贵啊,他不要。”
“后来有人打听他什么来历,性子这么傲,掘地三尺啊,都没打听什么来。”
“私底下有人看他叫过使馆里的人叔叔,像世家的长辈,具体也说不清,估摸家里是有点说法。”
薛翊显然是听过的,笑说:“好了,小姑娘逗完了,故事也再一次盘包浆了,以后你们有什么节目可以带带她,她一个人来,没什么朋友,留学挺无聊的。”
胖子说:“那不是随手的事儿么。”
如果不是这个故事,孟秋已经好几天没想起赵曦亭了。
好像日子真的平静下来,步入她想要的轨道。
但她难免想到那个蛋糕。
赵曦亭是不痛快。
他那天进了屋,把纸条往桌上一扔,没开灯。没开灯的屋子就像一副棺材,黑暗吞没了活气。
他死气沉沉地往沙发上一躺,闭眼沉在黑暗里。
他太阳穴有条神经在跳,隐秘的怒意和疼痛边缘长出点兴奋,是一团污遭的恶,在体内胀开。
好像从此刻开始,他被下了战书,再也不用克制那些恶贯满盈的思绪,任由他们肆意游走。
是她先对不起他。
从赵曦亭记事起,就没怎么过过生日。
按实际说来,还有三天才是他生日。
她提前给了他“惊喜”。
他扯了下唇。
蛮好,起码她记得。
赵曦亭从沙发上坐起来,衬衫领口的束缚感似乎支配了他的呼吸,他解了下纽扣,没解开,有些不耐烦,直接用手扯,手背暴起青筋,往外一拉,“呲”的一声,纽扣蹦到落地灯旁。
赵曦亭垂睨冒血的食指指关节,没有处理,丝织物摸起来柔软,卡进肉里倒是锋利,居然割出了伤口。
和人很相似。
孟秋的手机没带走,被他开了一次后换过密码。
他随意点了几下,解开了。
他对孟秋的微信和通讯录都没什么探索欲。
他点开了她的相册,想找一些她的照片。
赵曦亭乌眸发干,像渴了在找水,在她手机屏幕乱爬,滑动手机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有点想她了。
她怎么能真的离开他呢。
孟秋的相册无聊得紧,最近的一些尽是古板的学术板书,还有花花草草。
她生活中喜欢观察细微之处,比如花上的蕊,还有玻璃上一颗颗饱满的水珠,都拍了留念,但自拍几乎没有。
赵曦亭从柜子上拿了瓶威士忌,选了个平时比较称心的杯子,坐回沙发,把手机投屏,从第一张有她的照片开始看。
小姑娘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
她高中扎马尾,刘海不太厚,有点儿稚气,不像现在散着头发,清清冷冷,照片里穿得最多的是校服,传统蓝白色。
她属于在他学生时期也会看一两眼的女孩子,为那份傻气的认真。
有几张像是校外活动,他们组织去清理什么泥地,她衣服弄脏了,拉起一角,拿手机的人给她拍衣服有多脏。
这样的照片都没删,看来是念旧。
孟秋拉衣服的手腕细细的,戴着一圈黑色皮筋,几乎能看清上面的绒毛。
赵曦亭视线在她的腕上停留了一会儿,一个皮筋能当宝贝,镯子却不要,傻得离谱。
她点上烟,缓缓抽了一阵,慢慢往下翻。
有一天是学校运动会。
她给别人拍了很多照片,自己的没有。
照片里有男生也有女生,有的在跳高,有的是标枪,还有一些站在台子上加油,看起来她那天带了拍摄任务,当记录员而不是运动员。
其中一张人脸有些眼熟,赵曦亭眯眼认了认,看出来是林晔。
他属于高中时就挺会打理自己的那类男生,戴着个不伦不类的发带,头发也烫过。
他照片的数量比别人多几张。
第一张是从背面拍,他从橡胶跑道冲过终点。
第二张拍虚了,看嘴型像是说重来一张。
最后两张——
第一张林晔搞怪地对镜头后的人敬礼,另一张走近了笑得龇牙咧嘴,伸手要夺人手机。
像是两人玩闹的时候,孟秋不小心按到了按钮。
赵曦亭在最后这张照片停留了很久,用视线临摹林晔的眼睛。
像要穿过屏幕,把自己的眼睛安在那张脸上,冒出陌生的嫉妒。
那个时候,她应该在笑吧。
他面容沉下来。
孟秋毕业那天照片最多。
有一张她拿着一束花,站在校门口,和爸爸妈妈合影,笑得很恬静。
赵曦亭抽空弹了下烟灰,靠着沙发,仰头半阖眼,没什么情绪地算了算。
按照照片的时间,大概再过段时候,她就要遇见他了。
接下去是她比较快乐的暑假。
相册里出现了许多风景照,还有路上遇见的稀奇古怪的小物件,有的是吃的,有的是手工艺品,两手脏脏,多半还是自己做的。
往下有个视频,有十多分钟。
封面是她笑得快看不见眼睛的脸。
赵曦亭暂停片刻,把酒倒满,扔掉手上的烟,重新点上一支,薄薄吐出一口,黑眸聚焦在她的眉眼。
烟雾将他的脸几乎虚化,他根据她的笑在推演什么,过了半分多钟,才点开。
似乎是在一个公园。
天气很好。
镜头对准了孟秋的脸,拍摄的人拉进放大,抖动感也变强了。
阳光从林荫间隙投落下来,她整张脸落了碎光,周身晕了一圈光晕,头发发亮好像明净的玻璃精灵。
她在笑,有点傻气的笑,抓了抓头发说:“你别拍了呀。”
镜头外是个男声,说:“就拍,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拍。”
“要不我去考导演系吧,你做我的女主角,我们两个一个负责美,一个负责拍得美。”
“少说让你拿个文艺片最佳女主。”
赵曦亭听出来。
是林晔。
屏幕的光和房间的暗相绞着,赵曦亭瞳膜滚过一寸一寸的画面,酒渐渐记不得喝了。
孟秋伸手挡了下镜头,耳朵有点娇气地红起来,说:“别闹了,手机要没电的。”
她调子很柔,心情好时更甚,一开腔就像撒娇。
林晔扬了声和她讨价还价:“这样吧,你说喜欢我,我就把手机还你。”
孟秋把镜头挡得更严实了,指缝漏出点上翘的唇角来,说:“那我手机不要了。”
画面里突然出现骨骼修长的手,镜头没再对着孟秋,那手似乎去拉她。
男生声音远远传出来:“我们刚在一起,孟孟你怎么这样,对我一点都不好,快点,我想听。”
急于求证爱情的少年似乎想留存点什么证据,又把镜头对准了小姑娘。
孟秋把脸扭过去,她直长的头发落在颈边。
她表情瞧不见,但还是能听出是笑的,“该说的时候会说的呀。”
标标准准的吴侬软语。
赵曦亭冷淡地看着屏幕,喉咙居然有一丝陌生的滞涩感。
林晔跟哈巴狗似的凑过去,“孟孟,求你了,说一句吧。”
孟秋弯着眼睛,停了一会儿,说:“好吧好吧。”
“喜欢你。”
赵曦亭指尖猛地按下暂停键,眼眸蓦地一狠。
他往后倒了几秒,在孟秋说喜欢你的前面停下,重新让她说了一遍。
“喜欢你。”她说。
赵曦亭眼底飘着败絮一样的褴褛,平静地盯着屏幕,操控上面的进度条,像操控小姑娘轻软的嗓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
说到让他几乎忘记林晔的存在。
他真的有点想她了。
赵曦亭看向门口的蛋糕,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任由酒精灼烧喉咙。
他突然站起来疯了一样找那张被他随手扔在桌子上的纸条,盯着那行字,眼眸狠戾起来。
生日快乐是吧。
既然祝他生日快乐。
当面说才有诚意。
孟秋买了一块门口用的地毯,还有一个放伞的桶,雨天不至于弄得太湿。
电梯门口碰到邵桐扔垃圾回来。
他看了看她怀里七七八八拿得很艰难的散装收纳架子,赞了句:“不错呀,生活越来越像样了。”
孟秋鼻尖忙活出点细汗,脸红扑扑的,弯弯眼睛说:“要住很久呢。”
她越来越有安全感了。
总觉得危险期已经过去。
邵桐帮忙拎她脚边的箱子,“你不打算重新搬家啦?”
“嗯,附近交通挺便利,买东西也不用拎很久,不太想搬了。”
孟秋渐渐适应这边的节奏。
她前面的生活像坏了一段路的火车,现在又把路接起来了,火车头重整旗鼓,正很有活力地往前开。
而且她发现布置房子能让她心情变得更好。
“我帮你提。”
邵桐和她一起上五楼。
孟秋在门口忙活,邵桐把袋子放桌上。
他从客厅出来看到孟秋手臂上有伤口,停顿了一下。
“你这个挺深,这两天最好少沾水吧。”
孟秋偷闲看了眼,不是很在意。
“买东西不小心划的,没关系的。”
今天周末,人有点多,她在货架旁边挑东西,被人挤了一下,没看到架子上有尖的一头铁皮,手一挪就这样了。
刚冒血的时候还挺疼,现在没什么感觉。
邵桐看了会儿,说:“你等着啊,先别关门。”
孟秋猜到他可能要拿东西帮她处理,“诶”了一声,没叫住人,就随着他去了。
几分钟后,邵桐气喘吁吁上来,爬的楼梯,刘海撇开八字,手里有瓶没开封的消毒水。
像个操心的父母。
“这个你备用。”
“创口贴我那儿还有好多,这些你放着。”
他拎着两条创口贴,看向孟秋的手臂,嘀咕了句,“我就说忘了什么,忘了给你备一个医疗包。”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准备的。”
孟秋温声说完,接过创口贴,一只手操作不太稳,翘起一点角,邵桐帮忙撕开重新拉了一下。
“Oh,sooosweet—”有人吹了口哨。
孟秋抬头一看,是住楼上的意大利人,他正牵大金毛下来,像要出去溜狗,狗爪吧嗒吧嗒发出有规律的走路声。
这个意大利人说英语喜欢把重音放第二音节,很引人注意的腔调。
孟秋遇到过他好几次。
他们第一次说话是因为孟秋在电梯里被凑过来闻她的金毛吓着了。
他把狗挡后面,开玩笑似的骂了狗几句,问她是不是从来没养过狗,是个社牛。
现在社牛正朝他们挤眉弄眼。
邵桐似乎有点尴尬,站开了点,解释说只是帮个忙。
善意的调侃不算什么的,孟秋没往心里去。
她弄好创口贴,又蹲下去搭伞桶,面前摆着一张全英的说明书。
邵桐眼里布满赞赏,笑说:“你适应还挺快。”
孟秋问:“什么?”
邵桐挑了下眉:“刚开始担心你不是英专出身,又是突然出国,语言会有点困难,看来没难倒你,小瞧了小瞧了。”
他顿了顿又说:“对了,下周我有几个老同学从纽卡斯尔过来聚餐,到时候你也下来一起吃吧,给你介绍朋友。”
孟秋没什么事,这段时间她到处找新鲜的景和人填补生活的空挡,不抗拒见新的人。
抬头冲他弯弯唇,“好啊,我早点来给你帮忙。”
燕城最近多阴云,雨要下不下,好几次以为它要落几颗,最后只是吹过几阵不太大的风。
赵秉君刚下飞机就接到赵曦亭的电话,让他去酒店包厢找他。
赵秉君最近都在外地出差。
说好听是出差。
实际上为了躲人。
他实在怕见到赵曦亭这祖宗。
他和赵曦亭两个人心里都门儿清,只是谁都没吭声。
赵秉君就想看头上的铡刀什么时候落下来。
现在躲不过去了。
说来,赵曦亭的反应和赵秉君原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孟秋不见那天赵曦亭就要来算账,当时都已经想好了说辞。
结果这祖宗很沉得住气,硬生生一句狠话不放。
他这态度好像压根不急到手的兔子飞了,反而非常笃定有一天会回他手上似的。
赵秉君细想想,很符合赵曦亭性子。
小事干脆利落,大事缓缓筹谋。
赵秉君去酒店的路上揣测了一阵赵曦亭心思,想来想去难得替孟秋捏一把冷汗。
比送她走那天还紧张。
赵曦亭当天动手找的话,怒气泄干净,冷一阵真能好。
到现在了,他还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这反而说明他真把人往心上搁了。
图个乐子也好,图真爱也罢,总之孟秋算是被他咬上了,再松不了口。
酒店的老板赵秉君认识,破产以前做的科技公司。
他认识赵曦亭后,赵曦亭点拨了他一句,让他做酒店,还真做得风生水起,从此以后对赵曦亭很忠诚。
这酒店,能算赵曦亭的地盘,隐私性极好,适合聊天。
赵秉君开门进去。
赵曦亭坐在朝西的方向,点了一桌菜,没等他,已经吃上了,旁边坐了个小孩儿。
画面有些古怪。
赵秉君进去以后,赵曦亭看也没看他,也没打招呼,不温不火继续吃菜,一脸淡薄相。
赵曦亭夹了片玉米烙放小孩盘子里。
“自己拿手抓。”
赵秉君事先以为就他们俩。
他看了孩子一会儿,猜测可能是酒店老板的,但也不懂为什么带进今天这局里来。
赵秉君在赵曦亭对面坐下,扫了眼桌面,问:“不喝点?”
赵曦亭拿湿毛巾擦了擦手指,随意一扔,眼睛乌黑地瞧过去,薄唇轻描淡写地问:“不喝了吧。”
“回过家没,这么多天在外面,嫂子不催啊?”
这是赵曦亭见面以后的第一眼,很压人。
赵秉君没动筷子,平静地和他对视,不声不响较量。
“不催,这方面她是名好太太。”
赵曦亭手指拨弄干净的陶瓷板,翻过来,捣过去,仿佛随意一问,淡声:“藏哪儿了?”
赵秉君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你既然猜到是我做的,就知道我不会说,甚至还会防着你,何必问呢?”
赵曦亭似料到他会有这一句,唇角展开一丝笑,逗了逗旁边小孩儿的脸。
“那聊点别的。”
“会喊人没?”
小孩子两手都抓着玉米烙,吃得有点糟糕,衣服上落了不少碎糖屑,跟雪似的铺着。
“叫他吗?”
他表情懵懂,先是看着赵曦亭,赵曦亭又示意了一下,说对。
他才抬头看对面,对赵秉君怯生生叫了声:“爸爸。”
赵秉君蹙了下眉,看向小孩子,牢牢盯着他五官看,“什么意思。”
别人来这么一句,他指定不相信。
但坐在赵曦亭旁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赵曦亭温声道:“他没听到,你再喊声,喊响亮点。”
小孩听话地冲赵秉君叫:“爸爸。”
赵秉君脸瞬间寒了。
“你让人乱喊什么呢。”
赵曦亭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他,拿起烟,没点,衔在嘴上,拍拍小孩肩膀。
“跟他说说,你几岁。”
小孩子看了看赵曦亭,又看向赵秉君,伸出三根嫩生生的手指头。
赵秉君彻底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椅子没定住,砰地翻地上。
他走到赵曦亭面前,又看了眼小孩,脖子冒出青筋,强压着脏字儿,伸手想拽他领子。
“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赵曦亭半路拦了他的手,抓着他手臂往前一推,“嘡”地把筷子往桌上一砸,脸色没什么顾忌,几乎把碗也要碎了。
他眼眸暴戾,“赵秉君,你跟我耍什么横。”
赵秉君瞪着他,咬牙切齿:“这种事能瞎来吗。”
小孩子似乎被眼前突然爆发的争吵吓住了,哭了起来。
赵曦亭冷淡地启唇:“出门去,有人带你吃饭。”
小孩子抹抹眼泪点点头,从椅子上爬下去,手里还握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烙。
赵秉君一直看着小孩,直到他从门口出去。
赵曦亭重新坐回位置,唇边挂着丝笑,眼眸冷冷涔涔,看他气得那副样儿,懒散地点上烟。
“眉眼是不是像。”
“我第一次见就觉得像。”
“还愣着?不给孩子妈妈打电话问问?”
赵秉君脸沉得像死水,盯着他咬出几个字,“你他妈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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