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亭乌眸弥散着兴奋地污秽,和恶意相关,他抬起她下巴,薄唇衔笑,“赌不赌啊?”
那毕竟是条人命!
他也能当赌资!还把自己的人生赌进去了,真的疯。
孟秋脊背发凉,狠了狠心,以退为进,“要是这样,我记得你可能是感恩,但不会是喜欢,到时候我还是会和别人在一起。”
她故意补刀:“然后和他一起记得你。”
赵曦亭表情忽然狠戾,握着她脖子就吻了上去,结结实实堵了个遍,又咬又嘬。
“真的么?”他低声问。
孟秋气喘不匀,“真的。”
“再说一次,到底真的假的。”
“真的。”
赵曦亭像瞬间没了兴致,眯起眼睛,从她唇上退出去,坐直身子俯视她。
孟秋冒出点凉意,和他对视,赵曦亭捞了根烟放唇边,淡淡地审视她,接着不紧不慢地去拿手机。
孟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好像真要按照刚才说的和她赌一把,她看他眼底散着凉薄的疯性,觉得不对,心跳砰砰砰跳个不停,最后把他手机夺了。
“你别闹。”
赵曦亭往沙发上一躺,沉沉笑了声,“还是善良。”
他一顿,“对他对我都是。”
孟秋心弦震了震,回过味来。
赵曦亭在试探她。
他太聪明了。
他自毁地给她递上一把刀,让她屠他也屠敌,给她获得自由的机会,她如果恨他到利用他的地步,这个局一定能成。
但她没有。
他也不会光听她说什么,要是这次试不出来,他哪天脾气上来了,真会这么做,就赌她一辈子忘不了他。
赵曦亭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眼神淡而泛着狠,是真起了杀气,“话说回来,是不能让他好过。”
“弄不死他就让他倾家荡产,到死他们家都欠你好不好?”
“我给你请个好律师。”
“让他吃几条刑法?”
孟秋曾经也想打过官司,但是她没那么多钱,也请不到好的律师。
后来问了问,可能只用赔个精神损失费,三四万,她就算了。
她启唇轻声问:“他犯刑法了吗?”
赵曦亭很笃定:“犯了。”
他好像抓住了杨疆可大可小的把柄,灰色地带的处置就在他一念之间。
原本这件事孟秋以为要按照赵曦亭的说法走法律程序了,然而几天后,她忽然听到杨疆十指皆断的消息。
她们通了电话。
毛青梦咋咋呼呼:“有人看过现场图片,杨疆家楼底下全是血,据说他老婆握着一根手指头,吓晕过去,警察来了里里外外围了几圈,照片在朋友圈发得到处都是,惨不忍睹,他两只手绝对废了。”
“从此没了作恶工具,挺好。”
孟秋嗓子僵了僵,“知道谁干的吗?”
“当然知道,当场抓住的呀。”
毛青梦在电话里没半分可怜的语气,反而很鄙夷。
“有个女孩子,我看过照片,大概神韵气质这些和你有五六分相似。”
“杨疆又开始犯病,画不着你,就开始画她,还拿画威胁她。”
“这女孩子比你脾气还好,被威胁之后谁都没告诉,一声不吭,硬生生忍了一个多月。”
毛青梦换了个姿势,“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两天女孩子哥哥突然知道了,气疯了,大早上拎刀把杨疆的手砍了。”
孟秋一愣。
她嫌恶地蹙了蹙眉。
杨疆狗改不了吃屎,人性如此,作恶了就绝对不止一次,他这种行为作风,就算不是这个小姑娘的家人,应该也有别的仇家。
孟秋关切了一句:“除了这个女孩子以外,有其他受害者吗?”
毛青梦边思索边说:“不清楚,但我总觉得后边有推手,那个女孩子一家都是普通人,她哥哥砍了人之后一家人都消失了,像是有人给他们收场,倒不像是冲动做的。”
“不过这个也不好说,可能哥哥笃定自己回不了家了,就提前安排好了父母和妹妹,怕被杨疆家里人报复,也很正常。”
孟秋沉默片刻,她虽然没证据,但她觉得毛青梦应该没有猜错。
至于她那个人是怎么处理和谋划的,就不得而知了。
毛青梦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压了压声音,突然神秘起来。
“还有一件事,这几天,有一部分老同学被查了,说是构成了传播——物品罪。”
“你那件事,本来作恶的就不光是杨疆,那些恶臭转发还沾沾自喜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
毛青梦愤愤道:“有些人总觉得事不关己,以为有些事情做一做也没什么,反正计较不到他头上。实际上错得离谱。”
“这些人道貌岸然的,没这事儿大概都有大好前程,现在留下案底,要考公是绝对考不了的,一些单位也进不去,他们估计哭都来不及,我看他们以后怎么蹦跶。这两天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看得我大快人心。”
孟秋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只是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考虑周全了,不可谓不细腻。
她心脏蓬勃得像被太阳照了一下。
他要对人好的时候,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好。
毛青梦顿了顿,继续说:“而且杨疆任教时为了美院推荐名额向学生索要贿赂的事儿也翻出来了,这种事吧,可大可小,没人计较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就是有人和他计较了,他就躲不过。他非说是老婆唆使,老婆又说不关她的事,反正狗咬狗,掰扯不清。”
“加上你那会儿未成年,他身上数罪并罚,估计能判好几年呢。”
真背刑法了。
赵曦亭说到做到。
毛青梦继续幸灾乐祸,“嘿嘿,我都快怀疑杨疆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这现世报,来势汹汹。”
“秋秋,你说,你是不是也算大仇得报啦?”
孟秋鼻子蓦地一酸。
几年前她曾经期盼过这一刻,从希望等到绝望,也不奢求有朝一日可以让那些委屈得以平反。她甚至已经要忘了。
但今天,她得偿所愿。
快到秋分了,天还是热。
孟秋下午没课,往常这个时间点她会去图书馆待一阵。
今天她在长檐湖旁边坐了会儿,给吴老中医打电话。
这个季节荷花败了不少,也有盛放的,绿叶上承恩露似的挂着水珠,花红叶绿的热闹。
孟秋盯着花朵粉色的尖,被调侃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鼻尖还冒了点汗。
“……我真不是……我和他只是……”
“再说了,您最了解他,他不想来看的话,我哪儿催得动他呀?”
郑老听到她电话挺开心,寒暄过后,以长辈的身份调侃了几句,她急得南方的腔调都出来了。
郑老呵呵笑:“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没见过?”
“小孟,我这么和你说,我要不觉着他该成个家了,我还不愿意给他说这么点好话。”
“从小到大,他没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在你之前可能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暑假那会儿,我刚给你看过病,他半夜电话打来,我不接,他还偏不停了,我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是问我能不能配点不苦的药。给我气的。我说,不苦那还叫药么。他说,那你加点蜂蜜。”
“蜂蜜哪儿能乱加,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觉着他是真把你放心上,我和他老爷子关系好,他一点儿不怕我告状,也没想藏着你。男人对女人,在我们老一辈看来,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看他愿不愿意把你当他这辈子的责任。我觉得他挺愿意。”
“偏头痛我好些年前给他瞧过,从根上来说,他睡眠不好,这一项不改,全都治标不治本。”
孟秋略过郑老那些撮合的话,听得耳朵又烫又热,他们私底下归私底下,郑老拿出来放台面上说,滋味又很不一样。
赵曦亭对付她的时候,游刃有余,一点不像没谈过,但他要没谈过,以他的性子,大概是会介意她初恋的。难怪他对林晔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今天她本来想给赵曦亭弄些舒缓神经的药和挂件,做报答他的礼物,给郑老打电话问方子。
没想到郑老提他也头疼。
孟秋当时就奇怪。
既然他能找到人帮她治病,为什么不给自己治一治。
赵曦亭看着懒散霸道,其实对自己不怎么上心,哪怕哪天突然化成一把灰,他也能坦然接受。
孟秋言归正传:“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郑老停顿了片刻,“这样吧,我让人给你送几味药,他难受的时候,你逼一逼他。”
“没人能管他,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孟秋下意识就否认:“我没有的。”
郑老听她这么别扭反而笑了,说了些注意事项。
孟秋是没什么把握,她只觉着赵曦亭帮她做了这么多事,她也应该让他好受些。
但他要是执意不肯吃药,她倒是能嘲笑他怕苦。
她先前被逼着喝了多久,他也得尝一尝那番苦才对。
孟秋弯着眼睛两手往后撑,天晴明澈,竟想象起那个场景来。
应该会很有趣。
半个多小时后,药送来了,还有两三个精巧的挂件,挂件是孟秋后面要的,正好能给他带过去。
赵曦亭西城这个展厅。
她是第三次来。
孟秋手上提东西,司机很有眼色地下来帮她拎。
孟秋摆摆手说自己拿。
这边刚婉拒,一转头,阮寻真又迎上来了,要帮她提东西。
到黄昏了,太阳也不大,阮寻真支着一把浅兰色的伞,对孟秋恭敬又柔和地笑说:“今天挺晒吧,过来热不热?”
孟秋温笑着应她,“还行。”—
阮寻真的伞都匀到她那边,语气蛮特别,“赵先生让我到门口接您,他还是在静室等。”
她加重了“还是”两个字。
在赵先生嘴里再次听到孟秋的名字,阮寻真不是不惊讶,但一切却又意料之中
赵先生想要的,一定能得到。
只不过眼前的小姑娘,没先前一板一眼要把东西归还那么生疏冷硬了。
多了一份坦然和沉淀。
像是做了妥协,但这妥协是轻盈的。
阮寻真看了眼被夕阳照得发粉的孟秋,脸颊像汲水的胭脂,该是艳的,但她神色淡然,将艳压了下去,像她的名字。
秋天里清凉的恬静。
阮寻真又将伞斜了斜,好不晒到她,孟秋礼貌地道了一声感谢。
阮寻真忽而感慨。
到底,这个小姑娘还是走进了赵先生的心里。
但谁赢了谁却又不好说。
展厅的布局变了许多。
今天有人来看展,孟秋思绪回到一年前,她只觉得新鲜。
跨进厅,孟秋下意识往镯子柜那儿一瞥。
现在那个位置摆着象牙玉的印章,边缘冷硬,像将军的兵符。
再没一眼万年的柔婉。
赵曦亭站静室外头红木雕窗下等她,迎着夕阳里的薄晖,懒懒地靠着,活脱脱京城风流公子的模样,正抽烟,见她来,便拧了。
孟秋在熄掉的星火里呼吸慢下来,有点想不起她第一次来的心境。
约莫是紧张的。
但现在紧张没了,变成了寻常,寻常地和他见面,这份寻常对他们彼此都不容易。
从怕他,到和他正常地絮语,这条路她走了很久很久,在他能做好人的时候,她没有别的要求。
赵曦亭不客气地揽了她的腰,眼一矮,瞥向她手里的袋子。
“提的什么?”
孟秋拿出拿俩小挂件。
郑老让人送来的第一眼,孟秋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现在和他一室珠阆玉翠一对比,她的挂件瞬间黯淡起来,质朴得有些可怜。
不过孟秋还是坚定地放在他手上。
他要是不喜欢,可以扔掉。
赵曦亭睨着小玩意儿,拿到手就开始把玩,还举到鼻子前闻了闻。
“中药?”
孟秋点了下头,毕竟拿人手软,“我暂时还不起律师费,这个先抵给你,可以么?”
不管他会不会觉得普通,她真心感谢他这几次为她撑腰,这是第一份谢礼。
她满眼真心,期盼他收下,自认识起,她在他跟前还没这么服帖过。
明明是好事,赵曦亭心里不知怎么空了一段,表情复杂晦涩,想填点东西进去。
他一挑眼,瞧见孟秋瞳仁洇着烟柳畔一样的水光,黄昏点灯的温。
原来枯潭也能结出花。
赵曦亭眯眼看了一阵,泛出点狠劲儿,将烟一扔,捏着她的下巴就亲上去。
狠得像要将这温长久的强留下。
起码做点什么。
赵曦亭的舌进得有点深。
孟秋呼吸不过来,闭着眼睛,踮脚想从他那儿央点氧气来,细细地推他,但他霸道极了,就不肯放,她只好垂下手,仰仰头承着。
不知亲了多久。
他退出她的唇,“要谢我?那这点不够抵。”
“我付到你身上的心思,可没这么便宜。”
赵曦亭薄唇描着她唇上的水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让你来这儿吗?”
孟秋腿有点软,揪着他衬衫,摇摇头。
赵曦亭带着她的手往里进,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说得很平静。
“我们认识一年了,孟秋。”
孟秋心尖一颤,算算日子,好像是的,他们居然纠缠一年了。
这一年像是偷来的。
她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时不时心惊胆战,东躲西逃,多半还是因为他。
赵曦亭欺负她的那些都是真的,帮忙也是真的,但一码归一码,许多事不应该两两相抵的。
孟秋把袋子一放,脚不点地,往外走,“我东西送完了,你先忙。”
“忙什么?”
赵曦亭把她肩上的包拎过来,强势地拖着她的手,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这里面你还没来过,带你转转。”
“你不是给我送了俩挂牌么,瞧瞧挂哪儿好。”
孟秋和他抢包,没抢过,“挂车上。别人不都挂车上的吗。”
赵曦亭瞧她突然起了这么强的防备心,外强中干地很好笑,“好,听你的,车上挂一个。”
“怎么了,突然胆儿这么小。”
孟秋自己也不知道,下意识就否认:“没。”
静室后面还有几个厅,偏向于他私人领域。
回廊最右边是处小院,小巷门口看不出来,里面其实挺大。
右边是所三进的四合院。
百来年的时间在这儿静止了,影壁下有青苔。
四合院地势偏西,黄昏的碎金一照,挂在漆红大柱上,施施然庄重压着,有股旧时王侯勋贵金屋藏娇的神气。
孟秋脚步放轻。
赵曦亭装神秘让她过来,应该就为怀念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这人有时候还挺有仪式感,念旧的人对情也看得重。
就因为太有仪式感,越特殊的日子,他越容易做些什么。
下午通话的时候他没提,就问她要不要过来玩,他展了些新东西。
孟秋想着给他送东西,就应了。
可现在越走越深,她心里头隐约的慌张也越来越浮出来,趁赵曦亭给她拿拖鞋的功夫,胆子一大,转身就走。
然而人还没溜到门口,被赵曦亭拖住手。
赵曦亭淡淡睨她,“跑什么?”
“在这儿住一晚上。”
孟秋胡乱拿了个理由搪塞,“我住不惯。”
赵曦亭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心虚的脸,“有什么住不惯的,担心院子年代久了有脏东西啊?”
孟秋飞快地顺着他递的台阶往下爬,也不管听着有多假,“嗯”了一声,明知他同意的几率不大,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要不你在这里住,我回去。”
赵曦亭把她堵在门边,“只是换个地方住,今天怎么回事?”
孟秋不肯吭声。
赵曦亭盯着她薄红的耳朵,看了一会儿,眼眸忽然变了味道,轻佻含春,笑了两声,语气暧昧缓缓吐字。
“真行。”
“怕我在这儿睡你啊。”
孟秋脸唰地烫了,侧过头不肯看他,还觉得不够躲,从他胳膊下钻出去,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门。
赵曦亭把她扯回来,压在圆柱上,侵略性的视线侬在她脸上,不依不饶,“那要不你猜猜?”
“我到底会不会?”
孟秋有点羞愤,这种事怎么猜啊,她脱口而出:“我还没准备好。”
这话她说得极其顺口,甚至不用过脑,几乎是她在赵曦亭那里的免死金牌。
因为只要她说了这句话,不管那个时候赵曦亭是个什么状态,他都会停下。
赵曦亭眯缝着眼,危险地瞧了她一阵。
孟秋脚后跟抵着柱子底部的花纹,脊背紧紧绷着,快把冰冰凉的柱面捂热了。
赵曦亭表情恢复如常,也没逼她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轻飘飘地说:“饿了没?先吃点东西,我让厨师现在过来,今天炖个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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