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刘珍跪久了膝盖有些疼,起身道,“少将军还爱饮酒,也得捎一壶酒去。”
“可不是,”这话可勾起了皇帝的回忆,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每每他回京,便是皇宫最热闹的时候,皇后不许他喝酒,他便躲到朕的御书房来喝,喝得满屋子酒……皇帝现在想起来还嫌。
裴越这厢离开奉天殿,没去内阁,而是回到都察院,问了长姐裴依岚所在,来到都察院西跨院那间客室,裴越过去时,裴依岚依然六神无主地靠着圈椅,手里拿着个暖炉,暖炉早已歇火,她却浑然不知,脸色白得厉害。
“长姐。”裴越立在门前,唤了她一声。
裴依岚一听是裴越,心里绷紧的弦松了些,忙起身往门口张望,“三弟……”
裴越负手迈进屋来,
“长姐受罪了。”
裴依岚哽咽摇头,依依望他,“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三弟,我和我女儿会如何……”
裴越面色平静宽慰她,“案子很顺利,你放心,你首告有功,我一定与陛下陈情,保你们母女平安。”
裴依岚长吁一口气,露出个破碎的笑容。
裴越细细看她一遭,再问,“是何人叫你来敲登闻鼓?”
裴依岚嗖的一下紧了心神,“……我自个儿的主……她不确定被裴越知道是明怡出的招会如何。
裴越看她这神情便知有隐瞒,失笑,“是明怡吧。”
“啊?”裴依岚懊恼地回道,“你知道了?”
裴越无奈一笑,“裴家还能有什么事真正瞒得住我?”
裴依岚清晨天未亮便寻到裴府,此事已报与他知,他正吩咐人回去交待她如何行事,结果人就来到正阳门前敲鼓,不是明怡又能是谁,府上再无第二人有这个胆魄。
“做得好!”裴越极少夸人。
裴依岚得到肯定,越发笑起来,“真的吗?”
原来往前一步,也能海阔天空。
“可是三弟……会不会有人骂我,骂我不敬长辈……”
裴越不以为然,“他们不曾疼爱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不必有顾虑,一切有我,这几日你先回裴府住着,以备都察院随时传讯。”
“诶!”得了他的许诺,裴依岚心里又松快了几分。
随后裴越与谢礼打了个照面,通了气,吩咐沈奇亲自送裴依岚回府。
孰料出宫门,撞见明怡马车停在对面,裴依岚自然推拒沈奇,上了明怡的车。
明怡方才就在前朝市那家铺子等候裴依岚,期间约了长孙陵见面,从长孙陵处得知萧镇被下狱,心中稍慰,又交待长孙陵,
“你表舅心思幽深曲折,实在不好对付,若是下回都察院再盘问你,你记得提一句蒙面人的事。”
她担心回头裴越查阅口供,只有她和青禾见过黑衣人,不见佐证,定会引他起疑,不得不布个后手。
长孙陵满口应下。
果不其然,明怡接了裴依岚走了没多久,都察院一副御史找到长孙陵问话。
今日萧镇被下狱,整个官署区震动,都督府的武官们都没心思干活,三三两两凑堆说闲,冷不丁要被问话,长孙陵脾气便犯了,双臂懒洋洋搭在把手,睨着来人,
“做什么?不会是怀疑了萧侯,眼下又疑上了本少爷?没错,我那日是在琼华岛当值,可我守的是大玄宝殿这一带,没去广寒殿,我哪知银环怎么丢的?”
御史见这位爷语气不善,忙告罪,“不是,就是例行问话,这不是还无宝物的消息么,想再确认有无遗漏的线索。”
长孙陵被他盘问几番,终于不情不愿说出个消息,“旁的倒也没有,当时那刺客不是水上出来的么,我后来带着人乘船去水面搜寻,好似瞧见一道黑影从半空掠过,可惜离得远,没追着……”
这份口供照旧在傍晚下衙前,递到裴越案头,裴越自小博闻强识,有过目不忘之能,每份口供瞧过,能记个大差不差,长孙陵这份口供过眼,他便捕捉到了关于黑影的记载。
下衙走至正阳门下,正巧瞧见长孙陵与梁鹤与勾结搭背,将人叫住。
“我今日看了你的口供,你那日夜里瞧见一道黑影?”
长孙陵老老实实在他跟前立定,想了想答,“是,那日夜里,刺客打水面而来,我奉陛下之命,带着人撒渔网,意图断去他们的后路,大致在表舅你被围困之时,瞧见有黑影从琼华岛掠离。”
裴越问,“什么模样,还记得清吗?”
长孙陵皱着眉,“隔得远,哪记得清,再说了,当时就一眼晃过去,还以为是只黑鹰呢,没当回事,这不是后来听说有黑衣人偷走了银环么,我便怀疑就是那人。”
言多必失,若是描绘得太详尽,回去他跟青禾对口供怎么办?
裴越尚在寻思,“从哪个方向逃离的?”
长孙陵抚了抚后脑勺,艰难摇头,“看的不太……
裴越眼风锐利地扫过来,“那夜广寒殿大火,大半天空被照亮,你能没看清?你在水面,当看得清清楚楚才是。”
长孙陵暗道不妙,顶不住他冷静的目光,最终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舅,你怎么不早问我,这……日过去了,我哪记得明白呀……昨夜喝多了酒,这会儿脑子是混的,”
裴越加重语气,“仔细想想。”
长孙陵只能佯装回忆,“好像是往西,也好像是往西北……”
西北是积水潭方向,沿水路出宫,只能往西北走。
“您总不能怀疑我跟刺客窜通……长孙陵要哭了。
身侧的梁鹤与见长孙陵被追问得可怜,也替他说话,“裴大人,陵哥儿在咱们几个当中,记性最是差劲,你今日问他说往西,你明日再问,他定说往南,就这么个人,不靠谱,要不您盘问我,我替他答。”
长孙陵一拳擂到他胸口,疼得梁鹤与倒退两步,直骂他混账。
裴越被他们俩这么一闹,也没心思再问,摇摇头登车离开了。
长孙陵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捂着心口松了一口气。
回眸再看梁鹤与,拍了下他的肩,“我谢谢你,兄弟。”
梁鹤与只当他说反话,“我不埋汰你,裴大人能放过你?你有所不知,如今裴大人在官署区是人神共畏之所在,没事都能被他审出事来,咱们往后见着他还是得躲远些。”
长孙陵心想他不是没事,他是真有事,那夜他可是伴着明怡给刘珍那边施了压,方逼得刘珍回奉天殿,真查到他身上,明怡也跑不掉。
两人先后上马打算回府,梁鹤与突然想起一事,问他,“对了,你不是在院子里埋了好几坛好酒么?明日捎一壶给我?”
要旁的东西,长孙陵毫不犹豫,要酒,长孙陵就得掂量了,他如今就剩那么五六坛老酒,准备孝敬师父的,不能给旁人。
“你要酒何用?”
梁鹤与揉着眉心,望着西北城郊方向,“初十是李蔺昭的忌日,谢二定要去,我少不得作陪,那个酒混子不是最爱喝酒么,给他捎一壶去。”
长孙陵一听缘故,顿时摇头,“没有。”别浪费他的酒。
梁鹤与不悦了,“哎哎哎,你何时这般小气了,一壶酒而已。”
“一壶酒而已,你去街上买一壶不好?”长孙陵策马往前,
“街上买的能比上你私藏的好酒?谢二那是什么眼光,一般的酒她看得上?”
长孙陵恨铁不成钢,“你为了追求谢二,讨好一个牌位,你能不能出息一些!”
“你出息,你至今连个愿意跟你议亲的姑娘都没有……”
长孙陵被他气得没脾气了,不想与他说话。
梁鹤与却不放过他,驱马追上,“陵哥儿,我觉得你最近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梁鹤与来来回回打量他,“我发觉你与你那位表舅母走得比较近,你不会觊觎裴大人之妻吧?”
长孙陵满肚子火被他唬了出来,一脚猛踹了他马腹,“你找死,梁鹤与!”
梁鹤与的马被他踹的往旁一偏,整个人差点撞在宫墙,骂骂咧咧道,“我几回瞧见你们俩鬼鬼祟祟说话。”
“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得罪我表舅母,否则你一辈子都娶不到谢二!”
“那你别脸红啊……”
“………”
裴越今日回得还算早,明怡那边给他留了晚饭。
一回来便问他裴依岚的案子,“长姐能救下来吗?”
“放心。”裴越心情复杂看着她,“敲登闻鼓的主意是你出的?”
明怡扬唇一笑,“是不是太大胆了?”
裴越很想说这是一招绝妙之棋,“是胆大,不过你怎么知道能敲登闻鼓?”明怡身在乡下,当不懂朝廷门道。
瞧瞧,夫君过于敏锐可不是好事。
明怡早预备着他问,“你不知道吧,我们花鼓戏里头常唱一出‘明俄伸冤’,讲的就是一姑娘因貌美被权贵觊觎,最后全家惨死,这位姑娘上京告御状的故事……”
裴越耐心听她说完,又捏了捏她耳珠,“那有没有人告诉你,告御状是要打板子的?”
明怡被他捏得耳根一红,不自在道,“那总比为奴为婢要好?”
裴越叹道,“下回有事,先与我商议,别什么事都往前冲,忘了自己是有夫君的人了?”
明怡闻言喉间略有些发堵,她习惯了往前冲,不习惯被人护在身后,成婚以来,裴越待她始终一片赤诚,她却将他蒙于鼓中,心里免不了愧疚,不知该如何回应,闷闷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拾起筷子先吃饭。
吃完,夫妻俩坐在明间喝茶,裴越忽然间看了一眼付嬷嬷,“青禾呢,将她唤进来,我有话问她。”
付嬷嬷应了一声是。
明怡则不动声色觑了一眼裴越,怀疑他要审青禾。
果然,青禾吃饱进来,给姑娘姑爷道了一声安,裴越开口便问,
“你那夜可是目睹黑衣高手从刺客手中拿走了银环?”
明怡坐在裴越一侧,扶着茶盏担忧地看着青禾。
青禾倒是比她想象中要沉得住气,直接回道,“没有,我只是猜测而已,听他们言语间,都不承认自己拿了银环,认定是对方得了手,然后打了起来,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
裴越觉得奇怪,若真是那位蒙面高手去奉天殿盗走了真的宝贝,他为何还要回到琼华岛来抢假的?难不成他不确信哪个是真,干脆都抢回去?
可萧镇的反应,又不像出入过奉天殿,出入奉天殿是何等罪名,萧镇不会不清楚,这可比攻杀使馆罪名大多了,换做是他,宁可设计在四方馆围杀李襄,也不会去碰奉天殿。
所以裴越推断,萧镇那名黑衣高手从刺客手里夺走了假银环,而入盗奉天殿的,另有其人,至于令牌,不只萧镇一人有,甚至仿制的可能性也不小。
这个案子远没有结束。
裴越捏着茶盏寻思一阵,最后问她,
“你可记得他往哪个方向逃窜?”
印证口供实在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青禾回忆了下那扇窗牖,“好像是西南方向。”
裴越心突了下,不对。
长孙陵说往西或西北,青禾却说往西南。
那个窗户口,裴越尚有印象,确实是朝西南,难不成长孙陵记错了?
第43章 一更,她定是抱错了夫君……
明怡察觉他眸眼里翻腾着异色, 伸手够了够他衣角,“家主,还在为案子愁呢?”
裴越回过神来, 看向明怡,明怡面上罩着一层很隐晦的不快, 妻子从来都是好脾气, 从不要求他什么,大抵是这几日太忙不曾陪她,好不容易回来又盘问她的丫鬟, 惹她不高兴了。
长孙陵那个人说话没个准信,不值当较真,怎么查双枪莲花的去处, 他心里已有数, 仿得那般像, 定是对此物知之甚深,查起来并不难,先等锦衣卫那头碰了壁, 他再去收拾残局。
裴越当即拂去念头,摆手示意青禾出去, 又问明怡, “你月事还未走, 今日又出门吹了寒风, 可有不适?”
明怡确实有些疲惫,“还好,总归是不放心长姐,不得不跑一趟。”
裴越看出她神色间的倦怠,“我先去书房, 待会早些回来陪你。”
他言而有信,大约一个时辰不到便回了后院,这算是回得最早的一回,过去回的早皆是因为同房,今日却是为了给她暖床。
明怡能察觉到自从琼华岛救过他后,裴越对她的信任与日俱增。
听着他进了浴室,明怡干脆将灯盏吹灭,往里侧躺好歇着了。
一刻钟多,人便折回了内室,屋子里暗得厉害,只有浴室那边漏过来的残光,薄烟一般的软帐徐徐拂动,帘帐内毫无动静,裴越只当明怡睡着了,轻轻掀开一角,微弱的光芒下,她满头青丝铺在枕巾,白皙的面颊被模模糊糊的光笼住,歪向他这一侧。
面容温静乖巧。
裴越毫不犹豫上了床榻,撑手打算靠过去,明怡动作比他更快,几乎是下意识钻过来,额心靠近他结实的胸膛颉取温暖,修长的身子拢在一处,几乎毫无间隙贴到他身上来。
这几日裴越每夜暖床陪睡,已叫她形成这样的肢体记忆。
裴越也照旧拥紧她,可熬了几日,今夜属实有些熬不住了,鼻尖全是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馨香,她纤瘦的手臂懒懒搭在他腰间,仿佛一条缠在腰间的蛇,时不时滋生些许痒意沿着那块肌肤往四下蔓延。
时辰尚早,还不到他安寝的时候,故而裴越清醒地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拥着这温香软玉想做什么,显见地压不住了,确信暖好她身子后,裴越不得不撤开手,平躺下,不叫她挨着自己。
明怡很快被这一异动给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夜色里轮廓模糊的丈夫。
“家主,睡不着?”
裴越声线依然是镇定的,寻了个借口,“在想案……
明怡的瞌睡一瞬被这四个字给砸醒,不会真怀疑到她和青禾身上吧?
好不容易将萧镇送进牢狱,可不能在证据上破开一线口子,于是明怡毫不犹豫往他靠过去,再度抱住他腰身,钻进他怀里,试图转移他思绪,“十六便是裴家的年终尾宴,这几日府上来了许多族亲,我一个都不识的,不如家主与我说道说道,回头我也好应付得宜。”
裴越叫苦不迭。
要问便问,往他怀里钻作甚。
不得不抬手扶住她腰身,不叫她往前一步,恐察觉他异样,多少叫人尴尬,随后就着她话头回,“进京的族人中,大多持重本分,你不必担心,唯独四房和九房的老太太和老太爷,需小心应对,四老太爷在裴家是出了名的嘴狠,当年我祖父便是被他逼得离京……”
说到此处,恍惚记起祖父是因定了明怡这门婚被排挤出京城,保不准四老太爷要在尾宴上为难明怡,裴越便嘱咐道,“四老太爷行事不太顾及人脸面,便是我,有时也要挨他几句唠叨,你在府上,切莫单独见他,平日紧随母亲左右,若实在被他缠上,我教你个法子,你便提五房老太太……”
明怡在他怀里抬起眸,“这是什么缘故?”
裴越苦笑,“说来是府上一桩陈年旧事了,四房老太爷与五房老太爷当年是嫡亲的兄弟,当年祖老太太给二人议亲,念着四老太爷年纪大些便先议他,可老太爷脾气执拗,去时非把五老太爷给拽上,兄弟俩这一去就麻烦了,对方嫌四老太爷面有刚克之相,不太喜他,反而是相中了五老太爷,本也没什么,换过来便是,可偏生四老太爷瞧上人家姑娘了,当时为这事祖辈们闹了好大一个难堪,无奈对方施压,最终还是嫁给了五老太爷,四老太爷为这事耿耿于怀,越发也铸就了他尖酸刻薄的脾性。”
“这么多年过去,也就提五老太太,能叫他束手就擒,此事在族里不是秘密,大家伙被他刁难,都是这般对付他的。”
裴越行事素来庄重,从不拿祖辈的玩笑说事,今日也是没法子,四老太爷那嘴皮子功夫一般人忍不了,比起叫明怡难堪,他只能选择出卖族老。
明怡只当自己听了一桩轶事,没放在心上,“倒是有趣。”
“我突然记起有一回妹妹们与我谈笑,说是当初有人心慕家主,嫁而不得,便干脆退而求其次嫁给旁的少爷,以期离得近些,仰慕家主风采。”
裴越只觉无稽之谈,“没有的事,”语气严肃几分,“你觉着我能容忍这等事发生?这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告与我知,我定罚她。”
明怡可不能出卖妹妹们,信手去挠他,“真的没有?你莫骗我,可别在年终尾宴上冒出什么相好来。”
裴越属实被她气笑,忙去捉她的手,“不会有这样的……比起言语间的机锋,他更愁她那双利落的手,动作快如脱兔,他哪里是她对手,指尖都没摸到,她已上下其手,将他脖颈胸膛甚至腰间给顺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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