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侯爷拿着把扫帚无济于事,打么,那是打不着的,连人影都摸不到,也舍不得打,真操上一把长矛……又打不过。那个时候别说侯爷,就是她也打不过。
哪回不是虚张声势一番,草草收场。
如今的裴家,也是一般无二了。
打初五始,明怡便不再出门,一直到初十月事干净才解禁,后来去过一趟谢府和齐府吃席,姑娘们约好十五元宵一道出门逛花灯。
明怡嘴里应下,心里却琢磨,十五裴越约了她逛街,也不知记得否?
裴越没忘,他这人只要出口的话,就绝无食言的可能,因着明日要开衙,早早去了一趟官署区做准备,忙完酉时不到便回府了,边往书房走,边问管家,“夫人何在?”
管家回道,“被太太叫去了春锦堂,说是要打扮打扮,好出门逛街。”
裴越施然一笑,负手迈进书房,叫人打水沐浴,打算拾掇拾掇。
今个儿是他与明怡第一回 幽会,不能马虎了。
第62章 再破例
上元夜是大晋又一个万人空巷的热闹节日, 从申时起,横竖几条大街香车满路,人海潮潮, 各处集市早早将灯架摆出来,整座皇城萧鼓齐鸣不绝于耳。
今日上街的人可多了, 半个裴府的主子奴才都出了门, 家丁开道,仆妇成群,将哥儿姐儿簇拥在正中, 一伙接着一伙,浩浩荡荡上了街,吸取往年的教训, 今年裴府提前在铜锣街里封锁住一条小巷, 将阖府马车停在这, 再下车前往漕河。
裴越和明怡不曾与大家凑一处,特意选了一条僻静的道,将马车停在三山河进城的一处码头, 再打此处乘舟前往城内繁华的闹市,一名暗卫撑篙, 夫妻二人闲坐船尾, 好不惬意。
今日的裴越打扮得也很脱俗, 褪去那身赫赫绯袍, 只穿了一件云山蓝的长袍,腰间系上一块云纹古玉,头戴纶巾,一张脸白白净净,锋芒尽收, 与那上京赶考的书生无异。
明怡呢,也套了件圆领的素色绣竹纹的长袍子,底下一条靛蓝的马面裙,用簪子固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清致如玉的脸蛋,手执竹笛,俨如一偷偷上街的俊俏少公子。
明怡还是头一回乘舟游街,很是稀罕,一双眸子四处张望,目不暇接。
裴越备了一壶好茶,点上一支沉香,问她,“见过这般繁华的街市吗?”
“不曾。”明怡接过茶,握在掌心细品,随着小舟渐渐往城中泛去,两岸的街市越发繁华了,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屋舍一栋连着一栋,一方旗帜从窗内飘出,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有成衣铺,笔墨铺,首饰楼,米铺画坊应有尽有,甚至亦有附近的小贩撑篙聚在河岸两侧,将家里时新的果子花儿乃至水货送过来售卖,不少舟楫摇摇浮浮堆在岸边,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船使至铜锣街越近,河面飘起琳琅满目的莲花灯,那些艺人可是别出心裁,设计出诸多上古神兽般的灯样,如青龙白虎玄武朱雀,花样层出不穷,叫人眼花缭乱。
行至灯盏密集的河面,小舟靠了岸,在裴家一处铺子后停下,沿着竹梯登岸,进了铺子后院,顺着甬道往前,便是人潮挤挤的正街了。
跨出门槛,一股喧嚣气扑面而来。
狭窄的青石板砖道上挤满了人,妇孺老少个个裙衫微摆,盈盈笑过,街道两侧的商肆前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华灯,层层叠叠铺下来恍若灯瀑,角落挤满了挑担的小贩,有卖荷包的,有卖零嘴的,还有手巧的妇人织了些小背搭褂子挂在外头卖,更有瘸腿的老汉挑着个箩筐,兜售些竹编玩意。
三两调皮的稚儿弓着腰在人群中穿梭,不慎撞到了几个小摊,惹得那摊主笑骂,身后追着的小厮或丫鬟,苦不迭地叫停,闹得整条街鸡飞狗跳,笑声不断。
称得上是“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纭。”
明怡感受了一番喧嚣繁华,满目期待问裴越,“咱们去哪?”
裴越也是第一回 上街,望着茫茫人海有些费神,摇头道,“我也不知。”
明怡失笑,“那你告诉我,往哪个方向去可以寻到土地庙?”
裴越道,“你去土地庙作甚?”
“我约了谢二和二姐在那边汇合。”
裴越无话可说,问了掌柜,遥遥往一处一指。
二人顺着涌动的人群往那边走。
沿途经过一处耍百戏的阔地,二人驻足围观了片刻,瞧见一只猴儿蹲在地上扔圆环,双腿双手将五个圆环扔的团团转,惹得满堂喝彩,一挑担的货郎瞧见这儿人多,挨个挨个问,
“吃冰糖葫芦了,吃冰糖葫芦了。”
但凡抱小孩儿的都给买上一串,
哪知明怡目光也追着人家货郎走,裴越瞧见,略有意外,轻轻拉了拉她手腕,“怎么,想吃?”
明怡朝他认真点头,“想吃。”
至于为什么想吃,一时也说不上缘由。
裴越追过去掏了一小锭银子递给对方,要了一串冰糖葫芦,那货郎要找钱裴越摆摆手表示不必,货郎千恩万谢朝他作揖。
少顷,他买了一串回来递给明怡,“尝尝。”
明怡二话不说接了过来咬上一口,待入嘴方觉这京城的冰糖葫芦也不过尔尔,吃不完,她将余下的递至裴越唇边,裴越摇头,
“我不吃,怪腻的。”
明怡非要托他下水,“咱们是夫妻,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裴越深深无语,只能握住她手腕,轻轻咬下一个,一口嚼下去又酸又甜,滋味腻人。
勉勉强强又吃了两个,待寻到土地庙附近,明怡手里一串冰糖葫芦只剩两个了。
被眼尖的钊哥儿瞧见,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原来裴萱夫妇和谢茹韵等人早在那候着他们了,大家伙见明怡手里捏着个冰糖葫芦,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无论是明怡还是裴越,都不像是买冰糖葫芦的人。
谢茹韵抱臂打量他们俩,“多大的人了,还吃冰糖葫芦,这玩意儿是谁要吃?”
明怡握在手里有些尴尬,眼神冷不丁往裴越使,大有裴越敢说实话就弄他的意味,裴越立即颔首,
“是我。”
他承认得太痛快,大家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茹韵盯着明怡啧啧两声,明怡破天荒红了脸,裴越笑而不语。
独小孩子天真烂漫听不懂里头的玄机,立即调转矛头扑向裴越,“舅舅,舅舅,钊儿要吃冰糖葫芦。”
裴越没法子,从齐俊良手里将钊儿抱过来,重新绕回去找人买冰糖葫芦。
梁鹤与见状,轻轻推了推谢茹韵的肩,“我也给你买一串?”
人家小夫妻吃一串冰糖葫芦蜜里调油,他也想给谢二买。
谢茹韵瞪他一眼,刻意拔高嗓音,“怎么,你只当我跟那个姓李的三岁稚儿一般,见什么都嚷嚷着要买?”
明怡气得抬脚踩在她鞋面,疼得谢茹韵抱起脚跳开,“李明怡,你好狠!”
明怡不理会她,折身来到庙旁一个卖糖人的小摊,买下两个糖人,一个递给裴萱,一个塞谢茹韵手里,“不就是见我没给你买,你心里不得劲呗!”
“这还差不多!”
待裴越抱着钊儿回来,便见明怡她们仨,一个吃冰糖葫芦,余下二人吹着糖人吃,显见把人哄好了。
人齐了,齐俊良问,“接下来咱们往哪儿去?”
今日这阵容可谓是百年难得,裴萱极少与齐俊良一道逛街,谢茹韵也总算肯接纳梁鹤与,至于裴越和明怡,半生匆忙,也就今日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几人立在土地庙处,一时都没章程。
最终还是梁鹤与这个惯会吃喝玩乐的少爷拿了主意,他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石拱桥,
“瞧见那座廊桥没?它便是咱们京城极负盛名的三生桥,素闻有情人于上元或七夕跨越此桥,便可缘定三生,咱们也凑这个热闹如何?”
这话可把谢茹韵和裴萱给弄沉默了。
谢茹韵心里对李蔺昭多少还有些余情未了,而裴萱可没有与齐俊良缘定三生的念头,今日也不过是为了钊儿出府游玩而结这个伴。
明怡一见她俩这脸色不对,立即想辙转圜,
“好得很,我就想走一走就廊桥。”言罢朝裴越使眼色。
裴越哪有不愿的。
谢茹韵和裴萱见明怡这般说,都很给面子,笑道,
“那走吧。”
若真走一趟便能缘定三生,这世间也不至于有这般多失意人了。
土地庙前是一片开阔的场坪,穿过场坪便来到三生桥下,这里果然熙熙攘攘,成群结队等着上桥,不过这座三生桥着实雄伟,石拱桥上赫赫建有三座城楼,城楼廊桥相接,形成一座宛若宫殿的楼台仙阁,桥上灯火煌煌,蔚为壮观。
大家伙亦步亦趋。
摩肩接踵的人流,伴随着笑语喧声不绝于耳,汇作一股生生不息的市井烟火气,明怡还是头一回领略这样的人间喧嚣,立在桥身,心里颇有些喟叹。
这大约便是边关儿郎奋战的意义了。
行至城楼下,望着底下游船如织,华灯璀璨,谢茹韵想,若是李蔺昭能瞧见这片烟火繁华该多欣慰,裴萱路过那块矗立的三生石碑时感慨,若有来世,她盼望李蔺昭生在寻常人家,能顺顺利利娶一房妻子过富足怡然的日子,而不是以一己之力抗住整个大晋边关,弄得如今尸骨无存,家族蒙冤。
梁鹤与自然是天真地站在三生石前许愿,齐俊良牵着钊儿立在他身侧,见他振振有词,好奇道,“梁世子,你许了什么愿?”
梁鹤与说,“我许愿来世我能成为一名威震边关的少将军,这样谢二便会心慕于我了。”
谢茹韵轻轻嗤了他一声,“你有本事这辈子成为将军,那我非你不嫁。”
梁鹤与认真道,“你可说话算数。”
谢茹韵戳他的短,“我可是听长孙陵说,你武艺练得不怎么样。”
一提起长孙陵,裴萱便问梁鹤与,“对了,你与长孙陵素来形影不离,今日怎么不见他踪影?”
梁鹤与耸耸肩,“谁知道呢,他一听说我要陪谢二逛街,便不愿来了。”
明怡心想长孙陵哪里是不肯来,实则是被她派了任务,这会儿指不定与青禾在玉带河那边忙活呢。
钊儿兴奋地在廊桥上四处奔跑,害裴萱与齐俊良看顾不暇,梁鹤与耐心地给谢茹韵介绍河面上花灯的由来,独裴越和明怡不声不响顺着人群往前走,走了一段,竟是连侍卫都跟丢了。
裴越环顾四周正在寻人,
明怡问他,“你在寻什么?”
“安州他们不在。”
安州是裴越贴身护卫兼车夫。
明怡笑着抚了抚他手背,“有我在,还怕人伤着你?”
说罢,她比了比剪子手,裴越瞧见她那剪子手就头疼,赶忙捂住。
明怡由他牵着下了桥,笑融融问,“家主,咱们也算缘定三生了么?”
裴越后来回想这该是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日了。
“是。”他这样回。
闹闹咧咧一路,终于抵达裴萱一间嫁妆铺子,她说什么都不肯走了,非拉着钊儿进去歇晌,谢茹韵却不肯,指着前面摘星楼,“今日是章明太子殿下的诞辰,陛下命人在玉带河放孔明灯,一万盏孔明灯齐发,场面一定十分壮观,我打算去摘星楼顶目睹这一盛况,你们不去?”
裴萱带着孩子实在是费功夫,摇头道,
“我不去。”
她不去,齐俊良肯定不会去。
谢茹韵看向明怡。
明怡今夜另有安排,不宜在灯市待太久,她瞅着裴越,裴越也有族务要料理,夫妻俩一对眼,看出对方的心思,均摇头。
如此就地分开。
原来侍卫准备马车去了,领着裴越二人穿过两条暗巷,登车回府。
马车里有现成的茶,明怡坐上去便饮了两大盏,顺带给裴越斟了一杯,裴越却没急着喝,而是先用湿帕子净了手,将小案上一个长匣子推到明怡跟前,
“瞧瞧,喜欢吗?”
明怡心弦一动,没急着打开匣子,而是定定看着他,“赠予我的?”
“是。”
“怎么想着突然赠礼物于我?”明怡眸眼缀着亮晶晶的笑意。
今日于她而言,毕竟是个极为特殊的日子。
她平日当然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有人记挂,多少是件欣慰的事。
时近夜半,长风忽起,远处的孔明灯已冉冉升起,三山河附近的街市欢呼不止,车厢内静谧如斯,他们眼底只看着彼此,不问外间喧嚣。
裴越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眉角,哑声道,“今日元宵,是我第一回 约你,总不能叫你空手而归,外头的恐你看不上眼,遂亲自给你雕了一支玉簪。”
他记得圆房那一夜,她簪子在浴室不慎断了,他一直记在心里,年底去库房盘货时,方寻到一块极好的羊脂玉,趁着新年休沐,便给她刻好了。
今日特意拿出来赠给她。
这话于明怡而言,无异于在她心间擂鼓,可她面上依然是镇静笑着的,袖手打开匣子,一支通体莹润的羊脂玉簪静静躺在绒缎里,她拾起来细细端详,这支簪子的玉质实在是平生所仅见,白度到顶,更难得是肉质油润如凝膏,簪头雕了一朵玉兰花,雕工流畅,一气呵成。
看得出来,他是费了功夫的。
裴东亭名不虚传,出手从来都是最好的。
这簪子甚合心意。
明怡二话不说,将发髻上皇后赏她的那只簪子给抽下,复又用这支簪子挽上青丝,藏在眉眼里的兵戈,终被这一抹温润化为似水柔情,含笑望着他,
“好看吗?”
明眸中的烈火灼光与白玉簪子交相辉映,耀得裴越险些睁不开眼,当然好看至极。
他的手一直覆在她面颊未动,而她又那样含笑望着他,一身锋芒敛尽,好似此时此刻,她只是他的妻子,他们之间不曾有任何隐瞒和交锋。
呼吸忽然在某一瞬变得灼热,小案被挪至最角落,马车该是侯了多时,油灯烧久了,灯火变得昏暗不堪,没人在乎今日是不是那个日子,心照不宣贴近彼此,腰间系带被抽开扔至地面,他粗粝的指腹细细摩挲着她后背上的伤痕,每抚一下便用力一分,马车的颠簸很好地遮掩了车厢的震动,密闭的空间,起落不定的帘幔,交错不止的喘息,蓬勃的心跳声,伴随着马车轧过青石板砖发出的撞声,一同淹没彼此。
孔明灯一盏接着一盏升空,终于汇成浩浩荡荡的灯海,照亮半片天空,马车徐徐往北驱使,与这一片喧嚣背道而驰。
许久车厢内静下来,汗水湿透那张皎洁的面孔,裴越细细给她擦拭,玉簪早歪去不知何处,明怡兀自从容地扶正,重新将发髻挽好,裴越呢,静静地将衣摆上的皱褶给抚平,方才那一场激烈来的猝不及防,令二人都有些失神。
裴越这辈子都未做过这般出格的事,深深呼吸着气,有些难以自持。
明怡慵懒地靠在他宽阔的肩身,比他更早平复呼吸,只是骨子里那点余韵却久久悠荡难消。
谁也没说话,说什么均是多余。
终于马车抵达裴府,二人收拾妥当先后迈出车厢,神情一如既往平静幽邃,隔开三步远,谁也不挨着谁,仿佛方才在车厢内交缠的不是他们。
一路默不作声行至裴越书房处,裴越驻足看着她,
“你先回去歇着,我今晚有事,恐要很晚才过来。”
明怡也笑着道,“我乏了,先睡,若是家主今夜忙,便在书房歇着,省得半夜搅我。”
裴越晓得明怡敏锐,一点响动便能惊到她,不再犹豫,“成,那你快些回去,别吹着寒风。”
明怡裹了裹斗篷,朝他潇洒地挥了挥手,便去了后院。
裴越立在穿堂前目送她许久,直到瞧不见,方舍得收回视线。
抬步踏入书房,甫一进去,暗卫很快踵迹进屋,
“不好,家主,玉带河出事了。”
裴越正待解开披风,闻言动作顿住,忙不迭回眸,“出了何事?”
暗卫禀道,“一万盏孔明灯升至半空,忽然齐齐坠落,灯盏跌落水面,窜起一阵阵黑烟,以至整个玉带河浓烟滚滚,坊间传言四起,说什么少将军显灵,带着三万肃州军的英魂……回京讨公道来了。”
裴越脸色一变。
脑海突然闪过梁鹤与那番话,长孙陵今夜不曾上街,平日一不学无术的纨绔怎么可能安分守在家里,干什么去了已是不言而喻。
裴越早猜到开年不会太平,可没想到他们胆子大到拿章明太子做文章,那位太子殿下被誉为大晋的守护神,动他的的孔明灯,可想而知圣上该有多恼怒,民间该有多震动。
今夜闹得满城风雨,明日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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