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饼坐在它的小吊篮上啃它的瓜子，罗蕾莱坐在炉火边看她的曲谱，尤安站在窗户另一侧，他本来窝在阁楼不知道在做什么，被叶晚拉过来欣赏落日。
“你拉着我到底要看什么。”尤安正在阁楼看一份上议院报送过来的补增法典，比如要征收其他种族贸易类税收，那些愚蠢可笑的内容看得他直冒火。
“王都的落日时刻真漂亮。”叶晚说：“我看你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错过这样美的黄昏真是会很遗憾。”
尤安不答话，只抬头去看窗外，叶晚看着他笑了，她的脸在明灭的夕阳下越发清秀起来。
尤安莫名有些烦躁：“是，我得承认。”
他那双烟晶色眸子对上她清澈的黑色眼睛：“确实很漂亮。”
叶晚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刚想开口问，小酒馆的门被推开，上头的黄铜风铃叮咚作响。
来者是卫兵团团长莱森和两个卫兵，贾斯丁和奥里昂，他们显然也被冻得狠了，先在壁炉那烤了会儿火，肩膀上巡逻留下的冰渣子火速融化，在地上弥漫了一些水痕。
叶晚去拿拖把过来把水痕拖了：“三位想吃点什么？奶油炖菜套餐怎么样？”
“这可怕的天气，我们还要再来一杯热酒。”
寒意渐浓的夜晚，酒馆炉火上一只厚实砂锅里炖煮着奶油炖菜，餐厅被一层温暖丰盈的奶油香气所笼罩，那汤里加了大量奶油、质地粘稠，在叶晚不停的搅拌下变得醇厚、丝滑。
她去柜子里拿了一个白瓷汤盘，把滚烫的汤倒进去，汤中胡萝卜被煮得微透，在浓白的汤汁里呈现鲜亮的橙红，土豆块软糯、还有切成小块的粉色培根、鸡肉跟西兰花……
叶晚又从烤箱里扒拉出法棍面包，烤得棕褐的外皮带着焦香的裂纹，她抽出面包刀把法棍切开，只听“咔嚓”一声，法棍断面呈现排列整齐的蜂窝状气孔，是暖烘烘的米白色，叶晚把法棍放在藤编篮子，一齐端给了他们。
“啊，最近真是太忙了啊。”莱森端过暖呼呼的炖菜，发出牛马的感慨：“我连跟白雪约会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撕开酥脆的面包，沾一点炖菜的汤汁，让滚烫奶油汁浸满面包干。
酥脆的面包表皮变得柔软，一口咬下去，能品尝到面包的麦香，再一口滚烫的汤下肚，一股暖流从舌尖弥漫开来。
“哦，这个真是好吃。”莱森说。
“最近有这么忙吗？”叶晚又给他送上酒，外加一碟撒了海盐粒子的油炸面包边边当下酒菜。
“冬至节要到了啊，王都热闹起来了，因为锦标赛那件事儿，上面下达了严格的命令，不准再出现失误，以前一个区域半天巡逻一次就行了，现在一天巡逻三次。”
莱森叹气道。
叶晚还想再问什么，两个水手走了进来。
王都边上确实有一片海，在城市的另一侧，离叶晚这儿非常远，基本上要倒三趟地下列车再转两次公共马车才能抵达，水手们一般都在海港吃饭，很少到这儿来。
水手说：“我们听说这儿的服务员是一只人鱼？”
叶晚有些警惕，没想到罗蕾莱从楼上下来，很热情过去：“是你们啊，从南国回来了？”
他们坐下点了酒，跟罗蕾莱聊了起来。
与百年前人鱼族与人族互相伤害不同，如今的水手们若想走捷径通过迷雾之海，会在船上带一到两箱物资扔进海中，包括不限于珠宝首饰、食品衣物、还有消遣的小说书之类的……人鱼们得了他们的好处，会帮他们安抚海兽，在雾中引导船只前行。
变成了一种互惠互利的交易。
见他们跟罗蕾莱聊得开心，叶晚才放下心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水手是来抓人鱼的呢。
在陆续又来几个食客以后，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走了进来。
叶晚记得他那头铁锈色的红发，是守夜人协会的暴躁瑞德，虽然叶晚内心对其不太满意，但是俗话说得好：
“来者都是客，开门迎四方。”
他看上去比叶晚还不情愿，只打开一张羊皮纸，僵硬念道：“昨晚11点左右，有人骑着扫帚路过老橡木酒馆，听到一种凄厉的惨叫，而后来守夜人协会报案，听说你雇佣了一只人鱼，根据《魔法生物保护法》第二十三条……”
话没说完，叶晚不可置信道：“你怀疑我虐待人鱼？没有，我们那个时候在练习唱歌。”
罗蕾莱本在跟水手说话，闻言一个箭步冲上来：“什么意思，你说我的歌声是凄厉的惨叫？”
她比叶晚还要激动，感觉拳头下一秒就要挥到瑞德的脸上。
瑞德吓了一跳：“哦我只是接到了举报信，来查看一下，既然没有对魔法生物的虐待行为……”
话没说完，他仓皇逃走了。
罗蕾莱大受打击。
叶晚结结巴巴安慰道：“没关系的，离冬至节还有几天，我们再想想办法。”
说一个人鱼的歌声是凄厉的惨叫，那真是非常糟糕的评价，毕竟嗓音是她们最自豪的宝物，罗蕾莱有些一蹶不振的意味。
以至于第二天叶晚邀请她一起去集市逛逛，她都蜷缩在角落里没有动弹。
“哦这可真糟糕，她失去了漂亮的嗓音，又失去了信心。”叶晚披着一件毛绒绒的斗篷，在脖子那儿有两个小雪球扎成一个蝴蝶结，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可爱。
“人鱼上岸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安抱臂道。
“哦得啦，你这个冷酷的男人。”
松饼赖在糖果摊前不肯走，冬至日的传统甜品蜜渍柑橘上了市，那是将蜜柑和柚子皮一起在蜂蜜糖浆里熬至剔透的小零嘴。
柑橘每年都只在这个时节丰收，明亮的颜色和酸甜的滋味意味着明媚春日的到来，是非常不错的节日亮色点缀。
松饼很喜欢吃这个。
叶晚掏出20个铜币又买了一大包，松饼从她肩上扑下来，叶晚把袋子举到头顶：“这玩意儿太甜了，一天只能吃两颗。”
“吱？！”松饼从不敢置信到垂头丧气，它从叶晚肩膀下来缩进小推车的角落里，并且不管叶晚怎么喊它，都打定主意不跟她讲话。
“我也买些甜食给罗蕾莱吧，看看她心情能不能好点。”叶晚担忧的说。
仙度瑞拉广场已经立好了刻满太阳与雪花的冬至柱，篝火架也摆了起来。
最中间的歌姬大赛的舞台倒是还在搭建，是用深色原木搭建的拱形舞台，舞台铺垫了蓝色的石板，看上去很像海洋的波浪。
叶晚注意到，有工人在搬运巨型贝壳。
“那些是扩音贝壳，可以把舞台上的人声放到很多倍。”尤安说。
“我建议罗蕾莱的嗓音如果不恢复的话，还是不要上台的好。”他说。
叶晚叹口气。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实在不行，让她在酒馆里头驻唱，也算是实现愿望了。”
尤安：“？”
“我现在就去把认识的朋友都通知一下，今晚酒馆有人鱼会唱歌，让他们鼓鼓掌，给罗蕾莱增强信心。”
“当你的朋友可真倒霉。”他说。
“你闭嘴。”
叶晚把正在偷吃蜜渍柑橘的松饼提起来：“万一她心情好了，歌声立刻就好听了呢。”
“应该没有这种可能。”尤安说。
但是叶晚不听，她很快写了些信用信号鸟寄给自己的朋友们，他们立刻响应号召，纷纷表明今晚一定会来。
叶晚用几个木箱子简单在壁炉前搭建了个小舞台，并且去通知罗蕾莱。
后者十分惊讶：“个人演唱会？”
“是的，可以先让你试试，这样就不会怯场了。”叶晚说。
罗蕾莱还是有些怯怯。
“万一你成功了呢。”叶晚说。
想到晚上有一堆人会来小酒馆，叶晚干活都忙得起劲多了，想到晚上的客人中有水手，叶晚准备了烟熏鳕鱼派。
让烟熏后的鳕鱼混合奶油、洋葱、土豆等制成风味浓郁的内馅，包在酥皮里头，当然别忘了抹一层橄榄油，这样表皮才能酥脆。
叶晚满手是油，想让松饼去帮忙抱一下橄榄油瓶子过来，喊了半天没看到它。
“松饼，松饼！”她在厨房喊了半天：
“奇怪，松饼去哪儿了？”
尤安在一旁凉凉的回答：“可能在门口，偷偷给你的朋友们发耳塞去了。”
叶晚：“……”
第56章 海边祈愿活动
壁炉里的炉火噼里啪啦的响，叶晚的朋友们陆续都来了，艾玛、莉莉、琪拉雅……她端着热苹果酒欢快的穿梭其间给她们上菜。
“嘿，大铁块，我一直想问问你，你能闻到热酒的香气吗？”
“当然当然。”壁炉蜜糖色的火光攀上大铁块锃光瓦亮的钛合金外壳上：“我装备尤最先进的气味识别系统，不仅能闻出寻常食物的香气，而且能够瞬间辨别出各类咖啡豆的新鲜程度。”大铁块优雅的端起酒杯。
“大铁块现在是很多店的咖啡专家了哦。”琪拉雅骄傲的补充道。
叶晚很高兴：“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有一堆隔夜的苹果跟新鲜的苹果混合在一起了，你来帮我分辨一下。”
当莉莉匆匆忙忙骑着扫帚从窗户一下砸进来摔在艾玛身上以后，小酒馆的人差不多就齐了。
莉莉给每一个被她波及到的人大声道歉，而后从桌上快速拿起一个鳕鱼派就往嘴里塞：“这天气可太糟糕了，到了下晚教练才放过我们，听说锦标赛到了春季才能恢复，恐怕新年的时候我们要回浮空岛待一段时间，年后再来，王都的物价有点太高了。”
她很快吃完一个派，而后迷茫抬头：“哦，想起来了，我们是来听人鱼个鱼演唱会的。”
罗蕾莱站到壁炉前的木箱上，她看上去有些紧张，叶晚比她还紧张。
再配上众人期待的眼神，罗蕾莱站到木箱上，对着麦克风缓缓张开了口。
众人的期待表情变成了惊讶。
他们彷佛上了一只贼船，贼船的船长叫叶晚、大副叫尤安，一只叫松饼的豚鼠头顶着黑色三角海盗帽，帽檐上还绣着交叉骷髅，爪子套着白色手套，守着楼梯在那不让众人下船。
在那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那歌声如同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极大的雨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莉莉感觉可怕黑色的海水从底下浮现上面，她慌忙想扒拉住船只的扶手，在这波高音袭击下，整只船很快就要分崩离析。
她跟琪拉雅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暴风雨！
暴风雨来啦！
最后当罗蕾莱终于仁慈的停下歌喉时，大家犹豫了几秒，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而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哦再练习练习或许有用的。”
“比之前进步大多了。”
“没错没错，是这样的。”
大家如是说，艾玛悄悄拉了叶晚的衣角：“这歌声可千万不能在冬至节的歌姬大赛出现，会被当作扰乱治安罪被卫兵抓走的。”
叶晚叹口气：“可是，过了冬至节她就要回海里了。”
人鱼并不能长时间待在岸上，特别是在这干燥的冬季，对人鱼的鳞片不太友好，罗蕾莱的脸上已经有了些干纹，她每天要去黄金鹅公园的湖泊里泡上一会儿，才能继续待在有着温暖壁炉、干燥的小酒馆里头。
水手们倒是给了切实的建议，在冬至节前一日，海港边的渔民们会在海边进行海灯漂流祈愿活动，大概就是在玻璃瓶中写下愿望，再塞一个小灯进去，把玻璃瓶塞紧，而后把瓶子扔进海中。
灯火可以给浓雾中或迷失的船只指引前进的方向，也象征着□□源远流长，海神波塞冬也会聆听并实现渔民们的愿望，这样来年必然是个风平浪静的丰收年。
水手们说的很委婉，但是叶晚听出来，这意思是实在不行只能靠玄学来拯救了。
奥森纳王国是个对信仰实在宽容的地方，且不说城中心的各类气派的教堂、修道院，城北还有一座极大的佛寺，里头供着金光闪闪的佛像，这样东方来的上都人可以来拜佛、礼佛。
城外山林间隐藏着一座扶桑人建的神社，叶晚坐火车路过，透过层层叠叠的翠绿山林，能看到朱红色的鸟居被岁月打磨得有些斑驳。
海灯漂流祈愿活动是不是真的能实现愿望两说，但是听上去确实很有意思。
“我顺便去囤一些海货，家里没有海苔了。”叶晚跟尤安说。
“你是想去海港吃炭烤鱿鱼吧。”他一眼看穿。
“那只是顺便，顺便而已。”叶晚气急败坏的否认。
或许是因为海风的缘故，海港像被冻透了一样冷，暮色正在吞噬白昼最后一丝阳光，能看到远处深墨色的海面上带着细碎的白色雾气。
幸而喧嚣的人声弥补了这份寒意，长长的栈桥向着远处的海面延申过去，无数冒着滚滚热气的美食摊子挤在栈桥两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叶晚冷得直跺脚，嘴里说的话都瞬间凝结成白雾，她立刻找了个卖热酒的摊子，那个麦酒里似乎加了类似黑糖类的调料，整个酒桶里弥漫着醇厚的焦糖香气。
有个很霸气的大摊位上挂着巨大的一只风干鮟鱇鱼，那鱼头在深褐色的汤汁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摊主往里头切下粗大根茎蔬菜，胡萝卜、土豆、白菜什么的。
罗蕾莱站在那个摊子前犹豫了一会儿，叶晚看她喜欢，正巧自己也饿了，就买了几碗鮟鱇鱼汤，穿着皮围裙的高大摊主挥舞着长柄木勺：“好勒，四碗鮟鱇鱼咖喱汤。”
几人坐在散发油腻光泽的木桌边上，尤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下来。
“你不要这幅表情，鮟鱇鱼可是难得的深海鱼，很难捕捉到的，而且汤咖喱味道可好了。”
汤里的鮟鱇鱼散发着独特的醇厚香气，咖喱里掺了椰奶、姜黄，鱼肉很细腻，汤里头加了大量鮟鱇鱼肝，绵密的跟鹅肝一样，混合着咖喱和辣椒的辛香，在舌尖入口即化。
满脸嫌弃的尤安此刻默不作声喝完了一大碗，他甚至用赠送的黑面包把碗边挂的咖喱糊糊全部给刮干净了。
罗蕾莱比尤安吃得还干净：“可恶，还是人族会做饭，只有我们艰辛的在海里捉活鱼吃，那鱼又难抓也没有这个好吃，我想我会怀念在王都的生活的。”
远方传来缥缈的海螺声，摊主赶忙把火灭了：“漂流祈愿活动要开始了，赶紧去吧。”他提醒排队的食客们。
海滩挤满了人，有两个渔民拎了框子，给每个人分发上一个玻璃瓶、纸片、笔和发光石头。
罗蕾莱颇有兴致的把发光石头在手上来回摩挲：“哦这石头上面还长着发光海藻，我们经常去摘发光海藻当发光装饰。”
几个小孩去拉她的手，好奇问道：“你是人鱼吗？”
罗蕾莱弯腰，她脸上的蓝色鳞片在完全暗下来的暮色里更加的明显：“嗯，我是人鱼族的。”
几个小孩围着她不肯走：“你是上岸来找王子殿下的吗？你把嗓音跟深海女妖交换了吗？你的双腿走在沙滩上真的有刀割般的痛感吗？”
罗蕾莱招架不住，擦了擦冷汗。
“哎呦哎呀，真是很多年没在人鱼湾见到人鱼了。”很多渔民也围了过来，笑眯眯看罗蕾莱：“你可真漂亮啊，跟传说里一样。”
显然渔民们把罗蕾莱当作海神的化身，把她团团围住，把手中的防风灯，头花什么的戴到她身上，给她塞一大包咸鱼干，还朝着她许起愿望来。
罗蕾莱看上去很高兴，又有些不知所措。
“来年也请保佑我们出海顺利吧。”渔民们虔诚的说。
叶晚在远处看看：“哦，罗蕾莱被渔民们围起来了。她看上去好开心啊。”
“并不，我感觉她看上去要昏过去了。”尤安公正的说。
他刚刚拿了一支笔，认真在分发的白纸上写自己的愿望。
但尤安确实不像相信这种事情的人，叶晚以为他会对漂流瓶许愿这种事情嗤之以鼻，再用冷漠的帅脸说一句：“幼稚。”
叶晚好奇看他，他弯着腰，写字时候的表情还很虔诚，叶晚只看到“永远和……”三个字，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而后尤安警惕的背过身去。
叶晚解释道：“……我是不小心瞄到的，不是故意偷看的。”
她没再问下去，毕竟对某些人来讲，愿望确实是隐私。
等尤安用完了笔，叶晚把笔拿过来，她看了看肩膀上的松饼：“松饼你想许什么愿望啊。”
松饼伸出爪子舞了一圈，它的脸上带着虔诚和向往。
“在世界的每个角落种满坚果吗，这个愿望有点困难啊。”
她想了想，低头在纸条上写上：“打造奥森纳最幸福的小酒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