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这样戏弄小辈。”奥菲利亚严肃地说，她摆摆手让德古拉空出个地方来，后者乖乖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奥菲利亚端庄坐下。
叶晚本以为这两人上演的应该是“霸道总裁与贴心善良妻子”的故事，但是现在看来更像是“老大与她的贴心吸血鬼男模”，比如现在，德古拉正在殷勤给奥菲利亚倒红茶。
像太后娘娘跟她身边的大总管。
叶晚被自己这个想象吓了一跳，低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尤安在底下用脚踹她，而后问道：“我想你应该听说了，关于王都发生的事件们……”
“那些不是我做的。”德古拉优雅喝上一口红茶然后点点头：“显然你能坐在这里，应该是发现了有人在对我栽赃嫁祸。”
玫瑰插话道：“关于奥菲利亚……”
“关于奥菲利亚……”德古拉那双红色的眸子看过来：“我自有主张。”
奥菲利亚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是啊，我想我跟德古拉会过上永恒的快乐生活。”
叶晚不懂什么叫“永恒的快乐生活”，但是夕阳很快就要下山了，他们只好起身告辞：
“明天就是亡灵复活节了，你们会来王都吗，那里会很漂亮。”叶晚邀请道。
“当然当然。”奥菲利亚热情地说：“德古拉准备好好装饰一下我的坟墓，我们会去那里跳舞，也邀请你们一起。”
虽然已经在异世界待了很久，叶晚还是不太能适应“装饰自己的坟墓并在旁边跳舞”这类说法，她默默站起来，跟着尤安他们走了。
“没想到德古拉是这种性格。”叶晚说，她在回王都的列车上买了一杯阿拉丁神灯拿铁，这次很幸运抽到了买一送一，于是又给尤安买了一杯。
“也不知道守夜人协会能查出什么来。”
尤安喝一口咖啡皱皱眉，叶晚看他：“别皱眉了，只有这个，火车上不能喝到现磨的咖啡，不要讲究了。”
“我认为德古拉在撒谎。”他说：
叶晚：“？”
“关于永恒的快乐生活。”尤安说：“听上去很诡异，而且我认为他现在应该很着急，因为奥菲利亚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
叶晚被他说的不安起来。
“到了亡灵复活节就知道了。”尤安说。
第二天就是亡灵复活节，按照书里来讲，今天是生者与逝者界限最模糊的一个夜晚，王都处处点缀着温暖的南瓜灯、鲜艳的万寿菊和鸢尾花。
那些花朵编织成巨大的花环悬挂在屋檐下、路灯柱子上，金色的花瓣铺满道路形成一道“黄金道路”，空气里弥漫着独特的乳香，据说这种乳香能引导亡灵归家，家家户户准备了各类糖果、亡灵面包等，期待亲人的魂魄归来。
艾玛一大早就来了小酒馆，扛了一箱化妆品，也要给叶晚化一个华丽精致的骷髅妆，首先把脸抹得雪白，再用棕色的油彩勾勒出眼眶、鼻骨，最后在脸颊画上金色的花朵，眼下缀满亮片。
叶晚照照镜子，她已经完全不像自己了，更像一只鲜艳的火烈鸟。
亡灵大游行从仙度瑞拉广场开始，今年打头阵的仍然是汉斯先生带领的亡灵歌舞团。
空气里弥漫着各类食物的香气，集市两边的小摊在卖热腾腾的玉米粉蒸肉、撒满辣椒的辣肉馅玉米卷，还有吉事果，那是类似淋着巧克力酱并沾着肉桂粉的油条，酥酥脆脆的，巧克力酱也醇厚，松饼很爱吃这个，吃到满嘴都糊了巧克力酱。
叶晚掏出手帕给它擦擦：“你慢慢吃啊。”
“吱。”松饼乖乖在她掌心里让她擦嘴，尤安买了几杯Tejuino(一种玉米糊啤)
听说是粗砂糖加灰玉米粉发酵成的啤酒，有独特的酸味和气泡，放到集市上卖的时候要加柠檬汁和青柠雪芭，冰镇以后很好喝。
松饼又伸出小爪子要喝，被叶晚严厉拒绝：“不行，你今天吃太多甜食了。”
松饼耷拉下小脑袋，一道快活的声音响起：“难得节日，不要为难小豚鼠了哈哈。”
他们抬头，看到老汉斯穿着善良的服饰背着吉他，他今天脸上换了个紫色的妆，看上去更酷了：
“别闲逛了，我们的亡灵大游行开始了！”
第93章 牛肉塔可
首先传来的是深具穿透力的号角鼓点划破长空，庄严宣告亡灵大游行的开始，人们分开到两侧，中间是铺满金色万寿菊的通道，大家殷切期待着游行队伍的到来。
艾玛捧着一份香脆的炸猪皮在吃：“前两天我还去看了亡灵歌舞团的排练，老汉斯团长说保证让我们终身难忘。”
游行队伍最前头的是头戴五颜六色羽毛的舞者，身上绘着各种图腾的油彩，他们的舞蹈原始而有力量。
叶晚觉得这有点像古老印第安舞者，尤安给她解释道：“这舞是表达了对大地的感谢与对祖先的崇敬。”
而后更加华丽喧嚣的队伍走过来，一个巨大的南瓜幽灵车上坐了不少人，他们脸上绘着繁复的玫瑰、时针跟各种夸张的亮片，头上插满了各种色彩艳丽的花朵，那似乎是类似墨西哥的传统舞步，再加上嘹亮的小号和昂扬的萨克斯风，整个队伍十分热闹。
接下来就是飘过来的骷髅气球，它几乎有几层楼那么大，很多闪光的黑色蝴蝶飞在周围，那些蝴蝶的翅膀在闪闪发光。
“那是黑死蝶。”尤安说：“只生长在坟墓的魔法生物。”
最后出场的就是老汉斯团长带着的亡灵歌舞团，他们骑在马上，老汉斯化了全脸骷髅妆，戴着宽檐帽，身着华丽复古的骑士服，那些马也精心打扮，脖子上套了精心编织的万寿菊花环，身上披着色彩鲜艳的羊毛织物。
他们在特定的广场中心勒紧缰绳，让马匹停步前蹄高高扬起，而后在圆形广场进行一个漂亮的大回环，马身上装着灯泡，如同一条闪亮的灯带。
接着他们从手中撒出一把荧光粉，在月光下如同墓地漂荡的鬼火，在队伍间行程了一层奇诡的气息，看上去很梦幻。
叶晚几人在道路边上给他们鼓鼓掌：“老汉斯团长真是费了心了，这个真的很精彩。”
他们挑了个路边摊坐下，那是一家烤肉摊子，粗壮的铁架上挂着烤肉然后缓缓转动，那些肉片切得很厚实，烤得油光发亮，摊主拿着刀给她们切肉，油脂和鲜美的肉汁不断滴下，牛肉虽然表面的脆皮已经金黄微焦，内里还是鲜嫩粉红的状态，摊主把烤肉塞进柔软的玉米饼，配上水灵的西红柿、洋葱和生菜，又浇上酸奶油和芝士酱。
一盘牛肉塔可送到叶晚手边，黄色的玉米饼折叠成半月形，里面各类馅料，摊主热情道：“想要魔鬼辣椒粉的话我给你们拿。”
叶晚拿起一块，玉米饼柔软带着嚼劲，紧接着鲜嫩多汁的烤肉的鲜美，各类调料又很丰富，新鲜蔬菜和清爽的奶油酱缓解了烤肉的肥腻。
叶晚塞得嘴巴鼓鼓，跟松饼一人一鼠大吃特吃，喧嚣的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他穿着类似骑士的制服，直接朝着尤安走来，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尤安脸色有些变了。
“怎么了？”叶晚含糊不清的问。
“德古拉一早带着奥菲利亚出门了，我派了人跟着他们，结果跟丢了。”
“只是跟丢而已，或许人家是想二人世界……”
汉斯先生完成了游行，走过来向他们打招呼：“晚上还要墓地巡游活动，你们一定要来啊。”
叶晚笑着说好。
当夜色彻底覆盖住王都时，大量人群流向墓园，人们的欢笑声和各种成调的音乐交织在一起，叶晚在人群里对着尤安大声嚷嚷：“我可第一次在墓园见到这种景象。”
无数燃烧的蜡烛形成天之河在流淌，墓碑与墓碑之间铺满了各色鲜艳的毯子，那些橘黄的光晕把冰冷的墓地给照得温暖。
艾玛坐在一块垫子上对着叶晚他们招手：“嘿，这边。”
他们家的毯子上摆着威士忌酒、糖渍红薯跟牛肚汤，艾玛很热情指着墓碑说：“这是我祖父祖母。”
叶晚仍旧不太能适应墓地这种氛围，只是僵硬的点点头，然后看着远处亡灵歌舞团各种乐器敲得欢快，人们围着音乐尽情地旋转跳跃，像无数绽放的万寿菊。
叶晚拿起一杯威士忌跟他们干杯，调侃道：“这真像是一场盛大的家庭聚会。”
“这就是家庭聚会啊。”艾玛跟她碰杯。
当歌舞团弹奏下一曲的时候，人群中突然起了骚动，一队卫兵绕过墓碑与墓碑间的空隙在找人，叶晚抬头就看到了领队的莱森。
“嗨，莱森，你看上去可够辛苦的，要不要来一杯？”艾玛问道。
他难得神情严肃摇摇头：“丢了个姑娘，我们正在找。”
尤安插话道：“谁丢了？”
“里斯堪上校家的维多利亚小姐。”莱森说完匆匆走了。
“又是一起……”艾玛摇头：“哦我曾经见过维多利亚，她可真是一位傲慢的小姐，在皇家歌剧院，我父亲搞到了票，我们一家往包厢走，她像看垃圾一样看我，似乎我们平民不配跟她平起平坐。”
艾玛越说越生气：“虽然她有一头漂亮的红色头发，而且我私心觉得她长得像奥菲利亚，但跟她比起来，奥菲利亚简直是个天使……”
“什么？”尤安皱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奥菲利亚简直是个天使……”
“不是这句，我是说她们长得像的话……”尤安陷入沉思：“我大概知道德古拉在哪儿了。”
当他们找到正一边喝龙舌兰一边跳舞的玫瑰的时候，她已经醉得很厉害了：“你问我奥菲利亚的生日？我不太记得了，我记得她去世是哪天可以吗？”
“算了。”尤安叹口气：“直接去奥菲利亚的墓碑吧，他们一定在那。”
不同于城里的热闹，城外这个古老墓园连月光照在上头都显得惨白，奥菲利亚躺在石台上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婚纱，她的旁边躺着另一位少女，穿着单薄的衬裙，正是失踪的维多利亚。
德古拉站在石台的边缘，他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的执念，苍白的脸颊边微微颤抖，已经没有了往昔的优雅。
神秘人的低语在耳边：“只有今夜、生者与逝者界限最模糊的时候，将她们的身体换过来，奥菲利亚的灵魂便能挽回的进入这具年轻鲜活的□□中，她将再次对你微笑而不是躺进冰冷的棺材里。”
他的话像毒蛇攀爬在德古拉的心上，他内心最深的恐惧，那当然是……
德古拉抬起手：“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爱人。”
“等一下！”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全副武装的士兵、骑着狮鹫的守夜人协会，以及手持火把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
带头的骑士长剑指向德古拉：“果然是你，这一连串的案件果然是你干的！”
“杀了他！”
“杀了吸血鬼！”
愤怒的声浪在墓园间回荡，德古拉愤怒转身，他已经被强烈的欲望控制住了神智，只向着人群发出破坏的黑色能量。
当尤安、叶晚和玫瑰坐着魔毯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哀嚎着躺着不少士兵了。
“他们怎么来得比我们还早？”叶晚很惊讶。
玫瑰看着躺在那的奥菲利亚，着急跑过去，被德古拉拦住：“我知道你是她的后代，我不会伤害你，但你不能阻止我复活奥菲利亚。”
“换了个身体，奥菲利亚还是奥菲利亚吗？”她问道。
德古拉一震。
一声轻微的叹息从石台上传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沉睡的奥菲利亚缓缓坐起来，她身上弥漫着橙色的温暖光芒，像墓园里点亮的万千蜡烛光一样温柔弥漫开来。
德古拉僵硬住，他周身散发的黑色戾气被奥菲利亚的暖光所覆盖、净化。
那双漂亮又悲伤的眼睛注视着他：“我想起来了，我从冥界回来的原因，是想给你带来幸福……德古拉。”
在这样的力量包裹下，德古拉彷佛看到了过去：
年轻的奥菲利亚穿着婚纱在镜子前，那头漂亮的红头发盘起插着玫瑰花，伴娘帮她抚平裙摆，夸赞道：“今天你可真漂亮啊。”
“他要是能看到该多好。”奥菲利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息，伴娘好奇抬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奥菲利亚抬头看小镇的天空，远处是教堂竖着十字架的屋顶：“我是说今日天气很好。”
婚礼是个初夏的晴天，天空蓝得澄澈没有一丝云朵，带着夏天杜有的饱满热度，这是一座小小的白色教堂，阳光把十字架照得发光。
奥菲利亚对着新郎维特说道：“我们说好的，只是个仪式，但是互不干涉对吗？”
维特点头：“没错，你就当是一场生意而已。”他心爱的女孩死在疫病中，与谁结婚都一样。
德古拉举着一把黑伞在远处的树下朝着教堂前的新人看去。
神父问：“你愿意嫁给他，无论贫穷富有……”
她的手悄悄在裙摆下做了个祈求天父原谅的手势，继而一颗泪水滑落：“哦是的，我愿意。”
这画面既温暖，又像针一样刺破了德古拉的感知，神秘人的蛊惑，对奥菲利亚的执念全部土崩瓦解，他成了奥菲利亚最讨厌的怪物。
德古拉踉跄着后退一步，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原来，你都记得……”
第94章 再见奥菲利亚
叶晚以为要发生的大战没能发生，她只看着德古拉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颤抖的双手中，奥菲利亚的爱彻底击碎了一个吸血鬼的疯狂。
“就当为了我，德古拉。我爱你，百年来从未改变过。”她轻轻拥着他，抚摸他柔软的银发，骑士们趁机将昏迷不醒的维多利亚救下来。
奥菲利亚拉着德古拉的手：“走，再陪我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他们站起来准备离开，显然骑士们想拦住他，但是被尤安制止了：“成全她最后的心愿，你们是打不过吸血鬼的。”
骑士们只好作罢。
奥菲利亚带着他进了王都，孤儿院的孩子们也守在墓园，她拉着德古拉在人群中坐下，毯子上摆了一大瓶石榴汁、肉馅卷饼、辣炖牛肉。
德古拉看着欢笑跳舞的人群、堆积如山的美食有些不知所措。
“德古拉，你要学会用色彩、音乐和快乐来拥抱我的死亡，不要感到恐惧好吗，我的朋友们都在，我也随时在你身侧，不再让你感受永恒的孤独。”
她拉起德古拉的手，跟孩子们一起跳舞，最小的黛西看看德古拉苍白英俊的脸，直接上手扒拉他的嘴，想看他尖尖的牙齿。
当深蓝的天幕边缘被晨光晕染，墓园的喧嚣也如潮水一样退去，人们狂欢后离开，只剩满地斑斓的碎屑，那些万寿菊的花瓣在风中自动汇聚成一座横跨在人间与冥界的金色桥梁。
奥菲利亚站在桥边，她穿着那件干净素雅的白裙子，开心向着大家挥挥手：“我会给大家写信的，也许亡灵复活节的时候我会再回来……”
她的指尖轻拂过德古拉冰冷的脸颊，后者眼中滚出无声又滚烫的血泪，他贪婪的盯着她的脸，要将她的灵魂永远印在心里。
奥菲利亚收回手，转身踏上了那座通往彼岸的金色桥上，那些花瓣化作金色的光尘，飘散在空中，她的身影越来越淡，直到变得透明、直到完全消失在薄雾中。
德古拉缓缓低下头，在地上默默放了一支玫瑰花。
亡灵复活节就这样过去了，虽然热闹的氛围弥补了奥菲利亚离去的痛苦，但叶晚还是很失落，奥菲利亚是非常好的人，像天使一样温暖，她就这样消失了，叶晚不太能接受。
于是第二天尤安就看到一个无精打采坐在后院连廊里叹气的叶晚，正逢秋季，就连葡萄架都枯黄没什么生气了，叶晚看了更难过了。
尤安也没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只默默在外头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又拉着叶晚，说要在这里忙点事，让她出去走走，最好吃了午饭再回来。
叶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赶出了门，松饼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想跟她一起去，被尤安提溜着后脖颈回去：“你不准去，留下来帮忙。”
“吱！”
叶晚失笑着摇头走了。
她准备去再囤些啤酒，酒馆的啤酒存量不多了，经常去的佩洛瓦夫人的小酒坊还在关门中，不知道夫人去了哪里，好心的邻居给她推荐另外一家品质很好的酒坊，根据她的推荐，叶晚坐着公共马车到了5靠近城门的一个酒坊。
按照叶晚的想法，这个酒坊有些像日式料理餐厅、又有一些像澡堂，这个巨大的建筑物屋顶布满了黄铜做的烟囱，很多粗壮的、包裹隔热石棉的管道一路从天花板上延伸下来，不时吐出各种颜色的高温蒸汽，而且弥漫着浓郁的啤酒麦芽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