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比较忙。”江茗雪说,“但你们部队训练也很辛苦,我怎么好意思再给你们增加负担。没关系,我这里忙得过来的。”
邢开宇却坚持,搬出站军姿的气势:“不行,军令如山,队长的话必须服从。”
这可关乎到他是跑十公里还是跑五公里的大事!
“……”江茗雪无奈,“好吧,那你帮我称药材吧。”
邢开宇:“……嫂子,这个我不会。”
“那不然你帮忙给针灸针和火罐消一下毒?”
邢开宇:“……嫂子,这个我也不会。”
“嗯……”江茗雪冥思苦想,“那你帮我记录一下病例?”
邢开宇:“嫂子,这活我会,但我不敢干……”
人命关天的事,万一记错了可咋整。
“……”江茗雪沉默了,“那除了送饭,你们容队让你过来帮我什么呢?”
邢开宇挠头,他知道也不敢说出来啊。
柏东恰好过来:“茗姐,言泽吃过药了,您去给他把脉吧。”
“好,我这就来……”
江茗雪抬脚就要走,邢开宇连忙拦住她,右手快举到房顶了,“等等——!嫂子,这个我会!”
江茗雪、许妍和柏东不约而同看向他。
不会称药材,不会消毒,不会记录病例,但是会把脉?
许妍:“大兄弟,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
“邢副队,你什么时候去进修了?”江茗雪提出疑问。
邢开宇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荒谬,他尴尬地嘿嘿一笑,收起手。
拉住许妍的胳膊:“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许医生会,我跟她一块去就行,还能帮你照顾照顾言泽弟弟。”
他这声“言泽弟弟”叫的异常亲切,让几个人心生疑窦,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吗?
说着就拉着许妍往后院走,许妍挣扎要回来:“诶诶诶,我跟你说我把脉可是不准啊,我之前给男的把出过喜脉。”
“那你这回再努努力,争取再把出一个喜脉。”
“……?”许妍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是大哥,你有病吧?”
“我没病,是言泽弟弟有病。快走吧,一会言泽弟弟又烧起来了。”
许妍被连拖带拽地拉走了,江茗雪在原地看着他们上楼,无声笑起来。
邢开宇在医馆足足待了一下午,听许妍说,言泽的烧不到半天就退了。
江茗雪有些不可思议:“邢副队这么会照顾人吗?”
邢开宇手叉腰,谦虚地说:“哪有哪有,都是许医生脉把得好。”
站在一旁的许妍嘴角抽搐了下。
她都不敢说自己这次把的是死脉。
“行了。嫂子,我任务完成了,先回部队了。”
邢开宇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离开了。
一出医馆大门就掏出手机给容承洲发了条消息:【搞定!】
【C.Z】:[/OK.jpg]
另一边,除了言泽的其他三人聚在一起边吃晚饭边夸赞:
许妍:“姐夫真是体贴入微,又是找人送饭又是送帮手的,虽然人没亲自到场,忙是没少帮。”
柏东频频点头:“言泽好了,我们明天的工作量也变小了,感谢姐夫送来的及时雨!”
老林呵呵一笑,把馒头泡进粥里,好咬:“挺好,我替你爷爷鉴定过了,这女婿很不错。”
江茗雪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些出神。容承洲人都没出面,就把她周围的人都收拢了。
他们说的话都没错,但她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晚上,容承洲一如既往给她发消息报平安:
【C.Z】:今天有巡察任务,刚下飞机,平安无事。
【江茗雪】:好的,辛苦了。
【C.Z】:你也辛苦,学生痊愈了吗。
【江茗雪】: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亏了邢副队帮忙。还有你让他送的饭菜,很好吃。
【C.Z】:嗯,早些休息。
【江茗雪】:晚安。
江茗雪端坐在桌子前,细细翻开他们今天的聊天记录。
容承洲的回复依然像之前一样官方简单,似乎一切都挺正常的。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之后的几日,江茗雪空闲时间都扎进到铁皮石斛的培育中,她将成株分成几组做对照试验,采用不同光照条件、加湿温度、不同的浇水频率以及施肥的种类等等,每日还要详细记录生长情况。
只不过铁皮石斛的生长周期长,还需要时间。从北城寄来的其他几种容易培育的草药苗都已经分到了蒙山县的其他住户,如果养得好的话,几个月就能有收成。
容承洲这几日也很忙,除了每日的报平安和让邢开宇送午饭,两人基本没有其他联系。
江茗雪称了下体重,才过五天,已经长到八十三斤了。
这么下去可还得了?
还好她马上就要回北城了。
一个月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距离她们第一天来到海宁,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一眨眼就要离开了。
江茗雪还没来得及感春怀秋,柏东就来告知她:
“茗姐,有一单外诊需要出。”
蒙山腿脚不便的老年人多,隔两天就要出一次外诊。但是老林也年纪大了,是以之前没有出外诊的先例,还是江茗雪来了才开始。
江茗雪问:“知道对方是什么症状吗?”
柏东说:“主要是腰间盘突出和膝关节炎损伤。”
“好,我知道了。”
江茗雪在外诊医疗包里装上治疗工具和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药材,带上柏东一起出发。
这次的外诊对象是一名空军退役老兵,已经年过七十了,因为长期开战斗机,需要长期保持一个姿势不变,年轻时就留下了腰间盘突出和关节炎损伤的老毛病。
老兵是一个人住,平时都是忍着。最近雨水多,老毛病复发,疼得不行了才给元和医馆打电话。
江茗雪简单查看了下情况:“气滞血瘀、肝肾亏虚,我给您扎几针就能缓解了。”
“好好好,谢谢小姑娘。”
江茗雪捏着银针,找到老兵的几个穴位,动作轻柔地扎进去。
银针刺激穴位释放内啡肽,刚扎下去没两分钟就不怎么疼了。
老兵连连感慨:“还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好啊,之前去医院看,那些医生动不动就让我做手术,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江茗雪没有完全认同:“的确有一些无良医生蒙骗病人,但西医也有西医的好处,两者治疗理念不同,针对的症状不一样,至少见效快这一点是中医不能及的。”
她虽然是学中医的,却不会一味鼓吹自己的职业。
“也是,小姑娘真有见解。怪不得我学生给我推荐你们医馆,不然我这老毛病又得强忍过去了。”
江茗雪坐在凳子上等拔针,郑重嘱咐:“生病不能硬抗,您还是得及时治疗,不然会落下病根。”
“是是是,我现在这老毛病就治不了了。但是也没办法呀,我们开战机的,经常要在飞机上连续坐十几个小时,铁人也受不住,我那些战友啊都是还没退役就得了一堆毛病。”
不知想到什么,老兵一脸骄傲,“也就我那个学生是个铁人,入伍十几年了,每天的飞行训练时间是别人的两倍,愣是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一点毛病没有。”
老兵一个人住久了,难得有人听他絮叨,话匣子打开就难关上了。
江茗雪并未表现出不耐,始终认真听着,时不时搭上两句:“年轻也要多注意身体,高空辐射的危害也很大的。”
“是啊,我就一直跟他这么说的,但我这学生脾气死犟,连我的话都不听。哦对了,小姑娘,等会儿他要过来看我,你能不能帮我好好跟他说说,医生的话总该听吧。”
“好,我可以试试。”江茗雪答应下来,“但是您也说了,您的学生连老师的话都不听,我这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就更不会听了。”
“你说的也是。”老兵也觉得有点悬,“那该怎么办……”
话还未说完,门口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微微低头走进门框,脊背挺直,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许。
漆黑的眼眸望过来,磁性低沉的熟悉声音像是砂纸轻轻蹭过木头:
“教員的话可以违背,太太的话怎能不听。”
老兵愣了片刻, 随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小子,给你老婆接私活是吧!”
容承洲淡笑, 走进来:“您不是也不疼了吗。”
“我现在被你气得肝疼!”老兵趴在床上, 想支起来教训这个学生。一动, 后腰处十几根针颤颤巍巍。
江茗雪忙按住他:“您后面有针, 等拔完再打也不迟。”
老兵听话地趴回去:“还是小姑娘懂事, 不像我这个逆徒。”
语气里带着气, 不仅指给他下套,还有刚才双标的言论。
什么叫教員的话能违背,老婆的话不能不听。
你听听这是人说出的话吗?!
容承洲不语, 目光转向江茗雪:“麻烦你跑一趟, 他是我大学时的飞行教員, 叫他卢教官就行。他情况如何?”
江茗雪这才意识到卢教官说的学生就是容承洲, 也是他将元和医馆推荐给对方的。
“还好, 病根的确比较深, 但没到治不了的程度, 我这几天有空就过来帮他扎几针, 只是这药得坚持吃半年才能根治。”
容承洲认真听着,微一颔首道:“开一年的吧, 他退休金高。”
“嘿——臭小子!”老兵卢教官刚熄下去的火噌的一下又上来了,要不是被针捆住, 恨不得爬起来锤他,“合着你早就在算计我那点退休金了?!”
容承洲坦然回视过去,不置可否。
江茗雪没忍住笑出声,这师生二人的相处模式还挺有趣,尤其是容承洲, 似乎总是能用最正经的语气说出最气人的话。
“没关系,元和医馆对退役军人也不收费。”她说,虽然这一年的药费不是一笔小数目。
“收着吧,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那好吧。”他既然有意给她送钱,她便不推脱了。
以前两次的经验,如果她不收,他定要多给。
她在桌子前写下药方和剂量,交给柏东,让他回医馆取。
一旁,卢教官气呼呼地趴在枕头上哼哼:“谈恋爱不告诉我就算了,连婚礼都不邀请我,唉,我这老东西是没人在意咯——”
容承洲站在床侧,淡声:“我们没办婚礼。”
“什么?!哎呦,嘶——”卢教官一激动牵动银针了,江茗雪连忙检查针位。
老实趴着不敢再动了:“你们都领证一年了,竟然连婚礼都没办,你这丈夫怎么当的?!”
容承洲垂眼,认真反省:“是我的问题。”
江茗雪在一旁打圆场:“不怪承洲,是我说先领证的。”
她这声“承洲”喊得亲切,男人不禁抬眸看了她一眼。
卢教官故作不悦,实则心里很满意:“小姑娘这就护上短了,我这是在帮你讨公道呢。”
江茗雪微微一笑:“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因为这种小事吵架。”
其实更多是觉得婚礼麻烦,不想办。
不等卢教官教育,容承洲就纠正她:“婚礼不是小事,我会和你好好商议。”
江茗雪被噎了一下:“……那也行。”
“就是,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能不办婚礼呢,我们当时条件那么苦,每个月两三块工资的时候还会筹备婚宴呢!”
说话间,卢教官腰上的针灸已经到时间了,下面是膝盖关节炎,扎好针后,他问了医药费,接着从枕头里拿出一沓用手帕包着的红色钞票。
“来,小姑娘,这些是医药费,剩下的是给你们的份子钱。”他刚递出去又缩了一下,提防地看着容承洲,“这都是给你一个人的,可不许给他拿着。”
江茗雪看着那厚厚一沓大几十张钞票,根本不敢接:“卢教官,这太多了,我不能收,更何况我们还没办婚礼呢。”
“没事,先拿着吧。”卢教官坚持塞给她,“我这腿走不了远路,到时候还不一定能不能到场呢,我的家底不多,你别嫌弃就行。”
江茗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手杵在半空中进退无措。
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她那只,攥紧,让她有处安放。
容承洲抬手,只拿了那份份子钱,放进她手心里:“这是教官心意,你安心收下便好。至于医药费,我已经转到了你卡里。”
卢教官调侃他:“哟,我的关门弟子知道关心老师啦,还知道帮我省退休金了。”
容承洲看他一眼,没跟他抬杠。
本就是借此机会让他见见他的已婚妻子,顺便治疗他久治不愈的顽疾。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卢教官,到时候您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江茗雪诚恳地说。
份子钱都收了,婚礼必定要办的。
卢教官摆手,指着自己扎满银针的腿:“婚礼我估计是去不成了,你们不用管我。”
江茗雪看着他的腿,不知该如何安慰。
握住她的那只手攥得更紧,沉稳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来接你。”
卢教官开玩笑说:“行,那你可得开飞机来,我好久没坐过飞机了。”
他眼睛是笑的,却隐约有泪花。
“嗯。”
容承洲答应得郑重,江茗雪知道他一定会做到。
膝盖上的针也都取下了,柏东恰好背着药回来,江茗雪向卢教官讲了注意事项和用药方式,就收拾医疗包准备回去了。
她拎起医疗包打招呼:“卢教官,我们就先走了,您按时吃药,我明天再来给您针灸。”
“好好,今天辛苦你们了,你们路上慢点啊。”
“好的……”两个字刚说完,手里的药包就被容承洲拿过去,另一手紧紧握住她的,“你注意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卢教官看着两个年轻人如胶似漆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行了行了,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快走吧走吧。”
容承洲略一颔首,牵着江茗雪一起出去。
大约是想让年过七旬的卢教官相信他们感情很好,直到出了卢教官家中的铁门,他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江茗雪任他握着,跟着走到门口,旁边停着一辆黑色军用越野车。
“这是你们部队的车吗?”
“嗯,今天外出公务。”
空军基地有专用公务车,正团级和师级单位军官可以优先使用。
容承洲松开手,打开车门,把医疗包放进去,然后从副驾驶拿出一束花,递到江茗雪面前:
“容太太,七夕节快乐。”
江茗雪愣了下,接过来:“谢谢,我都忘了今天是七夕节了,没给你准备礼物。”
“无妨,我记得就够了。”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那束粉白色花朵,“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不实用的东西,思前想后选了芍药玫瑰,如果你觉得不错,可以留下观赏几天,如果不喜欢,那就用来入药。”
江茗雪微微讶然,连七夕节送花都要考虑实用性,她都不知道该夸他浪漫还是夸他务实了。
她垂眸,花束很大一捧,用粉色碎点卡纸包着,上下两个大蝴蝶结。奶油色调的芍药花为主花,粉色小朵玫瑰点缀,还搭配了几朵桔梗和蝴蝶兰,整体色调清新温柔。
上面洒了些润花的水珠,冰冰凉凉的,还沾着车内空调的温度。
这是容承洲处理完公务后特地到镇上买的,他是第一次送女孩子花,在店里挑了许久,这才在江茗雪施针到一半时赶过来。
“我不懂花,只是觉得这束花很符合你的气质。”他徐徐开口。
温婉典雅。
这是容承洲看到这束花时的第一想法,也是他在北城元和医馆初见江茗雪时的第一印象。
江茗雪抿唇笑:“谢谢,你的眼光很好,我很喜欢。只是这么漂亮的花拿来用药就太可惜了。”
“随你处置。”容承洲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好。”
柏东躲在后面捂嘴偷笑半天了,这会儿连忙收敛笑容,绷住脸上了后座:“谢谢姐夫!”
其实他刚刚是想徒步跑回去的,但是下午温度太高了,在舒服和受罪之间,他选择了当电灯泡。
车内的空调冷风还没散去,一上车温度很舒服。
容承洲打开车载空调,将副驾驶的风口向上掰:“冷的话告诉我。”
“没事,温度刚好。”
“嗯。”
容承洲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即便是宽大的越野车,男人高大宽阔的身型依然衬得驾驶座空间逼仄。
座位调到了最后,长腿无处安放。
江茗雪想到他在飞机驾驶舱的场景,那样狭小的驾驶舱,对他来说一定更拥挤吧。
车子缓缓启动,容承洲目视前方,忽问:“对于婚礼,你有什么想法吗?比如时间、地点、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