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房间内传来男人清浅平缓的呼吸声。
江茗雪心下诧异,效果这么好吗?
她停下动作,压低声音,试探性喊他的名字:
“容承洲。”
“你睡着了吗?”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屏息凝神,仿佛听见容承洲的呼吸粗了一些。
是还没睡着吗?
没睡着为什么不回答她?
江茗雪收回手,歪了下头,正想再喊他一声看看。
枕边的男人却忽然睁开眼。
视线就那样和他直直撞上。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浓缩成一点深黑,平时淡漠的瞳孔如深潭,却又翻涌着暗火。
她定定地看着,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下一秒,男人忽然下巴轻抬。
堵住她的唇。
第27章
月光钻进窗帘, 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摇晃。空气里浮着未散的草药香,混着他身上浅淡的雪松味,在昏暗中漫成一团温吞的雾。
大掌扣住她的脖颈, 隔着一层薄茧, 不经意摩擦她的肌肤。
薄唇似乎是烫的, 不留一丝缝隙吻上她。
空气仿佛被尽数掠夺, 视线在昏暗中失了焦, 只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和下颌线的轮廓。
炙热的气息笼罩着她, 她这次清晰地听见,容承洲的呼吸比平日粗了许多。
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放在他身前的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 指腹陷进布料褶皱里, 想推开他, 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时间一分分流逝, 她被他扣住后颈, 身体僵硬地趴在他身前。
吻到发懵时, 他忽然松了松力道, 稍稍抬离, 留给她呼吸的空间,却只有一寸。鼻尖蹭过她的, 呼吸交缠里带着点哑意。她睁眼,正撞进他半眯的眼, 里面盛着半室昏光,和一个小小的、慌乱的她。
在彼此交缠的呼吸中,他的声音哑的不像话:“抱歉。”
“我……”意识渐渐回归,江茗雪身体后倾。张了张唇,想回他些什么, 却没能发出声音。
V字衣领松松垮垮垂下,在昏暗中泛着细腻的白。她今晚穿着淡紫色的家居服,长衫长裤。
明明一点都不性感,却偏偏让他想起她白日穿上一字肩低领抹胸婚纱的模样。
镜中的妻子比平日美丽,他本无意窥探,却不想稍一偏头,便将所有光景拢入。
喉结不禁轻轻滑动,男人眸色深沉,克制地别开眼。
抬手,整理好她的衣领,将她抱回原处,盖好被子:“我出去一下,你早点休息。”
“哦……”江茗雪不知道他要出去做什么,她现在也没多余的心思问。
最后一盏床头灯也被熄灭,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随之而来是一阵脚步声,直到卧室门响起,又关上。
直到空荡荡的房间只剩她一个人,她才后知后觉摸上自己的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热。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她的心思乱成一团,原本只有容承洲失眠,现在连她也困意全无。
松云庭的露天阳台,容承洲单手撑在栏杆上,指尖的烟燃着点猩红的光,在深夜中明明灭灭。
夜风卷着点凉意漫过,烟灰积了小半截,被风一吹簌簌地落下,却吹不尽他身体里的焰火。
于他而言,烟的作用是提神。
自从在海宁和江茗雪相遇,他再没抽过烟,甚至快忘了吸烟的感觉。
如今再次拾起,不过是无计可施。
婚姻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自始至终,他对待这场婚姻的态度不过是源于责任。
尊重她的意愿,不打扰,更不干涉,和同样没有感情的妻子经营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这是他们婚前的默契约定,他一直在履行。
只是今夜温柔妻子在侧,他并非圣人。
烟圈缓缓吐出,渐渐模糊了脸的轮廓。
今晚的失控,是他越界了。
客厅暖黄色的灯光将黑沉沉的夜空切割开来,那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交界处,背光而立了许久。
直到烟一点点燃尽,烫意传到指尖,他才回过神。
不紧不慢将烟蒂摁灭,丢进一尘不染的烟灰缸,转身。
容承洲回到卧室时,江茗雪还没睡着。
听到浴室的水声响起,她倏尔睁开眼。
他晚上不是已经洗过澡了吗?
为什么又洗了一次?
她虽没经历过,却知道一晚上洗两次澡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容承洲不是没有那方面的困扰吗?
而且只是接个吻,她都没什么反应,他怎么可能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小时后,容承洲还没出来。
江茗雪带着满腹疑惑躺在床上等啊等,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听到浴室的门响声。
容承洲换了一身新睡衣出来,脚步放轻走到床侧,掀开被子躺下。
随着他走进,江茗雪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牙膏的薄荷香气。
他不止洗澡换了衣服,还又刷了一次牙。
江茗雪出声问:“你刚刚是去吸烟了吗?”
男人身形微顿,似乎是意外她还没睡。
动作幅度放大了一些,他扯过被角盖在小腹上方。
才缓缓道:“嗯,呛到你了吗?”
江茗雪瞬间解了惑。
这就说得通了。
他是因为烟味太重洗的澡,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她摇头:“没有,其实你身上的烟味不难闻,你不用为我考虑这么多。”
容承洲没应,只问:“明天需要去医馆吗?”
明天是周日,江茗雪:“不用,明天休息。”
男人嗯了声:“那明天去看看婚礼场地。”
“好。”
对话暂时终止,两人都没说话,但都知道对方没睡着。
江茗雪医德高尚,热心地轻声问他:“还用再按吗?”
“……”
容承洲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沉默了半晌,才一字一顿沉声答:
“不用了。”
再按今晚都别睡了。
“噢。”江茗雪没有多想,“那早点睡吧,晚安。”
“嗯,晚安。”
第二天周末,两个人都没定闹钟,两个人都是凌晨三点才睡,但江茗雪一觉睡到十点半,容承洲还是早上五点按时起来跑晨跑。
她洗漱过后,从卧室走出来,容承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平板。
见她出来,抬眸:“睡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江茗雪摇了摇头:“不用,等会儿直接吃午饭就好。”
十点半无论吃早饭还是午饭都很尴尬,干脆直接吃早午饭。
容承洲颔首,让连姨现在准备午饭。
江茗雪走过去,观察了下他的脸色,除了有点黑眼圈,精神状态还可以。
但还是不免担心:“你才睡了两个小时,还早起锻炼,不再补补觉吗?”
容承洲神色淡淡:“暂时不用,如果困了睡个午觉就好。”
江茗雪:“好吧。”
容承洲抬手示意她坐下:“过来选一下婚礼场地吧。”
“行。”
江茗雪抬脚走过去,忽然想到冰箱里的药还没喝。
“等一下。”
她又转身到厨房,拿出昨晚冷藏的药稍微加热了一下,端给容承洲:“差点忘了,这是今天早上的。”
容承洲垂眸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第一次提出疑问:“高空辐射剂量很低,危害没有你想象中大,需要喝这么频繁吗?”
“……”江茗雪被问住了。
该怎么解释,这是他亲妈的要求呢?
容夫人怕见效慢,昨天特意交代了,反正中药副作用小,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她已经把剂量控制到合理范围内了,只不过是一剂分成两次吃,毕竟她的目的是治病,而不是容承洲以为的补药。
“没事,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质疑你的意思。”
容承洲放下平板,接过药碗喝下。
喝过药后,容承洲让江茗雪选婚礼场地和布置场景,如她所说,这几种方案是他和容夫人筛选过两轮的,只需要她来敲定即可。
江茗雪坐在他旁边,滑动上面的参考图,没有纠结犹豫,很快就选好了。
因为江茗雪没吃早饭的缘故,午饭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
吃过饭后,容承洲到卧室睡午觉,她到书房的阳台侍弄花草。
这一周江老爷子让人给她送了些草药苗,容夫人也给她运了一些当季的稀有花种,让她打发时间。
江茗雪蹲在温室地上,拿小铲子将植株栽到花盆里。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头,本该在卧室睡觉的容承洲走进来。
“你怎么没睡觉?”她拿着一株艾草,手上还沾着土,诧异问。
容承洲穿着一身黑色休闲家居服,朝她走近:“来看看你。”
本来是要睡的,但想到她一个人在种草药,怕她忙不过来,又起来了。
“这些都是要种的吗?”他看着地上铺了一片长相极其相似的绿叶问。
江茗雪:“对,要一株一株移栽,很麻烦,身上还会沾土,你昨晚没睡多少,先去补会觉吧。”
容承洲没应,跟她一起蹲下,找到同样外形的艾草,指着她旁边的花盆问:“种这里可以吗?”
江茗雪劝不动,只好点头:“对,这几株都种在一起。”
容承洲略一颔首,按照她的步骤跟着她一起种。
顺便问:“这是艾草吗?”
“对,艾草和艾蒿长得很像,区别是艾草杆和背面有白色绒毛,所以会发白。”
容承洲点头,默默记下。
之后若她不在家,他有时间还能帮她打理一下。
“长叶的是迷迭草,它旁边扇形叶片的呢?”
江茗雪:“那个是罗勒,能杀菌治疗传染病。”
见他感兴趣,江茗雪每种一种药材就会主动给他介绍:“这个是我们常吃的人参,用药用它的根部,叶片是掌状的,秋天会变红。”
“这个是荆芥,茎是四棱状,叶片光滑无毛,可以治风寒和感冒。”
“……”
这些草药长相极其相似,连江茗雪有时候都要分辨一下,但容承洲分辨能力和记忆力都比她想象中强,帮她种的同时已经能轻松记住它们的名字,只是作用还记不全。
江茗雪:“没关系,草药种类太多了,而且长得大同小异,很容易混淆,你能分清这十几种就很厉害了。”
容承洲嗯了声:“我看你书架上有一本《本草纲目》,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啊。”江茗雪没有多想,“那本书我已经背下来了,你如果感兴趣可以直接拿走。”
容承洲:“好,谢谢。”
放在架子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容承洲的手机。
种完草药,沾了一手土,他没避讳江茗雪,拿湿巾擦干净手,才不紧不慢接了电话:“喂,怎么了。”
“容哥,下午来马场跑几圈吗?你都回来一个多星期了,也不提前跟兄弟们说一声,我还是从你们大院里老段那儿听说的。”
温室安静,依稀能听清楚对面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容承洲在北城的朋友。
容承洲拒绝果断:“不去。”
“来玩几圈呗,就一下午。正好今天宋哥他们也在,咱几个好好聚聚呗。”
容承洲低头拍身上的土:“今天有事,你们玩吧,不用管我。”
对面语气激动,音量都提高了几分:“大周末的你有啥事儿啊?是不是一年没见,感情淡了?”
容承洲没应,只转头问:“你想骑马吗?”
江茗雪正在做收尾工作,闻言摇头:“我不会。”
他淡声:“我可以教你。”
江茗雪想了下,正好下午没什么事:“那也可以。”
容承洲点头,重新拿起电话:“下午几点?”
“哟,怎么又想来了,这是被我唤醒良知了?”
男人神色淡漠,只道:“你嫂子想去。”
骑马约在了下午两点半, 江茗雪和容承洲到马术俱乐部时,其他人已经换好装备了。
“哎哟,还得嫂子出马啊, 可算把你这尊大佛请过来了。”江茗雪听得出来, 这语气就是给容承洲打电话的那位。
容承洲懒得搭理他:“自己介绍。”
“嫂子好!我叫俞飞捷, 之前跟容哥是一个大院出来的, 后来搬走了。”俞飞捷转向江茗雪, 热情打招呼。
江茗雪微笑:“你好, 我是江茗雪。”
正要和他握手,容承洲忽然先一步抓住她的手,瞥向俞飞捷:“你洗手了吗?”
俞飞捷:“哦, 忘了。”
他刚刚换完装备摸马来着。
在身上使劲蹭了蹭, 重新伸手:“嫂子好!”
容承洲这才松开她。
接着是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俞飞捷电话里提到的宋哥, 全名宋绍钧, 刚从国外出差回来;还有一个跟容承洲差不多年纪的, 叫裴屹川。
几人各自和她打过招呼, 江茗雪从他们的自我介绍和聊天内容大概了解到, 他们四人最开始都是在军区大院结识的,只不过后面家人退伍后纷纷转行, 现在俞飞捷在航空公司开飞机,而宋邵钧从商, 裴屹川从政。
四个人的就业方向大相径庭,见面次数也越来越少,但关系依然很好。
简单聊了几句,容承洲牵起她的手:“你们先玩,我先带她走一圈。”
宋邵钧:“成, 等会儿你们到外场找我们。”
两组分道扬镳,他们几个已经去了室外,容承洲依然没松开她的手,直到装备室才缓缓放开。
亲自帮她穿戴好护具,包括头盔,护腿,马甲,手套,然后到马房里选马。
江茗雪选了一匹六个月的小白马,没别的原因,这匹小马长得最漂亮。
容承洲把马牵到室内马场,先教她一些基本动作。
指尖在马颈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它安静,然后温声对她说:“上马要从马的左侧上,左脚踩马镫,双手扶马鞍,借力上马。”
江茗雪认真听着,按照他说的步骤照做,但她忽略了哪怕是只有一米六高的小马,马身也有一米多高。
一脚踩到马镫上,却使不上力气。
她识趣地收回腿,站在马旁边问:“这是不是有上马凳啊?”
容承洲一手牵着缰绳,如实答:“有。”
江茗雪:“在哪……”
还没问出口,膝弯处忽然传来一道力度。
下一秒,整个身体忽然被举起来,一米六的高头大马在她面前瞬间变得触手可及。
容承洲单手将她托起,抱到马上。
“……”
她还在等上马凳呢。
“坐稳了。”
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容承洲在一旁提醒她,递过缰绳。
“哦,好。”
江茗雪坐在马鞍上,马有些颠簸,下意识拽紧缰绳。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她手背,指尖调整她的姿势:“拇指在上,不要拽太紧。”
江茗雪依言照做。
“缰绳向左拽就是向左拐弯,向右拽是向右拐弯,想停下两只手一起向后拉。”
容承洲站在马下,却比马头还高出许多。
一边在旁边护着,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如果哪里没听懂,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江茗雪等马走到马场最前方,拽着一边缰绳向左横拉:“没有,你教的很好。”
马身平稳,顺从地向左拐弯,很听她的话。
容承洲提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学得不错。”
江茗雪大方接受他的表扬,逐渐适应马身摇晃的频率。
室内马场不热,她戴着头盔,坐在马上闲聊:
“你带兵也这么有耐心吗?”
见她已经适应,容承洲松开另一条教练缰绳。
向旁边挪几步,给她留出发挥空间。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淡声道:“那有些难度。”
闻言,江茗雪顿了半秒,偷偷瞄了眼男人神情寡淡的面容。
还真想不出来容承洲不耐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绕着马场走了一圈,已经掌握了基本操作,容承洲牵着她的马到室外场地和其他几人汇合。
室外马场是河边的一片大草坪,三个人正好绕着跑完一圈回来。
俞飞捷坐在马上问她:“嫂子第一次来马场吧?””
江茗雪点头:“是的。”
“那正好,等会儿你跟容哥骑一匹,我们仨一人一匹,我们分成四组比赛怎么样?”俞飞捷挑着眉,一脸算计说。
江茗雪不知道怎么样,但莫名觉得他在憋着坏,下意识抬头看向容承洲。
容承洲正低头把缰绳绑在旁边的木杆上,头盔遮住他上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两个人骑一匹马会增加马的负担,使速度变慢。
而且她不会骑马,容承洲肯定要分出精力看顾她,自然会被影响发挥。
一旁的宋邵钧看不下去了:“飞毛腿,还要不要脸了,你这算盘都打到嫂子身上了。”
“嫂子,你别搭理他,他就是自己跑不过容哥,想让你拉慢他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