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裴屹川也开口:“每次都跑得最慢,这个外号不适合他。”
俞飞捷不服气地嘁声:“嫂子都没说什么呢,你们俩在叫什么!”
宋邵钧:“我这叫打抱不平。”
两个人吵闹着,江茗雪明白了俞飞捷的意图,手撑着马鞍打算下马:“你跟他们比吧,我在旁边看你们比赛。”
容承洲把白马固定好,按住她的手:“不用,你跟我一起。”
俞飞捷乐了:“容哥,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啊!等会输了可别怪我!”
容承洲掀起眼帘,面无表情看他:“如果还跑倒数第一,你名字就倒着写。”
“没问题!叫我飞猪都行!”俞飞捷信誓旦旦立下毒誓。
江茗雪还是感觉不太好,微微低头:“我在旁边坐着等你也没关系的。”
容承洲手放在马背上轻轻抚摸,白马半眯着眼,在太阳下懒洋洋地蹭他的手:“没事,第一不敢保证,但跑过俞飞捷不难。”
他的语气依旧沉稳,江茗雪心里踏实许多,点头答应。
“不过这匹马坐不下我们两个,要换一匹大的。”
容承洲发消息让马术俱乐部的学徒把他常用的马牵过来。
他站到马腹旁,抬起一只手臂扣住她的腰:“伸手。”
江茗雪照做,身体向他的位置倾斜。
等她指尖搭上他的肩膀,他手臂一沉,稳稳环住她的膝弯,掌心托着腿根的力道很稳,稍一用力便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江茗雪扶着他的手臂,刚一站稳,就听见俞飞捷的声音:“啧啧啧,怪不得非要带嫂子一起来呢。这是故意在我们三个单身汉面前秀恩爱来了。”
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被他这么一说江茗雪不由脸热了一下。
容承洲侧身挡住她,瞥他一眼:“我有阻止你秀吗。”
俞飞捷:“……”
这就是有老婆的底气吗?
学徒很快将容承洲的马牵过来,这马一米八高,必然是要让他抱上去的。
等她坐稳,紧跟着翻身上马。
一米八的高头大马对于平时在部队翻越三米障碍墙的容承洲来说,只需要轻松一跃。
他们用的是双人马鞍,江茗雪坐在马前面,容承洲坐在她身后,手臂从她腰侧穿过,带起一阵极轻的风。
掌心握住缰绳的瞬间,胸膛恰好贴着她的后背,隔着两层衣料,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和马匹起步时轻微的颠簸。
各自整理好装备,马术比赛开始。
只是四个人私人的比赛,没有那么紧张。
“抓好马鞍。”
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点被风吹散的模糊。
其他三人一溜烟就驾着马向远处飞驰,很快拉开各自的距离。
没有用马鞭,双腿夹了下马腹。他没有为了赢比赛把速度提得很快,而是先让马小跑,等她适应马跑起来时的颠簸程度,才渐渐提上速度。
他们在起步时就落在了最后,原本还能看到背影的三个人,早已不知踪影。
江茗雪有些担忧,出声问:“容承洲,我们要是输了怎么办?”
男人稳重的声音裹挟风声从身后传来:“你怕输吗?”
江茗雪摇头,她不怕输:“但我想让你赢。”
似乎有一声轻笑从他喉腔中溢出,飘散在风里。
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箍在怀里:“那你再抓紧点,我带你赢。”
“好。”
江茗雪攥紧马鞍边缘,风声伴随着马蹄声在耳边呼啸,她明显感受到马的速度跟刚才不是同一个层级。
河边的风迎面拂来,每一次起伏都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一分,她的发梢蹭过他的下颌,他下意识偏了偏头,手臂却收得更稳。
路过弯道时,他稍一用力,马便流畅地转向,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往他怀里倾了倾,鼻尖忽然撞上他的手臂,带着淡淡的雪松香。
不知是因马的颠簸还是其他,心跳的速度在不断加快。
带着热意的暖风吹起她的头发,拂在他的脸上。
他们并骑同一匹栗色棕马,在辽阔的草坪上驰骋,很快反超了第三名的俞飞捷。
“我靠!这不合理!你们肯定抄近道了!!”俞飞捷不可置信地在身后大喊。
然而,夫妻档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嘶吼声很快被风淹没。
前面出现一块大石头,容承洲轻踢马肚子,和他熟识的马便扬起马蹄,飞跃而过。
江茗雪猝不及防后仰,后背紧紧贴着他的前胸,腰后忽然感觉被什么硌了一下,像是容承洲身上的马甲。
马身恢复平稳,继续加速向前飞驰。江茗雪感觉马身颠簸得越来越厉害,大腿内侧被磨得传来一阵刺痛,她无声吸了口气,没有表现出来。
赛马全程有五圈,容承洲在最后一圈超过了宋邵钧,最后和裴屹川同时越过终点线。
他拉住缰绳,马儿缓缓停下,在草坪上原地踏步。
“可以啊容哥。”宋邵钧骑着马,气喘吁吁从后面赶上来,“带着嫂子还能骑这么快,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容承洲没作声,垂眸轻声问江茗雪:“难受吗?”
其实有点难受,但江茗雪还是点头:“还好。”
容承洲微一颔首,率先翻下马,然后抬手抱她下来。
江茗雪手攀上他的肩膀,但她在马上坐的时间太久,腿已经僵住,一不小心没站稳,栽倒在他怀里。
“腿麻了……”
两条腿同时失去了知觉,她抓着他的手臂,有些难为情地开口。
容承洲默不作声,低头看了眼她的情况,然后微微俯身,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身体忽然感到一轻, 离地的眩晕持续了一瞬,江茗雪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
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一抬头只能看见男人清晰的下颌线。
“累死我了, 你们俩的马吃兴奋剂……”俞飞捷冲到终点标志牌,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这一幕, “……我靠, 你们还是不是人了!”
“有老婆都这么腻歪吗?”宋邵钧跳下马, 抵着下巴沉思。
“没试过。”裴屹川坐在马上, 扯了扯缰绳,“走吧飞猪,去那边歇。”
俞飞捷:“……”
宋邵钧哈哈大笑。
几人牵马往河边去, 给夫妻二人腾出地方。
江茗雪听见身后几人的谈论, 脸颊不由一热。
抬手推了推他:“你放我下来吧。”
容承洲置若罔闻, 即便抱着她, 脚步和声音依然沉稳:“快到了。”
“……”
旁边还有马术俱乐部的学徒, 江茗雪只能低了下头, 将额头贴在他胸前, 遮住脸。
平缓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胸腔传来, 他现在抱她越来越顺手了。
小小的一团缩在容承洲怀里,就像一只被拢在掌心的猫。
一旁的学徒时不时抬眼偷瞄, 接收到容承洲的眼神又悻悻收回。
容承洲抱着她走到凉亭里,俯身将她放在石桌旁的凳子上。
坐在她旁边, 让她的腿搭在自己身上,手掌轻轻按摩,从脚踝开始,向上至大腿。
按到膝盖上方时,手还要继续往上移, 江茗雪及时按住他的手:“不用再按了,已经不麻了。”
以为她是避嫌,容承洲收回手,看不出什么情绪:“嗯。”
江茗雪把腿收回去,垂在地上。
摘下沉重的头盔,凉亭外绿草茵茵,微风轻轻拂过,吹起她的头发。
草坪上有人在练马,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间,闲来无事看了会。
容承洲从石桌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
江茗雪接过,喝了一口:“你平时和他们比是不是经常第一名?”
容承洲自己也拧开一瓶,没喝,先回答她:“算是吧,有时候裴屹川第一。”
他到马场的机会不多,没有他们三个玩的频繁。
但因为常年控制高精度歼击机,能很好掌控马的步伐和节奏,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第一。
偶尔状态不好,才会轮到裴屹川。
俞飞捷经常怀疑他的马有问题,跟他换过几次马,最后还是垫底。
这些事他没跟江茗雪说,他不是很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事。
江茗雪猜到了,他带着她落后那么多还能跟裴屹川并列第一。
怪不得俞飞捷要忽悠她和他一起。
她拧紧瓶盖,莫名有些庆幸。
唇角弯起明显的弧度,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愉悦:“那幸好这次还是第一名。”
不是什么重要比赛,甚至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她就是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容承洲偏头看她一眼,她笑起来时有两颗小梨涡,不是很明显,所以他从前没注意到过。
他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发丝飘在脸上,清浅的梨涡里仿佛盛着细碎的光。
拿到第一名就能让她开心吗?
那他今后要多拿几次了。
风卷起碎发,遮住他的视线。
容承洲倏尔抬手,将头发别到她耳后。
温热的掌心擦过她的耳廓,薄茧带着粗糙的痒意,像砂纸轻轻蹭过细腻的白瓷。
江茗雪错愕抬头,目光与他直直对上。
两个人都没错开,就那样对视了几秒。
什么话都没说。
容承洲整理好她的头发,不疾不徐收回手。
十分钟后,俞飞捷几人休息得差不多,牵着马从河边走过来,各自坐在石桌旁喝水。
为了给他们俩腾出空间,他们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
俞飞捷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然后问容承洲:“容哥,等会儿再来一把障碍赛咋样?”
好不容易抓到容承洲,俞飞捷恨不得跑一下午马。
虽然跑不过他,但能激起他的斗志,他每次的个人记录都是被容承洲激出来的。
“这叫什么来着?”宋邵钧想半天想不起来。
裴屹川冷冷补充:“人菜瘾大。”
俞飞捷:“闭嘴吧你俩!”
江茗雪不禁轻笑,容承洲早已习惯几人互骂,面无表情听着。
指尖轻扣桌面,没有立刻回答。
障碍赛颠得厉害,带不了江茗雪。
但让她一个人坐在这儿等他,他不放心。
他淡声说:“你们玩吧,我歇会。”
俞飞捷直接转向江茗雪,苦着脸:“嫂子——”
“……”江茗雪看不了大男人冲她撒娇,转头对容承洲说,“你去跟他们跑吧,我还挺想看你骑马跑障碍赛的。”
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容承洲思考了两秒,才道:“那你有事喊我。”
“好。”
学徒和侍者在凉亭不远处划分出一段距离,搬来障碍物架起横杆,四人骑着马到起点。
在开始前,容承洲隔着一片绿荫,向她这边看过来。
江茗雪遥遥冲他招手,相视一笑。
她不是体育废,如果不是腿磨破了,她还挺想上马跑两圈的。
随着一声哨响,四匹红棕马同时起步,明明马的体型相近,但容承洲的马明显反应更快,前蹄跨越的幅度更大。
毫无悬念,没有她的拖累,容承洲轻松跑在最前面。
在第一道障碍前,手用力拉了下缰绳,栗色马便默契地扬起马蹄,一跃而起。
他的身体随着马匹一起腾空,在半空中停滞了两秒,马蹄勾起后腿,稳稳落地。
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直起身,目光已越过扬起的尘沙,落在下一道障碍。
江茗雪不由自主站起来,目不转睛看着他这一套流畅的动作。
落日余晖,恰好笼罩在马场上,当他跨越第二道障碍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
选的是连拍模式,恰好捕捉到落日之下,他和马儿跨过障碍栏杆的那一瞬间。
江茗雪低头看着照片,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你就是元和医馆的江医生吧。”
江茗雪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酒红色骑士服的女孩拎着马鞭走过来。
头盔下的五官精致小巧,皮肤白皙,贴身的骑士服勾勒出她腰身优美的曲线,整个人气质英姿飒爽。
江茗雪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目光注视着她,毫不掩饰欣赏之意。
她回想了下,确认没有见过她。
这样意气风发的小姑娘,她如果见过,一定会过目不忘。
她微微点头,问:“请问你是?”
女孩走进凉亭,笑容明媚伸出手:“我叫宁嘉灵,是俞飞捷他们几个的朋友。”
江茗雪了然,回握过去。
见她额头上有汗,估计是刚骑完马。
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擦一下吧。”
“谢谢。”宁嘉灵接过道谢。
江茗雪:“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骑马?”
宁嘉灵擦着脸上的汗,语气轻快:“我自己来的,没跟他们说。”
“你刚才是在拍容承洲吗?”她问。
她就是看见她拍的照片认出来的。
“对。”
手机还平放在石桌上没有息屏。
“拍得真好。”宁嘉灵有着一双漂亮的小鹿眼,看人时亮亮的,“下次你也给我拍几张呗。”
其实拍得很一般,江茗雪从来没觉得自己有摄影天赋。
但小姑娘的性格很讨喜,她便笑着答应:“可以啊,下次你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
“这可是你说的哦。”
“当然。”
宁嘉灵擦完汗,目光敞亮地望着她:“对了,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
宁嘉灵勾了勾手,让江茗雪靠过来。
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两人在凉亭里聊着,另一边,几个男人的障碍赛已经结束,除了裴屹川因为慢了几秒被挤到了第二,其他人的排名都没变。
一转眼已经接近黄昏,学徒将马牵走。
路上有一段距离,几个人从终点走过来,边走边聊。
俞飞捷摘下头盔,舒服地吁出一口气:“还行,虽然当了一下午万年老四,但今天骑过瘾了。”
宋邵钧:“我也骑过瘾了,就乐意跟你比,简直毫无压力。”
俞飞捷:“滚。”
几个人往凉亭处走去,遥遥看见前面有一抹扎眼的红。
在马场穿红色定制骑士服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怎么来了?”
俞飞捷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观察着容承洲的神色。
容承洲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最大,自然也看见了。
见他神色如常,没什么表情,宋邵钧稍稍放心,回答俞飞捷的问题:
“宁家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找到了,她这两天肯定憋屈,来马场散散心吧。”
“也是。”俞飞捷也有些同情她。
宁嘉灵不是军区大院的,只是跟他们一起上高中时认识的,是出了名的骄纵大小姐。
平时他们也会喊她一起骑马,但今天容承洲在,就不喊了。
没想到正好撞上,而且看上去她还在和江茗雪聊天。
俞飞捷心里隐隐担忧,只能祈祷她别乱讲话。
“对了,容哥。”宋邵钧想起来,“你跟嫂子结婚不就是为了挡住任姨的相亲吗?一年都没想过回来看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嫂子呢,今天看你的态度也不像没感情啊。”
容承洲目光放在远处那抹安静的身影,只沉声道:“夫妻之间不就该如此吗?她既然是我妻子,我就该尽到丈夫的责任。”
对于“没感情”这几个字,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连回答也是模棱两可。
没感情是事实,他无法否认,但他也不会在旁人面前表露出这种态度,让别人看轻了她。
宋邵钧挠了挠头,听得似懂非懂。
只知道容哥很尊重他这位嫂子。
俞飞捷已经把话题牵到了另一个可能脱单的裴屹川身上。
“诶,裴哥你呢?最近怎么没见你家那个小妹妹跟你一起了?”
宋邵钧胳膊肘捣了他一下:“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裴哥今天心情不好吗。”
“这不是关心一下嘛。”俞飞捷不服气,大着胆子说,“要我说,你家那个小妹妹就是在利用你,等她目的达到了,就一脚把你踹了。她那个环境长大的,哪有心思单纯的,你干嘛还对她念念不忘。”
裴屹川绷着脸没吭声,骑士靴踩在草坪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许久才冷冷开口:“我就怕我身上没她想利用的。”
俞飞捷:“……”
得,又一个恋爱脑。
“走快点,走快点。”
担心宁嘉灵乱说话,他出声催促。
“我之前跟容承洲表白过。”
宁嘉灵一手遮在唇边,一字一顿轻声说。
话落,她抬离身子,唇边始终带着笑,细细观察江茗雪的表情。
“……”江茗雪错愕地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对于这件事没什么表情,但对于这个行为颇为不解。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