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茗雪不过随意一瞥,就走了神。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容承洲坐在机舱里,虽然只是难度系数较低的直升机。
透过这一幕,似乎可以想象出容承洲穿着规整的飞行服,在万米高空中驾驶战机的模样。
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细碎的光。
她的丈夫容承洲,天生就该是上青云的鹰。
“听懂了吗?”
直升机平稳悬停在半空中,男人偏头看过来,磁性低沉的声音从降噪耳机中传过来,打断她的思绪。
江茗雪回过神来,坦诚回他:“没听懂。”
容承洲视线漫不经心落在她脸上,徐徐开口:“一半时间都在看我,听不懂才合理。”
“……”脸蓦地一红,江茗雪尴尬地撇开视线。
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容承洲微微提唇:“没关系,我再教你一遍。”
江茗雪瞬间如释重负:“好。”
容承洲又耐心地给她做了遍示范,随后缓缓降落到地面,二人交换位置。
第二次飞行开始,容承洲探过身来帮她系好安全带,检查各项指标和仪表,最后坐回到副驾驶舱:“好了,可以起飞了。”
江茗雪坐在直升机的驾驶舱里,兴奋之余又有些紧张:
“容承洲,我会不会操作失误,带你一起摔下来啊。”
容承洲目视前方,语气沉稳又带着几分桀骜:“有我在,想摔下来应该很难。”
江茗雪笑:“但我想试试自己开。”
男人点头:“好,我不干涉你。”
江茗雪坐在驾驶座上,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穿上飞行装后,平素的温柔气质尽数转为转为飒爽英姿,却并无半分违和之意。
手指纤细却力量十足,稳稳提起总距杆,桨叶加速旋转,直升机在她的操控下稳稳上升。
一阵失重感传来,女孩的唇角轻轻上扬,隐隐露出两侧的梨涡。
她转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容上校,敢坐我的飞机吗?”
男人轻笑一声,清晰低沉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容太太,万死不辞。”
话落,夫妻二人同时相视一笑。
旋翼撕裂空气,奇妙的失重感将她压在座椅上。江茗雪凝神目视前方,眼神清澈而坚定,照着容承洲的指导,一步步复现驾驶直升机的流程。
地面上巨大的高楼大厦逐渐缩成一个个渺小的颗粒,容承洲始终没有出声指导她,但她却没有出任何差错地将直升机悬停在两千米的高空中。
容承洲缓缓提唇,毫不吝啬夸奖:“学得不错。”
“那当然。”
江茗雪骄傲地挺直脊背,大方接受他的赞扬。
随后推动距杆,驱使直升机向前飞行,她得心应手地控制着航向,速度均匀而平缓,甚至还能分心看外面的风景。
视野变得辽阔无垠,钢筋水泥变成了精致的微缩模型,透过机舱的玻璃窗,她能看到远处一望无垠的海、连绵不绝的山,还有宛如银色缎带的河流。
她肆意徜徉在云海之间,轻快的声音传进话筒:
“容承洲,空中没有路,也没有指示牌,你们是怎么控制航线的呢?会迷路吗?”
降噪耳机传来一阵带着电流声的回答:“不会,飞机上有特定的导航系统。”
“那如果没有信号,或者天气恶劣呢?”
“地面上有归塔台,只要找到塔台,就不会迷路。”
江茗雪听得似懂非懂,低声呢喃:“不会迷路就好,至少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她的声音很小,信号微弱断续,容承洲没听清:“什么?”
江茗雪云淡风轻笑了下:“没事。”
直升机穿梭在云层中,她忽而感慨:“我第一次去体验跳伞就是在直升机上,后面熟练了就去虎州峡了,没想到还有一天能体验开直升机。”
容承洲偏头问:“你之前经常跳伞吗。”
江茗雪:“还好,我和程影工作都忙,最多一个月跳两次。”
容承洲略一颔首:“嗯。”
停顿两秒,状似随口问:“宁言泽也和你们一起吗。”
旧事重提,江茗雪敏锐地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斟酌了下,谨慎答:“我们认识得晚,他只有这两年才和我们一起。”
话落,小心观察容承洲的神色。
见他神情寡淡,并没有其他情绪,暗自吐了口气。
容承洲又是回了一道短促的音节:“哦。”
又沉默了半分钟,就当江茗雪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身侧男人低沉凛冽的声音再次响起:“下次跳伞,可以找我。”
目光幽深看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比他合适。”
江茗雪不由错愕了一瞬,旋即笑起来:
“容上校,你和一个小孩计较,也不嫌掉身价。”
容承洲平声问:“你不是就喜欢比你小的吗。”
江茗雪不理解:“你是从哪得出的结论?我可从来没说过,只是刚好大学的那个男生比我小一岁。”
“是吗?”男人转头,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你不喜欢年轻的吗。”
江茗雪不明白他的逻辑,反问他:“喜不喜欢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男人眉头舒展几分,连声音都隐隐带着一丝愉悦:
“你说得对,喜欢和年纪没关系。”
江茗雪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不懂他在纠结什么。
转眼间,直升机飞到了一处海平面上方。远处的霞光在海岸线上渡了一层金边,稳稳嵌在天海相接的画框里。
江茗雪不由屏住呼吸,推动拉杆,使直升机悬停在半空中。
她拍了拍身侧男人的胳膊:“容承洲,你快看那边,好漂亮啊。”
一望无垠的海面犹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绸缎,一轮巨大的、熔金般的落日,正缓缓向海平线下沉,将浩瀚的海面染成一片流动的鎏金,美得像一幅画。
“是挺漂亮的。”
容承洲循声望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起伏。
这样的景色都是他平日训练或出任务时随处可见的,看惯了之后,便觉得索然无味。
但对于江茗雪来说却是难得的自然景象。
她手扶着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壮阔的美景,其中闪着细碎的光,掺着海的蓝和落日的红。
头向他这边偏着,容承洲转过头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姣好的面容笼罩在落日余晖间,容承洲眉目微动,忽觉身后的景色似乎没那么无趣。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江茗雪秀眉拧起,忍不住指责他:
“容承洲,这么好看的风景,你怎么都不看啊?”
女孩声音温软,即便是生气的责怪,也不会让人觉得不悦。
男人喉结轻轻滚了滚,忽然向前倾身。
薄唇覆盖在她的唇上,低沉的声音微微沙哑:
“因为有更好看的。”
江茗雪不由一怔, 不仅是因为他突然的吻,更因为他口中的情话。
每个字都不像是古板禁欲的容上校能说出的话。
然而,容承洲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肢, 将她拉近。单手扣住她的后颈, 逐渐加深这个吻。
江茗雪只好将疑问吞回去, 闭上眼睛回应。
夕阳把海面染成融化的金箔, 直升机的螺旋桨搅碎漫天霞光, 他们坐在机舱里,在落日下,在无人的海平面上拥吻。
一切都被染成暖调的金色, 云彩是燃烧的, 机舱玻璃上反射着璀璨的光晕。
海风吹打在外玻璃上, 机体在轻微晃动, 引擎的轰鸣声持续不断, 唯独这方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宁静。
壮丽的落日、无垠的大海、巨大的云团, 都化为模糊的背景。
而背景中央, 是夫妻二人彼此的气息和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 容承洲才意犹未尽地将她松开。
他注视着她,眼中是灼热欲燃的火苗:“该回去了。”
江茗雪微微喘息, 睁开眼时目光还有些迷离,映照出他的模样和窗外的霞光。
她稍缓了缓, 点头轻声:“嗯。”
重新驱动直升机时,手脚还有些发软。
容承洲适时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操控直升机返航。
一整天充实又特别的约会就此结束。
傍晚,驱车回到松云庭。
“今天玩得开心吗?”容承洲问。
江茗雪重重点头,还有些乐不思蜀:“很开心。”
容承洲:“今天太晚了, 如果没玩够,改天再陪你去。”
江茗雪眼眸明亮:“好啊,等我下次休息,我们再去玩,我还没尝试花式翻转呢。”
容承洲浅浅勾唇:“好,下次教你。”
到家已经快八点,容承洲牵起她的手往电梯口走去。
走了没两步,江茗雪忽然想起:“诶——,我的熊!”
容承洲顿住脚步,不动弹:“放在后备箱里,丢不了。”
“不行。”江茗雪执着,拉他的袖子,“我今天就要抱。”
容承洲:“……”
最后一枪就该打脱靶。
耐不住她的要求,还是挪动步子,去开后备箱。
不掩嫌弃地把“臭熊”拎出来。
晚上洗完澡,一回卧室就看见这只一米八的臭熊横亘在二人之间。
容承洲眉心蹙起:“它今晚非得在这儿吗。”
江茗雪支着胳膊,脑袋从臭熊身后露出来:“是啊,它身上的毛好软,抱着好舒服,你来摸摸。”
容承洲唇线抿直,冷声拒绝:“不摸。”
江茗雪嘁声:“没手福。”
容承洲关灯躺下,因为这只胖熊的存在,他的床位都变窄了。
他躺在床上,平声说:“有点挤。”
江茗雪:“哦,我往这边挪挪。”
容承洲:“……”
无奈翻了个身,面向中间侧躺着。
习惯性伸出手臂去捞人,却摸到一手毛。
“……”
从前清香柔软的小妻子变成了一只比他还宽的臭熊。
容承洲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江茗雪则乐在其中,心满意足地抱着软软的毛绒熊,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动了动手指,手里柔软的熊肚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八块腹肌。
江茗雪辗转醒来,勾头看了看,发现原本在中间的臭熊此刻正歪七八扭地躺在地毯上,四肢张开,瞪着圆圆黑黑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生气地推了推一旁睡梦中的男人:“容承洲,你怎么把臭熊扔地上了。”
容承洲睁了下眼皮,还没睡醒的声音几分慵懒沙哑:“它自己滚下去的。”
江茗雪:“……你想骗谁啊。”
男人不答,伸手把她重新抱在怀里:“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坚实的手臂便压上她的腰。
江茗雪:“……”
诡计多端的男人。
距离婚期只有不到两周时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筹备,包括确认婚纱、敬酒服和妆造,伴娘伴郎、伴手礼、喜糖、酒店、宴请名单和布置婚礼场地等等。
这些能不让江茗雪操心的,容承洲直接就和容夫人定了。
定制婚纱经过一个多月的连夜赶工已经完成了,怕还有需要调整的,等不到江茗雪周末休息,周一晚上就送到松云庭了。
江茗雪大致试了一下,没有问题,包括婚纱的设计、版型,以及各种做工细节,都是容夫人亲自督促过的,她挑不出来任何错。
化妆师又给她重新做了一套更精致的造型,一整套试下来,一晚上就过去了。
连带着试了出门纱、敬酒服,化妆师还带来了迎宾服和晨袍,江茗雪连忙婉拒:
“不用试了,三套衣服就够了。”
等设计师和化妆师走后,江茗雪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还没结婚就已经开始累了。
容承洲抬手帮她按了按肩膀:“累了?”
江茗雪点头,脑袋歪在他肩膀上:“好累。”
揽住她的手臂,把茶几上提前准备好的牛奶递给她,温声安抚道:“辛苦了。”
江茗雪接过来,靠在他身上摇头:“你更辛苦,这些事都是你在忙。”
容承洲:“我休假没什么事,本身就该我负责。”
“对了,伴娘你想选谁?”
江茗雪想了想,她周围的同龄人都结婚了,没几个可选的:“伴娘就程影和阿妍吧,我明天问问她们有没有时间。”
容承洲嗯了声:“伴郎我打算选俞飞捷和宋邵钧,你觉得如何?”
江茗雪点头:“他们俩的确最合适。”
俞飞捷性格跳脱,能活跃婚礼氛围。
宋邵钧相对沉稳点,毕竟是商人,人情世故这方面更是没得说。
至于裴屹川,江茗雪隐约猜到最大的原因是他的身份,不适合出席这样的场合。
容承洲略一颔首:“宴请名单呢?你想邀请谁。”
江茗雪轻咬了下吸管,喝了两口:“除了家人和朋友,我想把医馆里的人请过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人太多。”
她毕竟是馆长,结婚不邀请他们不合适,但又担心容承洲的职业不宜请这么多人。
“不会。”容承洲说,“场地很大,想请谁都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
江茗雪放下心:“那就好。”
“对了,还有卢教官和老林,他们俩年纪大了,不知道该怎么请过来。”
容承洲语气沉稳:“他们交给我,我来安排。”
“嗯,好。”
吸管吸了半口空气,不知不觉牛奶见了底。
江茗雪休息得差不多了,起身去卸妆,容承洲跟她一起,站在她身后帮她拆掉头发。
先后洗了澡,她又顺手把臭熊捡了起来。
象征性拍了拍它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抱着它躺在床上。
容承洲从浴室出来时,眉心再次拧起:“怎么这么喜欢抱它。”
江茗雪:“因为它可以随便抱,也不用担心半夜会压着它呀。”
容承洲走近几步,神色几分严肃:“你说的这些,我也可以。”
江茗雪不自觉笑起来,把臭熊挪到另一边:“那我睡中间,可以了吧。”
男人眉头松动了两分,关灯躺下来。
只是因为臭熊的存在,他的床位缩小了一半。
而且江茗雪非要抱毛绒熊,他就只能从后面抱住她。
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爽。
但没关系。
江茗雪睡得快,他有的是时间把那只碍事的熊丢下去。
翌日清晨,熊不出所料又躺在了地上。
江茗雪都不用猜,就知道是容承洲的杰作。
急着去上班,江茗雪暂时没空跟他计较。
坐着容承洲的车去医馆,路上顺便给程影发消息,问她婚礼那天有没有时间当伴娘。
【程影】:当然有时间,你的婚礼老娘就是辞职不干了也得去!
江茗雪笑着回她:
【好,想要什么礼物告诉我,多贵都没事,正好不知道伴手礼送你什么。】
【程影】: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结束聊天,江茗雪又把她这边的宴请名单整理出来发给容承洲。
他们的婚礼不打算收份子钱,所以邀请了很多医馆的学徒。
翻通讯录时,江茗雪瞥见宁嘉灵三个字,指尖不由一顿:
“对了,要请宁嘉灵和宁言泽吗?”
姐弟二人的身份一个比一个特殊,倒是让她犯了难。
容承洲手握方向盘,侧脸轮廓硬朗:“宁言泽可以请,宁嘉灵请不请看你。”
他当然不想看见宁言泽,但婚礼另说。
至于宁嘉灵,他更倾向于不请,原本关系也没好到那种程度,只是想看看江茗雪什么态度。
江茗雪脑子直的很,直接敲定:“那就一起请吧。”
恰好碰上红灯,容承洲偏头看她,状似漫不经心问:“你不介意吗。”
江茗雪往下翻着通讯录,头都没抬:“我介意什么?”
“……”容承洲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算了,在他的预料之中。
到医馆邀请许妍当伴娘时,她比程影更激动:“茗姐,我不用伴手礼,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当伴娘呢,你让我倒贴钱去当都没问题!”
江茗雪忍俊不禁,刚从学校走出来的大学生就是心性单纯:“伴手礼一定会有的,承洲那边还有一些部队的战友会来,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我帮你牵线。”
她还记得许妍一直想找个飞行员当男朋友。
“啊啊啊啊——”许妍激动得险些跳起来,“那可太好了!茗姐万岁!!”
容承洲那边的伴郎敲定得更快,直接在群里艾特俞飞捷和宋邵钧。
【C.Z】:9.20有空当伴郎吗。
裴屹川的消息先一步弹出来:【孤立我?】
【C.Z】:预算有限,请不起你。
【裴屹川】:别放屁。
俞飞捷和宋邵钧都哈哈大笑,紧接着回复“没问题!”。
俞飞捷又艾特裴屹川:
【裴哥赶紧跟你那小女朋友结婚吧,回头我和老宋都结婚了,你连俩伴郎都凑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