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承洲吻了她许久才放开她。
江茗雪微微喘着气,一抬眼看见他唇边沾了一点她的口红。
嘴巴上的都被他吃掉了。
容承洲略带粗粝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眼底笑意加深:“不早了,回去吧。”
江茗雪脸一热,拢紧肩上的军装,故作淡定答:“哦。”
起身向台阶处走,看到地上一长排烧得正旺的香薰,说:“我们把这些椰子灯吹灭吧,不然容易失火。”
容承洲颔首,这些他都有考虑:“我来处理就好,外面风大,你先回房间休息。”
江茗雪没跟他客气,转身进了客厅。
进卧室后,怕把他的军装弄皱了,第一时间就脱下,铺开在沙发,打算叠好放起来。
刚一展开,“咚”地一声闷响,军装内侧口袋里掉出来一个东西。
江茗雪停下动作,捡起来查看。
只见那是一个折叠起来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写,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一个圆圆厚厚的东西,乍一摸起来还有些纹路。
江茗雪戴了二十多年了,即便隔着不透光的牛皮纸,也能一眼认出,里面的是她的玉佩。
正好容承洲的玉佩已经请好了,她这枚可以收回来了。
便抬手打开信封,将玉佩拿出来,里面的信纸连带着和玉佩一起被扯出来。
江茗雪把玉佩放在桌子上,正要把信纸放回去,目光却不小心瞥见信纸第一行的两个字:《家书》。
家书和她的玉佩是放在一起的,这家书大概率是给她写的。
动作蓦地一顿,她忽然很想看看,容承洲要给她写什么家书,又为什么没有寄给她。
于是坐在沙发上,打开了那张对折的信纸,入目便是几行遒劲有力的字,似乎时间很紧迫,这封家书没有写很长,连字迹都比容承洲在婚礼请柬上写得草了许多。
但容承洲本身的字好看,并不难认。
江茗雪捏着纸页,细细读着,唇边的笑意渐渐消散。
他没有指名道姓,可却指向明确:
“我的爱人皎如秋月,灿若春华
这世上任何美好的词语都无以诠释她
而我别无长处,唯有一身戎装勉强能入她眼
然而,这身军装却是让她日夜思虑悬心的祸首
我这一生无愧于心,无愧国家
却常觉亏欠于她
承洲此生福薄,唯与她结为连理的四百六十四日,已是我至幸之事
我自知深负于她,若我某日以身殉国
只愿她能将我忘却,择一良婿厮守终生”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甚至没有收信人的称呼。
有的只是交代她的寥寥数语。
四百六十四日,就是他这次回来前的几天。
他在出任务前写下的这封“家书”。
若不幸牺牲,家书便会由部队寄到家中;
若平安归来,家书便可自行拿回。
他甚至怕弄碎了她送他的玉佩,连带着一起放进了信封里。
捏着信纸的指尖因收紧而泛白,江茗雪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眼眶的酸意,可还是有一颗眼泪掉出来,狠狠砸在那封“家书”上,瞬间晕染了墨色的字迹。
与其说是家书,不如说是遗书。
中国人向来喜欢把悲伤的名词美化,仿佛刻意避开“死”这个字眼,今生就能平安顺遂了。
视线变得模糊不堪,江茗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读完这封所谓的家书的,她只知道,容承洲刚才所说的话都是骗她的。
全都是骗她的。
明明危险到要写遗书了,他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可她偏偏气不起来。
他骗她如何,不骗她又如何。
局势动荡,他还是要冒着牺牲的风险,去尽完他的职责。
她收不到家书,自然万事大吉;若是收到家书,她便只能去部队接一个空空如也的骨灰盒,连尸骨都找不到。
若非她无意间翻到,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容承洲到底经历过多少次这样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刻。
卧室的门恰在此时被打开,容承洲收拾完露台,一进来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妻子,拿着一封信,红了眼眶。
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容承洲眉头紧紧拧起,向来沉稳的人,此刻的思绪竟断了好几帧。
因为她的戒指和玉佩都在信封里,他今日又忙着准备求婚场地,忘记了丢掉这封本不该出现在江茗雪手中的“家书”。
他站在卧室门口,沉默了好几秒,才迟缓启唇:“珮珮……”
喊完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那样无力。
见到他的那一刻,江茗雪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簌簌往下掉。
她松开被咬到泛着红血丝的下唇,丢下那张信纸起身,几乎是小跑着扑到他怀里。
手扶着他的肩膀,拽低他的脖子,踮着脚去够他的唇。
瘦小的她把他压在墙边,边哭边毫无章法地吻着他。
心脏像是被一只铁手紧紧攥着,容承洲的心都跟着她的哭声碎裂成片。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自责,怪自己没有收好那封信,让她这么伤心。
他深深低着头,一点点吻去她的眼泪,声音艰涩,沙哑到发不出完整的音:
“珮珮,别哭。”
“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不该骗你,你不要哭……”
可他越哄,怀里的妻子就哭得越凶。
江茗雪的手向下移,去解他的衬衫扣子,手却颤抖地解不开一颗。
可她还是执着地不放手,仰头边哭边用力吻着他,哽咽地对他说:
“容承洲……我们生个孩子吧。”
泪水没入唇齿中, 烫得他心尖跟着轻颤。
愧疚像是要把他淹没,他任由她扒着自己的衣服,不停地道歉:“对不起, 珮珮。”
他的太太在外永远坚强果敢, 他迄今只见她哭过两次, 而这两次都是因为他。
从前对孩子没有任何想法的她, 此刻却主动提出要和他生一个孩子, 因为怕他不管不顾, 想让家里多一个能留住他的牵绊。
可她哪里知道,她已经是他最大的牵绊。
今日凌晨,发动机失灵的那一刻, 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他若是死了, 他的珮珮要怎么办。
她刚结婚第二年, 丈夫便逝世, 她该怎么改嫁到更好的人家呢。
他那封家书写得轻松, 可到了生死关头, 他才发现他远没有预想中那样大度。
他不想把这么好的妻子推给其他毫不相干的男人, 哪怕对方能给她寻常百姓的幸福安宁, 让她无灾无忧地过一辈子。
但他一想到她要靠在其他男人的怀里,嫉妒就像要将他淹没一般, 让他无法喘息。
他无法忍受将她交给别人,他的妻子就该由他来照顾。
从前他总想着, 死便死了,为国牺牲是军人光荣的使命。
唯独今日,他没有哪一刻如这次一般,那样惧怕死亡。
他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他死后, 江茗雪会多难过。
他怕她伤心,怕留她一个人,怕她嫁给别人,怕她真的忘了他。
所以他用尽了毕生所学,在短短的几十秒内二次启动,控制迎角和速度,才勉强让战机在即将落地时恢复制动。
他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求生欲望如此强烈。
到现在,他总算理解了母亲为什么不愿意生第二个孩子。
江茗雪不仅是他的牵绊,更是他活下去的信念。
他闭上眼,亲吻着她的头发,向她郑重承诺:
“即便没有孩子,我也会为了你活着回来。”
“你相信我,好吗?”
然而,江茗雪此刻已经哭到脑子发晕,听不进去任何话,她觉得他又是在哄骗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两只手努力了好半晌,终于艰难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她手伸进去,在他身前胡乱摸着。
她吻着他的喉结,滚烫的泪珠一颗颗砸在他的胸膛上,像是岩浆灼烧着他的心脏。
房间内响起她低低的啜泣声,她不停地重复着:“容承洲,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造型师今日为她喷了香水,是清新的玫瑰特调气味,容承洲不想在她难过的时候做那些事,他想先哄好她,再行夫妻之事。
可江茗雪此刻像个固执的小孩子,一味地在他身上游移,哪怕急切得毫无章法,依然能亲自勾起容承洲体内的欲火。
克制地忍了许久,还是抵挡不住她的撩拨。
被她亲吻的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滚动,他无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先顺着她来。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洗澡,他俯身抱起她,将她抱到浴室。
花洒下,温热的水流淌下,很快浸湿了两个人的衣服。
衬衫已经被解开大半,他将湿透的军装脱下,挂在衣架上。
香槟色晚礼服布料单薄,江茗雪站在水流中央,湿得最彻底。
一字肩裙子露出光洁白皙的肩膀和清晰的锁骨,沾着些水珠。丝绸面料被水浸透,变得半透明,紧紧贴在身体上,清晰勾勒出每一处曲线。
肌肤的暖色若隐若现,湿淋淋的裙子包裹着诱惑,宛如被露水打湿的薄纱。
江茗雪穿着高跟鞋,头顶才能勉强够到他的肩膀。
他没有急着脱下她的衣服,而是隔着若有若无的布料轻柔地抚摸过她身体的每一寸。
指尖经过之处牵起一连串颤栗,比任何赤裸、干燥时的触摸都敏感。
稍显逼仄的浴室里,只有暧昧的水流声和彼此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精致的盘发从蓬松变得湿润,温水顺着布料淌下,沿着白皙的小腿滑到纤细的脚踝,细高跟踩在湿滑的瓷砖上,江茗雪四肢虚浮地攀着他的肩膀,每一个举动都裹着不自知的诱惑。
水蒸气弥漫在浴室中,江茗雪轻拧秀眉,半阖着眼睛,脸颊泛着勾人的红润,被他的不慌不忙折磨得燥热难耐。
清软的声音带着刚哭过,还未消散的轻微哽咽:“容承洲……”
男人嗯了声,却没有照做,清晰的下颌线绷紧,额角是克制而凸起的青筋。
半个多月未见,他要让她的身体多适应一会儿。
潺潺的水流声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容承洲才终于在江茗雪的催促下撩起她湿透的裙摆,大掌绕到身前,一下下拨弄着晚礼服层层叠叠的褶皱,另一只手掐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一道低吟从唇间溢出,纤细的手指虚软地扶着瓷砖墙,秀眉吃痛地拧起。
但她却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容承洲早已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向后退了些,手指从胸前上移,放到她唇边,低沉的声音格外沙哑:
“珮珮,咬我。”
江茗雪摇头。
她舍不得咬。
容承洲只好再放缓些动作,让她一点点适应。中途,江茗雪四肢发软,站不太稳,容承洲便抱着她挪到盥洗池上。
炙热的呼吸和蒸腾的热气交缠在一起,镜子上蒙上一层薄雾。细长的鞋跟正对着浴室的墙面,挂在曲线漂亮的脚面上摇摇欲坠。
每一次分离后重逢的第一晚,都是他们爱对方最深的时刻,将这些天的思念尽数揉进对方的身体里。
氤氲的水汽漫过眼尾,女孩微微张着唇,泛红的眼尾再次难以自抑地淌下两滴泪。
明明身处浴室,身体却像失了水般干燥。
男人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窝,水珠顺着额前的发梢滴下,滴在她撑在大理石台的手背上,两人交叠的影子被晕成镜中模糊又灼热的一团。
容承洲知道江茗雪明天还要上班,克制地只进行了一次。
两个小时后,他深深俯下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平稳的呼吸微微加重。
江茗雪微仰着头靠在镜子上,清澈的双眼带着点迷离,还在微微喘着气。
她环抱着他的脖子,静静地等待着,却直到容承洲抽身离开,都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热流涌入。
察觉到不对,她轻拧眉头,垂眸看去,才发现容承洲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避孕套。
纤薄透明,严丝合缝地贴着,完美地和他的轮廓契合。她是第一次见到定制款的真实模样。
怪不得一个这么贵。
她刚刚就觉得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但因为她没有体验过无障碍接触,所以只以为是容承洲买的定制款太高级,她才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却没想到,容承洲压根就没有按她所说的做。
她抬着微红的眼眸,有些生气:“容承洲,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生孩子。”
浴室置物柜的抽屉里有备用的,容承洲刚将塑料垃圾丢进垃圾桶,闻言轻提唇角。
抬手想将她抱下来,江茗雪却死命抓着盥洗池的台子不松手。
他无奈地笑了下,只好站在原地,向她解释:“我还没有做婚检,不能不做措施。”
妻子刚刚正处于极度伤心之时,暂时缺失了理智,但他身为丈夫,不能不对她的安全负责。
即便飞行员每年的体检要比婚检严格得多,但二者检测的侧重点不同,飞行员体检几乎不涉及婚检中的核心项目。
江茗雪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态度坚决:“那你明天去做婚检,结果出来我们就生孩子。”
容承洲哑然失笑:“不着急。”
他抬手揉着她的脑袋,声音放柔和:“我还有一个月假期,孩子早晚会有的。等我们办了婚礼,驻扎地稳定下来,再考虑生孩子也不迟。”
若是就这么草率生了孩子,他在部队没时间照顾她,再加上她的工作忙,会很辛苦。
江茗雪不听,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抓着盥洗池不给他抱,昂贵的晚礼服肩带松松滑落,早就皱巴得不成样子。
她说:“我们还要备孕呢,一个月时间怎么够。”
容承洲继续耐心哄她:“别人或许需要一年半载,但我们用不了那么久。”
江茗雪被他短暂地噎了一下,很快反驳:“你哪来的自信,高空辐射杀精,说不定跟你生孩子要备孕更久呢。”
为了激他,甚至拿他之前说过的话来反驳他。容承洲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两秒,蓦地勾唇,被气笑了。
她这是在实打实的人身攻击,甚至是当面,比曾经怀疑他不举的行为还要恶劣。
“容太太,你知道这些话对一个正常男人来说,是很明显的挑衅吗。”
江茗雪自知说话过分了些,但还是倔强地微抬下巴,知错但不改:“那又怎么样?”
容承洲唇边弧度加深,不被她的激将法牵着走。
缓缓抬起一只手,炙热的掌心轻轻覆盖在她的小腹上,低冽的嗓音意味深长:“珮珮,不要急。这里很快就装不下了。”
江茗雪:“……”
第75章
身上的晚礼服向下滑落, 露出曼妙的弧度,容承洲眼眸渐深,克制地敛了神色, 趁江茗雪放松时, 将她抱到浴缸里, 脱下她脚上的高跟鞋和晚礼服, 帮她细致清洗。
洗完擦干身体, 将她抱到床上, 坐在床侧帮她吹干头发,自己才走到床的另一侧。
目光瞥见床上宽大的毛绒熊,这次没有从前那样排斥。只是平静地拎起臭熊的头, 将它放到地上。
离家的一个多月, 这些天都是臭熊在陪着江茗雪。
也算是有点功劳。
第二日, 容承洲早早起来跑步, 顺便将茶几上那张信纸带到外面撕掉, 扔进公共垃圾桶中。
今后, 他都不会再写这样的家书。
上次写的婚礼请柬时间对不上, 江茗雪说手动改一下就好, 但容承洲不同意,非要把剩下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请柬全部重写一份, 说不想让别人拿到错误的请柬。
江茗雪劝不动他,只能由他去了。
距离婚礼还有四天时间, 容承洲通宵达旦写完婚礼请柬,让管家第二天把请柬送到宾客手中。
男方这边的婚礼请柬主要集中在容家亲戚和容承洲关系不错的战友们,管家按照指定位置送到北城空军飞行基地的接收点,邢开宇他们已经转回常驻地,到收发室取容承洲写的请柬, 按照请柬上的名字发给部队战友们。
周六虽然是统一的休息日,但婚礼毕竟是公共场合的社交活动,必须向上级打报告。
邢开宇的上级是政委,直接领着十几名收到请柬的战友进了政委的办公室。
司令员正好坐在政委对面,和他聊近期的部队纪律情况,转头见浩浩荡荡一群人涌入,乌泱泱的把屋子堵得密不透风。
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转头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邢开宇带头敬了个礼:“司令员好!政委好!”
然后喜气洋洋地举着手里的烫金请柬:“我们都是来找政委请假的!”
政委一听直接摆手,问都没问:“不用请了,我后天也会去参加,你们明天晚上过去的时候记得喊我一声,我跟你们一块。”
司令员瞪着眼睛一头雾水问:“参加什么?后天有什么活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