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入城有些无聊,念儿好奇问车夫:“那边发生了何事?”
车夫站在马车上,将那边情形看得清楚:“有个姑娘卖身葬母,唉,天下再太平,也还是有苦命的人。”
念儿讶然:“京城也有这种事?”
“哪里都有。”车夫原本一脸轻松,却在看到身后的马车过来时变得一脸严肃,“朱公子来了,那是个好色的,最喜欢救风尘。”
朱公子是太后娘家的外甥,廖红卿也听说过他的名声,后院养着一堆女人,跟养蛊似的,任由他们厮杀争抢……他好像很喜欢一群女人为了他而争斗。
廖红卿吩咐:“念儿,拿二十两银子给那位姑娘。”
念儿带着小丫鬟飞快跑了一趟,回来刚好赶上廖红卿进城。
“那位姑娘就住在京城百里开外一个苗家村的地方,方才拿到银子,连磕好几个头,奴婢说了是主子吩咐后,她非要跟过来跟您磕头,奴婢好说歹说,才把人拦住。”
做了好事帮到了别人,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哪怕不是念儿主动帮的,看着那姑娘感激的眉眼,她心情也雀跃无比。
这只是一件小事,谁都没放在心上。
可两日后,那位苗姑娘到了侯府门外,拎着一个小包袱往门口一跪,说是来报恩的。门房撵了又撵,说了主子不需要她报恩,她却死活都不肯走。
正纠缠间,贺元安下值回府,撞了个正着。
一般侯府的主子回府,在门口不停,而是直接入府,到了马房前的空地上才下来。
那个姑娘背着包袱就跪在入府的位置,车夫不得不停。
贺元安的随从质问:“怎么回事?”
那位姑娘转身一跪:“小女子是来报恩的。那日多谢世子帮扶,小女子也是后来才知,帮忙的是世子爷……”
她脸颊上飘起一抹绯红,羞涩地道:“小女子当日卖身葬母,说的是谁愿意帮忙葬了母亲,小女子就愿意为奴为婢伺候恩人一辈子。”
贺元安微微皱眉,纠正道:“那日帮你葬母亲的人是夫人。”
“世子夫人心善,小女子愿意一辈子伺候夫人。”苗姑娘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求世子爷收留。”
“侯府不缺人伺候,你走吧。”贺元安摆摆手,放下了帘子,“别挡路。”
苗姑娘却不动:“世子爷,偌大侯府一定能有小女子的容身之处,母亲离世前,只剩我们母女相依为命。母亲一走,族中人迫不及待地抢走了家中的田地和房子,如今小女子身无长物,也无处可去,若是世子爷不收留,小女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贺元安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吉祥,让她入府,记得签下卖身契,送去洗恭桶吧。”
吉祥是门房,闻言忙行礼应声。
苗姑娘愕然:“恭桶?”
“对。”吉祥笑呵呵道:“咱们府里人多,光下人就有一百大几,每天都有许多恭桶要刷,以后就麻烦姑娘了。”
苗姑娘咽了咽口水,容貌姣好的小脸上煞白一片,贝齿咬着蠢道:“可我是来报恩的,是为伺候世子和世子夫人。”
“轮不着你伺候。”吉祥伸手一引,“走吧。”
贺元安回了院子,还在小间洗漱,廖红卿就听底下的人禀告了此事,问:“那姑娘有问题?”
“长得太好了。”贺元安没说的是,骨相和神韵与廖红卿有两分相似。但更年轻,还带着点小姑娘的懵懂,一如她当年。
可见,幕后之人用了不少心思。
廖红卿玩笑道:“世子爷艳福不浅。”
贺元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笑道:“那是,这般才貌双绝的女子嫁本世子为妻,本世子确实有福气。”
玩笑归玩笑,既然觉得苗欢儿是被人指使而来,该查还是要查。
至少得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才好有所应对。
廖红卿很快就听说苗欢儿的长相跟她有两分相似,颇为无语。
这几年来,许多女子想尽了办法往贺元安身边挤,当然了,除了他年轻有为长相俊秀是个如意郎君,还因为他是当今皇后的哥哥,更是皇上跟前红人。
那些女子,多数是为利而来,真正因为贺元安本身而贴上来的,到底是少数。
贺元安郎心如铁,无论对方为利还是为人,他通通都拒绝了。旁人因此以为他只喜欢廖红卿这般长相的女子,倒也正常。
可惜,一通算计落了空。苗欢儿入府就被弄到了最偏远的院子洗恭桶,别说见世子了,连个体面一些的管事都见不到。
贺元安叹息一声:“选秀之事,估计要拦不住了。”
皇上和皇后少年夫妻,感情很深。可身为皇上,不可能三宫六院中只有皇后一人,选秀是早晚的事。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
但理智和情感是两回事,贺元慧定会因此伤心,她如今还在孕中。
安东侯府所有人心疼贺元慧孕期遇上这事,可是天底下的百姓不这么想,母仪天下的皇后必须要大度能容,端庄贤淑,否则就是德不配位。
廖红卿一脸怅然:“对别人而言,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可望而不可得。但元慧她……”
对于贺元慧而言,那真的就是个牢笼,困住了她的侠义心肠,困住了她一生。
这些话还不能乱说,被人听见,又是贺元慧的不是。
贺元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宫中妃子但凡地位高的,都会有几个得用的人手。父亲还准备帮元慧选帮手送入宫中。”
廖红卿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自从出了国孝,廖红卿去别家喜宴,都会遇到夫人明里暗里的暗示愿意帮安东侯府分忧。一多半都是想将家中女儿送入宫中,事前来找安东侯府投诚,表明愿意入宫之后唯皇后娘娘之命是从。
但凡遇上这种人,廖红卿通通都不接话茬。
贺元慧一定不愿意亲手将其他女人送到她夫君的床榻上。
兴许有朝一日贺元慧需要这么干,但绝不是现在。
贺元安这话,意思是贺侯已有意挑选美人送入宫中。
廖红卿皱了皱眉:“不行。”
贺元安乐了:“我也觉得不行,已劝服了父亲。”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贺侯这一次是妥协了,但以后定还会旧事重提。
皇后娘娘身边没有忠心的妃嫔,暂时可行,但等到宫中妃嫔越来越多,妃位以上的那些女人肯定会和低位嫔妃抱团。到时,皇后娘娘无人可用,多半要吃亏。
枕头风很厉害,即便后宫不能干政,那些女人不说前朝之事,但若是所有人联合起来给皇后娘娘添堵……一两个人说皇后不好,皇上可能不会在意,但若所有的嫔妃都说皇后不好,皇上哪怕信任皇后,心中也难免会生出疑影。
许多夫妻渐行渐远,就是从怀疑开始。
廖红卿心中泛起一层隐忧:“安东侯府如日中天,都知道你们父子是皇上跟前红人,若是皇上不愿意看侯府一家独大,等到新妃嫔入宫……”
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息息相关,朝臣一家独大,只手遮天,不符合帝王御下之道。皇上想有人掣肘安东侯府,肯定就会去宠其他的妃嫔。
他宠哪个女人,不是真的喜欢她本身,还是需要她身后的家族为其效力,也是想对朝臣释放他的“喜好”。
皇上纳妃的消息比廖红卿以为的还要快。
原以为今年不选秀,再快也要等到明年春,没想到五月时,竟然传出皇上纳了三位嫔妃。
一位是承恩侯府的女儿
,就是白青珊的小姑子。一位是户部尚书之女,还有一位是御史之女。
三位闺秀入宫初封都是五品美人。
廖红卿得知消息时,三位美人入宫的日子都定下了。夜里,贺元安回来,她迫不及待问:“最近能入宫跟皇后娘娘请安吗?”
安东侯府有入后宫的牌子,每次需要先给皇后的牌子,皇后答应了见面,会约定日子和时辰。
但顾氏从来都谨守本分,从不滥用这块牌子。
皇上刚刚才传出纳妃的消息,安东侯府这时候就急吼吼往宫里递牌子,落在有心人眼中,估计会传出皇后不大度的名声。
“想去就去。”贺元安见妻子满面担忧,想了想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深厚,至少现在是这样。你能进宫安慰皇后娘娘,皇上应该不会生气!”
这天底下的许多规矩,既讲道理又不讲道理。比如宫中之事,皇上不追究,那就是有道理。哪怕按照律法规矩行事,若皇上生气了,便也是没规矩。
廖红卿就是怕后者,所以才跟贺元安大厅最近能不能进宫。
既然能,即便她不愿意进宫,也还是要去一趟。
顾氏也放心不下女儿,有孕刚到三个月,也不知道胎稳了没有。
婆媳俩在五月底入了宫。
天气炎热,二人在路上折腾出了一身汗,原以为皇后住未央宫,没想到却被人带去了承德殿的后殿。
承德殿是新帝登基后新收拾出来的宫殿,平时用来批阅奏折合接见朝臣,等闲人不得入。
皇后娘娘长居此处,不合规矩。新帝为了不让朝臣多嘴挑刺,将承德殿前后一分为二。前后殿之间,必须得绕一个大圈才能到达,但细较起来,帝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同一个殿中。
一进皇后娘娘所在的宫殿,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不见半分的热气,整个大殿四个角落都摆了冰盆,中间还有一大坨冰块。
母女相见,执手相看泪眼,皇后娘娘让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两个在旁边伺候。
顾氏泪眼汪汪的问女儿好不好。
贺元慧答好。
“宫里一切都好。”贺元慧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廖红卿的手,“皇上对我格外尊重,至于新入宫的那几位……皇上是拗不过太后娘娘才纳了妃。”
廖红卿面色复杂,眼看此处没外人,提醒道:“凡事有一就有二,妥协了一次,后头就有无数次。”
天底下的美人何其多,脾气性情都好的比比皆是,皇上现在对贺元慧爱重有加,说不准哪天就遇上了另一个心上人。
贺元慧无奈:“那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顾氏不再哭了:“无论旁人怎么说,不管别人日子过得怎样,你先要保重自身。你好了,孩子才能好,侯府也会好好的。”她感受着身上的凉意,抿了抿唇道:“殿中太凉,会不会着凉?”
“是我嫌热。”顾元慧笑了,“太医说有孕后会比常人燥热。宫人有劝过,是皇上说随我高兴,才又添了几个冰盆。”
顾氏:“……”
皇上愿意纵容女儿,说起来是好事。
可是过于纵容,难保不会是捧杀。
她是活了半辈子的人,早已明白人的劣根性,其实人性都是又贪又懒又任性。若是有人纵着,尤其是这天下之主的纵容,真的很容易让人失了分寸。
顾元慧反握住母亲的手:“娘放心,女儿心里都有数。”
她又笑看着廖红卿:“看嫂嫂气色,想来应该一切都好。之前就想跟嫂嫂道个歉,原先承诺的带你看各处风光,估计要食言了。”
廖红卿无所谓:“只要你好好的,风光一直在,回头我自己也可去看。”
“我真的很好。”贺元慧笑容甜美,她小腹微突,更添几分慈和之色,“若是需要侯府帮忙,我一定不会客气。皇上他……不可能只守着我一个人过一辈子,我早已接受了此事,并不会因此而伤怀。本宫是皇后嘛,得母仪天下。”
她说到最后一句,微微仰着下巴,满身都是皇后的威严。
婆媳俩见过贺元慧,看她真的过得不错,回程时都放下了心来。
廖红卿说起了那个卖身葬母的苗欢儿:“当日我得知有女子卖身葬母,听到下人说很可怜,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帮忙,就听到车夫说身后的马车里是徐家那个纨绔,母亲也知道那位徐家公子有多荒唐。我想着不能让一个可怜女子被他带回去……乡下姑娘,去了那样的地方,估计活不过三天。当时我猜到兴许有人刻意算计,但事关一个姑娘的一辈子,到底还是帮了一把。得知苗欢儿找上门来,真的是一点都不意外。”
顾氏听说过儿子把一个上赶着报恩的姑娘打发去洗恭桶。对于家中男人做下的决定,哪怕顾氏难以理解,一般都不会唱反调。
“不要紧,说是以身报恩,那得对好色的男人才有用。这番计谋哪怕是对着侯爷,估计都不成。”
更何况是儿子。
她从来没想过给儿子纳妾,甚至儿子要纳妾,她还会帮忙阻拦。
廖红卿点点头:“当时我也这样想,得知承恩侯府有姑娘入宫,我怀疑那位徐公子出现在我们马车后面压根不是巧合。他故意的,故意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处,逼着我帮苗欢儿。”
换句话说,苗欢儿是承恩侯府安排过来的人。
别看苗欢儿一个女流之辈做不了什么,若是她能躺在侯爷父子俩的枕边,那能做的事多了去。枕边风那么厉害,随便让父子俩为了她做点荒唐事,绝对会影响到宫中的皇后。
皇后之位不稳,地下的妃嫔不就有了机会?
承恩侯府有太后在宫中坐镇,若是太后一心扶持承恩侯府,兴许顾家会再出一位皇后。
顾氏叹息:“算计时时刻刻都在,往后我们要更谨慎才行。”
从来都是长辈稳重,扶持照料着家中晚辈,在晚辈走错路时,及时出手修正。
可这一套在安东侯府并不适用。
贺元安没有收了苗欢儿,贺侯这天一夜未归,翌日去参加大朝,人还没回,却有粉色的轿子到了偏门处。
无论哪个门,守门的人没有得到上头吩咐,都不会放陌生人进来。
一顶粉轿要入侯府,身边只有侯爷的随从陪着,门房不敢擅自决定,忙让人去传话。
彼时廖红卿正在陪着顾氏用早膳,自从秋冬两位姨娘入府,顾氏下狠心教导了一番二人规矩。可惜,二人多年以来学的那番矫揉造作的姿态早已融入了骨髓,一时半刻教不回来,顾氏都教出了火气,干脆把人打发走了。
听到管事来报,说是偏门处有粉轿要入门,顾氏揉了揉眉心。
“定是侯爷的人。”
她扬声吩咐,“先把人拦在外头,等侯爷回来再说。”
粉轿放在门口,里面的姑娘沉不住气,闹着要入门。
这番吵闹甚至都没有传到顾氏耳边,半下午时,贺侯回来了,得知人还没有入府,便发了脾气。
恰巧运儿新学了剑招,邀祖母和母亲一起看,婆媳俩都在园子里。
贺侯心头有火气,都不顾儿媳和孙子在场,张口就训:“那粉轿子放在门口好看?”
顾氏猜到了一直把人拦在门口侯爷会生气,也做好了跟他大吵一架的准备,几个儿子加起来都不如他这个长辈荒唐,再不约束一二,旁人会说贺侯是个色中恶鬼。
关键是多事之秋,那些女人若单纯来做妾还好,侯府不差她们一碗饭吃,就怕她们别有用心。
顾氏都想好了,先吵上一架,然后跟侯爷好好讲道理。真喜欢美人,让底下的人去寻摸几个模样性情都好的正经纳进门,好歹自己选的人,不会被人钻空子。
可是,贺侯上来就吼,完全不顾孙子在场,顾氏瞬间就动了真怒:“侯爷知道不好看,倒是别让轿子登门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妾身管着这后宅,好歹得知道进府之人的身份吧?是,侯爷事务繁忙,顾不上这些小事,可侯爷哪怕做不到提前说一声,难道身边的人都死绝了吗?招呼不打,直接让人登门,妾身哪儿知道是不是侯爷的人?有人来就请入府,放进一个贼还是好的,万一来人拿一些不好的东西藏入府邸,再请人来抓,侯府上下几百条人命都要因此交代进去……”
贺侯眉头紧皱:“我让人陪着了。”
顾氏别开脸,她就是故意的!
若是纵容贺侯,往后只会越来越荒唐。
她把人拦在门口,贺侯才会认认真真跟她商谈。
廖红卿带着运儿退走,总觉得贺侯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原先贺侯只是侯爷,如今是国丈,是皇上倚重的重臣,不说一手遮天,也是真的大权在握。
这人有权有势后,转变了性子也正常。
母子俩还没走远,那边夫妻俩越吵越凶,竟然传出了清脆的巴掌声。
廖红卿脚下一顿,有些担忧顾氏,但到底没有凑上前去。
运儿回头:“祖父在打人吗?”
廖红卿摇头:“不是的,应该是拍蚊子。”
都说言传身教,可不能让运儿看见这些。廖红卿没有掉头回去,反而走得更快了。
人与人之间的分寸微妙至极,很难把握,顾氏拿她当至亲晚辈,素日里对她多有照顾,但却绝不愿意自己狼狈的一面被儿媳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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