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知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伸手拦住了他。
白发男子则是一把挥开了挡在前方的大理寺的人,直直地朝着林知清走了过去。
林知清面无表情,微微上前一步。
“阿清!”
就在这时,一道嘶哑的男声响了起来,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心痛与紧张。
林知清脚步一顿,朝着身侧不远处看去。
是陆淮!
此时此刻,他手中提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长剑,身形快速朝着自己移动。
这种场合,他不该来的!
林知清闭了闭眼睛。
她不再去看陆淮,而是抖了抖袖子。
一支小巧的玉笛自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在林知清手上。
随后,众人便听到了一阵极为肃杀的笛音,这刑场仿佛变成了战场。
白发男子的动作一顿,两种声音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间让他失去了方向。
变故发生得太快,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在这肃杀的笛音响起之后,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周崇正快速上前几步,盯着林知清,眼中意味不明。
王公公迅速回过神来,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紧紧盯着吹笛的林知清。
与此同时,林十安与陆淮一同赶来,一左一右,护在了林知清的身旁。
面对一个这么强大的对手,林知清怎会没有准备?
她的眼睛透过人群,精准地落到了刘邙身上。
刘邙瞪大的双眼,紧皱的眉头,上挑的眉尾,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吹笛子嘛,以为谁不会呢。
林知清曾经为了治好一个患有音乐强迫症的病人,潜心研究过一些乐器。
虽不算精通,但在陆淮的速成教学下,已经够用了。
刘邙的额头上冒出了一些细汗,一种事态脱离掌控的焦躁,让他的心绪始终无法平静。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用尽了十二分的力气吹奏着笛子。
在他的努力下,白发男子确实动了。
可……可这方向怎么不大对呀!
刘邙心中大骇,眼睁睁地看着那笛人朝自己扑来,脚步却无法挪动半分。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他忍不住大喊起来。
见此情形,林知清心中一紧,反应过来可能是两种笛音让白发男子的意识产生了混乱。
她迅速放下笛子,朝着林泱泱喊道:“堂姐,拦住他!”
刘邙不能死!
他死了以后,不管林从砚是否有罪,都洗不白了!
林知清要的是林从砚和林家,都清清白白地站在这片土地之上。
听到林知清的话,林泱泱飞身朝着白发男子而去。
感受到了有人在阻挠自己,白发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长风瞬间将周围的一片百姓震退了几米。
可林泱泱却纹丝未动。
白发男子身形一顿,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迅速调转脚步,毫不留情地朝着林泱泱的命门打去。
那一掌十分凌厉,周遭的尘土被掌风扬了起来,迷了许多人的眼睛。
即便大部分人都不懂武功,可谁都能看出来那一掌中所包含的力量与杀机。
与之相对的是林泱泱孱弱的身躯,这让大部分人都为林泱泱捏了一把汗。
林知清上前一步,笛音再度响起。
白发男子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凝滞,林泱泱凤眼微抬,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
“想对你姑奶奶我动手,等你也有一个好妹妹再说吧!”
话语随风消散,还未待人听清,林泱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须臾之间,她便立在了白发男子身前。
白发男子浑身一震,十分抗拒林泱泱的靠近,同时想挣脱笛音的控制。
林知清眼神一凝,笛音瞬间又占据了高地,将白发男子压得动弹不得。
林泱泱瞅准机会,一把拉住了那白发男子的手腕。
而后,她抡起白发男子便将其用力砸到地面。
“砰”的一声巨响,地面被砸出了一个浅坑。
众人目瞪口呆,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能告诉他们,林家的姑娘们怎么了?
看样貌,一个个都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弱女子。
可谁家弱女子能吹笛控制发狂的武功高手,又有谁家弱女子能够徒手抡起一个比自己大两倍的男子?
“以后谁说林家武道落寞了我就跟谁急!”
“当年林家可就是凭着一身功夫起家的呀,合着这功夫隔代传承下来!”
“这有何用,难不成这爵位还能轮到林大小姐和林二小姐来坐?”
“女子……可惜是女子呀!”
周围的人反应各不相同,下一刻又是几声巨响,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与白发男子身形严丝合缝的坑。
替林知清出了气以后,林泱泱撇嘴,一把将人丢向地面。
随后,她拍了拍手,衣裙微脏,就这样又回到了林从砚身旁。
人群安静得出奇。
刘邙一边大喘气,一边眨了几下眼睛。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一路上,林家人其实并没有跟他动真格。
先不说这武力值爆表的林泱泱,林家真正的杀招是林知清!
感受到了刘邙的目光,林知清缓缓上前,站在了刘邙的眼前:
“刘大人,别来无恙。”
还未等刘邙说话,林十安便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在林知清的授意下,刘邙被带到了邢台之上。
林知清看向周崇正和王公公,一只手背在身后,轻轻晃动着玉笛:
“王公公,周大人,刘邙方才可是想杀我们呐。”
“不,不止我们,还有你们。”
“如此,他还死不了吗?”
周崇正同王公公皆是沉默不语。
偏偏有人自作聪明,想讨好某些势力,一个刑部的官员指着林知清的鼻子便责骂起来:
“林知清,你张口闭口便是死,可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难不成你没听说过得理饶人这句话吗?”
林知清歪了歪脑袋:“得理为何要饶人?”
“你,你竟如此强词夺理!”那官员涨红了脸。
“主事大人,你熟读圣贤之书,应当知道退一步是别人的海阔天空这个道理。”陆淮面带微笑,面上早已见不到了紧张的神色。
那个官员瞬间不敢说话了。
直到这时,周崇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但第一句问的却是陆淮:
“陆大人,你为何会在此?”
林知清心中一紧。
陆淮确实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刘邙自陈其罪以后,不管是陆家姐弟还是江流昀,都不能再露面了。
上头那位心眼小,疑心又重。
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着实会给他们带去麻烦。
尤其是陆淮,陆伯父远离朝堂,陆家被三番两次警告过。
现在他明目张胆地维护自己,定然会惹上麻烦。
陆淮察觉到了林知清情绪上的起伏,用眼神示意她稍安毋躁,随后将长剑往前一抬。
锋利的剑瞬间靠近几位官员的脸,寒光闪烁,叫人心惊胆战。
可他只是晃了一圈,便又将剑收回了剑鞘当中:
“我今日是出门来找剑的,恰巧,剑刃就在我眼前。”
听到这话,林知清垂手歪了歪嘴角。
陆淮在拐着弯骂人呢。
听出来的人又何止他一个,可谁都挑不出陆淮的错来。
他惯是会说话的。
几个官员气得脸色发青,
林知清将笑容憋了回去,她心知肚明,陆淮定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坐不住的。
若是再让他说下去,这里的笋都快被他夺完了。
那群咬文嚼字的人心眼儿小,定是会记恨陆淮的。
她轻咳两声,将所有人的目光从陆淮身上吸引了过来:
“王公公,到了这份儿上,你应该也知道我四叔是无辜的,刘邙今日必须死!”
此言一出,气氛渐渐严肃了起来。
王公公表面上并无任何波澜,可他的双脚紧紧并拢,双手交叠捏着拂尘,姿态着实不算舒展。
他急了。
没错,林知清就是在逼他。
底下的百姓们经历了这么一遭,又怎会不知真相。
即便他们因林从戎叛国对林家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跟白发男子差点危及他们的生命相比,林家人那点儿事到底没有威胁到他们,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们纷纷议论了起来,无非就是在反反复复地表达一件事,林从砚是冤枉的。
听到这么多的人帮自己说话,林从砚挺直身板,一双桃花眼中正气凛然:
“王公公,我林从砚清清白白,还望圣上还我一个公道。”
说着,他弯腰叩头,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独特的风骨。
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
刑部侍郎最不喜的就是林从砚这副孤傲的样子,他忍不住开口:
“清清白白?林从砚,你敢保证你从未做过有愧于人的事?”
林从砚一愣,随即马上摇了摇头,然后垂首不语。
一旁的林知清见此情形,微微皱眉。
可还不等她深想,一阵马蹄声便响了起来。
她回头一看,一个羽林卫打扮的人手中高举明黄色的圣旨,奔袭而来。
他的到来迅速打破了刑场的平静。
“圣旨到!刀下留人!”
第201章 林家!无罪!
林知清回头一看,只见那个羽林卫以极快的速度下马,将圣旨高举过头顶。
他一路小跑,很快便来到了周崇正面前,将圣旨递给了周崇正。
周崇正接过圣旨,一把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以后,瞳孔微微一缩。
而此时,现场的人已经乌泱泱跪了一片。
林知清还来不及仔细观察,周崇正便直接开口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经查林从砚大不敬一案,系遭奸佞构陷,蒙冤受屈。
今通议刘邙自陈其罪,因私愤作祟,其设局谋害同僚,手段阴毒,罔顾国法。
其罪大恶极,着即革除一切官职爵位,抄没家产,押赴天牢,择日凌迟处死。
另,洗去林从砚之污名,复其官职爵禄,一应责罚尽皆消除。
望其勿负朕望,继续竭忠尽智,为国效力。
钦此!”
周崇正话音刚落,林从砚握紧拳头,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圣上英明,微臣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与之相反,刘邙瞪大了眼睛,他想开口,可早有大理寺的人上前将他的嘴堵了起来。
“圣上英明,圣上英明!”众人的呼喊声响了起来。
林十安与林泱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们成功了!
他们成功救下四叔了!
这道圣旨的降临,让陆淮心底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他第一时间看向林知清,却发现林知清的目光追随着几个官员和王公公而动,好像并不意外林从砚会被赦免一样。
林知清确实不算意外。
凶手都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再加上周围有那么多百姓的耳朵听着,即使皇室恨林家恨得牙痒痒,也得拿出公正严明的态度。
周崇正与王公公这种老狐狸先前都不开口,无非是知道皇室对林家的敌意,不想站出来做那个被记恨的冤大头罢了。
如同此刻,周崇正将圣旨递给了林从砚,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端的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王公公则亲亲热热地将林从砚从地上扶了起来:“林大人向来尽忠职守,若不是遭歹人陷害,何苦受此磋磨。”
“王公公言重了。”林从砚简单回了一句,遭此一劫,他显然也看清了许多,不想再配合别人做表面工作。
看到王公公的脸色僵硬了一瞬,又瞬间恢复了原状,林知清挑了挑眉。
这一场牢狱之灾,四叔蹲得值。
好歹也叫他挺起腰板了。
另外,王公公不愧是皇帝身边的老人。
活脱脱一个变脸大师。
明明先前林家定罪之时,他的态度还十分冷淡,如今倒是亲亲热热地问候起了林从砚。
这并不是他良心发现了,而是他在借着问候林从砚的名义,用似是而非的话,将责任全都推到了刘邙身上,然后把皇室从中摘了出来。
先前有错,是林家的错。
如今有错,是刘邙的错。
反正最清白、最干净的是龙椅上头的那位。
这些念头快速从她脑海中闪过。
她将目光转向刘邙,眼中带着一丝惋惜。
心理学并不是一门简单的学问,能熟练掌握的人太少了。
尤其是在大盛这么一个地方。
这样一个人,如若将心思和本事放在正道上,是社稷之幸,也是百姓之福。
可惜,可惜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知清的目光,刘邙瞬间激动了起来,他想要开口说话!
“呜!呜呜!”
周崇正皱着眉头:“来人,将其带回大理寺。”
说完,他同王公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带着往台下走去。
林知清等人见状,迅速将地上的林从砚扶了起来。
“四叔,你还好吗?”林十安目光中透着担忧。
“好,好,很好。”林从砚拍了拍林十安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些哽咽。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林从礼的眼眶也红了。
他曾经亲眼目睹着自己的兄弟离去,本以为今日也是一样的结局,谁能想到现在峰回路转了呢?
“从砚,今日之事,全都倚仗知清,她为着你的事连日奔走,着实辛苦。”林从礼知道林从砚对林知清向来不喜。
他多说这一番话,无非是想让林从砚记林知清的好。
林泱泱也忍不住应声了:“没错,清妹妹出了大力气,若不是她,我们林家可就完了,四叔,你可不许恩将仇报。”
“阿姐!”林十安扯了扯林泱泱的袖子,见林从砚面无异色,这才继续说道:
“四叔,今日的一切你都看到了,这是知清一手谋划的,实属不易。”
从皇帝手头抢人,怎会容易?
林从砚听了这些话,在看向林知清时,眼神中带着十足的复杂:
“知清,今日之事……多谢。”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同林知清道谢。
这个自小便被他抛在脑后的侄女,居然是关键时刻林家唯一能站出来的人。
“从前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林家。”他如今已经能坦然地说出这一切了。
林知清点了点头,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谢意与歉意。
谢意,是林知清应得的。
歉意,是自小便被忽视、厌恶的原主应得的。
“四叔,只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曾经的约定。”她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目的从未变过。
救下林家,然后掌控林家!
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一茬,目光有些疑惑。
但四叔立刻想到天牢里二人击掌为盟立下的誓言。
他重重点了点头:“我既答应了你,必不会食言。”
随后,他的目光投向人群当中,似乎在搜索着谁的身影。
林从礼等人并未注意到,陆淮倒是与林知清对视了一眼。
林知清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四婶因着这件事终日提心吊胆,今日情况危急,如若事情不成,恐白惹得她伤心一场,我便做主让她留在府内了。”
提到四婶,其他人想到那些事,皆是有些沉默。
林从砚不知内情。
“也对,也对,她虽然表面坚强,但心思是极细腻的。”林从砚的桃花眼中,沾染了几分情谊。
遭此大劫以后,他终日在大牢之内面壁思过,才看清了到底谁才是对自己忠贞之人。
正在他有些感慨之时,形态之下却突然混乱了起来。
“啊!杀人了!”
刹那间,一阵尖叫声打断了沉默,林知清心中顿感不妙,迅速抬头往前看去。
而后,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本应跟在周崇正身后的刘邙瞳孔涣散,缓缓向后倒去。
他正对着林知清,眉毛高高提起,嘴唇微张,似乎十分震惊和不甘。
但很快,林知清的视线便被阻隔了起来,大理寺的人将刘邙团团围住。
周围的百姓也因受到惊吓,四处奔逃。
林知清快步上前,后面跟着陆淮等人。
她本想看看刘邙的情况,可却被大理寺的人拦住了。
其中一个兵士更是指着林知清让退后,语气十分凶悍,眼看着就要上手了。
陆淮一把将林知清扯了回来,用剑鞘重重地打了一下那兵士的手:
“她也是你能动的?”
那兵士吃痛,瞬间不敢应声了。
林知清趁着这时间观察四周,一把拉过了林泱泱,对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随后,林泱泱便悄悄地退出了人群当中。
场面混乱,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