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那头男子们倒吸凉气一片。半响才那个作诗的男子才诚恳赔礼:“是小生唐突。”,又好声好气问:“听闻小姐适才作了画,不知可否一观?”
六娘子哼了一声:“不必,免得你看见画又点评我不够开阔,连街边老阿婆都知道讨要人家东西后要赞一声。”
那些男子们就都取笑那个男子庸人自扰:“子竣这回可是唐突了。”,被称作子竣的男子却还是认真给六娘子隔墙道歉。
这几个来回已经引得男宾、女宾们都围在围墙两侧,或许是对答太过有趣,索性就互相隔墙对起诗文来。
主人家大喜,殷勤叫丫鬟伺候笔墨:来这场宴席的有不少文人墨客,只要留下墨宝,不就是一笔财富么?再者这一场宴席因着赛诗的缘故变成了雅集,对自家名声也是大大有益。
那荆如容居然也来了梅花树边,欣赏梅花,眼见着顾家几人出风头,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瞥了围墙那头好几眼终于沉不住气开口:“几位姐妹比我年幼,我应当劝劝,这闺阁女子讲究不显山露水,你们这般出风头,对女子名声大大不宜。”
米元心才懒得理她,只鼻孔里哼了一声,就扭过头去不搭理她。
六娘子毕竟还有点文人脾气,笑道:“这位娘子哪里话?须知班昭续《汉书》、佩金印紫绶、位同丞相,上官婉儿拟诏书、弄权柄,各个都是女子中的楷模,要是按照你的说法这两人必然是显山露水,大大不妥?”
荆如容被问住,虽然隐约感觉会有坑等着她跳,但为了跟自己之前的言行一致,只得硬着头皮答:“是。”
“可是班昭的丞相位是汉和帝、邓太后给她赐下,上官婉儿的权柄是武帝、中宗赐予她,若按照你的意思,这四位皇帝可不就是大大的不妥?”六娘子早就瞧她不顺眼了,笑道,“荆娘子口口声声要安分守己,怎么连君王都不尊?”
惹得院子里窃笑声一片,倒是荆家另一位庶女面露紧张,如今皇帝日渐多疑,天天流放大臣,万一不尊君王的话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只怕自己家可要遭殃!
她赶紧上前来拉荆如容,可荆如容却厌恶得躲开了,两人都是庶女,但平日里并不对付,只哼了一声道:“说到底你不过是看书多所以狡辩罢了,须知女子无才便是德,看什么书呢?平日里多做些针黹女红这才是女子之道。”
院子里有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夫人不由得点头,看向荆如容的面色也多了赞许,就是荆如容自己也不由得自得:她穿越以来靠的就是针黹女红,讲究守拙、守礼,才能让自己在婚嫁市场上有容身之地。
顾一昭也见不得她反复刺自己妹妹,变出言维护:“荆娘子口口声声女德女容,却不知《女诫》就是班昭所做么?”
荆如容愣在原地,她还……真不知道。
她穿越过来就不爱看书,嫡女所谓女德女诫也不过是自己平平无奇的遮羞布,虽然读着家学但在课间并无多少积累,只贪看来借读的高门子弟认哥哥罢了,自然是没留意平日里所读女诫的作者是谁。
她脸上神色青一阵红一阵,不安看向四周,按照荆如容的脾性自然是不做出头鸟,找个旁人来替自己说话,于是她使了个眼色,她的手帕交郭达雅就默契开口,半天才憋出一句:“听你们说这位班昭是邓太后抬举,那说不定也只是借名出书呢,再说了做太后的最应当是将基业平平顺顺交到子孙手里,自己做什么出头鸟?”
顾一昭看她一眼:“这位娘子好大的口气,身为女儿家倒看不起女儿家?邓太后虽然未如吕后般被列入本纪,但也临朝称制,以‘女君’之名亲政,这位邓太后的子孙皇帝都尊敬她为长辈,反倒是你个外人对她指手画脚,当真是笑掉大牙。”
“好了。”荆如容眼看形势不利,赶紧拉拉郭达雅衣袖,小声对她开口,“何必理会一个小庶女?”,她刚才站出来劝导女德是为了给各位夫人和围墙那边择偶期的少爷们留下个好印象,可不是为了留下什么恶名。
“庶女又如何?”顾一昭看她,“总比身为庶女又以亲娘为耻的人强吧?”
她言语间讥讽意味十足,旁边的女眷们都会心一笑,当下就有夫人们八卦起来,原来这位荆如容的庶母去得蹊跷,据说背后有嫡母的手笔,她却为了权势认贼作母,这养育恩情抵不过嫡母的权势。
又听说她祖母的侄女苦于家中婆母蛮狠,荆如容就给出主意寻了两位美貌女子做公公妾室,让婆母在斗妾室的路上疲于奔命,无暇顾忌为难儿媳。可是话说回来,她自己的亲娘就是这样被主母寻来的,最后死于主母和宠妾斗法,这人连半点亲娘的苦痛都不顾及,何其凉薄。
当即原本看荆如容的夫人们目光也都连着摇头,这样背信弃义的女子连亲娘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不可舍弃的?
七娘子也跟着开口:“我见适才有奴仆给荆娘子倒茶,因为茶水烫了你的手,你的丫鬟就对人家骂了几句,说要拖下去打死,你半点都不改色,可见平日里对仆从喊打喊杀惯了的,却没想到连我姐姐这般的官家女都入不了你的法眼。”,她平日里话不多,可是护五姐护得紧,看有人欺负自己姐姐就也跟着帮腔。
荆如容看了一眼七娘子,似乎很惊讶她的天真:“她们是仆从,自然是要守本分,我也会给她银钱。反倒是顾家娘子怎得不懂这个?莫非是破落了的寒门小户?”,以扇遮面,偷笑起来,才觉自己挽回了一点高门大户的尊严。
“难道给钱就足以对人为非作歹么?”顾一昭皱眉,“须知王安石之流的宋朝大臣皆不愿意坐轿子,认为坐轿子人力当做畜力一般是对百姓不尊重,你这般对人家仆从打骂肆意,就算是皇家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她真到了古代才知道封建社会还是很尊重百姓和仆从生命人身安全的,寻常读书人家也都以待奴仆仁厚为荣,也不知道这荆家怎么教育的孩子?
夫人、老夫人们都点头,心里默默将荆家、荆老夫人娘家邓家都列在了择偶黑名单上,须知积善人家有余庆,做主家的居于富贵之地而肆意妄为,只怕富贵也不长久,这样人家的女子聘进来只是糟蹋子孙福报,还是莫要娶进门的好。
荆如容也看得懂些眉高眼低,顿时跺跺脚,收起她的扇子:“顾家也不用如此指责我,须知你家姑母和堂姐一一大归,嫁出去的女子不懂以夫为纲,不懂规矩不安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再有你父亲如今屡屡被上官驳斥,恐怕你顾家也笑不到什么时候去!”
荆如容的爹在吏部做员外郎,言语之间说起顾介甫很不屑,认为他必然会倒台,所以荆如容这会觉得丢人时就都带了出来。
就在这当口,围墙那头却传来说话声,听声音应当是那位子竣:“绿萼梅开得实在清雅,疏影横斜水清浅,说来我幼时曾随家父外放数年,离乡背井于穷乡僻壤,当时也怀念家乡,然而花开花落自有时、守得云开见月明。世事如流水,总有峰回路转之时。”
这是委婉在安慰顾家。
六娘子不由得抿嘴一笑,这人虽然是个碎嘴子,但到底还是个不落井下石的正人君子。
荆如容还待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外头有人说:“厉大人来了。”
顿时男眷女眷都安静下来,大家一起往前头迎宾,荆如容期待着今日结识的夫人、小姐们来招呼她把臂同去,然而夫人们今日都显得很是冷淡,只顾着自己前去,对她避之不及,好像她是什么有毒的存在一般。
顾一昭看她一眼。这人是个精致利t己的阶级捍卫者,掺杂着社会达尔文主义,也就是在她那三分地能充充体面人,可到了外面这样的人自然是人人避之不及:谁想要一个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菅的朋友呢?
外头大伙儿已经八卦起了厉大人,这位厉宁隼今年四十多,据说是从边地军营一路厮杀上来的狠角色,得了皇帝青睐从军中一跃进了锦衣卫,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这段日子皇帝多疑,处处查抄大臣家底,自然有不少人唯恐得罪了厉大人,因此处处维护。今日来赴宴的是他的母亲,听说是福建人,主人家已经早就将备好的凤凰排翅、海鲜线面糊、佛跳墙等福建菜都端上去,陪着笑脸只服侍她一人。
有了这个插曲,大家就没在议论荆如容,只不过人人都知许多家宴席名单上自此就没了她的名字了。
说也凑巧,厉老夫人一口福建腔,不会讲官话也听不大懂官话,主人家询问谁懂福建腔,五娘子六娘子当仁不让上前,毕竟四姨娘和家里一些仆从都是泉州府人,听来听去也能略懂些。
老夫人很和蔼,又感激两位小娘子,等回去后就叫自家仆从送来了礼物,感谢她们二人,顾介甫大喜,又借此机会攀附想攀附厉大人,奈何礼物送去就如泥牛入海,只好叮嘱女儿多跟老夫人往来。
顾一昭也存了心思想多条人脉,就跟老夫人就此往来起来,捎带着还结识了不少贵门女眷,她能屈能伸,又有前世的高情商,也混得如鱼得水。
过些日子家里纷纷传来了喜信,怀孕的大嫂褚云溪生下了一个女儿、大姐、二姐也相继怀有了身孕、木兰也在李家站稳了脚跟,昔日对她横吹鼻子竖挑眼的婆母如今也渐渐对她有了好声气。
“当初大嫂抽中的竹签里说未结黄金子,先开白玉花,没想到还真是应验了。”七娘子笑。
“三姐姐的竹签也中了啊,说她蜀地名花擅古今,这不就随着姐夫去了蜀中?听说姐夫做官很有声望,说不定过些日子她就是赫赫有名的官太太呢!”,毕竟一母同胞,六娘子还是很惦记三娘子的。
“那六妹呢?当初说的诗句也能应验?”大家坐一起取笑六娘子。
玩笑也当了真,没过两天,户部侍郎周家就来提亲,原来家里少爷周子竣当日看中了六娘子所画的寒梅图,心仰慕之,周夫人也在当时看中了六娘子,母子俩回家一说都觉得六娘子好,当即说动了官媒来提亲。
周家没有太多钱,但难得是清贵,祖上曾经出过帝师、太子少保这样的人物,还有一位本朝的大儒,可以说有周家这块招牌在,只要不谋反忤逆,周家能保个四五代荣华。
六娘子一开始就愿意,不过还是闹着出了好几道题目给周子竣为难他,周子竣回得有来有往,两人小儿女一般凑在一起鸿雁往来个不停。
自然而然,两人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105章
六娘子出嫁,崔氏和四姨娘感慨:“这姻缘难定,谁知道得来从不费功夫。”,先前顾介甫给六娘子也寻觅过婚事,却都不及周家好,谁知道毫无根由就高嫁进了周家。
后来才影影绰绰知道先前那位吏部员外郎家的荆如容当时也意在周家,怪不得当时她宁可放下贤惠的名声不要也要与顾家女儿斗嘴,出了这件事顾家人自然是,听说被说亲了一位鳏夫。
“到底吊桶已自落在他井里,是他的就是他的。”四姨娘笑嘻嘻凑趣,不过转念又蹙眉,“这五娘子的婚事还不知道落在何处呢!”
顾家适龄的女儿如今也就剩下了五娘子和七娘子两个,老爷对七娘子讳莫如深,只怕剩下的就是小五了。
太太就开口:“曹大太太来提起过,她娘家的外甥仲正初,如今进士及第,授监察御史,仕途得意,只一条,他眼界开阔,寻常娘子不入他的眼,颇有些狂傲,可那日诗会上见了五娘子舌战群儒,起了仰慕之情,问我是否有意。”,说着将案头放着的一枚拜帖推过去:“喏,过几天邀请我带着五娘子去赴宴呢。”
“真的?”四姨娘欢喜不已,笑逐颜开后又犹豫,“曹大太太……先前曹家不是……”
她讨好冲崔氏笑笑:“先前那个曹公子也是恨不得吹到天上去,吹得这里好那里好,跟神妃仙子一般世间无双,结果呢?是个银枪蜡样头,他娘居然是那等人物!白眉赤眼胡闹,我瞧着骚不答的不入流得很,恐怕这仲家……”
“放心吧,我比你还担心呢。”太太端起桌上一盏老君眉入喉,“我已经托我娘家二嫂打听过了,这位仲公子爹是朝中重臣,娘是个知书达理明事理的,断然不会像曹家三太太那般无礼。”
四姨娘松口气:“太太别多心,我知道您定然能将小五安排得妥妥当当,只是这孩子姻缘多磨,我也是心急。”
“谁不急呢?”太太摇摇头,“只盼着这次能好。”
见面后两家都极为满意。
顾一昭是在曹家大太太订的酒楼齐楚阁儿里与仲正初打了个照面才知道这是自己的新相亲对象,不由得想笑。
几位长辈也是煞费苦心:曹家大太太在外头酒楼里宴请崔氏,她娘家嫂子仲太太则假装正好路过,姑嫂两人惊喜相遇,随后仲太太就让陪着自己的儿子仲正初拜见伯母和顾家妹妹。
这样一来,万一两人瞧不对眼也传不出去什么闲话,更不会驳了谁家面子,可谓是周全。
或许是相亲经验多了,顾一昭如今还能表面佯装害羞行礼告辞实际偷偷看了好几眼仲正初。
仲正初一看就凌然正气,长着一脸国泰民安的脸,看着他就想起了电视里天降正义的检察官,浑身散发着凛然的公道大明。
顾一昭行礼后就站在后面做鹌鹑状,不过竖起耳朵偷听仲正初跟老夫人、崔氏闲聊,虽然他很是礼貌周到,但顾一昭还是听出了那股压抑在家常对话里的傲气。
他傲气也是应该,家世优渥、少年状元、直升御史、圣眷不断,又成为了监察御史,监察百官、巡视地方、纠举刑狱、肃整朝仪,只怕镇日里只有旁人求他的份,没有旁人求他的份。
顾一昭虽然能理解他的傲然,但自己并不打算找一个这样的丈夫:仲正初就如那些高校毕业后就直接进了部位的年轻公务员,他的傲气根植于象牙塔中,不谙田间地头,这样的傲气感觉如天宫里的玄墀扣砌、青琐丹墀,美则美矣,贵则贵矣,不接地气。
于是在长辈们将两人支使到楼下去钓鱼仲正初私下里询问顾一昭平日里爱好时,她笑眯眯作答:“小五不才,平日里喜欢跑马游街,常常日上三竿才起身,又醉心打理商铺,每日做梦都是钱生钱,是个大大的俗人。对不起母亲对我的教诲。”
又爱财又野,完美躲开这类“学而优则仕”检察官型男性的择偶偏好。
可是她没想到仲正初闻言居然是眼前一亮,在这日之后居然就认真请了媒人来给顾家提亲。
顾一昭纳罕。
先前自己的几朵桃花,有的只为攀附权势,有的更看重兄弟情义,有的母亲控制欲极强,正经却没有一朵。也不知道这位检察官兄为什么?
她当然婉拒,再加上朝中事波谲云诡,顾家和仲家立场不同,顾介甫也就对这门亲事不大热心了——他如今就剩下两个未嫁女儿了,当然要打好每一张牌。
眼看仲家有眉目了四姨娘明事理了许多,主动在太太跟前问起了二娘子:“也不知道如今怀孕要不要妾身代表太太去看看?”
二娘子怀孕,崔氏格外高兴,她早就派人准备了稳婆、接生婆、年长的奶娘、各色药材等,流水一般送到了卢家,只不过鉴于顾介甫站错三皇子队的事才没有去亲自探望,唯恐言官因此诟病女婿跟顾介甫走得近,耽搁了女婿前程,因此听说四姨娘要去也连着摆手:“算了,等过一个月风波平息些我再去探望曦宁。”
只是京城中的风波一波连着一波,先是萧辰再次升官,却又回了西北边陲。五皇子和四皇子分别被封王派往楚地和齐地,顾介甫这个左侍郎虽然没被贬谪但也坐起了冷板凳,境况大不如前。
反倒是顾一昭在京城如鱼得水,帮顾介甫处理各方异动,翻看各路送来的消息邸报,还有结交各路贵妇人,从她们的家事中窥探圣意,推测可能的朝中之事走向。
顾介甫十分感念,从前他推敲朝政有内外两条线,如今内院又多了得力助手,从前崔氏也能从内宅交际获得不少消息,不过顾一昭能与闺阁女儿们相处,孩子们玩耍要比大人稚嫩得多,许多消息也不会遮掩,很快就能被五t娘子获取。
没过几天,米家居然被抄家。
米家是三皇子得力干将,他家被抄家,只怕皇帝对三皇子是彻底死了心,原先那些还因为三皇子没被处死而怀疑皇帝对三皇子抱有希望的大臣,如今全都明白了圣意,越发夹起尾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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