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是什么呢?
是首饰?是婚书?
豆蔻怀着忐忑的心情揭开衣裳。
衣裳下是一张纸。
豆蔻这几年跟着山矾简单认识了几个字,一眼就看见纸张上有自己的姓名。
她吃了一惊,拿起纸张就问;“娘子?这?”
“这是你的身契。”顾一昭笑眯眯回答,“我先前承诺过要给你们每个人放契,这便是你的。”
豆蔻惊讶不已。其他丫鬟也是。
她们都以为娘子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并且真的这么做了。
豆蔻反应过来后就跪在地上要行大礼:“多谢娘子!”
其他丫鬟也都有些激动,她们为奴多年,生死皆受制于主家,从未想过还有一天能够重获自由身。因此都觉得生活有了新的盼头。
顾一昭置办了一份丰厚嫁妆,丰厚要嫁豆蔻的事也传到了园子里,外头说什么的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艳羡:
现在谁不知道五娘子那里当差又能获得实实在在的权利,又能帮忙谋差事,如今还能给丫鬟放契?
所以想来煨芋居当差的人就更多了。
眼看着豆蔻就要走,留出一个空缺,越来越多仆从私下都托了各种手段来打听。
就连郑妈妈都在顾一昭拜见太太时开口:“听说豆蔻走了,五娘子那余留出个位子?”
顾一昭一愣:“妈妈好灵的耳朵。”
“我妹妹家有个女儿……”郑妈妈笑,“如今正好15岁左右,水灵灵水葱似的人。”
“我那里好小的庙,怎么供得起妈妈家的亲戚?”顾一昭仰头笑,很客气,“恕我直言,妈妈这样的地位,近亲我还以为都会安置到好些的地方呢,倒是妈妈要是有远些的亲戚若是不嫌弃我那里,让木兰好好看看。”
虽然是拒绝,但也给郑妈妈留了体面,意思煨芋居油水不足,不配郑妈妈的亲戚费心来做工。
郑妈妈要是有分寸的话,就应当开个玩笑,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双方面子都不损耗。
偏偏郑妈妈这些年已经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听顾一昭谦虚居然还真当了真:
“我妹妹的女儿性子慵懒,人又笨手笨脚,哪里能进听松堂和挹秀台?”郑妈妈笑嘻嘻道,“只不过我妹妹老在我耳边念叨外甥女生计,我就免不了给她寻个出路……”
她话说到这里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t觉得不对,回头看太太。
太太果然摇头:“你自己都说了外甥女不好,指给我们小五做什么?难道她是个什么糟污都收的乞婆?”
郑妈妈暗道不好,赶紧上前笑着跟太太解释。
解释了一圈,白费许多口舌,但仍见太太神色淡淡。
这之后她外甥女的名声就算是臭了,就算煨芋居进不来想塞进好地方却是不能了,连喜樱那里都不要。
气得郑妈妈姐妹冲到她家里,狠狠跟她扭打了一回,指甲将她脸上抓得稀巴烂。
太太无心照管家里仆妇们的争夺,她只关心大女儿的婚事,带着大女儿近来频频赴宴。
太太在苏州城里也算是一等一的贵妇了。然而贵妇们又不傻,前几年谁家跟太太说亲,她都婉拒,怎么今年又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因此待这门婚事就不大感兴趣。
即使曼宁人温和又好性子,端庄如君子,被每个太太都拉着手赞叹一句“好周全的玉人儿,若是我家女儿有你一半就好了。”,还是没有什么人上前求亲。
把太太急得,本来是畏寒的身子竟然硬生生冒出几个大红疮,连带对着往日里最爱的弥哥儿都没了好脾气。
大姐外祖母和祖母都写信过来,得知换亲之事后两位老人就齐齐病倒了。
大姐能理解外祖母的为难,一边是早逝女儿留下的骨肉,一边是自己的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卢家父母也愿意帮助儿子换亲,老夫人就病倒了,觉得甚为对不起大姐,甚至还写信说自己能拼出老脸不要去娘家找一个可靠的儿孙。
祖母的信也差不多,恨自己不能约束卢家,但鉴于卢家是大姐外祖家她又不能去闹,只自己心中遗憾,也想去自己娘家寻一个侄孙。
顾介甫也挺着急:“凡事讲究个长幼有序,曼宁不成婚,曦宁怎么成婚?”
谁知这时候居然有人找上门给大姐提亲。
来人是归华堂邓家的大少奶奶,进门之后喝不到一盏茶就放下茶杯捂嘴笑:“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寻常少往来的人骤然登上知府家宝地,想必夫人肯定心里纳罕。”
太太嘴上说哪里哪里,心里的确纳罕,这个少奶奶名声她也听闻过,最是飞扬跋扈,平日里大家在社交场合碰到也只是点头之交,怎么会屈尊纡贵来自己家?
那位少奶奶就笑:“我来上门提亲。给我家小少爷邓毅连提亲,想要说贵府大小姐。”
崔氏按捺住心里的惊讶:“上次我家孩子们郊野遇到邓公子,说是他的妾室怀孕闹脾气,按道理有家有口,怎么想到说亲?”
顾一昭则想起上次在雪地里遇见,那邓毅连色胆包天,居然在顾家少爷们在场时出言不逊,这样的人,怎么能是良配?
“那妾室啊?”大少奶奶面上毫不在意,“找人打发了就是,或者喂一碗药送走,留着儿子就是,大娘子要是介意,就送到她膝下抚养也行。”
说起一条人命来轻描淡写。
崔氏很看不上邓家做派,面上却仍旧不显:“那听这意思,邓少爷还未娶妻子?我还当没娶妻之前都不能立妾室呢。”,其话语之犀利,让顾一昭想起东瀛京都大妈。
“……”大少奶奶难得的有些尴尬,似乎被噎住了。
半天才回复:“毅连那孩子是公婆老来子,所以娇惯些也在所难免……”
“至于那妾室嘛,是看他实在喜欢,以死相逼不得不养在家里,可他如今已经对妾室没几分情谊了,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以后收拾心思踏实跟你家大娘子过日子。”
崔氏都要被气笑了:“原先以死相逼的妾室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对方没听出崔氏的嘲讽之意,仍旧迟钝点头:“是呢,听说毅连三番五次与贵府大小姐相遇,就说明与你家大娘子有缘分。”
崔氏冷冷道:“我没听懂,我家大娘子出门有长辈老师跟随,身后丫鬟婆子大堆,还有兄长陪护,也不知道贵府少爷怎么相遇的。”
邓家大少奶奶似乎也觉得自己窥探别人家女眷的行为有些失礼,就笑了下:“毅连那孩子,玩心重了些。”
“听闻府上大小姐长得如花似玉,虽然年幼丧母,旁人都说丧母长女不可取,但我家不在乎那个,娶进门好好让长辈们教导教导,也能有个过日子的样子。”邓大少奶奶就很自得,似乎对这门婚事势在必得。
崔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是来提亲还是来结仇?贵府处处贬低我家大姐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上门找骂的!”
“你?!”邓家大少奶奶惊愕,随后生气,也有了几分怒火,“你家可莫要不识抬举,谁不知道你家大姐儿磋磨了好久都找不到亲事,无人教导,如今已经快要成老姑娘了!”
崔氏冷冷道:“我家大娘子外祖父家是范阳卢氏,历代人才辈出,名列五姓六望,自家是太原顾氏,父亲是朝廷命官,她自幼又孝顺祖母服侍左右,稍长些有我教导,还有闻名天下的易大家、宫里出来的邓女官做夫子,你这话也不知道说的谁?!”
她冷笑:“倒是你家小少爷,还未娶亲,宠妾和庶子都有了,到底是谁没人要?”
“你!”邓家大少奶奶去哪里都是花团锦簇,却没想到被崔氏骂了个头破血流,要骂人却说不出话来,只指着崔氏的鼻子“你”“你”了半天。
崔氏端茶:“送客。”
陪侍在旁边的顾一昭就担心:“娘得罪了邓家少奶奶,万一爹生气怎么办?”
“他气就气。”崔氏也有几分火气,“难道男人辛苦往上爬,是要让家里儿女做王八被人踩到脸上不成?”
顾介甫倒没说什么,只笑着说:“内宅妇人的事,与我们男人家不相干。”,仍旧与邓家继续保持友好往来。
可大家还是低估了邓毅连这个老色胚的决心,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拿了一本账册来威胁顾介甫。
邓毅连是个混下九流的坏痞,所以听闻顾家不愿嫁女儿给她后气得摔烂许多碗碟:“全苏州城都知道她女儿嫁不出去了!我愿意娶算是他们家烧高香!就应该自己陪嫁丰厚嫁妆识相送到我家门口!”
他身边就有个专门讨他欢心的随从,有心出主意:“少爷,像顾介甫这样的官员都不干净,不如我们查出些把柄来?说不定还能一用!”
喜得邓毅连连拍他:“好小子,你家少爷能不能洞房就看你的了!”
随从就去查。
说起来要回溯倒三姨娘。三姨娘在福建管家时,曾经拿着家里的银子去放过高利贷,三年前到了苏州也放过一两笔。
事后虽然顾介甫处理过了,但当初自以为处理得干净,却还是遗留了一个人。
那人是苏州一家高利贷事主的邻居。
当时顾介甫为了尽快脱身,就命令管事吩咐下去,将所有账单能还上的还上,还不上的全烧了契约免除债务。
有户人家就成了幸运儿,不免跟自家邻居吹嘘,邻居嫉妒:凭什么大家都一样穷,就你好运气,借来的高利贷不用还了?
因此半夜见那户人家着急忙慌烧契约,自己心里一动就在他走后浇灭了火堆,从里面扒拉出些契约账册,想着有一天说动原债主,仍旧收他的债。
他不知道债主是谁,自然无从查找。偏偏这天跟自家舅兄坐在一起喝酒聊起这件事,将账册拿来给舅兄看,舅兄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我正在查的人家吗?”
那账册落款赫然写着顾家三姨娘的闺名,旁人不知道,可舅兄是邓毅连那个随从,这几天正在夙兴夜寐查顾家的底,没想到真起出了什么。
邓毅连给邓老爷连夜送了过去,邓老爷摇头:“要不是听说那家大娘子陪嫁丰厚,我们何必接二连三上门?丢这个脸?”
“爹放心吧,这回必然顺利。”邓毅连势在必得,又涎着脸笑嘻嘻说,“她是个绝色,就算腻了下服药就行,她那娘不就短命嘛,到时候也好遮掩,我们还能反过来责怪他们家送了个病秧子过来,那陪嫁也能顺理成章留在我们家。”
邓老爷想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就也忍着面子,再次上门。
这回邓老爷去顾家提亲就多了些硬气,将高利贷契约似有似无透一透:“亲家好糊涂,怎么这么重要的单据落在旁人手里了?”
顾介甫接过契约一看,警铃大作,刚要一把撕碎,对方却笑起来:“亲家,这是手抄本,正本这么重要,在我家橱子里锁着呢……”
“万一——有人拿去报官,毁了亲家的前程可怎么办?”
好一个顾介甫,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收起了刚才的焦急,换上了一副亲热的笑脸:“亲家说哪里话?”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大姨妈,但还是坚持码字啦,叉腰!
“邓家人又来了?”太太听说后啐了一口,“来也是白来。”
四姨娘在旁边递过话头:“说起来这家人也是脸皮厚,一次不来又来一次。”
说到自己婚事,知礼的大姐姐起身想回避,却被太太留下:“你们几个留下,你们要给丫鬟们挑婚配,以后长大也要给女儿们选亲事,也该听听婚恋上的门道。”
她给女儿们讲些道理:“挑选婚事要看男方品行,不用一味端方但也要品行良好,否则那等不仁不义的无耻之人嫁过去之后天地君亲都无法约束,那就是大麻烦。”,还有一点太太没说,男人家里有爱妾前头有儿子也不能嫁过去,顾介甫就是这样情形,她就没说给女儿们听。
正说着话,顾介甫笑着走进来,俨然已经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适才我已与邓大人定下了亲事。”
晴天霹雳。
太太顾不得提醒老爷女儿们在场,起身问:“老爷说梦话呢?”
旁边坐着的其他人也都惊讶万分,四姨娘惊呼出声,几个小娘子齐齐看向大姐,大娘子咬住嘴唇,脸吓得煞白。连最小的弥哥儿都感觉气氛不对,不玩磨合乐了,嘴一咧就开始大哭。
顾介甫一脸淡定:“我仔细想过,这门婚事也并无不可,何况邓家走了狗屎运,捏住我家把柄要挟,这又要如何?”
不得不说他真是一名成熟的政客,刚知道这件事时候恼火、愤怒、担忧,可在几息之间已经算好了得失,换上了淡然态度,似乎刚才那件事并无任何影响。
事涉家里大事,太太叫女儿们退下,这才问起了来龙去脉。
等听完后她恼火万分:“这邓家怎么如此欺人!”
“那将此事推到三姨娘身上去呢?就说受妾室蒙蔽,我们知道后第一时间处置了她?”太太拼命想着主意。
“不可。”顾介甫摇摇头,“邓家就如一条毒蛇,只要被这种人盯上,就算今天解决这件事,明天他还能想出旁的。”
“那难道以身饲蛇?!”太太气得太阳穴上血管爆跳。
“如今生气有什么用?当然是先想想如何解决。”顾介甫坐在一旁,脸上无悲无喜。
如何解决?当然是叫大娘子嫁过去。
“我要是不嫁过去,家人怎么办?爹怎么办?我不能就这样躲在家人身后。本就是我这张脸惹出的祸事,自然由我来平息。”
知道来龙去脉后,一贯最温柔的大娘子此时却坚定而勇敢。
“你这孩子,不成!我不许!”太太坚决反对,“你爹行事荒唐,我要请你舅舅给我撑腰,请你外公出面阻挠婚事!”
这里说的舅舅和外公自然不是卢家,而是崔家。
大娘子鼻子就一酸:“母亲,您已经对我做到最好,只是如今也该轮到我来报答家里了。”
她自有主意,既然邓家势在必得,不如自己自尽,叫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自此之后就再也不吃饭了,硬是想要活活将自己饿死。
顾介甫动了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能由着她挑肥拣瘦不成?!”
“归华堂邓家难道还能辱没了你不成?江南多少世家都排着队想嫁女儿进去!”
原本的一点犹豫荡然无存,怒吼时顾介甫说不出这是因为仅存的一点良心,愤怒背后隐藏的到底是不是无法化解的内疚,为了冲淡那点内疚,他斥责得越发大声。
他命令仆从动手:“给我喂饭!一定给她塞下去!她就是死也要死在邓家!”
满屋的婆子奴婢们看了看,往前象征性走了几步,胳膊机械抬了抬,但都没有后续动作了。
顾介甫更怒,命令高升下手,带着外院的仆从将大娘子禁锢到园西边的空房子里,命令仆从每日强给她喂饭。
姐妹几个偷偷去探望大姐。
每日饭点时都有婆子板住她的手,强给她喂饭。若是不吃,就由青筠阁仆妇受罚来威胁。
可即使吃饭大姐还是瘦了好几圈,衣衫也无心换,更是不梳妆,昔日温润馨香如白百合一般的大姐此事黯淡无光。
姐妹们落下泪来,谁也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僵。
“父亲真是……”曦宁罕见批评起了顾介甫,“他怎么能这样啊。”
大家都觉得顾介甫平日里虽然板着脸,但很少责骂女儿,却不想他居然能这么威逼大姐。
“是啊。我以为爹爹最多就吓唬下大姐,怎么会如此动怒。”四娘子也纳罕。
只有顾一昭没说话,以顾介甫的性格,平日里无事时自然繁花锦簇,乐得做个慈和父亲来享受天伦之乐,可如今官位受威胁自然是弃卒保帅。
六娘子喃喃低语:“爹爹怎么不为以后想?若是大姐嫁过去与他结仇……”
大家都没回答。
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权衡过利弊,知道大姐不能对他怎么样。
而且嫁到邓家后大娘子肯定还要仰仗顾介甫的权势,自然不敢与生身父亲翻脸。甚至她本人还要藏得严严实实,避免被邓家发现一丝父女失和的危险,否则被邓家发现越发要被欺负得骨头渣不剩下一点。
想通了这一点,小娘子们就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兔死狐悲的伤感。
曦宁更是眼泪狂流:“我不嫁人了!大姐你嫁去舅舅家吧。”,在这一刻她才明白没有亲娘和外祖父庇护,她根本就是另一个大娘子。
“说什么孩子话?”大姐拉她过来掏出手帕温柔替她拭泪,“这话让表哥听到后要多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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