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视还不如被羞辱。
郑三女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她狠狠往窗口方向啐了一口,发誓要一雪前耻。
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翌日吃饭,老爷就板着脸质问:“怎么听说下面的仆人不听管教?”
顾介甫不管在外面城府多深,到家都是该沉脸就沉脸,顿时云雾笼罩,看着像要下雷阵雨一般。
家里小娘子们的筷子齐齐一停。
虽然爹有时来了兴致会跟她们扮演慈父,但小娘子们都知道亲爹说罚就罚,所以各个心情沉重了起来。
太太不言语,静观其变,旁边的郑妈妈慌得面色煞白,钱妈妈鄙夷瞥了她一眼:你女儿闯祸,我们大家担责?
大娘子想起上次被关柴房,暗暗咬唇;
二娘子知道这件事跟自己丫鬟有关,手里的调羹捏紧,凸起的手指泛出发白的样子;
三娘子心情轻松,坐山观虎斗;
四娘子差点没憋住幸灾乐祸的笑容,叫你管家!叫你威风!现在不是受罚了吗?
七娘子担心姐姐受罚,担忧看向五娘子。
五娘子则站出来,垂首回话:“回禀爹爹,是这样的……”,说罢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形说了出来。
又将处理方案提了出来:“郑三女做事懈怠,该做的不做,我已经罚她薪俸三月,寿云姑娘的丫鬟若是缺什么自然可找人来跟太太要,由着太太吩咐,若是郑三女不听话。也该回禀了我来处置,她擅自厮打不对,也罚她在薪俸一月。”
顾介甫本来满肚子气,但听顾一昭说了这件事来龙去脉之后倒觉得寿云丫鬟也有错,便不好说什么了。
崔氏看在眼里,不由得松了口气,老爷近来宠爱寿云,还当他会为了寿云责罚五娘子。
顾一昭趁机提出:“究其原因还是寿云姑娘丫鬟们的身契都捏在寿云手里,又是外面来的,难免不服气我家管教,没有章法处处张扬,不如爹爹下令将身契都收归府里,也免得她们被有心人利用,不知爹爹意下何如?”
曦宁先是解除警报,随后是大为高兴:五妹居然能顺势将身契都要过来!
要知道寿云丫鬟要是全握在太太手里,只怕别说丫鬟生事,就是寿云本身也得谨言慎行。
待听到亲爹答应:“好,就照你说的做。”之后,曦宁简直要忍不住大笑了。
没想到寿云向爹告状,先把自己的心腹丫鬟都告倒了一波。
太太自然适时进言:“就听你爹的。”
又扭头跟顾介甫称赞五娘子:“我生了哥儿之后身子就不好,常由五娘子管着家,难为她小小年纪处处打点妥当,我看呀,很像老爷年轻时候在陕西的做派呢!”
顾介甫虽然知道是恭维,但也很受用,他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帮着妾室们宅斗,点到为止,也跟着赞了五娘子两句:“新得了一对寿山石印章,赏给小五算做犒劳。”
眼看着五娘子私房财里又添了东西,四娘子撇撇嘴,三娘子盘算着回头去找娘问问,她也想要这东西呢!
二娘子虽然没得到奖励,但乐得直咧嘴:叫她们嚣张!还想跟爹爹告状,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拿本事不是?
等诸人都散了,没想到她和五娘子却被留了下来,太太先寻到自己女儿:“你这孩子,你那几个丫鬟也该约束约束,难道要去婆家跟着你打骂公婆小姑子吗?”
“她们先动的手!再说小峨眉就是路过帮了下忙,又不是特意说好了纠集去打群架。”曦宁不以为然。
“你啊。”太太摇摇头,“今儿是小五机灵,在你爹前头先罚了,若是她没说自己罚过了,你爹亲自出面来惩治,必然各打几十大板,你的丫鬟到时候还能逃脱?”
曦宁被问得哑口无言。
太太慈爱将她晃乱了的金耳线理顺:“你也当管束好自己的人,眼看就嫁过去了,管家这块也应当学着点了。”
曦宁心虚嗯了一声, 她虽然都会,却是样样通样样松,上手什么就马上嚷嚷“我懂了我懂了”,不愿意再练习第二遍。
太太又叮嘱了她两句,叫她出嫁前哪里都不用管,就专心跟着自己管家,就问五娘子:“近日里那祁听莲蝎蝎螫螫过来,听那话里话外t意思,似乎要将他家三少爷李宝说给我家……”
“你这孩子,可有什么想头?”
五娘子和二娘子一愣。
二娘子眼睛发亮,立刻竖起了耳朵,刚才被家长训话的烦恼一扫而空。整个身子更是蜷缩一团,浑身上下写着“我不碍事,我不醒目,让我听一听”。
太太看见女儿这样,心里偷笑,她故意留了女儿在身边旁听,就是想让她也早点明白婚嫁往来之事,要不以后遇上曦宁女儿议亲,难道太太那时候还亲自手把手去教学?
离着女儿出嫁的日子越近,太太就越恨不得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塞进她脑瓜里。
顾一昭也一愣,太太的暗示意思很明显,她没想到这么早就要接触婚事,所以笑道:“我还当得等三姐四姐议定才能轮到我……”
“道理是这样。”太太也不避讳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你也得提早打算,一般相看要往复好几年,中间有人反悔,有人横刀别过,种种事端往复,寻常人家都会准备好几手准备,我们也应当今早打算。”
顾一昭应了声“是。”
太太看她小小的样子,就笑:“也罢,你还小,懂什么,还是回去与四姨娘商议商议。”,本来这事应当与四姨娘商议,但太太冷眼瞧着四姨娘还没五娘子清醒呢,不如让她自己做主意。
又吩咐:“送一个丹青攒盒给四姨娘。”
上次老爷忽然来了兴致想红袖添香教导四姨娘画画,结果才教导了两下四姨娘就接过画笔自己画了起来,那副好为人师的情怀没被满足后,气得老爷当场就出了煨芋居,闹得府里上下都知晓了。
等顾一昭出去后,郑妈妈就上前殷勤给太太出主意:“太太,何不抬举了四姨娘与寿云姑娘斗?”
她刚才可是看在眼里,太太叫五姑娘带过去送给四姨娘那套丹青盒珍贵无比,说是价值万金都不过分:上面每一种颜料都很昂贵,石青矿磨成的石青色、青金石磨成的蓝色,孔雀石磨成的石绿,金粉磨成的金色,鸡冠石和雄黄……样样都很昂贵,做为盒基底的丹青盒本身则是由一块润滑的青玉雕刻而成,更显不同。
“寿云姑娘那里,倒也掀不出什么浪花来。”太太像是在自言自语,“如今府里都是些不成器的通房侍女,由着寿云压压她们也好。”
“太太不能这样啊,万一那寿云得寸进尺,踩到太太头上怎么办?”郑妈妈急了,“听闻这位寿云姑娘飞扬跋扈,眉高眼低,衣服要最鲜亮的料子,首饰要最时兴的样子,每日里吃得不是山珍就是海味,今日嫌鸡鸭肥,明日嫌鹧鸪鹌鹑柴,总归是摔盆打碗,惹得家里鸡犬不宁”
她的三女儿哭哭啼啼告到自己这里来,还说“娘若是不管这件事,就是由着寿云踩到我们娘俩头上。”
郑妈妈就想借助太太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寿云。
“无妨。我这些年算是看清楚了,去了一个三姨娘又来一个寿云,先前有四位姨娘争奇斗艳,如今又不断有新人争宠。”太太逗弄着怀里的哥儿,万事不理会。
她先前争宠是为了生一个哥儿,免得自家辛苦一场为他人做嫁衣裳,如今孩子已经握在手里,女儿又寻好了婆家,为了免收生育之苦,巴不得顾介甫不过来呢!
反正顾家家底殷实,养妾室也用不着她的嫁妆银子,自然是不用管那么多。
郑妈妈眼珠子一转,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太太,五娘子也太黑心了些,虽然罚了寿云丫鬟,但也罚了三女呢,我瞧她如今是日渐出息,尾大不掉,连带着瞧不起您了。”。
这下不等太太说话,二娘子先出声了:“郑妈妈还是糊涂,要不是五妹脑子快嘴快,只怕爹爹更恼火,说不定就不是罚一个月月例银子这么简单了!”
太太赞赏点点头,明白女儿这也看明白了里头的门道。
郑妈妈悻悻然,她自己不好说二娘子不是,只在心里暗暗恨上了五娘子:凭什么?
想找一个怎么样的丈夫,不,婆家?
顾一昭穿越以后第一次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家境嘛,不想要仰家那样的富贵,因为太富贵了风口浪尖受不了,单看大姐姐就知道,自打定亲后宫里居然又派来两个宫女专门教导她礼仪和世家大族的一些门道,太过辛苦。
但也不能太穷,若是太穷了恐怕生出事端。年轻时候觉得爱情至上,等经历过人间风雨之后才觉得老一辈人说“门当户对”还是很有意义的。
前世就有个同事,她父母和她都是单纯善良的性子,挑中的女婿虽然出身贫寒却自己有出息,当时女方父母想的是金凤凰本身有能力,大不了给农村父母补贴些钱,反正他们也不缺钱。再说了孩子和女婿都在女方这里生活,也与自己亲近。
然而你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太平日子吗?
金凤凰想的是“凭什么你爸妈退休后能四处开车全世界旅游,我爸妈还得土地里刨食?”,
女方父母住别墅,金凤凰全家嫉妒不已,当年金凤凰就四处举债在自己老家也给自家父母建了个自建房别墅,既没有流动性,也无法增值,就是妥妥的消费品。
女方父母开车,金凤凰父母也要。买不起女方父母开的百万车就买了几十万的车。
女方父母旅游去了什么地方金凤凰第二年就带着自己父母去一趟。近乎偏执。其实在他们村里带父母去趟新马泰都已经够父母有面子了,但他偏要带着父母去芬兰,说实话老人不太喜欢历史,也没到懂欣赏旅游的精神境界,到这个地步真是纯粹为了较劲而较劲。
好好一只金凤凰,赚的钱全部给老家父母实现梦想不说,就连媳妇的钱都要搜刮走:“你是做儿媳的,难道就眼看着父母受苦?”
做了这些之后女方父母还执迷不悟,觉得这孩子是孝顺。
于是金凤凰一次次要钱花钱,挑唆女方给女方出主意掏空父母的养老钱,直到婆婆来家里做客,知道了亲家母一盒面霜几千块钱,等于她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顿时心态失衡,在面霜里倒了洁厕灵。
报警抓出凶手后两家才终于闹翻,女方拒绝和解,决然离婚,将孙儿改母姓,与男方家斩断关系。
结亲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两家人的事,原本两个消费观、价值观不同的家庭因为婚姻被牵扯到一起,若是穷的那一方安贫乐道还好,若是穷的那一方嫉妒、狭隘,这日子就很难过得平顺。
当然,不是说穷人有原罪,说不定穷人那一方结一门跟自家相同的亲事,他反而会礼貌友好。而是巨大的反差会刺激人心,放大人心中的黑暗。
若男方心态平和些一切都会不同,或者干脆就放弃人性贪念高娶,索性娶个跟自己门当户对人家,就算再怎么帮扶家里你没见识过就不会那么过分:给父母盖个农村都有的小楼、买个十万左右的小电车、带父母去省会转转拍几张照片,就已经足够父母夸耀了,对男方来说也能相对轻松。
而遇到那样的岳父母家处处拔高消费,其实给男方带来的也不一定是更高层次的愉悦:村里亲戚邻居也不在乎你带父母旅游是去北欧还是新马泰,反正都是外国,你何必魔怔一样较那个劲?
要怪就怪男方鸡贼又想高娶压榨女方价值,又无法克服内心中的贪婪忌妒。
任何人都无法保证自己天天近距离接触巨富阶层会不扭曲变形,所以轻易不要考验人性。
像二姐婆家就很好,范阳卢氏没落世家,家境跟顾家差不多,两家也都是官宦出身,大家接人待物、为人处世都大差不差,不至于婚后产生各方面的冲突。
再者家里有规矩约束着子弟,丈夫若是行差踏错不用她管教,光是长辈公婆都能帮忙训导。
可顾一昭也不希望丈夫的能力低于家族的能力,她希望找一个自身有能力讲道理的。
自身有能力就不会一味爹宝妈宝,不至于任由公婆长辈操纵你全家。这个顾一昭也深有体会。她家钟点工的女儿贫苦出身,好容易考上师范大学拿了老师编制,原以为苦尽甘来,谁知道相亲嫁进了广东一户小老板家里,婆家家里开着服装厂,巅峰时期往欧美都有订单,如今家里也住着别墅开着豪车,算是高嫁了吧?
别墅是和婆家老小一起住,婆家大约有五个兄弟姐妹!从小姑子的文胸到老公公的袜子都得媳妇洗,还有几个妯娌,平日里磕碰不断。
豪车也是买来方便谈生意充场面的,男人们谈生意时开走,她连车尾气都摸不到。
想搬走,发现丈夫没有积蓄!
原来丈夫从成年时就在自家厂里打工,公婆就给他开几千块钱工资,丈夫缺心t眼无所谓,但成家后妻子就发现不管是宝宝还是丈夫,都得靠自己的工资花销。
甚至婆家仗着家里条件好逼着她生儿子,要她辞了工作来家里做全职主妇。
离婚的话要分割财产才发现丈夫什么都没有,甚至还要反过来分她的公积金。
惨过坐牢。
这种家庭儿子也不过是公婆的免费长工罢了,要是在人才市场上几千块都聘不到制衣厂的熟练工,更何况儿子忠心不跳槽?
所以在这种家庭里最喜欢讲究“多子多福”,多生一个儿子等于多一个免费长工,为什么不生?
别说现代,就是顾一昭所处的古代也遇到不少这种情况。
并不是世家就好,许多世家子弟一生仰仗自家荣光,但相应的他们的生命活力、事业追求、甚至儿女妻子都会成为世家的血包,张爱玲说“……——孩子一个个的被生出来,新的明亮的眼睛,新的红嫩的嘴,新的智慧。一年又一年的磨下来,眼睛钝了,人钝了,下一代又生出来了。这一代便被吸收到朱红洒金的辉煌的背景里去,一点一点的淡金便是从前的人的怯怯的眼睛①。”,实在充满智慧。
好比家族要你女儿联姻,你就得屈服;家族要你害妻族,你就得动手;家族跟敌对势力博弈,觉得自家可以牺牲一枚棋子来换取更大的利益,决定让你的仕途成为牺牲品,你就得站出来乖乖等着被贬谪。
家中那个族老、掌舵人、承重梁,他才是最终决定你幸福的人,而不是你丈夫。
顾一昭拒绝。
可是自身能力太突出,又难免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利益至上,像顾介甫一样,难免凉薄。
人生实在是太长了,又太苦了,若是遇上这么个处处算计的阿尔法男,难免觉得白来这一趟。
最好就是像卢家、赵家这样,家境殷实同时父母又很尊重爱护子女,像卢家父母愿意亲自来苏州给儿子提亲、赵家父母说亲尊重孩子意愿,这就很好。
萧辰站在拜石轩二楼,眼见着五娘子没有带丫鬟,自己低着头一路穿花拂柳却始终面带沉思,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不知道最后她想通了什么,笑了起来。
一笑,脸上那股素日里的沉静端庄一扫而空,就如月亮破云,一下璀璨皎洁。
萧辰没意识到,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世子在笑什么呢?”风林进屋来就见世子唇角带笑,“莫不是常州府愿意抽取戎兵过来?”
萧辰不自然收收嘴角,随口吩咐他:“叨扰顾家良多,听说近来是顾知府生辰,你去选购一件生辰礼我们送过去。”
风林应了下来。
“等等,那天顾家必会举报宴会,你去见见五娘子,如此这般吩咐一回……”萧辰继续吩咐。
风林认真听着,脸上显现出了几分郑重。
顾一昭将自己择偶的想法说给四姨娘听。
四姨娘迷迷糊糊,但也点头:“是该这么做!”
不过她临了又多问一句:“那……像二娘子呢?”
她也隐约知道二娘子与卢兰陵定亲前就两情相悦,所以问女儿:“娘这一辈子没能跟心上人在一起,总盼着你能图个心上人。”
顾一昭错愕。
她没想到穿越后第一个教导她爱情的是四姨娘。
平日里混不咧的四姨娘怎么会这么想?
或许是觉察到女儿的诧异,四姨娘有点不好意思:“虽说她们都说情爱易逝,可若只是合适,与配种有何区别?”
难道人来世间就是为了像牲口一般只看品种只看能否繁育出更好的种?
更别提农村里的牲口配种都要求看对眼才能凑一起呢。
“我觉得……还是要有一点欢喜心悦才能不枉此生。”四姨娘有点不好意思在女儿跟前这么直白说情爱之事,但还是勇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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