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在外面包了一处私家园林举行,这种园林对外租赁,拿来办宴席也方便。
大姨娘为表郑重,居然没让后厨做饭,而是从苏州城最好的酒楼四海升平楼叫了几桌席面送过来。
酒桌上摆放的是荷盘露、金茎露、竹叶青,都是苏州金陵一带的地方名酒,还有适合小娘子们适合入喉的各种甜浆果子露。
还特意寻了一座紫檀边座百宝嵌戏狮图屏风,分隔开男女两边。
老爷和哥儿们坐一桌,王二嫂与大姨娘妾室们坐一桌,几个小娘子们坐一桌。
太太自然是推说头痛不来,只叫曦宁带着弥哥儿出席,用曦宁的话说,大姨娘摆宴就连她去都是给大姨娘脸了,此外就是家里几个小娘子和姨娘们。
大姐姐如今一天到晚往娘家跑,也参加了这次宴席。
宴席自然是很有江南风格,普通的佛跳墙还不够,直接上了鸽吞佛跳墙,是将佛跳墙填入去骨鸽里,鸽子鲜美里渗透佛跳墙香气,两者融合更加增添佛跳墙的醇厚,吃一口外面鸽肉紧致,里面鲍鱼柔韧、蹄筋酥烂、干贝肥美,舌尖都被馥郁香气缠得伸不直。
水晶肴肉虽然是江南常见美食,但这回厨子制作时在里面精心雕琢了花卉,透明如水晶的主菜里看得见香喷喷的肴肉上盛开了一朵花,吃进嘴里肉冻入口即化,肴肉卤香肆意攻略舌尖。
清炒蟹馓则是一道时令菜,将螃蟹拆壳卸腿,连同油炸的馓子同炒,金黄一片,看着喜庆又吉利,螃蟹鲜美,馓香十足,透着里面浓厚的香料滋味,很是浑厚。
只不过这道宴小娘子们都没怎么吃,她们才不耐烦应付亲戚,只想着赶紧结束去曲水流觞打秋千——大姐姐送了七娘子一架朱红秋千,几个姐妹都盯着呢。
那位王二嫂或许是被大姨娘私下训诫过,所以行为处事还算规矩,可那对眼珠子转来转去,透着贪婪和精光,从紫檀屏风看到桌上的佛跳墙,又看到小娘子们身上。更让小娘子们不舒服的是她那双眼睛透出的算计,似乎小娘子们也不过是一件商品。
王二嫂面上还算规矩,可眼神一个劲往顾一昭那里瞟,
说好了今日……
成败就在此举了……
眼见着五娘子举起茶杯,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王二嫂才放下心来。
再想起小姑子的嘱咐,咳嗽一声收回了目光,不敢多看。
酒过三巡,外头有个小丫鬟来回话,寻五娘子:“说是家里有一笔蕨麻对不上账,账房急着来园林门外,请五娘子过去看看。”
五娘子就起身往外走,寿云笑道:“五娘子是个日理万机的。”
顾介甫也笑:“她如今比我还要忙。”
“老爷快别笑话五娘子了,她多辛劳,家里外那么多琐事,快让孩子去吧。”大姨娘出来打圆场,不知道的还当她多疼爱五娘子呢。
顾一昭起身,顺手将湿哒哒的荷包塞进了袖口,她刚才看那王二嫂眼光不对,老往自己茶杯上看,便没有喝茶,以袖遮面喝茶,实际都将茶水倒进了袖子里的荷包里。
还好冬天的荷包也带了棉花夹层,里面又有手帕,还能做吸水纸巾用。
木兰跟着顾一昭身边略显焦灼:“姑娘……”,她也看出王二嫂不对劲,此时此刻就不想让姑娘离席。
“无妨……”顾一昭笑着安抚她,悄悄拍了拍她手,小声跟她说,“我自有打算。”
木兰便踏实了起来:自家娘子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这时候敢动手肯定是已经有准备。今日出门前,姑娘可是吩咐了麦花坠儿远远跟着的。
跟着那丫鬟走出了吃酒的地方,忽然又有个婆子来唤木兰:“适才四姨娘有事唤木兰姑娘,还请木兰姑娘随我过去看看。”
顾一昭冲木兰眨眨眼,木兰便老老实实跟婆子走了。
眼见着身边人都被支开了,湖边一处拐弯,“哗啦”一声,船娘扬了一铁铲水草过来,顾一昭躲得快,水草倒是躲开了,但随着水草而来的湖水却避之不及,泼了顾一昭一身。
“怎么看路呢?”小丫鬟怒道,叉腰就骂。
船娘歉意笑:“对不住姑娘,今个儿清理湖面中的水草残荷,没想到惊扰了贵人。”
小丫鬟就叹口气:“娘子,不如去旁边楼上换换衣裳?”
顾一昭微笑:“好。”,她远远看见了自家两个丫鬟的身影,知道她们听自己吩咐跟着,不会有什么大碍,所以放心陪着大姨娘演。
说也缜密,大姨娘连着找了三个演员,若是一般人肯定觉得没那么巧,真真假假套在一起也就丧失了警惕。
到了旁边小楼,丫鬟送顾一昭进去,里头收拾得很是精巧:妆镜、衣架、洗脸盆架一应俱全。
“这是园子里专门为戏班子装扮穿衣的地方,娘子可换下衣裳。”小丫鬟很是伶俐,“我去寻木兰姐姐,叫她拿娘子梳洗衣裳过来。”
“那就有劳你了。”顾一昭笑眯眯回话。
小丫鬟果然顺着顾一昭的剧本演,眼见着顾一昭进了屏风后面,就出门关了门。
顾一昭好笑:原来就这点套路?
这屋舍浅窄,只有一个外间套里间,一眼望到头就能看见内里有张床,看样子,那王技应当是从外面来。
她继续打量四周,寻找可以活动的窗户。眼睛打量,手上却不停歇,故意将衣服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加之不住嘟哝“这扣子怎么难解?”,意思自己在换衣服了。
小丫鬟果然上当,放松警惕,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一昭继续翻动,忽然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来得这么迅速?
顾一昭讶然。
可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三娘子。
“时宁,你来做什么?”顾一昭错愕,这回她是真的困惑了。
“什么地方你都来吗?”时宁白了她一眼,嫌弃骂她一声,“蠢货!”
顾一昭哭笑不得,三姐这是看自己过来所以才跟了过来,想必她作为大姨娘女儿,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因此才觉察到了细枝末节不对劲。
可是她要的就是主动钻网啊,这怎么跟时宁说?难道说“请走远点别打扰了我的计划?”
若是跟着时宁离开,还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对付大姨娘呢?
正飞速思索着,忽然听到“哐当——”一声,有人在门外落了锁。
三娘子和顾一昭对视一眼。
大姨娘的人应当是估摸着顾一昭脱得差不多了,才在外面锁上了门,下一回打开这把锁的人……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王技了。
顾不得那么多了。顾一昭将桌子拖到窗边,爬上了桌子就去掀窗户。
果不其然,这窗户被人从外面钉死了。
三娘子瞪了顾一昭一眼,嘴上骂骂咧咧:“你看不见那香不对吗?!”,去将屋内点燃着的一线香给一脚踢t灭。
一边也爬上桌子去踹窗户一脚。
窗户纹丝不动。
后窗外面却传来坠儿小心翼翼的声音:“娘子?”
“我在里头呢,赶紧劈!”顾一昭轻轻拍了拍窗户。
麦花听见五娘子的声音备受鼓舞,“嗯”了一声,一边抄起手里的斧头起开窗棂上钉着的钉子,一边念叨:“我看着娘子进了房就叫坠儿盯着,我去寻了一把斧头,来晚了一步,娘子别怕!”
她干惯庄稼活,几下就抡着大斧头将窗棂上的钉子起开了。顾一昭推开窗户,示意三娘子爬:“三姐,快走!”
三娘子也顾不上抱怨,自己翻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两人听见门锁开始响动,顿时都吓了一跳,顾一昭也赶紧翻动过来。
还好,她赶在那王技进来前也翻了过去。
表哥?他不是今日在书院苦读吗?就连今日宴席都没来,怎么可能忽然又出现在这里?三娘子小小吃了一惊。她到底聪明,没有大声声张。
只是眼中越发阴沉,想想也是,娘布置下这么一个天罗地网,难道只是想将五娘子一个人锁在屋里吗?
她思来想去。
顾一昭却没空理会她,她指了指麦花手里的斧子,示意她将那钉子小声钉回去。
她自己则猫着腰,就要再去房屋正面。
却被三娘子拉住,小声问她:“怎么逃出生天后你还要回去?”
顾一昭璀然一笑,并不回答。
她好容易等大姨娘给自己挖了个陷阱,怎么能就此作罢?,她挣脱了三娘子,自己绕到房屋正门,将那还搭在门上的锁又锁了回去。
里头王技急色攻心,哪里顾得上听外面这些细微响动,他满脑子都是不可描述的画面。
想起今日藏身在园林暗处瞄见的顾一昭。
浅浅的雨过天青色凤鹤樗蒲纹小袄,搭配秋香色雁字回时妆花缎门下裙。手腕上一抹海蓝宝手串配白水晶手串,看到她就如看到晴空一鹤,格外疏朗,让人心情也为之开阔。
好俊俏的小娘子,不敢想象她一会躺在眼前的秋香色迎枕头上是何等艳丽。
可是找了一圈,却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只找到一套女子的衣衫,颜色艳丽,很让人遐想。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外面大姨娘笑道:“老爷可真是好脾气,衣襟被我撒了菜汤都不恼,正好奴来服侍您换一换。”
她走到门前,原想推开房门,却哎呀了一声,看见了门上的锁。
“这怎么还有锁?青天大白日的?”大姨娘嘀咕一声,又见锁上挂着的钥匙,便笑道:“想必是不常用,锁上防止进去老鼠。”
她笑着打开了门。
随后“啊——”尖叫了一声。
她这一声叫得太过尖锐,在安静的园林里格外突兀,因此宴席上诸人也都急匆匆赶过来,生怕是出了什么事。
到了现场,却见大姨娘满脸惨白,只拿手指指着床铺。
旁边老爷也一脸震怒,指着床铺不可置信。眼见女儿们要过来,赶紧将门关上,不许她们进去。
床铺被窝里躺着王技,满脸潮红。从他露在外面的膀子和肩膀看得出来,他应当是赤身的。
床铺下面到处散落着人的衣裳,其中有男子的衣衫,还有女子的衣衫……
匆匆赶来的王二婶顾不上细看,就哭道:“这可如何是好?五娘子为何这样?”
“五娘子?”四姨娘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一听见五娘子三个字就炸了,撕开大姨娘冲上前去就要细看:“怎么回事?”
“没事,姨娘,我在这里呢。”后面小道上适时出来了五娘子,身后跟着三五个丫鬟。
她衣衫上带着水迹,不过衣服整洁。
四姨娘松口气,抱着女儿不撒手。
“既然不是五娘子,那是谁?”寿云纳闷,后宅无聊,难得有八卦,她自然好奇。
“是谁不要紧。”五娘子笑眯眯回答,“王二婶为何知道我中途去了这间房,不应该啊,我不是被管事叫去园林门口核账了吗?”
四娘子瞥了一眼大姨娘,眼神中充满愤怒。
“你,你……”王二嫂深恨自己沉不住气,想了想,强自辩解,“我路上遇上船娘,跟我说你被泼了水。这附近也就这个地方能换衣裳,我就以为你来了这里。”
“我在路上被小丫鬟泼了酒水不假,可当时我却是在□□小道上,而且刚才我遍寻四处都见不到穿着那样衣服的船娘,怎得王二婶子开口就来?”五娘子歪头打量她,眼神充满了探究意味。
“这……”王二嫂哑口无言。
可是她心里却在飞快盘算:就算不是五娘子也罢,看儿子的样子总归是捞了个小娘子,这样也好,就是不知道捞到的是谁?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介甫怒了,喊高升,“去给我看看究竟!”
高升被叫过来,进了房中看清楚:“回禀老爷,床铺上只有王家少爷!”
“不对吧?”王二嫂纳闷,她原想着就算不是五娘子也好歹捞了个娘子,怎么一个都没有?
想到这里就顾不上体面,自己也跟了进去。
她仔细在房间里查找,拿起那套衣裳:“这是谁的?”
寿云嗤笑一声:“这是戏服,想必是哪个戏班子在这里唱戏换衣裳时换下来的。”
王二嫂不气馁,扑到地上又开始翻捡,她在地毯里用手摸索了起来。
也是她运气好,居然摸到了一个金耳环,王二嫂喜气洋洋抬头:“是谁的耳环?!”
大家面面相觑。
大姨娘先扫视一圈,她自己脸先白了。
几个小娘子,只有三娘子耳朵上只剩下了一个金耳环。
“好啊!”王二嫂也发现了,她得意笑起来,“原来是姑表兄妹!这可不就是亲上加亲!”
叫小姑子看不起她!到头来女儿还不是要嫁进自家家门给自己跪着敬茶!
王二嫂忽然觉得这个结果可比五娘子来得解气多了。
六娘子更是不可置信,她看看娘,又看看三姐,像是明白了什么,转眼就浮现出气愤的表情。
里面王技也被门外的清新空气吹了一会,脑子渐渐清楚,他开口就答:“是三娘子!与我共度春宵的是三娘子!”
三娘子满脸绝望,眼泪已经涌上来了,她却不擦眼泪,只直直盯着大姨娘笑了起来。
嘴角勾得诡异,脸上笑着,泪水却落了满脸,像是要报复大姨娘。
就在这时顾一昭开口,她笑道:“这位王二嫂捡拾了别人耳环就乱说?我三姐一直跟我在一起。”
“刚才赴宴时候大家众目睽睽看得见三姐与我在一起,我被人泼了水,就折返回去想找木兰拿我的备用衣裳,谁知路上遇到三姐姐,大家都知道她素来跟我不和,我们俩结结实实吵了一架,听见这里有人惊叫,这才一起携手来这里,焦不离孟,哪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六娘子松了口气。
三娘子也松了口气,看向顾一昭,眼中神色变幻。
四娘子哼了一声,但没说什么。
眼见着污蔑不成,王二嫂急了,这可是她仅剩下的机会了,当即不管两人约定,大喊道:“王素娥!你别忘本!是你让我儿子这么干的,说要将自己女儿送过来,众目睽睽再加上老爷心软肯定会答应。你可不能抵赖!”
“闭嘴!”顾介甫厉声呵斥,不许她在外面大吵大闹,“此事不可声张,若你再声张,我们顾家……”
说罢冷冷看她一眼。
王二嫂被他眼中的狠辣吓到,一时熄了声音。
周围高升心知肚明,老爷看似饶了王家,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怕这两天内王二嫂母子就会暴毙而亡。
顾介甫警告完外人,就看了一眼大姨娘:“回去吧。”
他冷着脸带着一行人回了顾家,开了听松堂外面的祠堂,就厉声呵斥大姨娘:“跪下!”
“老爷,我真是冤枉啊!”大姨娘哭诉,“您看见了她连三娘子都算计,难道我还会蠢到跟她谋害我女儿?”
太太也听到动静过来了,听明白前因后果后恨死了王素娥。
四娘子暗暗发急。
三娘子也有点后悔:早知道自己就不去救顾一昭了,否则顾一昭已经将娘处置了,哪里还用这样?
可眼见着娘受罚,她又……
一时咬唇,不敢说话。
旁边六娘子却一脸愤怒看着亲娘,脸上再没有半点孺慕之情,像是在看一个人渣。
这句话很有道理,顾介甫仍旧怒气冲冲:“别当我看不出来,你家本来想算计小五!”
想到这个女儿聪颖,自己精心培养了是有大用处的,差点被王家拐走,当即怒火更盛,狠狠踹了大姨娘一脚。
眼看他要开口罚大姨娘,顾一昭却开口了:“回禀父亲,我自问与大姨娘素来无冤无仇,她要对付我,恐怕是因着近来的几件事。”
“哦?什么事?”顾介甫疑惑。
“她能与你有什么?”太太也问。
“我近些日子管家,又出入外宅,所以发现了内外宅的一些人员往来不对劲,具体如何t,还请父亲容我唤来她们询问。”顾一昭淡淡道。
等顾介甫同意,她就叫木兰带了竹娘和紫筠、紫浅来佐证。
竹娘被豆蔻带进府中,已经在府里等候多时。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顾一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四娘子,看见紫筠紫浅那一刻就明白了,拼命咬唇,压制住自己呼之欲出的怒火。
“你来这里,可是自愿?”顾一昭开门见山。
“愿意!”竹娘急切开口,“豆蔻妹子已经将情形如何跟我说了。”
“那就好,你将你的故事从头跟我们大家说一遍。”顾一昭落座,示意她开口。
竹娘在等待她的这段时间已经打好了腹稿,闻言便说出自己的故事:“我们姐妹情深,我不幸被卖去坏人家,又被他转手要不要当做典妻给人生孩子赚钱,我妹妹停机知道后为了筹钱救我才投靠了一个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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