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榆瘫在原地。
他动作没停,抬眸:“白玫瑰不会这样吗?”
庄榆鸡皮疙瘩起了全身,这时候不要提她清纯的猫好吗?疯子。
“它当然不会,它……只喝碗里的水,才不会乱舔。”
顾俭又低下头,发丝不时划过肌理,替她清理。
睡衣带来的水渍好像被清理完,但是新的水渍又出现了。
她燥热地说渴,顾俭将桌上仍沾着水珠的鲜红草莓放进她嘴里。
庄榆迟钝地咀嚼嘴里的草莓,很大一颗,顾俭低头,咬住他的那颗。
可能没有庄榆那么渴,所以他只是轻轻地含住草莓尖,似咬非咬。
直至果肉变得柔软。
又将另一颗草莓放进嘴里,顾俭抬头问一动不动的人。
“喜欢吗?”
喜欢什么?深夜空调房里,燥热时鲜甜的草莓?
庄榆正要回答,下一瞬身体像是从虚无的高空坠下,整个人像是被一座山压着。
深呼吸,她手肘支撑着上半身一看,两人的腿缠得她根本收不回。
想起刚刚的画面,她侧头看向床头柜,没有水也没有草莓,原来是做梦啊……
也是,一个正常的成年女性,和从没同床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又是这样的姿势,做场梦也很正常。都怪顾俭霸道的睡姿和睡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只是,两腿之间的存在感让她如坐针毡。想往前挪动一下,身边的人忽然动了动,他胳膊压在她的身上,又将她往自己怀里搂紧。
“你醒了。”带着睡意的声音。他仍旧闭着眼睛,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脸,“怎么好像有点烫。”
顾俭这样的声音,庄榆上学时也曾听过,但是感觉很不一样。*(见作话)
庄榆说,“空调一夜没关,有点热。”
“那就好。”顾俭终于松开对她的桎梏,在床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可以再睡十分钟,我先给你做早饭。”
庄榆洗漱完,顾俭已经做好了芝士滑蛋三明治,还打了牛奶。
牛奶喝到一半,顾俭接了个电话。
再回来时,表情有点严肃,“下午要出差,大概周四下午能回来。”
庄榆惊讶地抬眼,“你们出差要出三天?”
顾俭点头。
原以为做到总监这个位置,出差会很舒服,但是庄榆明显看出顾俭变得焦躁许多。
这种焦躁一直持续到他将她送到公司门口。
“拥抱。”他在车里双手微微打开,注视着她。
庄榆想起昨晚睡前的话,以为那是醉话,但是没时间纠缠,只好搂住他的脖子。
顾俭揽住她的腰没有放开她,将头低下,小声问:“可以给我钥匙吗?”
庄榆还没说话,他又说,“周四可能会回来得早,我不想一直在外面等。”
“你刚刚在家的时候不要?我又没有说不给你。”害得她给完他钥匙,还得让钟小岚把她那里备留的闪送过来。
庄榆推开他,从包里找到自己的钥匙。
顾俭将叮叮当当挂着小狗挂坠的钥匙攥在手里,没说话。
等庄榆要下车,他攥住她的手腕:“周四回来,你要吻我。”
庄榆立刻望向他,目光闪烁了一下,神经病,就算是要慢慢习惯对方,谁会把这些事这样一板一眼毫无情调地讲出来?
“为什么不是你来?”她别扭地说。
顾俭:“刚刚拥抱是我主动的。”
庄榆没空跟他胡搅蛮缠,低头揪裤子上的毛,嘟哝了一句,“知道了,我走了。”
顾俭再次拉住她的手,庄榆立刻瞪过去:“我要迟到了……我又不像你,打工人迟到会被说的。”
顾俭笑笑,手指轻抚她的手背,压下心头许多浮动的情绪,低声询问:“我可以在家里和走廊装监控吗?”
庄榆下车的动作一顿。
阔别多年,顾俭是怎么做到无论醉着醒着,随口一句话都能震慑到她。
“为什么?”
“小区的安保好像不是很好,昨晚我们回去,我的车没有录入车牌也直接放行。你这几天会加班吗?装上监控我会安心一点。”他正色道。
庄榆想了一下,觉得顾俭的担忧似乎不是问题,便说:“好,你装吧。”
庄榆开了一个短会才想起来让钟小岚给她闪送钥匙。
等钟小岚将钥匙交给快递员,没多久,门铃又响了。
这几天她心情都很好,笑呵呵地打开门,看到了两天前来给自己送膏药的许臻。
昨天早上顾俭刚来家里跟她说了和庄榆领证的事,后脚许臻就来送药。
只不过许臻显然是抽空赶过来,放下药便离开,走的时候就留下一句,“妈,我这两天把事情搞完就来看你。”
以为是句托词,没想到真来了。
“许臻,这个点来正好,一会儿我做了午饭你留下来吃。”
“哎,好。”
女儿结了婚,钟小岚又想起许臻那天说的话,便关心地问:“春节都结束了,你还呆在枫州,不会真的要跟这边的女孩子求婚吧?”
许臻收起脸上一贯的笑容,钟小岚难得见他这么认真。
“妈,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
钟小岚对上眼前这双充满热忱的眼睛,忽地有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猜想,笑容也就凝在了脸上。
许臻毫无察觉,坐地相当端正。
“阿姨,”因为紧张,他忘记了叫妈的玩笑话,“我本博连读,本来应该去年暑假毕业,但导师的课题还没完成,缺几项重要数据,需要我补充完善,所以我又在实验室留了几个月。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留在那里,现在也通过人才引进计划正式入职枫州一院。”
钟小岚笑容里带着欣赏和一丝仓皇,“真厉害,阿姨一直知道你会有大出息,你妈你爸也会为你高兴的。”
许臻眼睛很亮,将手机的截图递给钟小岚:“这是我和医院签下的合同,
这里是我的薪资,安家费和各种补贴有八十万,房子我也已经选好,离小榆现在住的地方很近,等之后她看好,我会直接写她的名字。和您说这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想告诉您,我……”
他话还没说完,见钟小岚神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心下也不自信起来。
他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再开口时不像刚刚那样坦然,“我知道,我爸妈不在,任何人都会有顾虑,但是今天的我已经有能力照顾她。”
他神情恳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辈子我从来没有想过喜欢别人,学医的这些年,她一直都是我撑下去的动力。”
钟小岚却欲言又止,“你的想法,庄榆知道吗?”
许臻摇头,这些话,他想对她说很多次,但是之前总是觉得没有资格。“阿姨,你从小看着我长大,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我……你说从小把我当自己的孩子看,我也是真的希望可以叫小榆一起叫你妈妈。”
许臻说完这些话,再望向钟小岚,心头越发沉重。
明明他不再是过去那个无母无父,需要靠姑姑家救济才能生存的孩子了。
“阿姨,你相信我,我会好好爱——”
“不是阿姨不愿意,只是,”钟小岚愁容满面,“只是,庄榆已经答应别人求婚了。”
说完,钟小岚又摇头,“说错了,她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许臻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能,她说过的,和那个咖啡店老板,已经吹了。”
“不是他,是顾俭,高二高三和你一个班的,顾俭,你还记得吧?”
“不会的。”许臻恍若未闻,只是摇头。“他们很多年不联系了。”
不可能的,当年庄榆和他的结局许臻全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那时就结束的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结婚。
钟小岚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是真的,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阿姨听到你说你一直喜欢庄榆,很感动,但是当年你们没有在一起,阿姨不知道为什么,现在……”
他忽地强撑出笑容,“嗯,那这些天怎么没说?”
钟小岚小心翼翼地瞧着他,“最近才领证吧。”
许臻恍惚地问:“领证了啊?什么时候?”
“昨天早上。”
许臻默念,昨天早上,他给阿姨送膏药的时候吗?
庄榆没有告诉她,钟小岚也没有告诉他,怎么没人告诉他?
他撑着椅子站起来,看起来好像接受了。
“好的阿姨,我知道了。”
钟小岚也跟着站起来,无措地挽留,“留下来吃午饭吧。”
许臻对她笑,“不用,我一会儿还要去医院。抽空出来的。”
钟小岚将他送到门口,“别太辛苦了,自己就是医生,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许臻点头。
钟小岚最后还是拉住他,就在许臻以为自己会等到什么话时,钟小岚为难地说:“阿臻,那这些话,也不要跟庄榆说了,好吗?”
许臻眼神空洞地望过去,就听到钟小岚说:“我想这也是庄榆深思熟虑的结果,既然他们已经选择结婚,你就放下这段感情,不要沉迷于过去,你这样好的孩子,也一定会遇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我的幸福,许臻看着眼前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阿姨,我的幸福被毁了,你不记得了吗?
高二那年许臻的生日,庄榆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他说,想要你唱歌给我听,只能唱给我一个人听。
他还记得他说那句话时庄榆的表情,先是笑,问就要这么简单的礼物呀,见他没像以往那样和她玩闹,于是带着点害羞说,那好吧。
再后来那周周末,庄榆因为发烧请假回家,他主动去她家送试卷。
那天庄榆家有亲戚在,他便在庄榆房间陪她做了一会儿作业。
出来给庄榆倒水时,他听到庄榆的亲戚在开玩笑,说他是庄榆的小男朋友,从小一起长大,大了还能遇见,干脆毕业就结婚吧。
许臻觉得很甜蜜。
庄榆的妈妈原本也在笑,许臻心下轻松,下一秒那个亲戚又说,可惜是不是父母不在了。
紧接着钟小岚带着无限遗憾的声音,“哎,是啊,孩子是好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也是我自私,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怎么放心庄榆跟他在一起呢。”
这些年好像一场笑话。
他以为事业有成后,没有人会再拒绝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许臻收起所有情绪,对钟小岚笑笑,“阿姨,您放心。”
钟小岚松了口气,也觉得难过。
“有空再过来玩,不要见外,还是可以叫我妈。”
“嗯。”
离开这栋楼,许臻仰头看冬日,没有一丝温度。
他给庄榆打了电话,说要见她。
到庄榆公司附近时,已经是午休时间。
许臻远远看到庄榆裹着个白色长款羽绒服站在那里,大约是刚从空调房间出来,她的拉链还没拉起,衣服上的帽子将脸遮住了一半。
许臻对上那双眼睛,高二那年他从她家离开,不久后的生日,庄榆在晚自习还没开始前将他叫到操场,给他唱了那首歌。
她唱到后面声音有在抖,他听出来了。
偶尔有人路过,她也总是心虚地张望,但是他全程只看她一个人。
那天夕阳罕见地透着粉紫色的光,天气预警台风即将来临,许臻的双手插在口袋,无数次想要伸出来牵住她的手。
“心仪男孩长驻于身边。”她唱。
我也想永远驻于你身边。他想。
他对上庄榆的眼睛,想说再等一等我。
等有一天我足够配得上你,那个时候我会站在你身边,永远也不分开。
一首歌结束,他挤出一点笑,低头捏了一下她的脸。
“好听,以后还要唱给我听。”他压抑着心底的声音,刻意忽视庄榆眼里的情绪,“好像要刮台风了,我们走吧。”
那天的最后,台风绕过枫州没出现,原来他近在咫尺的幸福也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时隔多年,许臻再次走向庄榆。
庄榆看向往自己走近的人,担心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回答她的是许臻的拥抱。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问她,“小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常扬今天因为见候选人来了一趟庄榆公司。
结束后刚想离开,隔着车玻璃,就看到远处有一对靓女俊男在拥抱。
女生面向他,男生背对着看不清。
原本只是很随意的一眼,只是下一秒常扬立刻认出了被抱的女生。
不久前庄榆请他吃饭时穿的就是这件外套。
靠,抓包表哥表嫂大庭广众热恋了。
他打开和顾俭的微信,忍不住想犯个贱,【你不是说你们目前还在时髦地隐婚?这叫隐婚?】
好吧,定睛一看,似乎为了隐秘恋爱连穿衣风格都变了,这是穿着情侣装吗?
常扬对着两人拍了一张,顺势找了个“getaroom”的表情包一起发给顾俭。
车不能久停,常扬也知道顾俭不可能回自己消息,正准备远远喊一声逗他们一下,下一刻,拥抱分开两个人同时转身,常扬也瞬间愣在车里。
因为他这时才看清,穿着白色面包羽绒服的男人好像不是表哥……
反应过来时,常扬手忙脚乱地将表情包和那张抓拍撤回。
还没能将他发的几条文字一并撤回,常扬收到了顾俭的消息。
【别撤回。】
【我看到了。】
【我说了别撤回。】
【重发,立刻。】
常扬心惊肉跳地看着聊天页面,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照片发出去,下一秒,顾俭的语音电话鬼魅一般缠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
(p.s.捉了一个时间线的虫,将“那天”改为“昨天”,不重要!)
以及*:高中有一次上体育课,庄榆已经到外面排队,才发现顾俭还在班级里睡觉。
有人便叫庄榆,“你快去把体委喊起来啊,体育课他怎么能睡觉?下节语文课再睡。”
“哈哈哈哈哈。”
庄榆笑完往班级里走。
天气渐冷,学校里好多学生得了流感,庄榆不知道顾俭是不是被传染。
她远远叫他:“顾俭。”
他没有醒。
庄榆走近,用自己冰凉的手戳了一下顾俭的手背。
大约是庄榆的手实在很凉,顾俭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惊醒,不在状态地睁开眼睛,看向来人。庄榆正想说话,见他睡得懵懵的,眉头还蹙着。
识地抓住了庄榆的手,将她的手掌握在掌心里捂,“手怎么这么冷?”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看到庄榆傻愣地看着自己,顾俭这时才回过神,像终于从梦里醒来一般,松开了庄榆的手。
他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屋外有人在狂敲玻璃。
“体委!文娱委员!不要打情骂俏了!快点出来整队。”
常扬第一次觉得自己对顾俭做了坏事,叹了口气,按了接通键。
“哥。”常扬心虚地出声,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脑残行为找补,就听到顾俭冷淡到情绪难辨的声音。
“照片。”
常扬只能将照片发过去,顾俭没有再说话了。
常扬煎熬地想说点什么,耳边只剩下很微弱的电流声,亦或是顾俭的呼吸声。
常扬承受不了这种寂静,试图以轻松的口吻说道:“仔细想想,可能只是朋友之间的一个鼓励的拥抱,是我误会了。”
顾俭没有说话。
常扬音量减小了不少,“哥,对不起啊,是我太八卦了。”
话音刚落,语音电话被挂断。
常扬握着手机,愣住。
什么意思?是看到照片准备打电话去质问了?
常扬慌张地望向不远处往大楼旁的商圈走的两个人,其实除去那个拥抱,看起来大大方方,没有什么猫腻。
担心将车停在这里会招来罚单,常扬将车调转,还没来得及开走,顾俭的视频电话又打来过来。
常扬心头沉重,自己到底干的什么事?
接通视频电话,常扬还没有机会出声,只是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就看到顾俭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看背景似乎是在一个会场。
不会是会看到一半,看到他的消息,受了刺激出来了吗?
“哥,你人在——”
“镜头切过去。”顾俭言简意赅,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常扬没想到顾俭是要“监视”,“这样不好吧,而且一会儿有交警过来。”
“罚款我交。”
常扬从没听过顾俭这个语气,一想到这个乌龙是自己惹出来的,也只能将镜头切到后置那端。
下一秒,远在一千公里外的顾俭站在会场外的窗边,透过手机看到了庄榆。
刚刚在会场收到小图时,顾俭看到常扬发的话,疑惑地点开小图,只看到视觉中心是一团白色,两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人在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