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停下。
庄榆甚至能感觉到顾俭下巴上轻微的胡渣,明明早上是没有的。
就像是细密的钝刺,不扎人,可是有些挠。
原以为到这里该停下,但是他没有一丝停止的意思。
她上半身离开了禁锢,已经靠到沙发一端的扶手处,“不是……”
顾俭还在往下,“不可以了吗?”
他低沉的声音在这个午夜让庄榆头皮发麻,庄榆视线低垂,和膝盖边的目光对视。
“仔细想想,我们不是结婚了吗?”他像是洗脑一般低语。
庄榆已经分不清那热气来自于空调的暖风还是他的呼吸,受不了地抬脚踢了一下顾俭的胸口。
“你……差不多了吧。家里没有那个。”
“用不上。”顾俭右手握住她的左脚。
吻落下。
脚心发烫。
酥麻的痒意,脑子像是被烟花炸开,庄榆倏地就想抽回。
奈何顾俭的手紧紧地将它固定在肩上。
“今天是不是很累,我不是说要让你幸福?”他轻声呢喃,“我帮你,好不好?”
那种沉醉在梦里的感觉变得更深,庄榆觉得自己周身被炙烤。
“帮?”她问。怎么帮?
顾俭在这时突然拿出一串东西,庄榆努力保持着神志才在黑暗中看清,那是她早上给他的钥匙串。
不过,这钥匙串有了变化。
“我把小狗吊坠换掉了。”他含吻了一下,又抬起头,笑着说。
“换成了小猫,可以吗?”t
他唇再次覆下,眼神却像鹰一样盯着她。
“……你换完了,才问我?”庄榆含糊着说,想问那你把我的小狗吊坠放哪里去了。
手肘撑着看向顾俭的手,那是一只小猫依靠着小人的挂件。
大约是布做的。
不知道顾俭做了什么,玩具小人的双腿架到了猫的肩膀上,单薄的布料很轻易地被褪去,一层又一层。
接下来,庄榆好像听到厨房的管道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水声。
原来顾俭说的“用不上”是这个意思。
又过了一阵,他眼带晶莹地抬起头,像是再纯情不过的人。
“这样呢,会讨厌吗?”
庄榆看到他额头有几根发丝像是在反光,不确定是汗还是什么。
说不出讨厌,于是问:“你觉得呢?”
“看来不会。”他好像得到了一些信心,满意地继续深耕。
庄榆动了动,问:“那你呢?”
顾俭没有离开,声音被闷住。
“我喜欢。”
他用行动证明。
有那么一刻,庄榆只觉得身体好像彻底断了电,这下是真的彻头彻尾地失去思考的能力。
过了好久,庄榆想抬手去拿茶几上的纸,顾俭不让。
他好像很有收拾自己带来的残局的决心,极其认真地清理。
从这个角度,庄榆已经看不到他的头。
她失神地想,就算三个月后,她无法和顾俭生活,好像也做不成朋友了。
沙发显然不能再睡,过了一阵,顾俭将她抱回床上。
回到床上,顾俭又开始啄吻。
“怎么样?还好吗?”他小声问。
庄榆觉得这个人脸皮变得很厚,无坚不摧,心里那种亲昵后的尴尬也消散了许多,于是将他推到一边。
“还行,我困了。”
“喜欢吗?”
庄榆闭着眼睛,许久诚实地说:“喜欢。”
庄榆再次醒来时,天色已亮。
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顾俭不在。
有那么一瞬间,庄榆开始怀疑昨晚顾俭回来是不是她的想象。
她将被子掀开,往自己的下半身一看。
……空无一物。
甚至隐隐能看到两个淡到发粉的印记。
凌晨的一些画面随着血液一起冲向脑门。
重逢以后,这个人好像一直在做超出她想象的事。
庄榆双手抱臂靠在曲起的膝盖上,如果不是昨晚他全程照顾她,她大概会觉得他金虫上脑,回来一趟只为了做这个。
真神奇,给她一辈子都不会愿意为哪个男的做这件事,难道真的有人只通过让别人快乐就可以感到满足?
再看一眼手机,这个吃饱喝足的人竟然没有留一条消息,在午夜跟采花鬼似的做了一些事就这样离开了。
脑子不正常。
好在看到客厅桌上被碗碟压着一份早餐,庄榆摸了摸碗壁,还是热的。
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凌晨的解压活动,庄榆早起上坟的感觉削减了一些。
座椅还没坐热,尹编来了,只可惜是来收拾东西。
她看起来相当洒脱,
“没签合同之前就换编剧是常有的事,理念不合没必要继续,不过你们作为策划还是可以继续跟进这个项目,到时候还是会有‘剧本策划’的署名。”
周葵沮丧地说:“我们都准备快两个月了,要是我是领导就好了。”
尹先因为她孩子气的话笑笑,叹气道:“真走到领导这一步,做选择的角度就变了。”
庄榆看到项目群组已经在通知,下午卢制片会带着新的编剧组一起开会,要她们准备一下。
她想起和卢制片的短暂会面,打量人的目光永远是从胸口到大腿,随后再轻飘飘地看人的眼睛。
既然有新的团队加入,那她这个被调上来的是不是可以回原来的岗位了?她逃避地想。
耳边尹编对她们说,“要加油。”
庄榆低着头没回应。
尹先路走了一半,忽然折回来:“小庄,你出来一下。”
两个人站在办公室外,尹先用很轻松的语气:“走之前跟你说一个秘密
,你几年前是不是在程飞工作室做助理编剧?”
是庄榆没想过的开口。
她点了一下头,“老师,你怎么知道?”
“当初你核心设定被程飞那个糟老头子剽窃,在网上发过维权帖子是不是?”
想到这件过往,庄榆就心有余悸。
“对,当时一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在那里说我蹭热度博眼球,只有一两个人相信我。”说到这里,庄榆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尹先迎上她的视线:“对,我大概是那二分之一?我给你私信过,说如果你还想走这条路,可以联系我,不过你当时大约心灰意冷,没有继续下去的想法。所以那天在山上,你自我介绍完,我觉得世界真小,缘分好微妙。”
庄榆还记得当初私信里一水的骂声中,那个头像是一只飞鸟的人给了她鼓励。
“老师……”
“嗯,加油飞吧,既然重新选择了这条路,不要轻易放弃,我等你成为大编剧的一天。”
庄榆靠着那点鼓励和卢制片还有新来的两个男编剧开了一下午的会,下班时,她觉得自己还是苍老了不少。
有点想吸猫,家里空无一人,庄榆还是去了妈妈家。
有气无力地开门,才发现许臻也在。
两人一对视上,许臻眼睛弯了弯。
“大忙人,这都能看到你?”
庄榆挤出一点笑,“大哥,这是我家好吗?”
钟小岚视线在两个人之间辗转了几秒,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于从前的样子。那么,许臻大约是没有和女儿说什么?
原以为那天的对话之后,许臻不会再来,没想到他还是时不时地给她送药,没有一点生分的样子。钟小岚心里松了口气。
两人在饭桌上抬了一会儿杠,许臻主动提出帮钟小岚到快递柜拿东西。
等到铁门闭合,钟小岚忍不住地问道:“你们,没聊什么吧?”
庄榆没听懂,“聊什么?”
钟小岚也只能说:“你和阿臻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打打闹闹没事,现在结了婚,再亲近的关系,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知道吧。”
庄榆噗嗤一声,“妈!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要有分寸啊。”
“那就好。”钟小岚想了想,还是问,“小顾人呢,怎么没来?”
“……他出差去了。”
“刚结婚就出差?什么时候回?”
庄榆心想,出差了还不忘回来满足口腹之欲呢。
“后天回。”
“行吧,那你们周四一起过来吃完饭。”
庄榆不确定,只留下一句再说吧。
一墙之隔的大门外,许臻身体靠在大门上,不知在想什么,终于提步轻声踏向楼梯。
晚上九点,庄榆把白玫瑰哄睡,决定离开。
许臻跟着一起往外走。
庄榆想起刚刚妈妈在饭桌上和许臻说的话,便问:
“对了,你工作已经定下来了?我听我妈问你在新医院还适不适应,枫州的医院?”
许臻头点到一半,骤然间止住,他眼睛望向别处,随口道:“只是实习,还有换的空间。”
“啊,好吧。”再一想自己的死工作,做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爹味制片,想死。
还没来得及口吐黑泥,许臻忽地问:“对了,之前好像听你说起顾俭的表弟是猎头?”
庄榆点头,“嗯,怎么了?”
许臻耸了耸肩,“我是不是也可以麻烦他帮我看看有没有更适合我的岗位?”
庄榆疑惑地问:“可是医生这种职业,我不知道猎头手里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呢?而且,我其实和他不是很熟。”
“正常收费就好,不欠他人情。”
庄榆下一秒觉得他脑子好像坏了,“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回枫州?你还要大喇喇地让他表弟给你推荐工作?”
许臻笑着问:“怎么这么傻,他的表弟又不认识我?这样吧,你直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可以说是别人推荐过去的。”
庄榆想了想觉得这样可行,一边忍不住吐槽:“把自己搞得跟明星似的,回来还要瞒着,你到底打算瞒多久啊?”
许臻又露出一副受伤的模样,“等我的情伤好了以后。”
庄榆拿他没办法。
洗完澡,庄榆发现消失了一整天的顾俭竟然给她打了电话。
回过去,他接得很快。
“准备休息了?”他声音柔和地问。
庄榆“嗯”了声,突兀地说:“你今晚不会大半夜突然坐在我床头吓我吧。”
顾俭在那头轻笑一声,“不会。”
“哦。”
“今天好像回得有点晚,加班了?”
庄榆不想听到和上班有关的内容,猜他大概是看了监控,于是说:“去我妈家看白玫瑰了。”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挂掉微信语音电话后,顾俭不小心地点到了“发现”,而朋友圈最右边的提示上是那个人的头像。
许臻发朋友圈了。
除了回国前看过一次这个人的朋友圈,顾俭很久没有再点进去。
他有时会刻意回避,不是因为害怕,只是觉得都是过去的人,已经没有意义。
只是这一次,指尖在那里犹疑了几秒,最后还是点开。
很短的文案,搭配两张图。
一张室内,一张室外。没有人出现,只有一些物。
只是再看一眼,顾俭握着手机的手僵住。
因为室内那张图的角落,白玫瑰躺在地上抱着一个球。
而室外的那张,乍看只是冬日夜晚的树下,凝神看,可以看到两个人的影子。
文案是:【总有一天。】
血液开始逆流,顾俭的手指按在屏幕上,指腹因为充血已经发白。
怎么庄榆没告诉你吗?我们结婚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怎么样?他还想做什么?
顾俭看着这个头像,不受控地想起这几年被他刻意遗忘的,他和庄榆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通电话。
那是他和庄榆断联后的第一个暑假。
他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在用一个电话结束他不为人知的暗淡初恋后,白天,他还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般学习、生活,一旦到了夜晚,脆弱、后悔、痛苦……所有廉价的软弱情绪都像黑暗一样缠裹着他。
手只要碰上手机,就想给庄榆打电话,想挽留,哪怕只能继续做朋友,想求她和别人分手,想精神胜利法地等待她和别人分开的那一天。
就这样,他没等到庄榆重新把自己加回来,等到了许臻的语音电话。
顾俭做了很多设想,点开以后,顾俭还没开口,就听到了庄榆的声音。
“我才不想他。”
好像喝醉了,是拖长了音调的声音。
顾俭心跳加速,手在发抖,问道:“不想谁?”
有那么一刻,他竟然会幻想庄榆准备让许臻跟他解释,他误会了,她和许臻不是那种关系。
打破他幻想的是许臻的笑声。
不论什么时候,听到这个人的笑声,顾俭都条件反射地反感、厌恶。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他现在能听到哦,你们高中不是关系很好吗?我还以为他对你很重要。”许臻说。
顾俭双手攥紧,压住心头的火。
“不重要,我已经忘干净了,完全想不起来。绝交就绝交。”
下一刻,是许臻靠近的抱歉声音,“抱歉啊顾俭,你们发生了什么?她放暑假回来找我了,我们在一起玩呢,你别放在心上吧,我会劝劝她的。小榆,别这样。”
“够了。”耳边还有庄榆忽远忽近的嘟哝声,顾俭阴沉着脸挂断了电话,没有再说一个字。
偶尔失眠的时候,庄榆的声音还有那个人的笑声会像一把锯子锯他的大脑,脑浆和血液一起流出来,大脑被彻底抽空,这样好像才会睡着。
过去这么漫长的时光,顾俭望着许臻一直没变的快乐小狗头像。
怎么会有这么下贱的人?这么多年就像下水道里的蛆虫,蚊蝇,死死地黏着别人,挥之不去?
或许删掉他会比较好,顾俭想,刺激自己可能就是许臻的目的,年少时还会感到心痛,现在他已经成熟了,不该有感觉了。
监控里,庄榆穿着睡衣在客厅走来、走去。
她在家里等他。
顾俭抑制住那股想要问庄榆今晚妈妈家
还有谁的冲动。
平和,放平和。深呼吸,吸气,呼气,把回复的字删掉,不要掉入陷阱。
顾俭不想承认,可能有那么一瞬,他只是不想给庄榆第二次骗他的机会了。
没关系,明天就可以回家了。明天就可以长长久久地陪在庄榆身边。
【作者有话说】
删掉了好多,应该没问题了!
第35章
周三早上,原本说要开剧本会的卢制片迟迟没出现,而他钦点的两位男编剧在早上十一点悠然到场。
只可惜,第一集的分场他们不看,人物小传也毫不关心,只知道吹嘘之前过的业内。
庄榆装了一会儿聋子后,他们变本加厉,开始逗弄周葵。
庄榆有些受不了,好言好语地开口打断:“听孙经理说这个月月底是不是要过平台立项会了?我们还是来看一下剧本有什么问题,好改。”
编剧之一的王沉难得听到庄榆说那么多话,将人体工学椅在屁股下晃了一圈后,晃到庄榆身边,笑容轻佻:“急什么?这不是刚认识你们,磨合磨合吗?而且怕什么,卢制片之前什么人你们不知道?手里全是人脉资源。”
庄榆没接话。
王冲又说:“况且,你们真以为平台过会看重的是剧本?错,只要拉来两个头部艺人,剧本就算是一泡屎,平台也会一路开绿灯,放轻松点。”
他说着话,又要过来拍庄榆的肩,被庄榆自然地躲开。
“所以,剧本不管了吗?”
她这两天看明白了一点,这两个人纯属混子,来混个初稿编剧的署名,其余毫不关心。
一直在刷小视频的另一个编剧吴霄说:“剧本当然要改,男主开篇人设就要立住,要我说,把女主的饕餮身份安到男主身上,从小备受欺凌,忍辱负重,人物弧光这不就来了?女主嘛,不重要,越平凡才能越让受众有代入感,小太阳感化男主就行了,另外还是要加个恶毒女配,你别看大家嘴上说什么,数据会告诉你,下沉市场最爱的还是女的撕逼,这是永恒的爽点。”
庄榆没说话。
吴霄锐利的视线落在办公室的几位身上,“别跟我说你们女人不爱看,我真的不信。”
林珊一直低着头记录没说话,周葵没忍住:“以前看是因为观众没选择,我不爱看。”
吴霄漫不经心扫她一眼,不在意地笑笑:“骗骗别人就算了,哈哈哈。”
周葵心里不服,只是被他这样一个眼神飘过来,瞬间有点哑火。
可是她真是受不了。
吴霄也没有真的要和一个小丫头计较的意思,甚至缓和气氛地问:“男女主你们想要谁?卢制片打声招呼的事。”
庄榆和周葵没接腔,他说了个男明星的名字。
林珊想起不久前他的丑闻,便问:“他前段时间不是被女朋友爆出轨了吗?”
吴霄皱眉,“假的,那女的是鸡,要钱不成抹黑他。”
庄榆因为听到某个字眼,太阳穴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