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之外的船舱里,阔别半月的小夫妻两,非但没似老赵所说的那般粘在一处说着亲热话,反而一躺一坐相隔甚远彼此沉默着。
躺在床上的冯十一全身上下扎满了针动弹不得。她只能微微侧头,用余光扫向端坐在桌旁的那道清俊身影。
自她醒来,他便一直坐在那,除了和老赵说了几句话,他就一直很沉默,老赵出去后,他也没动,没和她说一句话,也没多看她一眼。冯十一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咳咳……”
“咳咳……”
冯十一轻咳了两声。轻咳声后坐在桌旁的人终于动了。他提壶往小碗里倒了水后便端着碗向床榻走来。
他一步步踏来,临近床榻时冯十一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紧抿的唇,深沉的眉眼之下是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眸,面容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可他的神情却让冯十一觉着陌生。
而他就保持着这副让冯十一陌生的神情,坐到了床沿上。坐下后,他也没多看她,只是自顾自捧着碗,在吹凉碗中的水后,又用玉勺一勺勺送到她唇边。
盯着他的脸冯十一一勺又一勺喝完他喂来的温度适宜的水。眼看着水喂完了,他捧着空碗就要起身,冯十一只能又轻咳了一声。
轻咳声后,他顿住起身的动作,掀眸看她。
他终于正眼看她了,只是他依旧不说话,冯十一便舔舔湿润的唇角开了口。
“你怎么会在这?是何时来的?”
“忠福给我传了信,昨夜到的。”
她问了两个问题,他便答两个问题,而且他答的简短,一个多余的字眼都没有。
冯十一被他这反应弄得愣愣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半月不见而已,他这是怎么了?
冯十一疑惑不解时,他径直起了身,将碗搁在了桌上后他拉门走了出去。
小小的船舱里只留下了冯十一一人,冯十一看着消失的身影关起的门皱起了眉。
与此同时,正在船板上并肩而立的老赵和时寅也看到迈出船舱的青衫身影。
看着出船舱后就直直朝他们走来的身影,时寅戳了戳身侧的老赵。
“你不是说他们在说亲热话吗?但瞧这神情也不像说完亲热话该有的模样啊。你说,这是怎么了啊?”
时寅一副看热闹的语调成功让老赵翻了个白眼。
老赵翻着白眼,眼眸再归回原位时,青衫身影正好走到他们近前。
“时辰差不多了,该拔针了。”
老赵:“嗯,我这就去。”
老赵拔腿要走,时寅也拔腿跟上。
“我也去,我去看看老大。”
老赵刚想点头,清冷男声响起。
“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时寅还不知道自己老大的底已经被她夫君揭得差不多了,她果断摇头。
“男女有别,你是老大的夫君,我们该避嫌
,我不能与你独处。”
时寅一脸颇为正经的模样让才迈开腿的老赵顿住了脚步,而本一脸严肃的人在听到她的话后,僵了许久的脸上也隐隐有了龟裂之势。
只有时寅,语出惊人后她是很坦然,仰着头拽着老赵就往船舱走。
拽着老赵一路走到船舱外后时寅才顿住脚步,顿住脚步后她拍了拍胸膛,长出一口气。
“还好走的快,不然他要是问我老大怎么受伤的,我还真不好答。我还没和老大串供呢,万一不小心透了老大的底怎么办。”
时寅松口气,她身侧的老赵却瞥眼看她。这一回,老赵没有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而是目带怜悯。
“放心吧,你透不了你老大的底。因为,已经没多少底可以透了。”
“老大,老赵说你夫君知道你的事啦?那夜春风楼的事他也知道了?那他知道那香是我给错的吗?”
“香?什么香?”
老赵正在专心拔针,然后就听到自进门后就喋喋不休的时寅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老赵下意识追问,可时寅压根没搭理他,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床榻上的人。
结果就是,不管是时寅的问题还是老赵的问题,冯十一都没有解答。她甩了甩刚取下针的右臂摸了摸左臂开口问:“毒解了吗?”
老赵摇头:“来得急,许多药材没有带。我只能用针逼出了一部分。余下得等船靠岸待我把药配齐,再喝上几副便好了。”
听到老赵这么说,冯十一松口气,然后很是难得夸了他一句:“多亏了你给我配的解毒丸。”
平日里,这话老赵也就笑着应了,可如今是什么情形。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万事要小心。你身法好武功高没错,可终归,只有一条命。这回是你运道好,我给你的解毒丸恰好能压住这毒素。但万一是什么奇毒呢,别说救人了,只怕你如今都已经躺板板了。”
老赵本也不打算说这番话,可见她丝毫没有后怕的模样还嬉笑着夸他,老赵忍不住了。
而冯十一见老赵微微皱眉眼看着又摆出要开始絮叨的架势,只能选择捂住了左臂皱起眉露出痛楚模样。
“哎呦,手疼……”
老赵刚想开口让她别装了,可一直立在一侧的时寅听到她的惊呼后,径直朝她扑了过去。
“老大,你怎么了。手疼是吗?伤口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肯定疼。受伤就该好好休息,老赵,快把针拔了,然后我们都出去,让老大好好再睡一觉。”
典型的插科打诨,老赵哪能看不出她们两的把戏,可他除了生气外拿这两个无赖一般的女子是没有半丝办法。
取下所有针,老赵直起身子,收拾好药箱准备出门时,他扫向了时寅。
“你,一会来寻我,让我看看你的伤。”
交代完这句,老赵才拎着药箱出了门。看着门被关上,屋内的两人终于齐齐松了一口气。
时寅:“老大,老赵给我治伤,不会又要对我下死手了吧。”
冯十一:“忍忍便过去了。”
时寅:“……”
片刻沉默后,身子恢复了些力气的冯十一撑起了身子半坐在床榻上。
“有两个问题,一直没空细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王小花在何处的,又是如何得知绑她的人就是那夜杀了镇北侯府一行人的人?”
时寅没有细思直接答:“王小花的去处我是托了青白替我查的。查了两日,青白倒也没给我准确的信,只是给我传信说东平县的善堂有些可疑。待我到东平县时,正好撞见一群黑衣人把王小花还有几个小乞儿装上马车往山上送。我本想半途直接将王小花抢回来,可与他们交上手,我才发觉,他们就是那夜伤了我们,又杀了镇北侯府一行人的人。”
时寅的一番话中,冯十一一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你说的这个青白?是郑九娘下头的人吗?”
时寅点头:“嗯。”
冯十一蹙眉:“郑九娘的人又是如何得知这东平县的善堂有问题的。”
时寅摇头:“这就不知了。但我听阁中人说,郑九娘这两年甚少在阁中出现,就是在外头忙着扩大情报网。我们到处寻不到的镇北侯府世子,她才来几日便寻到了,那时我便估摸着,郑九娘在江南应该已经有了情报网了。”
虽同在青衣阁,但冯十一是负责杀人的,郑九娘是负责收集情报的。两者虽然息息相关,但彼此间接触却也着实不多。而她自有了金盆洗手的念头后,更是甚少关注青衣阁内的事。所以郑九娘到底有没有在江南搭建情报网,又意欲何为。冯十一丝毫不在意。
冯十一:“我知道了。褚十三已经离开苏州,应该是回西北了。他之前虽说让你们蛰伏,但你也不好离开西北太久。你到苏州养好伤后也该回去了。至于那些人,我自会把他们找出来都解决掉的。”
时寅:“我知道的,老大。到苏州再呆两日,我就启程回去了。”
时寅语气平淡,对于离开苏州她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眷恋。为此冯十一深深看了她两眼,又想起了她肩头的那处伤。
冯十一:“你想离开青衣阁吗?若你想,我去和褚十三说。”
时寅艳丽面容上绽出一个灿烂笑容。
“老大。真不用,我回西北。这么多年的苦都受了,此时离开阁中,太亏了。离开阁中,我还不知上哪挣那么多银子。而且,自阁主上位执掌阁中事务后,我们的日子也都松快了不少。我还在山脚下的镇子上买了一座宅院呢,闲来无事时,我就在那住着,也挺惬意的。”
人各有缘法,也各有自己的意愿。冯十一能做的就是多给了一条路,该怎么选择还是她自己的事。既然她不愿,她也不强求。
又说了几句闲话后冯十一便让时寅去找老赵治伤了,舱里又只剩下她一人,毒还未全部解去,所以她的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她又沉沉睡去。
待她再醒来时,外头的天色都已经黑了。
初醒,神思还尚未彻底清明的冯十一看着专心给她施针的老赵出了神。好不容易回神后,她第一句便问:“他人呢?”
正在下针的老赵眼皮都没抬:“谁啊?”
冯十一皱眉:“你说是谁?”
老赵啧一声:“原先也不知是谁,口口声声夫君夫君喊着。这才成婚多久啊,就一口一个他了。”
老赵轻描淡写的语气中还带了抹讽刺的意味,冯十一听出来了,懒得与他一般见识,也懒得再废话。
“我再问一遍,他人呢?”
微冷的语调下,老赵终于掀起眼帘看她,随后他云淡风轻慢慢回道:“得到你昏迷的消息,他便冒着大雨不眠不休纵马赶了一日一夜,到了后又衣不解带照看了你一夜。你既然醒了,那他自然也是要歇息的。”
冯十一皱眉:“他冒雨赶路了?他那副身子,还冒雨赶什么路。你同我说实话,他是不是又病了。”
被追问的老赵冷哼一声,睨眼看向冯十一。
“现如今知道紧张了,走的时候不是很洒脱吗?你们夫妇俩啊,真是孽缘。明明心底都在意对方在意的要命,可就是要这么折腾。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一回啊,你要是还这副死性不好好哄哄,你就干脆换夫君吧,我也正好瞧瞧,瞧你去哪再寻一个这么好的夫君。”
冯十一:“哄哄?”
老赵:“你不会没瞧出来,你夫君生气了吧。”
冯十一忆起早些时候他那副沉默严肃的模样。
原来,他那是生气了啊。他从未与她生过气,原来他生气是这副模样。
见冯十一呆愣着,老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冯十一的额头。
“你这不开窍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把人哄骗到手的。”
“所以,他为何生气?我可什么都没做。”
冯十一不明白他为何要生气,而老赵见她如此不开窍都懒得与她再多言。
“你自己好好思索思索吧。”
撂下这么一句话后老赵就走了。老赵走后,冯十一躺在床上很是认真思索了半夜。可她还是没思索明白。
她离开苏州时他还好好的,离开苏州后她都没见到他,自然也不可能招惹他
,他到底有何好生气的。
思索不明白,冯十一也不纠结。扯过被褥盖上后她便坦然入睡了。
再醒时,她是被外头的嘈杂声吵醒的,熙熙攘攘的人声吵得她头疼。
这么多人声,只怕要靠岸了。也不知是到了哪个城镇。
冯十一正估算着路程呢,门被推开。她以为是老赵,便没扭头,直接开口:“老赵,这是到哪了。”
“到苏州了。”
清冷男声伴着脚步声传来,冯十一扭头,只见他迈着大步走到榻旁站定。
站在榻旁,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熟悉的面庞上的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与昨日一般。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老赵呢。怎么这么快就到苏州了?”
上一回来苏州走水路花了近五日,这一回算起来拢共也就三日吧。
隔了一夜,再次相见。冯十一又一次发问,这一回男人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俯下身掀开了她的被褥。
他这突来的动作让冯十一一懵,还没待她说什么,银白的披风便迎面兜来。披风盖住了她的身子,也盖住了她的脸。随后他精壮的手臂穿过了她的腰间还有她的膝窝,手臂微微绷紧后,她便腾空而起被他横抱在怀里。
骤然的腾空让冯十一愣了下,怔愣过后她下意识想挣扎,可她刚动,男人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别动,要下船了,外头风大。”
原来是要下船啊……
“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她只是伤了手臂又不是断了腿,虽然还有些晕晕沉沉但也不至于下不了船。
冯十一说话后,他非但没放她下来,反而将她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精壮的手臂还有宽大的手掌牢牢托着她,将她稳稳抱在怀里他一步步往船舱外走去。
喧嚣热闹的码头,大船稳稳停靠在岸边。郁明抱着人出船舱时,船板上已经站满了人。众人见到郁明出来,纷纷打招呼。
“郁夫子!”
“郁明!”
“姨夫……”
郁明微微颔首回以示意。
“已经到苏州了,先下船吧,住处我都安排好了,先安置下来。其余的事也不必担忧,万事有我。”
岸边早早就有四辆马车在候着了,下船后郁明抱着怀里的人登上了为首的第一辆马车。上马车后,他没有将怀里的人放下,而是将她放在腿上,确保她坐稳当后,他将她搂在怀里掀开了挡住她脸的披风。
披风掀开瞬间,她茫然的双眼对上了他微凉的眼眸。看着他那毫无情绪的眼眸,坐在他腿上的人扭了扭身子,可她刚动,腰便被他紧紧扣住。
动弹不得,冯十一只能开口。
“你,弯腰,凑近些!”
冯十一发话,他非但未动反而紧紧盯着她,他似乎想用目光探查出她的意图。而冯十一,见他不动,果断伸出还能活动的右臂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迫使他俯身。
男人被迫俯身之时冯十一也微微仰头,随后……
吧唧——
冯十一在男人的侧脸上重重落下一吻,亲吻时,冯十一本揪住男人衣襟的右手也顺势往上,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
亲吻脸颊后,冯十一又将唇贴近他的耳侧,随后轻轻道:“夫君,我好想你啊!”
她温热的鼻息喷在男人的耳侧,她身上那股令男人魂牵梦绕的熟悉气息也在狭小的马车内渐渐蔓延。闻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的鼻息,再听着她话,男人本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瞬间柔和,本毫无情绪的眼眸也瞬间被柔情代替。
一声悠长叹气声后,他本扣在她腰间的宽大手掌也微微上移。手臂贴上了她的背,轻轻拍抚着。
“是真想我,还是哄我的。”
贴在他耳侧,冯十一看不清他的脸,但听着他的温和语调,冯十一便知道,他又恢复成她熟悉的模样了。
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生气了,又为何生气,但老赵说他生气了,让她哄哄,那她便哄哄,总不会错。而且,哄他这件事,她本来就颇有心得。但是他若问,她是决计不可能承认的。
“我怎会哄你。我是真想你了。倒是你,应该不想我吧。”
否认的同时冯十一还用上了倒打一耙的招数。
“我……怎会不想你。”
自她走后,他时刻不想她念她。
“既然想我,那你为何要对我板着脸,还对我冷言冷语。”
他若还是那副严肃模样也就罢了,可他已经柔和下来了,那冯十一便毫不客气顺势硬气了起来。
“我不是冷言冷语,我只是有些生气。”
“气什么?”
“气你伤了自己,也气自己没有护好你。”
无人知道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有多怒多急,无人知道在赶去见她的这一夜一日之间他有多焦躁,也无人知道在看到她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时他有多慌乱。
她想离开他,过她想要的潇洒日子,他即便万般不舍也只能成全她。可她呢,在离开不过短短半月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这让他怎能不生气。气到他有一瞬间真想弄条铁链把她栓住,这样她醒来后便再也不能离开他身侧了。
她苏醒后,他不看她,不与她多说话,是因为他怕自己压抑不住内心的诸多阴暗念头,可诸多念头,到头来都抵不过她一句:“夫君,我想你了。”
她说不是哄他,可她却忘了,自那夜后,她再也没唤过他夫君了。
而他,明知道她是哄他,也甘之如饴。
男人眉眼间被无奈填满,而此时冯十一也端正了身子,直直看着他。
“我这不是无事吗?”
手臂上那么深的伤,又中了毒,她居然说无事?怎么可能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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