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中,时日难挨,自然而然便有人抱团走在了一处。若只是抱团取暖也就罢了,可那些人却是为了欺人立威。暗室中的争斗杀戮磨灭侵蚀了本纯稚的稚子之心,明明无人让他们杀戮,明明本可以和平共处,却总有人想挑起争端,试图立威定地位。
平日里姿态最高,最孤傲的褚十三成了最好的目标。只是他们挑错了对象,褚十三用实力告诉了他们他不是好惹的。
就此作罢便也算了,可那些人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在他们下阴招想废了褚十三时,是冯十一出头救下了褚十三。
冯十一不是烂好心,也没有舍己为人的高尚念头。那时候,她只是觉得褚十三长的怪好看的。没了他,日日看着那一群妖魔鬼怪在眼前现来现去也怪糟心的。
冯十一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时兴起的行为给自己招了个免费劳力。他虽每日都还板着脸,不爱与她说话,但每日她换下的滚满泥的衣裳,他都会默默帮她搓洗干净。在后来的训练中,他也会看着她的后背。时间久了,他也会开口说几句,在那般境遇下,他们也算彼此有了伴。后来,冯十一兴起还逗他,要不我们结拜当兄妹得了。
可他抿嘴不语,冯十一也就没有再提。
真正让冯十一敞开心的,是那一夜,毫无征兆的那一夜。
大雨磅礴下,他们被丢进了泥潭里。折磨了他们许久的人高高在上,站在泥潭边用看蝼蚁的目光扫向他们,同时告诉他们,今夜只有一人能活着出去。
大雨之下,冯十一还没反应过来,利刃便向她刺来。
大雨,鲜血,尸体,本混浊的泥潭成了满目猩红的血池。血池中,被逼着杀红了眼的冯十一在抹杀了又一张熟悉的面庞后,抬头。
抬头后,血池中,只剩他立着了。
而他,拿着锋利的短刀浑身湿漉踩着血池一步步向她走来。走到呆呆看着他的她面前,他没有动手,而是将心口完完全全毫无防备敞在了她面前。随后他说:“杀了我,活下去。”
听到他的话,冯十一眼皮一颤,她没动手,他握住了她持刀的手,引着她,将刀抵在他的心口。
“十一,别犹豫,别心软,杀了我。”
为了活命,她该毫无留情捅下去的,但是看着他那张脸,冯十一怎么都下不去手。
她是孤儿,无牵无挂,活下去又能怎样。继续杀人吗?
他与她不同,他说过自己还有娘。
他娘还在等着他。
看着他,冯十一将抵在他胸口的刀收了回来,转而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褚十三,好好活下去。找到你娘。”
大雨中,她看着他怔愣的神情突然觉得畅快。她冯十一,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善人。
抱着这样的念头,冯十一没有犹豫举起了刀。就在刀要刺进脖子时,他伸手凭空抓了刀刃。鲜血滴落,顺着她的脖子滑落她的衣襟。看着他紧握着刀刃的手,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脖子一痛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睡在她从未见过的大屋子里,躺在她从未躺过的大软榻上。昏迷前的记忆转回,冯十一隐隐悲痛之时,拿手拍自己的额头。
她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傻子。
居然想用自己的命来成全别人。
不过,褚十三比她更傻。希望他下辈子放聪明些吧。若她能出去,她会帮他找到他娘的。
就在冯十一默默为褚十三悼念之时,门被推开,看着从门内走入的人冯十一如见了鬼一般。
“你,是人是鬼啊!”
随后,冯十一第一次见他露了笑。
“我自然是鬼啊!”
冯十一不知道褚十三怎么做到的,她只知道那夜他们都活了下去。
活下去了,面临的是更严苛残酷的训练。但好在,他们有彼此依靠。只是,褚十三除了爱洁,还多了一个毛病。只是要训练,他就带面具,他说是觉着灰尘扑面脏,冯十一却觉得,是他那张脸越来越惹眼,放在他身上的各色目光越来越多。而他,讨厌别人看他的脸。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很快到了可以出阁接任务的时候。
终于得了自由,一起迈出青衣阁时,冯十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要去找你娘吗?”
冯十一看着带着面具的他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点了头。
做完任务回来,手沾满鲜血的冯十一满心平静,她唯一好奇的便是他这次出去有没有找到他娘。
找到他后,他慵懒躺在软榻上,一脸平静道:“我娘死了。”
他太平静了,没有伤心,没有愤恨。甚至,冯十一不知为何从他神色中还窥得了一丝轻蔑。那一瞬间,冯十一突然觉着眼前之人有点陌生。
而后来,他意图把控青衣阁的种种手段更让她觉着他变了。他变得和那些曾经一步步磨灭掉他们人性的人一样,藐视生命,藐视一切,除了她。
他依旧帮她洗她脏污的衣裳,会将她想要的一切都送到他面前,他甚至为了给她求药,弯下高傲的背脊,在药谷面前跪了半月。他做了很多,但她看着他那张妖冶的脸,再没有赏心悦目的感觉,只有陌生。
她也问过他要不要和她一起离开青衣阁,他拒绝了。他说自己不愿再被别人掌控。
冯十一没有勉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她给自己一人谋划了退路。她让老赵去江南,在青衣阁手伸不到的地方买了铺子和宅子。待老赵安排好一切,她掩盖行踪,去了竹溪镇。她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养老之地,那也是她头一回见烟雨朦胧下的江南。坐在朦胧烟雨中,看着嘻笑打
闹的孩童,冯十一不解,他为什么不想要这样平淡的日子呢。
后来,偶然间路过学馆,看到立在学馆里的那道身影,冯十一知道,自己的缘法到了。
再回青衣阁,她坚定告诉他,她要离开。他支持她,甚至替她筹谋,就在筹谋好一切时,他告诉她,阁里那群老不死的对她起了杀心。
她没有再犹豫,抛去了所有筹划好的一切,直接拔了刀。
杀戮之后,他和她,就此选择了各自的缘法,走向了各自的路。她在自己的路上走的好好的,而他,却总想着拉她回头。
从回忆中抽离思绪,冯十一看向眼前的温和面庞。
“褚十三说过,他是和他娘走失的。待我们能出阁后,他去寻过。回来后,他只说自己的娘已经死了。其他的他什么都没说。他和那个楚伯棠长的那么像,他该不会是楚伯棠他爹在外的私生子什么的?所以他不愿说”
郁明本还严肃,听到他娘子这极度想象力的念头后,笑了。
他笑得明朗,却惹得他娘子更加郁闷。
冯十一推搡了他一把:“和你说正经的。你笑什么?”
压住唇角笑意,郁明弯着眉眼道:“娘子若是见过那楚怀仁,便不会说这话了。”
冯十一侧目:“什么意思?那楚怀仁长相很丑陋。”
郁明:“丑陋倒也说不上,只是普通罢了。楚怀仁的夫人虽不常露面,但坊间都传是位样貌极美的美人。楚伯棠的样貌,也大概是遗传他的母亲。”
冯十一眉眼一动:“那……”
一字刚出口,郁明便知道自己娘子要说什么。
“楚伯棠的年岁和褚兄大致相仿,听闻这楚夫人出身商户,意外才攀上了楚家这门亲。本就高攀,楚家家规又森严,这楚夫人自然也没有与他人偷偷产子的可能。不过,楚夫人的娘家,说不准有什么兄弟姐妹。褚兄的母亲或父亲有可能与楚夫人有亲缘关系,所以他们二人才长的那么相像。”
冯十一闻言眼睛一亮:“是有这个可能。”
眼睛一亮之后,冯十一又耷拉下肩膀。
“我们在这猜这么多,也许褚十三早就查出来了。他都找到他娘了,定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只不过,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呢。”转念一想,冯十一神情突然严肃。
“若这是真的,那他和楚伯棠不是也有亲缘关系了。什么远方表兄弟之类的。那他此番入京,是不是就为了楚伯棠。楚伯棠和肃王是一派的,楚伯棠要扶持肃王,如果他们还有了褚十三相助,那……”
虽然只是猜测,但这猜测让夫妇二人都没了笑意。
沉眸沉思了片刻,郁明抚了抚她的头。
“都是猜测罢了,娘子别多想了。”
虽然这么说,但趁着她去沐浴之时,郁明迈出屋门。做了个手势,随后一道黑影从夜色中而出,悄无声息落在他身边。
“去查查楚家。继续盯着青衣阁的人,看他们有没有和楚家的人接触。”
话落,黑影又悄无声息融进夜色中。
再折回屋子,她已经沐浴出来上榻了,简单冲洗了下,郁明吹烛上榻从背后环住了她。
“娘子因为旁人已经闷了两日了,再闷下去,我可要吃味了。”
冯十一一贯洒脱,她也不是闷,只是这旧事扯不断理不清,人还找不到让她有些烦躁罢了。
感受着他紧紧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再看烛光下他那满是她的眼眸,冯十一叹口气。
“明日,我们出去逛逛吧。”
褚十三找不到,她总不能被他牵扯着。日子总要继续过。褚十三不出现便罢了,再出现她总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不动手,不拔刀,只讲道理的那种说道。
见她有了精神气,郁明也松口气。
“好,明日我陪娘子出去逛逛。”
冯十一缩进他怀里:“明日我还得去放悬赏。”
次日,在他娘子的引领下,郁明才发觉,这京城中居然还隐了这许多属于江湖的情报组织。只不过,这些情报组织,只探查江湖中事,不参与朝堂之事。而且,要价不菲。
看着他娘子掏银票时那副肉疼模样,郁明笑了。笑过之后,郁明难得起了闲心逗弄起了自己的娘子。
“娘子对舅母,阿枕出手颇为阔气,对我,反倒小气的很。”
听到他的话,冯十一立马扯了扯他披着的大氅,愤愤道:“你这大氅还是我给你买的,花了两百两呢。我都没给自己买过两百两的衣裳。你穿着两百两的大氅,说我小气?”
眼看自己娘子急眼,郁明不急不躁。
“成婚以来,我也只收到过娘子送的大氅。其他的……”
郁明点到即止,冯十一下意识想继续反驳,可张张嘴,她发现自己无从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她除了给他买过大氅,便再什么都没买过了。反倒是她,身上上上下下的衣裳饰品,都是他买的。
理虚气短,冯十一梗着脖子,将他扯上马车。
“买,给你买。今日,你看上什么,我都给你买。”
冯十一气势汹汹,可真踏进这京城的各式商铺时,她就没了气焰。
这京城的物件,要价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冯十一内心虽肉疼得流血,可掏钱时她毫不手软。
今日不给他买,说不准日后他什么时候又把这话头翻出来。
连着逛了不少商铺,匣子一个个送上马车,看着马车冯十一正在估算着花了多少银子时,他幽幽道:“娘子今日怎都没给自己买。”
冯十一转眸,咬着牙回:“这京城的东西我看不上不行吗?。”
郁明幽幽哦了一声,然后道:“自然行。不过娘子给阿枕买了一方墨,我也想要。”
要要要,要个屁啊,她钱袋子都快空了……
郁明眼看着自己娘子眼中杀机渗出,不但不惧,反倒继续挑衅。
“娘子可是银钱不够了,那我自己掏钱也无妨的。”
冯十一冷冷笑了一声,随即甩头昂首往前走。
“今日我还非得给你买墨不可。”
一时要强,结果就是冯十一的钱袋子被彻底掏空。日落西山,登上回府的马车,看看马车里满登登的匣子,冯十一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他一口。
郁明吃痛,嘶一声。
“娘子这是何意?”
冯十一瞪他一眼,不与他说话。这单方面的冷漠,持续到了夜间。冯十一沐浴完出来,不见他身影,冯十一思索片刻后,走到箱笼前,打算清点清点自己的家底。
拿出钱匣子,刚打开,冯十一便被匣子里满登登的银票晃了眼。抱着钱匣子,冯十一四下找他,最后在前院正厅里找到了他。
正厅内堆满了匣子,而他见她进来,第一时间脱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娘子怎穿得这么轻薄就跑来了。”
冯十一又不似他,那么惧冷。冯十一虽不冷,但也没有拒绝带着他余温的大氅。
大氅垂地,冯十一紧紧抱着匣子,环视一周。
“这些都是什么?”
郁明笑笑:“娘子自己看看。”
挑了离她最近的几个匣子打开,冯十一便发觉,都是她今日驻足停留看过的物件,虽然她最后都没买。
看着摆了一地的匣子,冯十一心头涌过一股子热流。没想到,他不仅观察到了,还都记着,而且都买了。
将手中的钱匣子放下,冯十一一跃而起,环抱着他的脖子,圈住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了她身上。
而他,在她抱住他时,便稳稳托住了她的臀,扣住了她的腰,确保她不会掉下去。
“娘子这又是做什么?”
看着他,冯十一的眼中闪着光。随后,冯十一凑近,狠狠亲了他一口。
“你怎么这么好啊。”
得了娘子的亲吻,又得了娘子的夸赞,男人脸上笑容难掩。
抱着她,蹭了蹭她的鼻尖,男人轻笑道:“娘子不生气了?”
冯十一睁眼说瞎话:“我何时生气了?”
极度纵容她的男人自然也没有戳破她,而是轻啄了她一口后道:“时辰不早了,我陪娘子回屋安置吧。”
说是安置,但他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冯十一轻轻点头,拍了拍他的肩。
“那你放我下来。”
冯十一被轻轻放下,放下她时,本扣在她腰上的温热的手掌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就在他牵着她即将迈出正厅时,冯十一猛然刹住脚步。
牵着她的男人被迫停住脚步,扭头看她。
“怎么了,娘子。”
冯十一垂头,指了指后方,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钱……钱匣子。”
踏着夜色,冯十一看看身侧一手牵着她,一手捧着钱匣子的身影,试探着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俗气啊。”
“娘子当我是个清贫教书先生时,都未曾嫌弃我。娘子又怎会是个俗气之人呢。”
听到他的回答,冯十一仰起了头颅。
他说的没错,
她才不俗气呢。
看着她露出笑,牵着她的男人也露出了笑。
他娘子,还真是好哄。
就这般高高兴兴便好,其余事,她不该挂心。
他自会料理妥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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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初到京城,就鸡飞狗跳乱了一阵。混乱过后是祥和的宁静。寻人悬赏放出去了,冯十一除了坐等消息无他事可干。自此,她开始了在京城吃喝玩乐睡夫君的悠闲日子。
京城遍地权贵,多的是有钱有闲安于享乐的纨绔子弟。因此,这京城的玩乐去处那真是甚多。只可惜,许多地方她的夫君不让她踏足,冯十一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听听曲,看看戏,喝喝茶。
他无事,便陪着她一道去,若有事不能陪她,便会给她的钱袋里塞满银票让她自去。冯十一每次看着他往她钱袋里塞银票时,都有种自己是个顽皮孩童,他是个操心的爹的错觉。
这般悠闲日子过了近一个月,冯十一是戏看腻了,茶也喝腻了。走在大街上,冯十一看着隐在街尾喧嚣热闹的赌坊蠢蠢欲动。
冯十一只是看着,脚还未动呢,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忠福迈前一步忐忑劝道:“夫人,公子说赌坊不能去。”
冯十一其实也不爱去赌坊,她只是无趣罢了。
但她自己不想去和旁人拦着她不让她去,感受可不同。
冯十一扭头盯着忠福瞧:“你非得跟着我吗?”
忠福一脸苦相:“夫人,这是公子交代的。如果不是我跟着您。那就是李正跟着您了。您瞧,最起码我长的比李正顺眼不是。”
冯十一被忠福的回答哽住。
比起胡子拉碴的李正,长相清秀的忠福确实顺眼多了。
懒得走了,也懒得和忠福计较了,冯十一转身:“走吧,去燕来楼看戏吧。”
见女主子兴致不高,从未来过京城但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成了京城百事通的忠福凑上前轻声道:“夫人,畅音阁新请了一个戏班,今儿开戏,要不去畅音阁吧。”
去哪看戏都是看,冯十一点了点头。
忠福亲自护着人上了马车,殊不知因为他的提议,这一去竟惹出了事。
娘子在外看戏,郁明在和赵靖川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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