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和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姐姐,这可是你头一回在宴席上露面。一会儿你就跟在祖母身侧,有她老人家给你撑腰,京里的女眷们保管得高看你三分。”
冯十一本就不将这些所谓的高门女眷放在眼里,更别提在意她们的看法,因此自然也犯不着旁人来为她撑腰。
此刻她迈步往花园去,只为寻郑九娘。
寻了她多日寻不到,却撞破了这么一桩精彩的事,冯十一早已按捺不住,想和她好好叙叙旧。
她得好好问她,她怎就摇身一变成了楚将军的未婚妻?那所谓死去的祖父、爹娘又是从何而来?她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褚十三究竟在支使她做什么?
诸多疑问盘桓在冯十一心头,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眼看就要得到答案。
可就在这咫尺之间,意外突生。
围在一处,遮住了冯十一视线的女眷们突然爆发出惊天尖叫,随即踩着尖锐的呼喊四散奔逃。
混乱的人群四散开来,冯十一看清了原本被女眷们围在中心的隆平长公主。眼下她被几个嬷嬷紧紧包围,护着往外退。而隆平长公主公主原站着的地方,一个人高马大的嬷嬷正与一道清瘦身影扭打纠缠。那清瘦身影手里,拿着一支明晃晃的钗子,磨得锋利的钗尖还凝着艳红的血迹。
这血迹的来处……
冯十一的视线往下移,只见扭打双方的一侧地面上,一道白色身影横躺着,正紧紧捂着心口。
向来反应极快的冯十一,见眼前景象一时竟愣住了。反倒是她身侧的谢昭和,先她一步冲了出去,口中急呼:“祖母!”
虽是谢昭和先动的身,却是冯十一先到了近前。冯十一冲到扭打处,一脚便将那握着锋利钗子的清瘦身影踢飞出去。在被踢飞的人还未落地前,冯十一已经收回脚,随后当即蹲下,手速极快地封住了地上之人心口的几处穴道。
穴道虽封,但挡不住从心口往外冒的血,艳红的血很快便侵染了白衣,猩红一片。
冯十一伸手,一手死死摁住了那往外冒血的心口,一手往怀里掏。
“九娘……无事,撑住,我带着回天丸。吃了,便无事的!”
一向自觉冷静无情的冯十一,全然不知,她说这话时,言语间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
而躺在地上神色涣散的人,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她。
“十一……”
感受着手下不断涌出,堵都堵不住的温热鲜血,冯十一终于从怀里掏出瓷瓶,咬开瓶盖,瓷瓶内仅剩的一颗药丸滚出落在冯十一手心。
攥着药丸,冯十一便往郑九娘嘴边送。
“张嘴!”
眼神慢慢凝聚的郑九娘,并没有张嘴,而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艰难启唇:“十一……对不……住……这药别……再吃了……我……”
短短一句话她说得断断续续,极为费力。冯十一正为听到的这半截话怔忪时,躺在地上的郑九娘口中突然涌出大口黑血,黑血瞬间灌满了口腔,堵住了郑九娘未说完的话,也让她脸上浮现出剧烈的痛苦,身躯随之也扭曲起来。
黑血……
有毒……
冯十一顾不上堵她心口,扒着衣襟就从自己怀里往外掏药丸。
老赵给她留下的解毒丸,一股脑都被她倒了出来,随后她便往郑九娘嘴里塞。
塞了半嘴,药丸一颗都没咽下,反倒被黑血冲着往外涌。
随着黑血还有心口的血越涌越多,郑九娘扭曲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刚凝聚没多久的眸光也开始涣散,只有手还死死揪着冯十一的衣角。
她张了张嘴,像是还有话要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冯十一看着她翕动的嘴唇,仰头闭了闭眼,再低头时,伸手将她半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冯十一捏着袖口,一遍又一遍地擦着郑九娘嘴角涌出的黑血,声音发哑:“不怕,不痛,很快就过去了……”
话刚落,怀里的身躯又开始猛烈抽搐,冯十一沉着眼,按住她后,探手摸到她颈后一节骨骼,狠狠按了下去。
指腹还抵在微微凹陷的骨头上,怀里的人却已彻底静了。那双圆瞪的眼眸里,清晰映着冯十一的脸。看着那双眼,冯十一缓缓收回按在颈后的手,轻轻覆了上去,遮住了那对空洞的目光。
掌下的肌肤依旧带着温热的柔软,可鼻尖已再无半分气息。冯十一阖上她的眼皮后,手往下挪,细细擦过她的唇边、颈侧,将所有黑血拭去。直到手下的脸庞恢复成她记忆中那般平静干净的模样,她才将人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来。
起身后,无视身侧的混乱尖叫,冯十一直直朝那道被她踢飞的身影走去。
那身影被踢飞后砸到了一座假山上,又砸在地上。
冯十一面无表情走近,低头看时,那插过郑九娘心头的钗,此刻插在被她踢飞的人的颈侧里。而人,也同郑九娘一样,全然没了气息。
心底本翻腾的杀机就这么生生被堵在心中。这淤堵发泄不出的戾气很快便化为了熊熊怒火。
最早感受到了冯十一怒火的,是长公主府的侍卫。
侍卫匆匆赶来,发觉行凶者已死,随之试图触碰郑九娘的尸身时,结果被守在一侧的冯十一一脚踢开。
被踢的侍卫受不住力,后退几步,狠狠栽进树丛。
就在其余侍卫见状纷纷拔刀时,一道深沉男声响起。
“让开!”
一众侍卫闻声纷纷回头,看清出声人的脸后,齐齐让了路。
“楚将军!”
修长身影穿过侍卫步步走近,站在晕了血的雪地里,男人掀眸,先是看向立着的半身白裙沾了血的冯十一,再看向平躺在地上,面容平静身躯没有丝毫起伏的郑九娘。
看着躺在地上的身影,男人的眸光沉了又沉,浑身的阴郁气息也随之散开。
混乱的人群都被引去旁处安抚了,此时偌大的花园中,甚是寂静。
而一片寂静中,轻轻的脚步声也显得异常明显,男人跨一步,冯十一便跨三步。很快,冯十一便堵在男人面前。
冯十一直直看他:“你要做什么?”
身量比冯十一高的男人,对于冯十一直勾勾的眼神,选择了避开。他的视线落在了躺在地上的白色身影上,喑哑着嗓子开了口:“郁夫人,烦请让让。我要带我的未婚妻走。”
看着眼前冷冽中透出哀伤的脸,冯十一沉着脸,冷笑道:“她,你带不走。”
隆平长公主府的侍卫不知冯十一身份,此刻见她昂着阴沉的脸,与左骁卫将军对峙,无不面露惊色。
而就在侍卫们惊讶时
,被护着离开隆平长公主穿着沾染着血迹还未换下的衣裳去而复返,随行的,还有谢昭和。
远远看见地上的尸身,宫廷出身,历经千帆的隆平长公主面色如常,而她身侧的谢昭和却瞬间白了脸,显然怕了。
怕归怕,谢昭和还是陪着她祖母走近,眼看着人要走到近前,冯十一依旧站着一动不动。被冯十一挡住路的男人开了口。
“郁夫人,地上凉!先让我将她带到干净暖和的地方安置,好吗?”
旁人都说,楚家嫡子楚伯棠,心机深沉、手段狠厉,可此刻为了要回未婚妻的尸身,竟对一个后宅女子露出了哀求之色。
冯十一不为所动,冰冷的视线盯在男人脸上,眼看哀求之色从男人脸上褪去,又听他开了口:“十一,让我带九娘走!”
十一……
九娘……
平平淡淡语气里……
两个名字,四个字!重重砸进了冯十一脑中。
听着越走走近的脚步声,冯十一凝视着眼前那张脸,抿紧了唇。
就在脚步声即将走近时,冯十一错开了身子。而就在她错开身子瞬间,男人迈步向前,俯身横抱起了躺在冰冷雪地里的冰冷身躯。
抱起冰冷身躯再转身,男人与走来的隆平长公主还有谢昭和撞了个正面。
近距离看到男人怀里的没了气息的冰冷身躯,又对上他眼底翻涌的阴郁,隆平长公主面色变了几瞬,最后她叹一口气:“楚将军,今日之事,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面对身份尊贵的长公主,男人面色不改,只沉声道:“不劳烦长公主,臣……自会料理。”
说罢,身着常服的修长身影抱着怀里冰冷身躯,踩着稳健的步伐,径直往外走去。
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隆平长公主面容晦涩,敛着眉正不知在思索什么时,她身侧的谢昭和窜到了冯十一面前。
绕着冯十一转了一圈,看着冯十一满是血迹的衣裙还有双手,谢昭和想触碰,却又不敢。
“姐姐,你可还好?”
冯十一早已卸下那副温柔的伪装,此刻面色比平日更添几分阴沉。而这份阴沉让正盯着她看的谢昭和不由得露了怯。
“阿姐在哪?”冯十一冷着脸问道。
谢昭和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忙道:“表嫂啊……表嫂没事,幸好祖母方才把她留在屋里了。”
冯十一沉着脸颔首,随即迈步往外走。路过隆平长公主身边时,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被思绪缠住的长公主也没留意,等回过神来,冯十一早已走远。
穿过花园,行走在偌大的长公主府里,满身血迹、面色沉冷的冯十一吓退了不少仆从,更让眼巴巴等着她的温姮心头一紧。
见冯十一一身血污,温姮捂着肚子只觉一阵抽痛,可眼下她也顾不上疼,在侍女搀扶下快步迎上去:“十一,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冯十一摇头:“我无事,都是别人的血。”
闻言,温姮刚松了口气,就听冯十一又冷声道:“走,送你回府。”
温姮先是应下,随即反应过来:“送我?你不回王府吗?你还要去何处?”
冯十一未应,只是道:“走吧。”
早些把温姮送回去,她也可以早些去找楚伯棠……
他叫郑九娘为九娘倒没什么,但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还有,九娘……
到底是谁杀了她……
第96章
冯十一正带着温姮准备离开,隆平长公主携着谢昭返回。温姮由侍女搀扶着,向隆平长公主歉疚辞别,隆平长公主一边温言表示理解与关切,一边目光时不时落在温姮身后的冯十一身上。
此刻隆平长公主看冯十一的眼神,已不复先前的温和,反倒添了几分探究。冯十一自然察觉,却只作未见。
待温姮与长公主客套完毕,终于能动身时,冯十一经过隆平长公主身侧,脚步蓦地一顿。
“长公主,行凶之人,是随何人同来的?”
方才人群层层围聚,挡住了冯十一的视线,郑九娘被刺的情形她并未看清。但她记得,郑九娘当时站在近中心的位置,而行凶者一身侍女装扮,显然是跟着同样站在中心的哪位女眷进来的。
隆平长公主被冯十一这不甚合规矩的直白问话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并未先答,反倒问道:“郁夫人与楚将军的未婚妻相识?”
冯十一没有犹豫:“不识!”
冯十一回答的太过干脆,隆平长公主会心一笑,随即道:“行凶者是随中书令夫人来的侍女。”
冯十一颔首,随即带着温姮往府外走。
温姮虽随她走了,却留下了淮王府的大部分侍卫。这安澜宴由贵妃牵头、隆平长公主主持,如今出了这等大事,她因为身子的缘故不能留下帮忙,但至少能让侍卫们留在此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随马车护送她们回淮王府的,大多是由忠平带领的护卫。
方才忠平带着一行护卫守在长公主府外,府内起了混乱时,他们听到了动静,但碍于规矩他们不能贸然闯入,只能在外头干着急。
着急半日,再见自家女主子浑身是血出来,忠平连同众护卫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即便后面知道这血不是他女主子的,忠平仍惊魂未定。因此,此刻,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环视四周时,目光里满是警惕。
马车刚到淮王府门外,还没进门,冯十一便迫不及待跳了下去。她刚落地没多久,车厢里就传出一声压抑的干呕。
冯十一早见识过温姮闻不得血腥的反应,出长公主府时本想骑马,是温姮拉着她上了马车,说她一身血污骑在马上招摇过市,难免吓到旁人。冯十一觉得这话在理,便跟着上了车。一路上,侍女已尽量掀开窗帘透气,可温姮还是忍不住起了反应,偏她又怕冒犯冯十一,硬生生憋了一路,脸都憋得发白。
而冯十一自己,也早坐不住了。
跳下马车后,她大步流星往府里走。守在府外的侍卫、府内的侍从见她疾步而来,个个瞪大了眼睛,慌忙纷纷避让。
回到温姮为她备好的客院,冯十一换下沾满血迹的白裙,卸下满头碧玉发簪。解开繁琐发髻后,她随手将长发拢起,扎了个高高的发尾,又换上一身黑衣。
拢衣襟时,指尖无意间触到颈侧,摸到一片异物。她凑近铜镜细看,是一小片早已干涸的深色血渍。
看着那片血,冯十一眸光发寒。
血迹被指腹擦拭去后,原本的肌肤处也印下了一片红痕。
顶着衣襟处若隐若现的红痕,冯十一沉着脸便往府外走,刚走到院外,守在院外的忠平,看到她一身黑衣打扮,直觉不妙,急忙迎了上来。
“夫人,您这是要去何处?”
冯十一连眼神都未分忠平一个,自顾自往外走。
“我出府有事,你带人在这守着。若有事,放信号弹,我会赶回来的。”
忠平看着女主子那张阴沉的脸,虽诸多疑问还有担忧,但却也不敢不从。忠平陪着女主子,一路到了淮王府的后花园,然后目送着女主子就这么跃上了淮王府的高墙,消失在他视线里。
眼看着女主子不见,忠平收回视线。
他得赶紧给西北去信,他有预感,这是要出大事了。
出了淮王府,冯十一径直往楚家去。
楚家在京城势力不小:当家人是现任刑部尚书,独子任左骁卫将军,还有位在宫中为妃的妹妹,连带着一位皇子外甥。这般家世,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当朝权贵。因此,冯十一虽从未去过楚家,却也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地方。
隐在高高的树杈上,冯十一低头向下看。偌大的府邸,守卫森严且十分寂静。
跃下树杈,绕过防守,翻过围墙,冯十一蒙上黑巾,隐在暗处,看着一个使唤着一众仆从的小厮落单后,她一把将其揪到了暗处。用到抵上了他的脖子。
面对突然出现的蒙面人,还有刀,小厮目露惊恐,瑟瑟发抖,却又因为抵在自己脖颈上刀而不敢出声。
黑巾遮不住冯十一眼底的锋锐,她沉声问:“楚伯棠在哪?”
听到问话,小厮瞳孔猛地一缩,正犹豫间,颈间突然一痛。生死关头,他慌忙开口:“公、公子不在府里,去隆平长公主府赴宴了……”
废话……
她当然知道他去隆平长公主府赴宴了,她看着他抱着郑九娘的尸身从隆平长公主府走的。
手下的刀又压进半寸,她再问:“他的院子在哪?”
这话一出,小厮猛地瞪大眼,抿紧嘴唇死咬着不肯吭声。
冯十一眸色一沉,反手攥住他的手臂。剧痛骤然传来,小厮再也熬不住,颤抖着手指了方向。
看清手指的方向,冯十一手刀利落落下,小厮软倒在地。冯十一转身走出阴影,朝着楚伯棠的院子而去。
冬日严寒,楚伯棠的院子竟比天色更冷。院里空无一人,连半分人气都无,院外连个守卫的影子都没有。
冯十一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间间房门被她毫无顾忌地推开。别说人影
,这大雪天里,屋子里连炭盆都寻不到一个,只剩满室空寂与刺骨的冰冷。
翻墙而入,翻墙而出,在楚家没寻到人,冯十一往骁卫府衙去。
府衙内,身着禁军服制的骁卫随处可见。冯十一扫视一圈,依旧没找到楚伯棠的身影。
楚家没有,骁卫府衙没有!
楚伯棠带着郑九娘的尸身去哪了?
扯下面上的黑巾,冯十一转身往听风阁去。
听风阁的管事见了她,依旧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熟稔地将郑九娘不在阁里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
冯十一没作声。如今哪里还用他说。看管事这浑然不觉的样子,显然还不知道九娘已经出事了。
冯十一在听风阁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阁里人来人往的喧嚣,一坐便到了深夜。
深夜时分,她再次夜探了楚家还有骁卫府衙,依旧不见楚伯棠的身影。
紧蹙着眉心,冯十一回到了淮王府。淮王府里不止忠平、忠福在等着她,温姮也还在未睡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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