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忠平说温姮还醒着,冯十一先去见了温姮,接连惊吓,温姮的胎像不太稳,冯十一进去时,她正歪靠在床榻上听着底下人的汇报。见到冯十一进门,她直了身子屏退了屋里的所有下人。
待屋子里就只剩她和冯十一时,温姮开口:“十一,你与那个楚将军的未婚妻是否是旧识。”
温姮原也以为冯十一只是个寻常女郎,直到那夜除夕夜刺杀,冯十一在她面前露了身手。她这才知道冯十一有多厉害,而赵靖川原先在她面前常说的那句“郁二纵他夫人打我”也并非玩笑话。
而她,虽见识到冯十一的厉害,却也没多问,也没用别样的眼神看待冯十一。一来那夜若没有冯十一出手,她只怕已经死了。她是她的救命恩人。二来,即便冯十一没有露这一手,她也是将冯十一当家人看待的。既然是家人,是何模样,到底是何身份又有什么重要的。
温姮一直持着这样的念头。而今日,她会有这么一问,也是因为担心冯十一,并不是因为好奇,也并非想探究什么。
隆平长公主问时,冯十一否认了。温恒问时,冯十一点了头。如今她夫君不在,老赵不在,她心底又憋闷得很,总得有个人可以说说。
冯十一:“她与我是旧识。”
冯十一只说了这么多,多得就没有再言了?
温姮闻言一怔,看着冯十一低沉的脸色,她伸出手,慢慢牵住了冯十一的手,摩挲她的手背,轻声道:“方才姨母派人来了。她派人查了,也问了目击的那些女眷。今日行凶的那个侍女,是中书令夫人的贴身侍女。那侍女手中的钗,本是想刺向皇姑祖母的,楚将军的未婚妻,那位郑姑娘,不知被谁推搡了下,推到了皇姑祖母面前,替皇姑祖母挡下了那一刺。那个侍女的来历姨母也仔仔细细查了,在中书令夫人身侧很多年了,此番刺杀,似乎是因为她家中有好几口人死在了这场雪灾中,她心有不满,所以才……”
温姮话到此顿了顿,继续道:“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姨母还查出来一件事。这中书令前些时日似乎有意想将女儿许给楚将军,可楚将军已有婚约,所以便拒了这门亲。姨母因此猜测,这侍女意图刺杀皇姑祖母只是个幌子,想杀了那位郑姑娘才是真。”
温姮一口气说了许多,说完后她看着冯十一的反应,而冯十一反应极淡,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温姮见到冯十一这反应,还是担心,想再安抚她两句,冯十一却抚开了她的手,站起身子:“你安心养胎,这件事,你别再管了。”
温姮怎么可能不管?这场安澜宴本是宫中贵妃为支持儿子赈灾所办,如今好好一场宴竟闹出人命,消息刚传回宫里,贵妃就挨了皇帝训斥。虽说贵妃派人来安抚她,让她宽心,但她哪里真能放下?更何况,如今她还知道,死去的是冯十一相识的旧人,心里就更添了层担忧。
今日这事里,唯一让她稍松口气的,是隆平长公主已下令府里上下封口。没人知道冯十一抬脚踢飞行凶者,更没人知晓她是沾着一身血离开的。甚至因事发时冯十一尚未露面,连她也出席了这场宴席,都没多少人知晓。
可眼下,温姮最担心的,是冯十一会冲动。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也算摸透了些冯十一的脾性。单看她动不动就揍赵靖川那股劲儿,便知她是个极护短的人。如今相熟的旧人没了,她是真怕冯十一要寻仇。
眼看冯十一转身要走,温姮叫住她。
“十一,此事到底如何,还得细查。中书令府不比他处,你别千万别贸然前去啊。”
看着温姮一脸关切,冯十一突然觉着,被人护着什么都不知道,还真是幸福。
若温姮知道了,她那前未婚夫的死,与那中书令有关,她是否还能如此平静。
再出主院时,忠平在院外候着。冯十一迈出院,他便迎了上来。
“夫人。”
冯十一沉声道:“把守在听风阁外的人都撤回来,盯着楚府和骁卫府衙,再派人全城搜寻,务必把楚伯棠找出来。”
楚伯棠不同于青衣阁那些人,他有官职有身份,她就不信他能一直躲下去。
可事实却是,楚伯棠连同郑九娘的尸身,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了踪迹。府衙那头,楚伯棠的父亲,当朝刑部尚书亲自替他告了假,只说他骤失未婚妻,悲痛欲绝,需告假一段时日料理后事。
楚伯棠连面都没露,仅凭这一句话,便让刚从雪灾中缓过些劲的京城中人开始议论。
楚将军真是有情有义。因为未婚妻守孝七年、耽误多年,苦等不娶也就罢了,居然还在风头正盛、圣宠正浓时告假,只为料理未婚妻后事。
与这些话一同传开的,还有行凶者的身份,以及中书令曾想把女儿嫁给楚伯棠的事。
行凶者已死,死无对证,她为何行凶再无人知晓。但京城里无论是权贵官宦,还是平头百姓,都在猜测:楚将军这位未婚妻,怕是挡了别人的路,才落得这般下场。
京城中风言风语不断之时,冯十一仍在四处寻楚伯棠,结果就是,半点踪迹也没摸到。
为此,冯十一十分郁燥。
楚伯棠找不到,青衣阁的人找不到。眼看一月之期要到,赵靖川也还未回来。
烦心事桩桩件件压着,唯有他的信能稍解冯十一的烦躁。信里说他已到萧关,一切安好。
随信一同送到的,还有老赵的信。老赵也说他一切平安,冯十一这才稍稍安了心。
可安心归安心,她去西北的念头半点没消。眼看一月之期将近,冯十一看着还在卧床养胎的温姮,眉头不禁皱起。
她虽对赵靖川放了狠话,但不能真放任温姮独自留在淮王府,她虽知道赵靖川留下了众多侍卫还有暗卫,但终究还是不安全。
而这满京城,最安全的就是那座宫城了。
一月之期到的前一日,冯十一去找了温姮。
“你要不进宫住一段时日吧。”
温姮先是一愣,后很快反应过来。
“你要去西北找阿怀是吗?”
温姮性情虽温婉,但素来聪慧,稍一琢磨便明白了。
冯十一没否认,点头道:“宫里有贵妃照拂,还有太医随时看诊,你住着也更安全些。”
外头积雪虽未消融,实则已是春季。温姮怀胎八月,若只是自己,留在府中倒也无妨。可眼看临盆在即,她实在不敢拿腹中孩子冒险。思忖片刻,觉得冯十一说得在理。
温姮当即派人给宫中贵妃递了信,收到回复后,便动手给冯十一收拾去西北的行装。
冯十一本想单枪匹马,快马赶路便是。温姮却觉得不妥。
“前些日子你才冻坏了身子,冻伤这毛病,只要落过一次根,往后遇冷就容易复发。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可女子总归是要对自己好些,看着舒心不好吗?别的不说,这冻伤药、玉肤膏,总得带上。还有忠平他们,也让他们跟着。”
温姮说这话时,忠平就在一旁,忙不迭点头应和。冯十一瞧着他,只觉着累赘。可再看温姮备好的包裹,又觉着有人背着倒也省力。
到时她轻装简行在前头赶路,让忠平他们在后头慢慢跟就是。这么想着,她便点了头。
见她应下,温姮笑了。
临行前一夜,忠平带着人在收拾行装,冯十一则坐下屋檐上,对着夜色独饮。
要去西北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老老实实的,若他没有老实,她可不会心软,必定要打到他老实为止。至于九娘的事,找不到楚伯棠,就只能先搁置了。待她料理完西北的事,她再回来好好查。
至于中书令府,她总有一日,点一把火都给烧了,然后再把那什么中书令的脑袋砍下来插在他府门的门匾上。
饮着酒,看着夜色,冯十一内心思绪繁杂。
正当她沉思时,一阵混乱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循声看去,只见主院方向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冯十一下意识起身,刚想点步掠去,屋檐下的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冯十一低头看,是忠平疾步而入。
跃下屋檐,站在忠平
面前,冯十一还没发问,忠平先喘着气出了声。
“夫人,出事了。淮王殿下出事了,王妃得了消息,惊吓之下动了胎气,发动了。”
冯十一皱眉,疾步往正院走去同时,问忠平:“赵靖川出了什么事?”
忠平:“殿下赈灾途中遇到了一波暴民,暴民人多势众,暴起之下,冲散了赈灾队伍。殿下被暴民逼到了山崖边,坠崖了。”
冯十一猛然顿住脚步,扭头,眼神锐利。
“什么时候的事,山崖下搜了吗?”
忠平一脸焦急:“三日前的事,消息才送到,这山崖下搜得如何还不知。”
冯十一沉眼:“这消息谁透露给温姮的。”
忠平苦了脸:“我也是刚收到消息,王妃那头绝不是我们这边透漏的。”
既不是忠平这边,那便是王府的人。
冯十一抿紧唇,沉默着往正院走去。
往日安静的正院,此刻脚步声、叫嚷声混杂着正屋传来的痛苦呻吟,一并撞入冯十一耳中。
眼看一个嬷嬷端着热水要进正屋,冯十一一把拉住了她。嬷嬷被迫停下,回头看她时,满脸急色:“夫人,有什么事能迟些再说吗?”
这嬷嬷是她夫君从西北送来的,听说在靖北元帅府待了多年。这些日子冯十一住在淮王府,嬷嬷待她比旁人更恭敬些,因此一众下人里,冯十一拦下了她。
“阿姐怎么样了?”冯十一问。
嬷嬷急道:“王妃这些时日本就胎像不稳,如今受惊吓早产,恐会难产。”
听到难产二字,冯十一还没出声,她身侧的忠平先跳了起来:“太医!我这就让王府的人去请太医!”
忠平刚要动,嬷嬷忙叫住他:“已经派人去请了,夫人,老奴得赶紧进去了。”
冯十一松开了擒着嬷嬷的手,随后就这么立在屋外看着府医,稳婆,侍女,嬷嬷,进进出出。
屋里的痛吟声渐渐弱了下去,听着明显愈发无力。就在府医出门让侍女去取人参时,冯十一叫住他,递过一个药瓶:“若真到了生死关头,给她服下。”
府医看了看药瓶,接过来打开一闻,随后脸色一正:“夫人上回给王爷的,王爷一颗未用都留下了,这……您还是自己收着吧。”
冯十一递过去的,是老赵仿制的回天丸。至于真的回天丸,她没拿出来。只因郑九娘临死前的那句话。
九娘面对她递过去的回天丸,说不能吃。
这些日子,冯十一反复琢磨这话,只得出一个结论:褚十三亲自去药谷求来、亲手交给她的回天丸,有问题。
究竟是什么问题,她还不知道,但她也不慌。
老赵日日给她把脉,什么都没查出来。若真是连老赵都辨不出的问题,她再多想也无用。大不了就是一死。
褚十三会想让她死吗?
从前她必定笃定说不会。
可如今她却不敢确定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拉回了冯十一的思绪。听着屋里断断续续的痛吟,冯十一攥紧了手中的药瓶。
长到这年纪,冯十一还是头一回见女子生产。正如他那日与她所言,女子生产凶险万分,而她此刻除了听着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那日,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没能救下九娘。
这些年,因身手高超难遇对手,冯十一难免有些自傲。可如今一桩桩事摆在面前,她竟生出一种陌生的无力感。
不过这陌生情绪转瞬即逝。一众太医赶到时,冯十一看着他们,语气阴恻恻:“不管发生什么,保住她的命。”
太医们一愣,他们来时得了宫中旨意。
务必保皇孙。
就在众太医怔神之际,冯十一从一旁侍卫腰间抽过刀。持着刀,她身型笔直立在太医们面前:“她若死,你们也别想活。”
冯十一拔刀的瞬间,院子里的侍卫也齐齐拔刀。看着眼前一片明晃晃的刀光,太医们只觉头皮发麻。
王妃若死,他们怕是出不了这正院门。
可皇孙若保不住,他们的脑袋也保不住。
如今,要想活,唯有大小性命都保住。
眼见太医们眼中生出忌惮,冯十一示意他们赶紧进去。待太医进屋,她并未收刀,而是递给忠平拿着,随即又让忠福搬来一把圈椅,正正摆在正屋门口。
大喇喇坐下,冯十一盯着屋门,目光如炬。
不管赵靖川是死是活,温姮的命,她今日必须保住。
守在门口,她又扭头对忠平道:“把透消息给她的人带来。”
先前谢广拒援的事闹得那般大,温姮都被瞒得严严实实,可见她身边的人都在赵靖川掌控之中。如今这等大事,明知道会刺激到温姮,赵靖川的人绝不会贸然捅到她面前。
透消息的人必定有问题。
忠平领命去查,冯十一坐在檐下的夜色里,闭上了眼。
虽闭着眼,她意识却异常清醒,清晰地听到忠平去而复返的脚步声的同时还伴随着另一道杂乱的脚步声。
冯十一睁眼瞬间,忠平将一个清秀的侍女甩到她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冯十一眼神一凝:“王爷坠崖的消息,你从哪听来的?”
侍女一脸惶恐:“是、是从侍卫长他们那偷听来的。”
留守王府的侍卫头领是魏晋的副手,同魏晋一样,对冯十一又敬又怕。冯十一一个眼神,他便上前道:“夫人,属下问过了,这侍女一直在正院伺候,从未去过前院。属下收到消息时在前院闭着门,屋外有人把守,绝无被偷听的可能。”
闻言,冯十一挑了挑眉,随即转眸看向地上的侍女:“听见了?”
轻飘飘三字,却让侍女脸上的惶恐瞬间褪去,换上一副阴鸷。就在众人察觉不对想要防备时,侍女骤然弹起,朝冯十一飞扑而来之时,袖间银光乍现。
“夫人!”
众人惊呼着扑上来想护她,却只听“啪”一声。
飞扑的侍女被冯十一一脚踢飞,撞在檐下的柱子上,又重重摔在地上,趴在那里动弹不得。
也就在这瞬间,众人围到冯十一面前,其中忠平关切问:“夫人,您没事吧?”
冯十一睨了他一眼:“以后别做这些无用功,也别说废话。凭你们这速度,我要出事也早出了,你们问了也是白问。”
这话不仅让忠平愣住,也让一众王府侍卫僵在原地。
冯十一表达完自己的鄙夷后,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走向趴在地上的身影。
冰冷的地面透着刺骨寒意,混着剧烈的疼痛,让人忍不住痛吟。冯十一缓步走近,听着那微弱的呻吟,蹲下身抓住
她的发髻,迫使她仰起头。
对上那双恶狠狠的眼,眼看着她的下颚微动,冯十一眼疾手快扣住她的下颚,冷声道:“别急着自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谁的人?吴六的?钱二的?卫八的?蒋十四的?还是郑九娘的?”
原本满眼凶光的侍女,在听到这一串旁人绝不可能知晓的名字时,瞳孔骤缩。
被死死扼住的下颚微动,从被迫张开的嘴里挤出一个字:“你?”
再多的字,是挤不出来了。
不过一字足矣,冯十一笑笑。
“我,我是你们的祖宗。”
眼看着眼前之人听到她的话,面露惊恐,冯十一满意一笑,随即毫不留情地卸了她的下巴,再将人往地上一甩。
再起身时,冯十一面色恢复了平静。
“把人带下去吧。我迟些再审。”
说是审人,对冯十一而言,实则应该是寻求真相。方才这个侍女暴动而起时,冯十一只一眼就看出了,这是青衣阁的身法。
不拐带孩童,不插手朝堂之事。
这些都褚十三亲口对她说过的话,可如今看来都成了笑话。
坐回到圈椅上,冯十一突然想起了镇北侯府那个单子。
那个单子,逼她离开了竹溪镇,将她还有她夫君都引向了苏州。还有后头桩桩件件的事,
单子,交了巨额定金,死了那么多人却半途而废!单主身份,看似神秘,她最后却被引向了赵靖川,至今未弄清。
这些事她原来都没细想,如今琢磨起来,却满是疑点。
这单子当真存在吗?单主是真的吗?要镇北侯府人命的,真是朝堂上的人?褚十三在里头到底扮了什么角色?他又为什么非要把她卷进来?
坐在椅子上,冯十一思索这些问题从天黑思索到了天亮,又从天亮思索到了天黑。
一夜一日,正屋里,温姮的声音几乎微弱得听不见了,不管是太医还是稳婆亦或是王府府医,都已经心力交瘁了。可这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端出来的只有一盆一盆的血水。
相似小说推荐
-
古代天灾,美食种田逃荒日常(关羡) [穿越重生] 《古代天灾,美食种田逃荒日常》作者:关羡【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08-26完结总书评数:386 当前被...
-
绝交后还能结婚吗(祝古栗) [现代情感] 《绝交后还能结婚吗》作者:祝古栗【完结】晋江VIP2025-09-27 完结总书评数:6462 当前被收藏数:1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