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妮微叹口气,无可奈何。
她抓起两个土豆块,摊开在归生眼前,对他道:“这东西,叫做土豆,是……我偶然间发现的一个新东西。这土豆不仅怎么弄都好吃,最关键的是,它的产量极好,一亩地应该可以产二三十石左右。”
为了避免吓到归生,加上她还没有试种过,所以她就先往少了说。
但归生还是被这个数字给惊住。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二……二三十石?”
沈乐妮朝他露出笑容:“嗯,你没听错。”
归生不由低头去看她手里那毫不起眼的土豆,忍不住伸手轻轻拿起一块,捧在手心里盯瞧起来。他咽了咽口水,控制住不让自己的手因激动震惊而发抖,低声道:“这……这若是真的……那这天下,就不会再有饿死的人了……”
说完,他猛然抬头,对沈乐妮道:“姑娘,这么重要的东西,是不是换个地方种比较好?”他担忧道:“这里离得着实太远了,万一不小心被人发现,或者被牛羊当草吃了怎么办?”
“你也陪着我去了许多地方,观察了这么久,只有这里基本上没有牛羊出没,也远离人烟,是目前最合适的地方。”沈乐妮道。
归生张了张口,却发现沈乐妮说的是对的,这里的确是最合适的地方。他虽然在巴雅尔生活了十余年,但却不是自由的,去的地方也有限,所以也帮不了她。
沈乐妮却心想,就算不小心被人发现也不担心,反正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最后是要往地里挖,而不是吃长在地面上的茎叶。
之后,沈乐妮便教了归生如何种植,两人一起把土豆块埋进坑里,不一会儿就将十来个土豆块全都种了进去。浇了水后,便算完成。
“好了,搞定。”沈乐妮站起身,拍了拍手道。
“这土豆,什么时候可以摘?”归生问。
沈乐妮道:“大概五个月之后。”说明书上说这是晚熟品种,这又是在漠北,等它多长一长。
归生皱了皱眉:“这么久?那我
们得时常来看看。”
“放心。之后我要是有事来不了,还得麻烦你来看看,浇浇水。”沈乐妮笑道。
归生也浅浅弯了弯唇,点头应下。
第237章 做我的妾室
之后的日子里,沈乐妮就时常带着归生一起出来,查看一下土豆生长情况,浇浇水。不用去看土豆的时候,沈乐妮就把萨日也带上,一起锻炼体能,教他们防身术和汉话。平常的话,偶尔出诊看病。
这一日,赛罕的人忽然来找沈乐妮,让她去大阏氏的大帐。
沈乐妮心中警铃大作,却无法拒绝,便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心跟着人去了。
这赛罕突然找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来到巴雅尔快半年,她踏入大阏氏大帐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当时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毡帐很大,比乌日格的还要大上许多。无论外面还是里面,搭建毡帐的布料皮毛都很华丽厚实。进入帐子里,里面看不出丝毫汉风,而是独属于草原的风格。
跟着婢女进入大帐后,沈乐妮便听到了两道说话声,她已然能辨识出这两道声音,正是赛罕和她如今的大儿子厄赫特。
沈乐妮跟着人来到相当于正堂的会客区,先是微微抬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情况,赛罕正坐在上首的雪貂毛长座上,厄赫特则是坐在她右手下的第一把椅子上。
早在四月中下旬的时候,萨赫和厄赫特就结束了今年春天的巡视,回到了巴雅尔。
她来之前,母子俩似乎正在闲谈,看见她后便同时停了下来,齐齐转头看她。
沈乐妮站定,低眉顺眼地向两人先后行过礼,然后便安静地垂首立在原地,心里却紧绷起来。
赛罕把她叫来,厄赫特却也在,希望这只是恰巧。
上首的赛罕没有急着开口说话,而是盯着沈乐妮的脸看了好半晌,才微笑着开口道:“姑娘来到巴雅尔也有好几个月了,可我看你那脸,却一点变化也没有,皮肤还是那么柔嫩白皙,本阏氏真是羡慕啊。”
沈乐妮已经对她的言语刁难麻木了,低眉游刃有余与她交锋:“奴当不起大阏氏的夸赞,大阏氏才是天生丽质,容貌无双。”
“呵呵,还是你们汉人会说话,这夸的本阏氏都不好意思了。”赛罕似乎被她的话给取悦。
沈乐妮只恭顺而腼腆地笑了一笑,好似不知该如何回答。
赛罕又看了看她,这才道:“本阏氏也许久没有找你说说话了,所以本阏氏这会儿空闲了,趁着你也无事,才让人把你叫过来,关心关心你。这段日子过得可还好?”
沈乐妮回:“谢大阏氏关切,有大阏氏的庇护,奴过得很好,无人敢欺奴,奴这些日子也学了许多医理,也看过了很多草原的风景,这都是大阏氏的恩情,奴感激不尽。”
一番话说得十分完美,果然赛罕听了后,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你这嘴啊,真是会说。”
沈乐妮垂着眼眸,嘴角微微带笑:“奴说的,都是真心话。”
赛罕颔首道:“你这样说,本阏氏就放心了。不过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沈乐妮愣了一下。她说的那件事……难不成是指她的婚事?
赛罕见她呆愣愣的,还以为她没反应过来,便换个说法,神色和煦地对她道:“几个月过去了,我们巴雅尔可有你看得上的男人?”说完,她似是担心沈乐妮会因害羞而不好意思说,便又笑着道:“你要是喜欢上了谁,尽管与我说,本阏氏可以为你们做主。”
还真是这事!怎么着,不把她嫁人赛罕是始终有根刺扎在心里不舒服不得劲儿是不是?
沈乐妮心里骂骂咧咧,但面上却要装作一副惶恐的模样,低声回道:“大阏氏,奴……奴没有喜欢的人,奴暂时……还不想嫁人。”
赛罕盯着她,久久不语,沈乐妮察觉到她好似有些不悦,便又把头低了低。
而一边的厄赫特自始自终也不说话,就盯着沈乐妮的那张脸看。
帐子里安静了片刻,赛罕才打破这微凝的气氛,不过她却是问道:“难道你,看上那个与你同为汉人的男人了?”
“……”沈乐妮不想说话。
赛罕见她沉默,却是以为被她给说中了,语气中含着些笑意道:“听说,你给他取了个汉名,叫什么……归生?本阏氏看,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我们草原上勇猛男儿无数,你却偏偏喜欢那瘦的跟羊羔一样的男人。”她轻轻一叹:“难怪你们汉人被我们草原男人追着打。”
第一,她沈乐妮还没说话呢,怎么就对归生有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了?第二,去年大汉骠骑将军霍去病才夺了河西之地呢,谢谢。
“回大阏氏,奴如今一心只想钻研医道,尽职尽责地为巴雅尔百姓看病。奴没有别的心思,还望大阏氏成全。”沈乐妮虽然神情柔顺,但态度却很坚决。
赛罕有些厌烦地睨了她一眼,片刻后挥挥手道:“行了行了,看你一副愁苦的样子,好像本阏氏在逼你一样。那就再等等吧。等你再多看看男人,兴许哪一日就想嫁人了。”
沈乐妮只抿唇一笑。
“你出去吧。”赛罕皱着眉赶人。
沈乐妮就等这句话了,她朝两人行过礼后,便转身离开。
赛罕不悦地盯着她的背影,直至其消失在帐外。
“额吉,您想把她嫁给谁?”这时,厄赫特的声音响了起来。
赛罕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儿子,哼了声道:“这女人医术好,你阿父也看重她,如今便是额吉想把她嫁人,也不是个容易的事。”说完,她兀自道:“也罢,看在她安分的份上,那就再等等吧。”
不过,要是单于对她起了一丁点意,那可就不要怪她了。
厄赫特当然不知自己的额吉在想什么,他心里想着沈乐妮那令他蠢蠢欲动的那张脸,站起身道:“额吉,儿子就先回去了。”
赛罕要跟他说的刚才都说的差不多了,便点了点头。
厄赫特出了大帐,见沈乐妮已经离了很远,便快步追了上去,嘴里喊着:“喂!你站住!”
沈乐妮听到厄赫特的声音,很不情愿地停住了脚步,然后回身等着。
厄赫特来到沈乐妮面前,他的身量只差了她一截,与她站在一起,倒也像是个成年人了。
沈乐妮低着眼问:“不知大台吉可还有事?”
厄赫特微微昂着下颌,打量了她一下,命令道:“你跟我来。”
说罢,不容沈乐妮拒绝,他就先行走在了前面。
沈乐妮望着他的背影忿忿地咬了咬牙,跟了上去。这母子两个,还有完没完了!
回到自己的帐子,厄赫特先一步跨了进去,而沈乐妮警惕地在帐门口住了脚步,脑中已经闪现过了许多她接下来会遇到的画面。
厄赫特转身,见她犹豫着不敢进来,坏笑道:“怎么不进来?怕我对你做什么?”
沈乐妮露出些害怕之色:“奴……”
“放心,我只跟你说几句话。”
沈乐妮看了看他,心想她转身就走是不可能的。也罢,待会儿他要是真想对她做什么,她就把他撂倒就跑。
于是沈乐妮就迈步进了他的毡帐,站在离厄赫特三步远的地方,低着头问:“不知大台吉要与奴说什么?”
厄赫特不紧不慢,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儿,悠闲地开口问:“你的名字叫乐什么来着?”
“乐妮。”
厄赫特呢喃了两遍,撇嘴嫌弃道:“这名字难听死了,要不本台吉给你取一个胡人的名字?”
沈乐妮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婉拒道:“多谢大台吉,不过不用了,奴挺喜欢这个名字的。何况这个名字是奴的父母给奴取的,奴不能不要。”
闻言,厄赫特也不愿多废话,便扯开了话题。他看着她问:“方才你在我额吉面前说的,都是实话?”
沈乐妮立即惶恐道:“奴不敢
欺瞒大阏氏。”
帐子里静了两息,厄赫特忽然道:“本台吉看上你了,要是你做我的女人,我勉强能给你一个妾室之位。你要知道,你们汉人在草原上,可比牲畜还不如。要不是你这张脸,颇得本台吉喜欢,否则你一个人人可践踏的勃斡勒,还没资格做未来巴雅尔单于的妾室。”
说到最后两句话时,他面上颇有些嫌弃之色,似是让她做他的妾室,是极抬举了她。
沈乐妮:……很想打孩子怎么办?
“回大台吉,你想让我做你的妾室,是不是得先征得单于、大阏氏还有乌日格阏氏的同意?”沈乐妮也有了些火气,因此对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也不像刚才那么恭顺。
厄赫特没注意她敬称和语气的变化,反问:“你的意思是,只要他们同意,你就愿意做我的妾室?”
“……回大台吉,奴还是那句话,奴暂时不想嫁人。”
厄赫特觉得她实在是不识好歹,不快地皱起了眉。
沈乐妮却懒得管他高兴还是不高兴,行礼道:“若是大台吉没有吩咐的话,奴这便告退了。”
话落,她便兀自垂首退了出去。
厄赫特面色阴沉地看着她离开。
一个勃斡勒,竟敢拒绝他!等着吧,等她落入到他手里,他一定要狠狠惩罚她!
时间平淡而又宁和地流逝着。
从赛罕那次把沈乐妮叫去大帐后,她的心就又提了起来,生怕赛罕突然间就找个男人让她嫁人。好在赛罕一直没什么动静,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有那个厄赫特,本来以为她那样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后,会遭到他的报复,毕竟对于完全不把汉人当人看待的匈奴来说,被一个勃斡勒拒绝,无异于是打他的脸。可这都过去许久了,他却也没什么动静。
这让沈乐妮觉得很不对劲,她刻意打听了一下,听说这段时间萨赫一直让厄赫特跟在他身边,帮着他做事情。看这架势,难不成厄赫特没有征得萨赫的同意?还是他根本就没跟萨赫提要让她给他做妾室的事?
不管是什么,沈乐妮觉得,她得早点想出一个办法,彻底解决了这件事,不然她就会一直有麻烦。
虽然有糟心事暂时无法摆脱,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好事。沈乐妮的土豆长势良好,地面上的茎叶繁茂油绿,一看便知地下土豆的产量也不会太差。而且过了这么久,不仅没有被牛羊吃过的痕迹,也没有被人发现。
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收获了。
在巴雅尔安稳地生活着的时候,沈乐妮一直注意着的右谷蠡王部却传出了一些消息,沈乐妮立马去打听了个仔细。
据说,右谷蠡王的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儿子为了争抢王位,自小互相看不顺眼,如今更是斗得两败俱伤,一个死了,一个瞎了一只眼,没了一条腿。
右谷蠡王听闻后,惊怒之下直接晕了过去,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险些被气死。他如今已经四十多岁,没想到养大的两个儿子如今一死一残,后继无人。
更让他心痛的是,那个残了的儿子,如今因伤势太重,眼看着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他连最后一个儿子的性命也要保不住。
所以右谷蠡王派出了许多人出去,正在整个大漠广找医术好的巫医,前去救他儿子的命。
打听清楚的沈乐妮不由得暗自激动,她等待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能够接近右谷蠡王的机会!但沈乐妮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主动跟萨赫提出她要离开,否则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她只能默默等待。
沈乐妮仔细思考过,这不仅对她来说是机会,对萨赫来说或许也是。只要萨赫把她献上去,要是能把右谷蠡王的儿子救回来,萨赫就能得到右谷蠡王的一些青睐和信重。
所以沈乐妮忍住心中躁动,安安分分地待在巴雅尔,只是默默地又从空间里取出一些东西,把包裹收拾好,只待到时候不浪费一点时间。
只是眼看着过去好几日了,萨赫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难道萨赫不想抓住这博取右谷蠡王信重的好机会?按理所她都听说这个事情了,那萨赫应该比她更早知道才是,如何能做到稳坐不动?
沈乐妮心里急躁,却不敢去主动询问,只能注意着右谷蠡王儿子的消息。
但又过去了两日,萨赫却仍然没有动静后,沈乐妮坐不住了。
看这样子,萨赫是真的不打算把她献给右谷蠡王了,但她不行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千载难逢的能够接近右谷蠡王的机会,她怎么着也得试试!她可没忘记,她来到这里是要干什么的。
接近了右谷蠡王,以后就有机会接近匈奴单于伊稚斜!
做好决定以后,沈乐妮便开始思考办法。她知道去求萨赫多半是不管用的,毕竟萨赫不想拿她去讨好右谷蠡王,又怎么可能把她这个医术还不错的巫医拱手让给别人?把她献上去,要回来几乎是绝无可能。
所以她打算假装出去找草药,然后四处去碰一碰右谷蠡王的人。只要找到他们,她就能顺利地去右谷蠡王部族了。到时候要是萨赫的人找来,就说是意外碰见了右谷蠡王的人,萨赫也只能干瞪眼看着她被抢走。
在出门的前一日晚上,沈乐妮就已经跟归生说了此事,征询了一下他的想法。要是他不想离开跟着她奔波的话,她也不会勉强。
但归生听了后,却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决定,要跟着她一起离开。
他说,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沈乐妮也尊重和感激他的决定,两人商议当晚就收拾好东西,翌日就出门,先把土豆挖了带走,然后就去找人。毕竟右谷蠡王儿子伤势可不等人,也不知道这时候怎么样了。
至于萨日,沈乐妮只能在心里默默说了声抱歉。以后若是有机会,她会来看他和乌日格的。
翌日,沈乐妮和归生还像往常一样,牵了马准备外出,却没想到两人刚骑上马跑出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是萨赫的人。
沈乐妮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萨赫是如何这么快知道她要出门的?难道他派了人一直在监视着她?他早猜到她会去找右谷蠡王的人?
不,这些日子她并没有表现出来,那最有可能是萨赫就是单纯不许她在最近这些日子出去一步。
没有办法,沈乐妮只能和归生乖乖地回了自己的毡帐。
那两人看着她和归生回去以后,还留下两句话,说是单于的命令,让她和归生这几日好好待在帐子里,哪里也不许去。
沈乐妮被禁足了。
她想不明白,萨赫为什么会这么不想让她去给右谷蠡王的儿子看伤?竟然早就让人监视了她,她都要以为萨赫是不是跟右谷蠡王有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