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刘彻细看汉旗片刻,而后颔首道:“不错。那便依你所言,就以它为大汉之旗。”
“是。”沈乐妮应下。
“朕会将其交于宫中织室,你可随时去查看织造情况。”
沈乐妮点头:“是。”
刘彻视线落到案上,抬手缓缓打开另一张,待看清后开口道:“这是你说的……仪仗队礼服?”
布帛上画着一套衣裤和一双鞋,整体以黑色和红色为主,样式新颖且简洁干练,庄严肃穆又不失威仪锐气。
刘彻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衣物,细细研究了片刻。
沈乐妮静静等着,半晌后刘彻放下布帛,应允道:“朕会一并交给织室,剩下的你自去看着吧。”
“是。”
刘彻要问的也都问得差不多了,便示意让沈乐妮离开。
沈乐妮行过礼转身往殿门走,刘彻注视着她的背影,忽而很是期待两月之后。
李敢一大早便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中,正巧这日父亲休沐,李敢一看见他,还没等家人相见激动的眼泪落下,就险些遭到他爹的一个脚踹。
他一个侧身灵敏躲开,急问:“爹你这是做什么?!”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李敢以为迎接他的会是家人的关怀,没想到父亲这迎面一脚险些把他的心踹碎。
李广面色难看地问:“你犯了何错被赶出来的?给老子一一交代!”
原来他爹以为他是被赶回家的。
“爹,我不是被赶出来的,是那个女子放我们回家休息一日,今晚亥时回到校场。”李敢急忙解释着,“你若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且李广料这臭小子也不敢骗他,心里那股火才散了去,却仍板着脸斥道:“你这小子,也不提前往家里递个信,你突然出现,谁知道你是为何回来的。”
“是,爹,孩儿知错。”李敢不敢反驳,立马道歉。
李广嗯了声,说道:“朱煦一事,如今长安权贵皆知。”
李敢闭着嘴听着。
“你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给我讲讲。”李广转过身往大堂方向走,对着后面的人道。
李敢应下,跟上去边走边讲着。
待行至大堂,李敢便讲完了此事。李广坐到椅子上,兀自沉吟着。
李敢悄悄瞟着他,摸不准他爹是什么想法,便出声轻轻探问:“爹,您可有什么指示?”
闻言,李广抬头看向他,瞪眼警告他道:“我有什么指示?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像那朱煦一样被赶出来,让你爹我成为长安笑话,看我不打折了你的狗腿!听见没有?!”
李敢心如死灰,看来还得去那女人手底下训练,还得和那么多大老爷们睡在一个屋。
他垂着头,焉头巴脑地应道:“是……”
李广瞅他,他也听说过些校场里的训练,知道委屈了自己的幼子,便缓了语气道:“陛下很是看重这个叫沈乐妮的女子,为父也想看看,她究竟有何本领。”
他望着李敢,劝慰道:“为父知你受苦受累,只要你再坚持一个多月,介时由你选择。”
李敢沉默着,忽而抬眸说道:“父亲,依我看,这女子确有些训兵方法。”
在这十日的训练内,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也被沈乐妮的言行所感染。
李广望着身边桌上的茶盏眼神渐深,似是自语:“能陪将士们淋两个时辰的雨,能面不改色吃下脏污的饼,确有所不同……”
临近傍晚,鲁瑞才好不容易将朱煦请出了家门。
一家酒楼的某间雅间内,鲁瑞看着坐在对面揉腰抻腿的朱煦,忍不住嗤笑一声。
朱煦听见后立马瞪眼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憋不住脾气,这下可好
,挨了好一顿打,还让你和你家成为如今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关你屁事。”朱煦毫不客气地骂道。
鲁瑞当作没听见,面色平淡地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早晚有一日,我要报这了这仇!”朱煦面色阴沉地发下誓。
“你如何报仇?”鲁瑞抬眼看他,“沈乐妮如今得陛下青睐,你要怎么报仇?凭你那曾经做过太子太傅、已然风光不再的祖父?凭你那做了数年宗正官位一直不变的父亲,还是凭你这个小小的殿卫军?”
他字字锋锐,点出了朱家如今的落魄窘境。
朱煦眼角轻轻跳动,他与他对视着,半晌冷笑回道:“不急,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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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文里为剧情服务而杜撰了多名人物,例如鲁瑞、朱煦、马成以及他们的家人等,大家看文看个乐呵,勿考据~
另,文章开头的“龙城”现已改为“玉城”。
第43章 他坐怀不乱
沈乐妮离开未央宫后便同平安出去转了转,放松一下,顺便打听一下她在民间是个什么情况。
果真如刘彻所言,不仅她训兵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她吃脏饼脏肉一事也是人尽皆知。
有人夸她女中豪杰,称赞她有魄力,但更多的还是骂她不守妇道。
沈乐妮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何平安一路听来情绪便低落下去,她便带着他随处看看就回了家。
刚走到门口,何平安便转头安慰她道:“姐姐,你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大汉,你不要听他们说。”
沈乐妮浅笑着,抬手拍拍他的肩道:“平安放心,姐姐才不理会他们,随他们怎么说,都不会影响我。”
“嗯。”何平安乖巧点头。
“倒是平安你,以后再听见别人说这些,你就当他们在放屁,万万不要同他们争论。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就好,其余的都不必理会。”沈乐妮温声教导他道。
何平安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姐姐。”
沈乐妮摸了下他的脑袋,边同他走进门边嘱咐道:“今晚你就不用去校场了,以后每日也早些回家,在家好好习字。你识的字越多,以后不论做什么事才会更方便,知道吗?”
何平安嗯了声:“都听姐姐的。”
沈乐妮同何平安吃过晚饭后,对前来教字的先生嘱咐了些事情,便动身前往校场。
夜色渐深,将士们陆陆续续回到校场,到了规定时间,竟全部到场,无一人迟到。
沈乐妮集合起队伍,先让提前找好的人将他们的身高尺寸一一量好,而后才道:“今晚时间已是不早,我们便不训练,来做些简单的游戏。”
众人面露疑惑。
“既然昨晚我们才讲过心理素质的内容,那我们便来做一些这方面的游戏。”
虽然沈乐妮面带轻松的笑容,但将士们就是有种不好的感觉。
“一个合格的军士,应当具备自信、敏捷、勇敢、信任的心理品质和素养。那么今晚我们便围绕这几个词开展几个游戏。”
沈乐妮说完,便让将士们围成一个圈挨着盘腿而坐。
她随机点了一个人名,让他坐到众人中间去。
等他盘腿坐下以后,沈乐妮才解释道:“游戏规则也很简单,围成圈坐的九十七人,说出中间那人的优点,依旧是举手抢答,每说对一个,便奖励五钱,被选中坐到中间的人也能得到十钱奖励。奖金做完所有游戏后统一下发。”
她说着,顺手一指旁人手里的一个大袋子。
看着那么一大袋子钱币,众人立马兴奋地摩拳擦掌。
“沈教官,何为优点?”有人旋即不解地问。
沈乐妮向众人解释一番后,游戏便正式开始。
口令一下,将士们便忍不住激动抢答:“他、他嗓门大!”
“他力气好!”
“他、他能吃!”
将士们哄然大笑,中间那军士又羞又窘,低着头恨不得埋到地里去。
但了解他的无非只有几人,其余的皆是乱猜,等众人说无可说,沈乐妮才询问那个军士,并让他说几句感想,然后让旁人记下了答对之人的名字。
“下一个,有谁自告奋勇坐到中间去?”沈乐妮询问道。
这暴露自己很少人所知一面的游戏,没什么人主动站出来。
“没人?”沈乐妮再问一声。
众人面面相看,这时蒋五忽然站起了身,一声吼道:“我来!”
沈乐妮暗地里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不错,有前途!
蒋五坐下片刻,都没人说话。有的是不想说,有的是不敢说,而有的则是不了解。
“没人知道吗?”沈乐妮挑眉,她随机点出一个人道:“牛二,你来说一个。”
被点中名字的牛二神色一紧,半晌支支吾吾开口:“他、他知错就改……”
话落,一片寂静。
沈乐妮鼓起掌,赞道:“牛二说得好。蒋五,你觉得他说得可对?”
蒋五看着牛二,后者被他看得埋下头去,然蒋五却忽而笑了两声,傲首回道:“自然是对的。”
有了第一个开头,后面便陆续有人举手抢答。
蒋五结束后,沈乐妮抽中了牛二。
等牛二刚坐下去,蒋五就开口道:“他性子像个娘们儿一样。”
话音才落,便引得此起彼伏憋不住的噗嗤声。
牛二腾的又红了脸。
“蒋五,我是让你说他的优点,不要乱说。”沈乐妮沉着声提醒道。
蒋五这才改口,说道:“他……”
才吐出一个字他便卡壳。他娘的,这是个什么狗屁游戏?!
憋了半天,蒋五才不情不愿挤出几个字:“他、他脾气好。”
娘的,怎么这么说不出口。
蒋五说出来后,便跟着有人开始抢答。
“他有毅力!”
“他能坚持!”
牛二的脸,在众多或真或假的夸赞声里变得像猴屁股那般红。
在确定没有人要开口后,沈乐妮问牛二道:“牛二,你可曾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
“不、不知……”
“那如今你也听见了,你的优点战友们都有目共睹。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的?”沈乐妮笑眯眯问道。
牛二本来没什么说的,但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他又觉得不说几句对不住他们的夸赞,于是他抠了抠脑袋,腼腆说道:“谢谢诸位,瞧得起我牛二。”
“好!!”不知是谁高声一喝,接着响起一阵喝彩声和掌声。
沈乐妮也笑着为牛二鼓起掌。
得到口令,牛二逃也似的飞快跑回到自己的位置。
“下一个谁来?”
还是没人主动站出。
沈乐妮心思一转,倏而看向卫青,笑眯眯道:“卫大将军,请吧。”
被点到名的卫青也不推拒,站起身走到中间盘腿而坐,面色平淡静待众人的评语。
气氛有些微妙。
旁人倒也罢了,中间坐着的可是卫青大将军,陛下跟前的红人,这谁敢乱说话……
但有一人却没有如此心理负担。
只见霍去病颇为兴奋地高声开口:“他能打仗!”
卫青看向自己的外甥,少年神采奕奕,平日里自带傲气锐气的眉眼因笑容而显出几分青稚,他也回了句:“彼此彼此。”
“他力气大!”霍去病又冒出一句。
卫青有些无语。
这个就不用说了吧。
“他坐怀不乱。”霍去病揭他老舅老底。
将士们眼珠子一瞪。
卫青气笑了。
好小子,等着。
霍去病似乎不怕,朝卫青咧嘴一笑。
有了霍去病的带头,其余人也逐渐参与到其中,时不时冒出几个字。
气氛放松下来。
沈乐妮饶有兴致地看着,等众人都说完后,她才问卫青道:“卫大将军,可有什么想说的?”
卫青闻言,看向众人,顿了片刻,站起身道:“诸位皆是我大汉勇猛将士,亦是与我卫青共同征战之友,卫青在此向诸位道一声谢,谢诸位为大汉的奉献!”
“为大汉而奉献!”霍去病高举起手高扬声音喊道。
“为大汉而奉献!!”将士们亦跟着喊。
卫青深受感动,向众人行了个抱拳礼。
等卫青回到自己的位置,沈乐妮问:“现在有没有谁想自愿上来的?”
等了会儿,就在沈乐妮以为没人的时候,霍去病却主动站出来,径直走到中间坐下。
“诸位不用客气,尽情说吧!”霍去病大气地一甩手道。
其实他也很想听听他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
卫青第一个开口:“他聪明。”
霍去病看向卫青,见他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心中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卫青接着又道:“他自小活泼好动,十三岁还被其母打手心。”
霍去病脸一红,急忙堵他舅舅的嘴:“你不许再说!”
沈乐妮:……偏题了卫大将军。
她无奈一笑,却并未阻拦二人。
毕竟这温馨的、历史名人互揭老底的场面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沈乐妮看得津津有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卫青也不欲说太多,后面便把机会让给了别人。
沈乐妮还觉得可惜,旁人哪有卫青了解霍去病啊。
之后的人,无非就是夸赞霍去病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等。到了最后,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沈教官,听说你最初是同霍校尉一同来的长安,想必你一定比我们更了解霍校尉,不知你能否说说?”
说话之人乃是鲁瑞,接收到沈乐妮的视线,他扬起一个好奇的笑容。
将士们看向沈乐妮,也包括霍去病本人。
沈乐妮回望众人,最后看向挺直脊背坐在中间的少年。
她与他目光静静相对,片刻后她开口,声音平缓却有力,吐出几个字:“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霍去病一愣,在场众人也是一愣。
这句话不似评语,倒像是在表达一种决心和意志。
一时许多人都不明白沈乐妮是何意。
唯有霍去病在回过神来后,猛地起身,望着沈乐妮高声笑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哈哈哈哈……”
校场内回荡着霍去病畅快恣意的笑声。
众人为他鼓掌欢呼,鲁瑞藏在其中,面色平淡,不知在想什么。
沈乐妮注视着霍去病,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放松过后,训练便恢复到往常。
第十二日,上午一直站军姿,下午复习过一遍所学后,开始教学行进间转法的所有内容,晚上便是反复练习下午所学。
第十三日,上午练习正步整齐度,下午则是教习新内容——持剑礼。
之前只教了注目礼。如今的兵器种类有限,还要考虑到汇演时将士们所持的兵器不能影响到队形,便将此内容稍作了改动。
对于这点,系统也是给予理解和支持。
于是教完持剑礼后,便将持剑礼与正步进行融合,进行反复训练。
到晚上又站一整晚军姿。
有了这段时间的训练,站两三个时辰的军姿,对于将士们来说,已然不算太难。
似乎是之前朱煦那件事给了众人很大的震撼,被沈乐妮的彪悍劲给吓着,因此训练时也没人再同她唱反调。
第十四日,一整个白天都在训练正步持剑礼,晚上便是站军姿。
持续三日训练,部分人又开始有些精力不集中。
沈乐妮算着时间,等站军姿结束后,她对众人道:“大家训练辛苦,明晚不用训练,让大家放松一下。”
将士们立时激动起来。
翌日,也就是军训第十五日。
白日训练如常,将所学内容都复习了一遍,吃完晚膳后,在集合之前,沈乐妮将那几个还没背住规章条例的人又单独拎出来抽背,或许是上次说扣除十两黄金吓住了他们,这回他们虽然还是有些结巴,但还好都能背出来。
沈乐妮欣慰,一人还予他们五两,以作鼓励。
结束这件事后,便准备开始晚上的活动,所有项目都是有奖比试。
一想到不用训练,还有钱拿,将士们早已开始激动。
首先举行的是拔河比赛。
所需物具都准备好后,沈乐妮将九十八人按七人一组,随机分成十四组,讲了如何比试、有哪些省力技巧以及游戏规则后,便让这十四组进行抽签,两组一场比试,一共七场。
拔河比赛虽然起源很早,但汉武帝时期却并没有这个游戏。
因此,当将士们了解到这个游戏后,而且得知坚持到最后的前四组都有奖金且第一名每个人都有两百钱拿的时候,纷纷兴奋得开始摩拳擦掌。
第一场比试即将开始。
两个小组对立而站,攥紧了手中的粗麻绳,个个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沈乐妮见状,缓着语气道:“大家别紧张,就是个游戏而已,开心为主。”
她给了两个小组小半刻的活动放松时间。
小半刻后,只听得一声高喝,一阵嘶吼便破开了安静而紧张的氛围。
其余的将士们围着比试场地而站,盯着中间正在拉锯的两方,忍不住为各自看好的小组高声加油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