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立马把位置让给了沈乐妮,又指了指床榻边放着的瓶子或盒子。
沈乐妮来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刘据的额头,果真是烧得滚烫。她拿过一边的退烧药,这种规格适用于成人,所以她打算第一次先喂他二分之一片。
她取出一片,掰下一半,然后对侍立在侧的宫人道:“给我一壶白水,要温的,再拿个干净的杯子、一根筷子给我。”
站在她身边的卫子夫听后,立刻对宫女挥了挥手:“快!赶紧去拿!”
这些东西殿里早已备有,因此只一会儿宫女就端着个托盘走过来递到了沈乐妮面前。
沈乐妮拿过水壶在杯子里倒了三分之一的水,然后把半片药丢了进去,拿筷子不断搅拌,直到药融化。
刘据太小,又在昏迷中,让他吞服下去不太容易,反而还容易呛住,只能用这个办法喂进去了。
这个过程中,刘彻和卫子夫都围了过来,紧紧看着沈乐妮的动作,连守在一边的几个太医也眼巴巴望着。
“来个熟练的人,把这些兑了药的水给大皇子喂进去。”沈乐妮说道。她没有喂过别人,更别提这么小的孩子,怕把药全部洒出来,只能交给别人。
卫子夫指了个她身边的宫女,那宫女上前接过沈乐妮手中的杯盏,拿过勺子,蹲在床边就开始给刘据喂起了药。
这药兑了水非常苦,而且与中药的苦还不太一样,刘据即便在昏睡中也感受到了,喂药的过程中一直皱着小脸,好几次险些把药吐出来。
小片刻后,总算是把药都喂了进去。
“陛下,皇后娘娘,药已经喂进去了,只需稍等两刻钟,便可知效果。”沈乐妮对两人道。
刘彻颔首,几人便安安静静地守在床边,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这药的效果果真极好,只一刻多钟,刘据的高热就退下来了一些。太医令为刘据作了检查把了脉,眼睛惊讶一睁,立刻对刘彻道:“陛下,大皇子的高热已经退了一半,脉象也正在转好。”
卫子夫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又忍不住啜泣出声。
又一刻钟后,太医令再次上前把脉,如今刘据的体温和脉象都已经接近了正常。
殿里的氛围顷刻就松了下来。
卫子夫眼里含着泪,对沈乐妮道:“国师,真是多谢你了,若没有你的药……”她不敢说下去了。
沈乐妮朝她浅然一笑:“大皇子无事就好,这是臣应该做的。”
刘彻问道:“这药,可还需要喂?”
“两个时辰后,可以再按照此法喂一次。”
刘彻还是不太放心交给其他人,便拜托她道:“那便请国师在此多待上两个时辰。”
沈乐妮也理解他的心情,一回生二回熟,等他们多看几次就会了。
说完,刘彻又看向卫子夫,温声劝她道:“皇后,据儿已经无事,你先回去歇息吧。”
卫子夫却摇摇头,坚持道:“臣妾想看着据儿醒来。”
刘彻也不再劝,同她一起到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来等候。而沈乐妮则是坐在床边,几个太医守在床的另一侧。
眼下,他们几人正面面相觑着,你挤挤我我推推你,不知道在小声密谋些什么。终于,太医令上前一步,对沈乐妮拱手道:“下官可否请问国师一些问题?”
沈乐妮看向他,她明白他想问什么,却依旧点了头:“太医令请说。”
太医令搓着手,用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问道:“不知国师这些药都是什么?又从何而来?下官等人真是闻所未闻、见过未见呐。”
他们费了那么久功夫还是没让刘据的高热降下来,可她就用了那半片药,不到两刻钟,刘据就没事了!
从未见过如此神药!
“这个嘛,实在抱歉,恕本官无可奉告。”沈乐妮作出一副神秘的样子道。
虽然太医令猜到沈乐妮不会告诉他,但还是略有遗憾,不甘心地再问:“那国师可否给下官们瞧一瞧?”
对此沈乐妮倒是不介意,反正他们也看不懂,便把药都递给了他们。
几个太医一拿到,便翻来覆去地研究,相互极小声地讨论着,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甚至有人想偷偷藏一粒药到袖口里,幸亏被眼尖的沈乐妮看到,两步走过去就一把拿过了药,嘴里说道:“诸位看也看过了,便还给本官吧。”
没能得手的太医那个急那个气啊,却也无可奈何。
半个时辰后,刘据缓缓睁开了眼睛,卫子夫激动到又落下泪来。太医令上前把脉,刘据的情况已经恢复正常。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沈乐妮再次融了药亲自给刘据喂下去后,才跟着刘彻一起离开了此殿。
如今天色已经转亮,天地间寂静无声,唯有细雪簌簌而落。
沈乐妮跟着刘彻来到了温室殿。这个时候,牢里已经审讯出了一些结果,交到了御案上。沈乐妮等刘彻看完,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了刘据落水的具体原因,虽然得知是有奸人在刘据耳边故意胡言乱语鼓动他,但毕竟刘据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才想返回去,心里不免自责起来。
“陛下,害大皇子的,和给臣下药的,可是同一人?”
刘彻望着案上的奏疏,眉眼阴沉。
虽然已经从那些人口中撬出来了指使她们的人,只是后宫两个位份不高的宫妃和她们的母族,可刘彻知道真正的背后之人,定然不是她们。
刘彻把奏疏递给沈乐妮,示意她自己看。沈乐妮接过,快速而不落一字地看了一遍。
原来,背后指使之人的家族有意与霍去病结亲,可知道霍去病和沈乐妮关系不一般,便想办法在此宫宴上找人给她下药,欲毁了她的清白,再传扬出去。如此一来,她便不能与霍去病结亲
又借此机会,欲除掉大皇子。
沈乐妮也明白,能在未央宫里成功施展这一系列计策的人,身份定不会是那般简单。他们既然做的如此明显,定是早就计划好放弃几个棋子的。
或者说,要害她和刘据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是被相同利益拧在一起的一群势力。
经过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沈乐妮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们团结在一起,所以才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以及真正的背后之人。
沈乐妮将奏疏放回到了案上,刘彻捏了捏略显疲色的眉心,开口道:“若是有结果,朕再知会于你。”
“是。”
两人都明白,即便知道是谁,可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无法轻易拿人,毕竟牵涉到的势力,可就太多了。
所以,这结果什么时候会有,他们也无从而知。
刘彻转移话题道:“是冠军侯送你回去的?”
沈乐妮点头。
刘彻想起太医从她酒壶里检查出的药,唇边淡淡一扯,问她道:“你可知你中了什么药?”
沈乐妮表情一滞,面色不自然地吞吐道:“知、知道。”
“那你和冠军侯……”刘彻拖长尾音,意味不明地问。
沈乐妮头和两只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忙澄清:“没有没有!臣与冠军侯清清白白!”
看她这般极力撇清关系的模样,刘彻轻叹了口气,罢罢手道:“左右已经无事,你便回去歇着吧。”
沈乐妮也觉得累了,拱手告退。
当日,刘彻将刘据被害之事公之于众,废除两个宫妃的位份,贬为庶人并杖杀,其父族及母族皆诛三族。
至于沈乐妮被下药一事,则被压了下去,她毕竟是女身,又未嫁,说出去难免损她清誉。
但有关沈乐妮有神药的事,却在暗地里传了出去。
新的一年,刘彻宣布改年号为元狩,是为元狩元年。
新年的第三日,霍去病迫不及待地上门来寻沈乐妮。
彼时沈乐妮坐在廊下,边品茶边赏雪。听见声音,沈乐妮撇他一眼,继续看自己的景。
霍去病随意地坐到她的另一边,清了清嗓子,关切她道:“你如今身子还好?”
沈乐妮嗯了声,“还未曾谢过霍公子,此番多谢你了。”
“不谢不谢,应、应该的。”
两人忽然想起了沈乐妮中的药,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霍去病先行移开话题,“其实我今天来,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乐妮掩在大氅里的手伸出来,将手中的一个小盒子放到了身旁的桌上。
沈乐妮朝他笑眯眯道:“我知道。这是给你的压胜钱,也可以说是新年礼物,打开看看吧。”
第142章 研究院
霍去病拿起小盒子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用厚木片雕刻的东西,像是一个小人儿,是一副迎风而立墨发与衣摆翻飞的模样,恣意潇洒,只不过没刻出五官,像是照着人的影子刻出来的一般,不过上面有字,一面底部刻着霍去病三个字,另一面刻着平安顺遂四字。
“这是……你雕刻的?”霍去病取出小人轻轻放在手心里,问着对面的人。
“当然。”
她此前想来想去,不知道能送他什么才显得特别。霍去病身份尊贵,地位显赫,什么贵重珍惜的东西没见过,送那些倒显得俗气。
思来想去,便想到亲手给他雕刻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人物小像,可她又不会做什么太复杂的,便找来一块厚度适中的木板,在上面简单勾勒出在她想象中的霍去病的恣意少年模样,再雕刻出来,刻上字,这样也算是她的一份心意了。
“如何,可还喜欢?”沈乐妮也是第一次给人雕刻这东西,费了不少时间,眼含期待地询问道。
霍去病想也不想立马就点了点头。他望着那个小像,虽然没有五官,可他一眼便看出了那就是他自己,心里美滋滋的。
“从未曾收到过这样的压胜钱,倒很是特别。”他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回到盒子里,说道。
“我就送了你一个木头雕的东西,你不会嫌弃吗?毕竟你可是身份如此尊贵的冠军侯。”沈乐妮玩笑道。
霍去病一听,生怕沈乐妮会如此认为,急忙解释:“怎么会,你就是送我一只碗,我也不会嫌弃。”
说完,他脸就是一红,没料到自己就这样说出了如此直白的话。
沈乐妮忍不住一笑,转移话题道:“那个小像,我没有在上面钻孔,若是你想穿绳,可以自己钻一个。”
“算了,就这样挺好的。”钻孔便是破坏,他才舍不得。他找话头道:“这个东西,叫小像?”
沈乐妮点头:“你可以叫它人物小像。”
“不画五官,以形传神。”霍去病询问:“你学过画?”
“没有,就是以前感兴趣,自己乱画过几次而已。”沈乐妮说着,伸手给自己和霍去病倒了杯热茶。
霍去病望着她的手背,忽然想起三日前的晚上,在那个医馆里,他与她独处之时。
那温热细腻的触感,在他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沈乐妮把茶推给他,却见他的脸不知怎的,忽然就变红了,还以为他是坐在这里吹风吹冷的,便问他一句:“你脸怎么红了,是冷的吗?”
霍去病像是被发现了心底什么秘密一样,手脚立马就有些不太自然,顺着她的话道:“好像是、是有些冷,我就不坐了,回去添件衣裳。”
沈乐妮也没什么要说的,便点了点头,看着霍去病抓起盒子起身离去,心里想的却是,之后要多督促这小子锻炼身体,不然以后出征去了漠北,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几日后,刘彻召沈乐妮进宫,言研究院已经修建完毕,询问她的想法。
沈乐妮早已想好了该设立什么分院、钻研什么东西,当下便详细道来:“臣认为,暂时可以设立农科院、农具研究院、制盐院、火药院、造船院、兵器院六个分院。其中农科院乃是为研究农业各方面,包括农作物培育生长、虫害防治、畜牧养殖等,农具研究院便是钻研改进各种农业器具,制盐院、火药院、兵器院,亦是如此。”
“至于造船院,除了研究造船以外,还可以设立一个分属,便是专门培训水手水师。”
沈乐妮知道汉武帝很重视水军,十几年后他派著名的‘楼船军’从海上进攻南越东越之地,也能说明这个时候的造船技术是不差的,可以说是世界先进水平了,战船‘楼船’便是代表。因此设立造船院,想必刘彻不会拒绝。
刘彻静静听着,果真听到造船院时目光微微一动,等她说完他开口道:“便依国师之言。只是为何要设立一个造船院?”
虽然他不曾见过火药的厉害之处,可既然沈乐妮如此重视,那必然是极为重要的东西,设立一个倒也无妨。
可造船院……又会是什么原因?
对此,沈乐妮不能说太多,或者说还没到时机,只解释道:“陛下,大汉以后若想更加强盛,或者不受外敌欺辱,是离不开船的。或者说,是离不开海的。”
虽然她说的不多,但刘彻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以后的战场,怕是会转移到海上。而且以后的敌人,会来自海上。
刘彻沉吟片刻,颔首道:“那便设立一处。”随即他又道:“可长安远离海上,造出了船,想要挪到海边,怕是不易。”
沈乐妮回道:“长安的造船院,可以设立为总院,主要为研究和改进技术,另外可以在靠海处设立分院,主要任务便是造船,而后入海进行试用,将不足之处传递给总院,以促改进。”
她顿了下,补充道:“可以将造船院和兵器院适当结合,以后还可以跟火药院结合。若是在海上行走,船不能只有航行之能,还需有防御进攻之能。”
刘彻嗯了声表示认可,沈乐妮继续道:“至于研究院总院长以及下面的各个分院的院长由谁来管理,便请陛下定夺吧。不过,臣请暂管火药院。”
“准了。”刘彻没有犹豫便应下了。他想了想,说道:“只是这兵器院,长安早已有相应地方,便是考工令和尚方令,由官府管理承担。”
“臣方才之言只是臣目前的想法,若有不妥之处,那便请陛下作改动。”
刘彻颔首。
沈乐妮接着道:“如今研究院修建完毕,到了广招天下贤才的时候了。”
“依你之见,这公告该写些什么?”刘彻随口问。
沈乐妮道:“臣认为,若想使匠人全心全意攻于钻研,工钱及住处等待遇必然不能太差,所以公告上面可以言及此方面。而且……”说到这里,沈乐妮顿了一下,她看着刘彻道:“若想真正发掘出有才能之人,年龄及男女都无需设限制。”
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纵观古今,有才能的女子不
比男子少,可因为礼教等种种束缚,使得这些大才埋没在历史长河中。
若要科技真正发展,便不能设定什么限制。
刘彻听她这么说,倒也没有多惊讶,好像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一般。他顿了会儿,便道:“一切皆依国师所言。”
只要不涉及到官职权力,那些朝臣也不会太过反对,而他更是无所谓,只要能让大汉更好,是男是女又何妨。
翌日上朝,刘彻便将拟定好的名单公布下去,以及将有关研究院的一系列事宜都告知于朝臣。只是沈乐妮不仅是火药院的院长,还担任了研究院院长的一份责任,协助总院长共同管理研究院,毕竟研究院都是她提出来建设的,交给她刘彻要放心些。
沈乐妮听到后,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哀嚎一声。
唉!又担了一份工作,谁能有她惨!
而朝堂诸臣,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刘彻要建立一处什么研究院,用来作什么研究发展什么技术,因此现下倒也还算平静。
虽然知道是沈乐妮提出的主意,但这研究院也不设立官职,只要不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反正他们如何反对也没用。
大朝结束后,刘彻又颁了一道旨,其上言及研究院的设立因由和分设分院科属,广招天下贤才,言明凡被录用之人,工钱及待遇丰厚,住处无需忧愁,重点是不限年龄及男女,只要有所擅长,皆可参与报名考核,一旦通过,则被录用。
而招募时期,则在一月之后,于长安城章城门外。
旨意往各地发下去后,很快就在整个大汉传扬了开来,民间像是一锅被烧开的水,沸腾不止。
这道旨意对于那些平民百姓的意义不言而喻,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是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
长安城,乃天子脚下,虽危险,可机遇也多。
于是许多百姓听说以后,便开始为一个月之后的招募做准备。有才能的,便想着介时如何展示、该展示什么,没有才能的,便四处求学,争取临时抱个佛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