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绡当然不知如何收场， 她从没见过这等阵仗，吓得一声尖叫，一不怕脏、二不怕苦地窜到椅子上贴墙乱挠。
“安娜，救命，啊……”
“阿姨您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戴安娜连忙上前将人给扶起来，奈何樊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从曲筱绡这里借到钱，曲筱绡什么时候借、她什么时候起。
戴安娜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还真拉不动一个艰苦朴素的农村妇女，扯了半天愣是没扯动。樊母不屈不挠的冲曲筱绡的方向膝行，“求求你，求求你啊，今晚我家老头子性命就全靠你啦。”
曲筱绡现在真的是被逼上梁山了，一边尖叫、一边面壁，死活不肯看樊母，生怕自己抵抗不住把钱借了出去。
她的尖叫招来了樊胜美，和医院人员。樊胜美赶紧急红着脸抱她妈妈起来。
连赵医生也冲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团混乱中，曲筱绡一眼看到赵医生先急切地问她，“小曲怎么回事。”，她心中总算略有安慰。
戴安娜将经过简单和赵启平说了一下，顺便多嘴问了一句：“不动手术能不能活命？”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樊家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检查单赵启平已经拿到手里看过了，“必须立即手术，否则很快没命。”
得，看来是必须得救了。
樊胜美也说：“手术，当然手术……”
“可是手术费和护理费不是一笔小数目。”戴安娜眉心微蹙，“樊樊你现在拿的出来么？手术费是没法分期付款的。”
第342章 （会员加更）
看着一家子的穿戴谈吐，赵启平心里也有谱了，“救的话得马上手术，但是病人在术后有很大机率会全身瘫痪，所以后期可能要找专人看护。”这又会是一笔支出。
赵医生的开讲分散了樊母的注意力，也算是间接救了曲筱绡一命。因为是赵医生说话，曲筱绡听得更加认真。
但她偶尔开个小差看一眼赵医生带来的妞，却发现那妞也在看她。曲筱绡于是脖子稍歪，端出她最娇媚的姿势。
魏渭听得差不多了，当即顺手剥夺了安迪手中放现金的包，“安迪，你去车上等我。这边我替你处理。”
安迪点点头，看看撕扯在一起的樊家母女，转身就走。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应对樊母这样说跪就跪的人，因此她放手让奇点来应付。
这场手术所需支付的成本赵医生已经解释的很清楚，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救，还是不救。”
这件事只有家属可以表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樊家母女。
“当然要救，不能眼睁睁看老头子死掉啊。”樊母毫不犹豫地说。但是钱呢？众人的目光进一步集中到樊胜美的身上，都在等樊胜美作出最后的回答。
而樊胜美一脸呆滞。
钱呢？钱呢？关键是她借不到钱，她怎么答应啊。
樊胜美求助的看向在场最为富有的三个人。但是还是要让她失望了，因为就连看上去最好说话的戴安娜也选择了沉默，拒绝伸出这只援助之手。
理由也很简单，她觉得樊家根本没有要借钱的诚意。
不过魏渭和曲筱绡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这个恶人也只能她来做了，“如果决定要救的话，阿姨你拿房产证出来，我找人帮你做贷款。你先生遇到这种生老病死的大事，只能卖掉一套房子治病和用来做日后养护了。”
樊家人一听就发晕，估计在他们的借债史上就没有抵押物这一说。
“不行，房产证不能给，阿美，你哥的房子不能卖，卖了房你哥就得离婚了。”樊母一听外人打她儿子房子的主意，顿时蹦起三尺高，都顾不得哭了，“阿美，你说你能借到钱的啊。你快借啊，我们家只有你一个人有工作了。”
戴安娜面色冰冷的打断，“阿姨我现在是在和你谈借贷。你女儿每个月工作多少？要补贴你们多少？补贴完还剩下多少？真要借给她个人，她得还多少年，我敢放心借给她么。”
她这些天一直没在欢乐颂小区露面，樊母不了解她，一看她绷着脸，眼角下撇，就不好惹的样子，更不敢开口了。
只能用求助的眼光看着樊胜美、然而樊胜美再用求助的眼光看过来。
戴安娜却不急不慌，“借钱的条件我已经说完了，要不要借是你们的自由。反正躺哪里的是你老公，又不是我老公，你闷不吭声拖延耽误的是他。”
所以什么‘因为你不借钱所以耽误我老公治疗’这类道德绑架的话就免了，她拒绝任何形式的道德绑架，并且也能忍心看一条生命因为没钱而消逝。
第343章 （会员加更）
这话逼得樊母不得不开口，不开口就好像是她刻意耽误她家老头子活命。这么大的罪名，樊母可担待不起，但她真的舍不得房子，只能不停摇头，“我不敢作决定啊，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作决定啊……”
“好的。”戴安娜点点头，“那我就不借了。你们自己再想办法吧。”说完，看都不看跪坐在地上哭的樊母，径直玩起手机。
反正她相信最后无非两个结果，要么樊父被拖得病死、要么樊母同意卖房拿钱治病。
魏渭有点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姑娘只是看着娇弱而已，实则甚是有主见。
曲筱绡跟着起哄，“樊大妈这个倒是可以做到。你们一家子逃难到沪市，一定随身带着所有重要文件，什么户口本、身份证、存折、房本。樊大叔生病是全家的大事，该你们全家出力出钱，别只盯着你女儿。”
“但是卖了房子你嫂子要和他离婚的呀……”
传宗接代大过天，这是老一辈视为圭皋的道理。
樊母不明白这个世道怎么了、怎么人人都来逼她一个老太婆。她们不是阿美的邻居么、邻居之间互帮互助怎么了？
樊母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你们邻居隔壁的，客气点儿好吗？”
于是戴安娜顺着这个逻辑反问，“是啊，都是邻居隔壁的，就这么不信任我们。我们拿了你的房子是为了救你老公，又不是私吞，为什么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是不肯把房产证拿出来？你到底想不想救你老公了？”
戴安娜，擅长：道德绑架、及反道德绑架。
她的声音如出谷黄莺般美妙、言谈间也是慢条斯理的，但就是堵着樊母说不出话来。
曲筱绡挺喜欢看她怼人的，特别是她怼的这一窝重男轻女说不出话，也附和，“你儿媳就是个拖着儿子的中年妇女吧，这年头中年妇女离了婚还有谁要，你放心，谁也不敢跟你儿子离婚。再说，即使你儿媳脑袋发昏跟你儿子离婚，人家也好歹已经给你生了孙子，你够本。”
“你别光顾着你儿子不顾你女儿，你女儿今年三十，过了元旦三十一，剩女了，别让你女儿背一身债连嫁都嫁不出去，做一辈子老姑娘，你做娘的有这么偏心？不会吧。樊胜美你难道打算头脑发昏做圣母？你也不想想你这把年纪要再背上一身债，你还上哪儿掐尖去。”曲筱绡越说越激动，她这是在指点樊胜美么，不，她这是在指点自己。
老樊家重男轻女、老曲家就不重男轻女么。不，也重，只是曲家有钱，能化解很多尖锐的矛盾，但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为樊胜美发声，更是为自己发声。
第344章 （会员加更）
樊胜美现在已经不指望这两人了，她选择走到冷静得有点可怕的魏渭面前，她相信，魏渭的背后是安迪。
而安迪早前说过出去洗车并拿钱，安迪是打算借钱给她的，她估计魏渭此来绝对受安迪差遣，“魏总，请你借点儿钱给我，我保证连本带利还给你。”但却绝口不提抵押的事。或许在她心里是认同自己母亲做法的，都是邻居，借钱自己一定会还，为什么一定要有抵押物呢。
不过对于她这个做法，魏渭并不意外，“行。但我需要跟你谈利息，毕竟这需要涉及十万元本金。”掏出纸笔，拉开架势。
“不管借期长短，利息一样，照私人借贷规矩办事：三分利，没有还价。”
樊胜美记得听道上兄弟说起过私人借贷利息就是这个三分利，但她不是很弄得清楚这个数字的具体含义，“魏总是指每个月百分之多少的利息？”
“借十万，每月三千利息，年底连本带利还十三万六千。虽说这是规矩，可樊大姐，你工资够还本付息吗？别把你逼良为娼了。”曲筱绡痛快说完了才捂住自己的嘴，又忘了装文雅，“而且据赵医生说，十万还是个基数。”
“这……这不是高利贷吗？国家不是不许高利贷吗？”樊母被曲筱绡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利息给惊了。她女儿身边住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啊，这个要房子、那个又放高利贷，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曲筱绡可不惯着她，别以为年纪大就可以倚老卖老，“大半夜的别做白日梦，真高利贷才只三分？”
魏渭也点头，“三分利已经是友情价。不信请小樊打电话问一遍，今晚借不借得到钱。”
但显然，樊胜美要是能借到钱，就不会有现在这一遭了。
樊母忙道：“行，行，阿美，你答应吧。救你爸要紧，以后你咬咬牙再省省，总还得出钱。”
曲筱绡听到这儿惊呆了，“靠，真要逼你女儿卖身啊。”
戴安娜也意有所指，“你女儿借钱不是问题，但是你也要考虑下，一旦这个钱以后都由她来还，本金加利息，那每个月能补贴到家里的基本上就等于零了。”
据她所知，她儿子已经没工作了，所以才会在天寒地冻的日子来投靠女儿。要是女儿的钱都用来还债了，她们怎么生活呢。
关于这点，樊母到时不太担心，“阿美，你爸有退休工资，可我没有呀。他要是还活着就还有这份钱，我们家还能过下去，以后就不用事事都指望了你了呀！”
樊胜美发了半天愣才想到妈妈此话后面的意思，即使她爸爸手术后只有眼珠子会动，但只要活着，还能赚取正数收入维持家用。
但同时她虽然不用养家了，但是未来五年都得为这笔贷款奔波。她原本一直沉默，听到这儿死命咬了咬嘴唇，果断对她妈道：“妈，我一辈子都还不出。两条路，卖哥哥的房子，给爸动手术。不卖，让爸等死。你决定。”
“你们有权卖你哥哥的房子吗？”魏渭冷静地插一句话。
“放心，我哥房子是我爸妈出钱买的，为了怕嫂子总嚷嚷离婚分去一半房子，房产证写的是我爸妈名字。”樊胜美终于冷静下来，心思开始活动。
为什么不卖了哥哥的房子，为什么妈妈如此偏心，为什么要她一个人背负所有欠债。“妈，快决定。爸爸大脑出血不等人。”
医院是最能看清人性的地方，但看到这一家如此奇葩，赵启平还是忍不住摇头。
最终在生死的压力面前，樊母还是半推半就的妥协了。樊胜美立即对魏渭道：“魏总请草拟借条吧，等我爸进手术室，我跟你回22楼取房产证。事不宜迟，救我爸要紧。”
魏渭翻开笔记本，立刻熟练地草拟借条。很快写好，自己先签了名，然后交给樊胜美。樊胜美看了一下，就是刚才谈的几点条件，她签下名，又蹲下，轻声逼她妈也签好名字。
一手交钱、一手交字条。
樊胜美拿着钱匆匆奔去付费。
解决完钱的问题，剩下的事情樊胜美自己可以搞定，戴安娜留下来看下有没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虽然樊母拿她当仇人，觉得是她起了一个不好的头，坐在地上不断痛哭。
不过戴安娜留下来也只是为了自己的良心，樊母哭就哭呗，戴安娜可不会心疼她哭坏了身体。她专心致志的和老谭发消息，说这边事情差不多快搞定了，让他等自己带宵夜回家。
樊母无人安慰还真就一直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哭，还是魏渭看不下去想扶，不过他刚收了人家的房本，樊母同样拿他当仇人，一把推开奇点。
魏渭看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戴安娜，觉得自己活了一把年纪，还没人家小姑娘看得开。
居然会把善心放在这种无用之处。
是他的问题，于是也选择手一摊，不去管樊母。
“你是不是知道会这样，所以没去管。”他走近坐下。
戴安娜耸耸肩，“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么。对这种老一辈的人来说，你动她的房子、她的儿子跟要她命没区别。”
“那么你会对要你命的人有好脸色么。”她侧着头娇俏一笑。
“以前没看你这么犀利过。”魏渭到不觉得她是看上樊家的房子里，又不是好房子、黄金地段，“你不是也觉得让小樊背着全家的债务不是办法，也不合理，才自作主张了一下。”
戴安娜没有否认，“那你呢？这么热心，是因为安迪嘱托的。”想也知道是，不然魏渭这种忙碌的生意人哪有时间处理这些家长里短。
魏渭领着交完钱的樊胜美走出来，安迪远远看见就把车开过来。
两人默默就座，安迪也默默将车开了出去。走了有一阵子，魏渭才回头对樊胜美道：“小樊，刚才得罪了。我们跟王柏川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一个人背着全家的债务不是办法，也不合理，就自作主张了一下。等下你找到你哥的房产证，我们先替你收着。最终该怎么处理你哥的房子，我建议你等你爸手术后，一切尘埃落定，你也心定了，再慎重考虑。”
这件事情王柏川是想提供帮助，成为樊胜美依靠的，但是又怕樊胜美再次拒绝，所以才采用如此迂回的方法。至于存不存在，他害怕强硬手段引起樊胜美反感，从而不敢出面这个可能，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反正魏渭的评价是，在爱情中用手段没错，但他不愿意安迪成为被利用的那个，因此还是如实交代了王柏川的存在。
往好处想，他跟安娜已经拉足仇恨了，现在得知真相，樊胜美未必会怪他。
也确实如此，樊胜美在事情解决后再听闻，就只剩吃惊了，“你们……”她说不出话来，只会呆呆看着前面两个头。张了张嘴，却是哽住，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安迪听到后面的啜泣声，不由得斜睨魏渭一眼，这家伙一张嘴还真能煽情，看起来他已把问题解决。正如安迪把问题交出去时候所想，她觉得魏渭只要接手，必然解决。
但车到欢乐颂，走出车库的时候，樊胜美毅然道：“魏兄，麻烦你，再帮一个忙，把我哥的房子尽快卖了，免得夜长梦多。”
现在她算是看明白了，与其想着无休无止的付出，是时候要让家里的亏损家里一起承担了，否则真以为她在沪市赚钱有多容易。
“行。但这事我会托付给王柏川，我对你们老家不熟，怕吃亏。你不用出面，知道就行。”
樊胜美深吸一口气，点头，“谢谢。那房子有一半是我出钱，我问心无愧。安迪……”她紧紧抿了一下嘴，“我会好好重新开始。谢谢你。”
安迪没说什么，只微笑着，主动伸出手，轻揽樊胜美的肩膀，一起走入电梯。
而医院里，戴安娜要回家睡美容觉，跟曲筱绡打了声招呼就去停车场开车回家。今天为樊家的事情奔走一整天，她实在累了，急需高床软枕来安抚自己的身心。
曲筱绡不一样，她当惯了夜猫子，这才那到哪儿啊。她转身拽着赵医生的领带不放手，她差点被点儿被他们骗了，真以为赵启平身边跟着的这位美女是他新找的女朋友，可等现场剧情一紧张，两人光顾着看戏开始乱露马脚。
不过曲筱绡还是挺开心的。
“樊姐，你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香风甫一被门带入，邱莹莹和关雎尔就迫不及待上前拥抱着樊胜美，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她倾诉。
她都不知道她侄子有多熊，各种翻箱倒柜要吃好吃的，没有，就哭就闹就走不动道，已经引来好几回旁人怀疑的目光了。
“抱歉，小蚯蚓、关关，等我安顿好我爸妈后，我做东请大家好好吃一顿，就当答谢大家这些天的帮助。”
虽然二人什么都没说，但从面上流露的神情，樊胜美怎么会猜不到发生的事情，脸带疲倦，还要强撑着为家里描补。
“没事、没事。”邱莹莹连忙摆手，即使情商低如她，也看得出樊姐这段时间有多心力交瘁，不想再麻烦她，“樊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睡一觉，变回精致的小美美眉，外面就交给我和关关吧。”
关雎尔也应声点头。
“你们……”樊胜美深吸一口气，今天她已经哭了太多次了，“谢谢、谢谢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