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没事吧？”
通过巨大的玻璃窗，戴安娜看见安迪今天魂不守舍的状态。手放在办公室门把上，她想进去问问安安迪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没准大家能帮着解决。
反正22楼已经发生这么多事了，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不少。
然而这一举动却被老谭给拦住了，“她现在的情况，你去不合适。”也不主要是安迪所面临的问题，并非人力所能解。
“我一直很奇怪，安迪似乎很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
有好几回她都看见魏渭很晚才从2201出来，但都不见安迪和他在外人面前有什么亲昵的举止。
以前她只以为是安迪生性高冷，现在看来，里面有问题、而且绝对是很大的问题。热恋中的人，怎么可能不被互相的身体吸引。
“你可以往这个方向上猜，但具体的还是要经过安迪本人的同意才能对外透露。”
谭宗明继续当着谜语人。
安迪今天确实状态不佳，到了办公室也是丢三落四。她索性坐在办公室不出来，取消了行事历上的大多数工作，今天她只想好好捋捋自己和奇点之间的关系。
可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口。
魏国强很自觉地关了门，估计他也怕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被外人听见，“昨天我请一位同事送给你一幅画，很抱歉，同事手脚快了一天，我还来不及电话说明。那幅画是你外公的作品……”
“不好意思，何云礼就何云礼，别跟我扯关系。”安迪冷语打断。她不明白，自己不想见到他们岳婿表现的还不够明天吗？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安迪打算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不然这对岳婿会没完没了的出现在她面前、纠缠她。而以魏国强的身份地位，如果不是他自动离开，即使她今天把他赶走了，明天他还能来。
魏国强将当年的故事娓娓道来，“他与你外婆的结合完全是被迫，甚至应该说是被陷害。他是个画痴，即使家道中落，他依然自制墨彩，在墙上勤练不辍。可正是由于他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不懂人情世故，当他看到有个疯女擅长用大红大绿剪出出人意料漂亮的剪纸，他就不顾一切地跟着疯女学习那种浑然天成的颜色搭配。”
“可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完全不是同一回事。他被诬陷成强奸犯，被押着游街示众，还被迫娶了疯女。”
那个淳朴、封闭的年代，离婚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啊。安迪外公在乡里的监视下，根本无法跟疯女人离婚，只得认命和她洞房传子。
而那个‘子’，就是安迪的母亲。
“我当年年少轻狂，以为扎根农村再也回不了家，就与你母亲谈起恋爱。本来一切顺利，但有一天她失足掉落河里，救上来后高烧一个月，疯了。”
“看到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发疯，老爷子也差点儿发疯。我也差点儿发疯。我与老爷子相依为命几天，等老爷子平静下来，他赶我逃走，赶我回家考大学，他说疯女人是个无底洞，他不愿拉一个替死鬼。我承认我当时自私，我逃走了……”
所以有问题的是命运，他们也不过是时代洪流下无力抵抗的纯洁男人。
第354章
关于那个遥远的时代，安迪以为那些事离自己很远，看那些书的心情与看欧洲史没什么两样。
可听到那一切原来与她有所关联，她听到一半的时候，眼睛再也合不上，惊讶地听着魏国强平静叙述，只问了一个问题：“你逃走的时候知不知道有我了？”
“不知道。”
“知道了会怎么样？”
魏国强陷入沉默。良久，才道：“看过她和她妈那样子，我会逼她去打胎。”
安迪不禁打了个冷战。若是魏国强所述属实，她何忍陷奇点于同样境地，她于心何安。
奇点也已不堪重压。所有与何家女人接触的男人都不堪重压，活得生不如死。她该远离奇点，放奇点一条生路。
但是，这不代表她理解血缘上外公和生父的做法，毕竟她灰暗的童年已无法改变。
“你回去吧，我回家取画寄给你。”说完，比了个‘请’的手势，‘请’魏国强出去。
到了下班的点安迪独自出门，如常地走到电梯间招呼一声，与戴安娜一起下楼。只是她禁不住地时时发呆，差点儿忘了走出电梯。
走出电梯，却心不在焉地拐去另一方向，还是戴安娜连忙把她扯回来。来到车前，安迪索性沮丧地将车钥匙交给她，“你来开，我今天不在状态。”
戴安娜接过钥匙，“因为感情上的事？”反正肯定不是事业上的事，要是事业上的是，那不再状态的肯定不止安迪一人，恐怕连老谭都要忙得脚不沾地。
“我……可能会和魏兄分手。”
看来跟她想的没有什么太大出入，“不算意外。我看你对他的身体接触这么排斥，就知道这段感情艰难。分了也好，不耽误彼此。”
这也是安迪喜欢把自己的一些事情分享给她的原因，戴安娜总是能给她与众不同的反应。
“你的眼睛很尖利，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我们之间没有俗套的出轨、找小三，但依然走进了死胡同。”
“有问题的是我，我冷淡！”
“你当然有问题。”戴安娜没有否认，在她看来这段感情中，安迪存在的问题确实比较大一些。
任何炙热的感情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都会逐渐冷却。而且，有时候这种冷却不一定是主观上的。
“但现在是魏先生想继续这段感情，那注定他要付出更多。”
安迪反问：“即使对他来说不公平？”
“即使对他来说不公平。”戴安娜耸耸肩，“你们都是成年男女了，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不触碰法律道德底线，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你可以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选择拒绝、他也可以为了满足自己的爱情而继续追你。”
“大家都是社会人就算失恋也不用死。”
戴安娜也觉得奇怪，不就是爱情么。在一起了就好好享受、分手了也不必强求，为什么却要凭白生出执念，去吃那求不得之苦。
邱莹莹是这样、曲筱绡是这样、安迪也是这样。
第355章
当然，比起生活的苦，大家都宁愿选择吃爱情的苦。因为生活的苦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邱莹莹端出一锅散发着奇异的香气的锅子，分给大家，顺便聊起了周末护送樊胜美父母回老家一事。
“咱们边吃边说。这都是我们自家做的，可香了，绝对独家祖传秘方。”
“嗯，给我添一碗吧。”戴安娜闻着浓重的肉香味，就忍不住心动。她不喜欢吃腊肠腊肉，却很能接受煲饭。
她转身替安迪做决定，“你也尝尝家味吧，别每天自己一个人。这样不合群不好。”
安迪不禁想到邱莹莹当初一个人待得发慌，绝望地听那种打鸡血的成功学VCD，真怕自己也失常，赶紧道：“好，也给我添一碗。”
邱莹莹想不到安迪也答应了，她心里好高兴，总觉得安迪高高在上，这回看来她被安迪认同了。她赶紧回屋，端了电饭煲跟进2201。
“是真的好吃。”
安迪尝了一口就赞不绝口，习惯了低碳水低热量的嘴一旦尝到鲜香的肉味，难免会被其吸引。
“真好吃也要克制，贪多口腹之欲会吃坏的。”邱莹莹摇头晃脑的，显然深有体会，“等樊姐和关关回来了也让她们一起到这边吃吧。”
“樊樊也回来？”戴安娜抬头问，这段时间樊胜美一直在医院照顾术后的樊父，十分辛苦，她已经许久没见到樊胜美出现在22楼了。
“樊姐今天会回来收拾她家里的行李，后天就送她爸妈回老家，王柏川开车送他们。我打算后天一早也去医院帮忙，帮樊姐把人抬到车上。”邱莹莹问两个有车的邻居，“你们去吗？要没事也去走走，特别是周末，别闷在家里。”
安迪想不到邱莹莹积极主动地替她找事做，非常自来熟。
“我看看，应该有时间。”
戴安娜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我可以开车去，这样樊姐和她家人一辆车，我们几个一辆车也够了。”
邱莹莹开心地“耶”了一声，“都同意，一起去。樊姐说她好谢谢你，她本来正愁呢，后座要放她爸爸一个人躺着，前面三个人坐一个位置好像不行，再加你一辆车正好。”
安迪今天什么都懒得想了，看大家都同意，干脆把事情交给邱莹莹闹哄哄的安排，起码有人味。
“你干脆再跟小樊说一声，我给她弄辆保姆车，她爸可以在后面舒服地平躺。不过得让王柏川开，那种车我不适应。”
邱莹莹再度向樊胜美报喜。
一惊一乍的看得安迪咂舌，戴安娜侧头轻语，“邱邱可爱的地方就在于她的真诚热情。”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第356章
后面关雎尔也来了，“我们要不要搜搜樊姐的家乡有些什么好吃的，我们到了一起去吃。”
“好办法，我们做一份攻略，不仅找吃的，还有订住的地方。再看看沿路有没有风景，回家路上顺便还可以拐过去玩两个小时。”邱莹莹立刻接上，她最爱玩了，“关关，我们分头搜索。”
现在的手机这么方便，下载几个APP就能查到很多有用的咨讯。看着俩姑娘埋头苦干，戴安娜笑着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会说会笑的女孩子能带来温暖。”她无意改变安迪，只是希望她能再融进22楼一点、再相信她们一点。
安迪点点头，她依然心神不定，但比白天已经好了许多，她看看三位朋友，心中非常感激。在地图上漫无目的游荡着，忽然看到占地很广阔的熟悉的公司，她一转念就想到，对了，包奕凡就是樊胜美老家的土著，那么她更不用操心，真遇到问题打电话找这位大少。
周六清早，欢乐颂22楼全体就集中在医院停车场。
曲筱绡也来了，因为戴安娜通知了她，好歹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而且看上次在医院里，她跟樊胜美关系缓和了很多。毕竟都是有兄弟的家庭，曲筱绡未必不能共情。
趁着在服务区用午餐的空隙，曲筱绡主动找上樊胜美。
“你也想想以后日子怎么过吧，你钱够吗？要真拖上十年八年，你这辈子赚的都给他算了。当初要医生救命的时候没想到这碴儿吧。苦日子在后头。”
樊胜美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那种时候换你也会求医生救命的。现在看我爸活得那么辛苦，可又能怎么办，能杀了他？幸好这几年房子涨价，我们小城市的房子也能卖几个钱，算算还能维持一两年吧。”
曲筱绡想不到樊胜美能推心置腹跟她说实话，如此低调，而不是过去的装腔作势。
她便也不好意思太尖锐了，“看你们家那摊子，我跟你实话实说，你得把卖房子的钱抓在自己手里，定期给你妈汇款，提前告诉她，要是把汇款拿去送你哥什么的人，你当月不会再给，就三个字：都饿着。饿死你也当不知道。”
就樊母那德行，一旦知道有人给她兜底，肯定是毫无顾忌的把兜里的钱都给儿子的。
“然后换了手机号，以后单向联系。就那样，想多活几年就得狠下心肠。再添一条，你爸妈现在住的房子，那房产证你也得收着，要不然哪天给卖了，一家人又哭哭啼啼来投靠你，都有可能。”
面对樊胜美哑口无言的表情，曲筱绡有些烦躁的手插兜，“哑了吧，别这么看着我，我最烦你们这些没产权意识的人。告诉你，是你的，你死死抓手里才真是你的。”
樊胜美在曲筱绡的火力下一忍再忍，就是因为听曲筱绡说的都是大实话，一字一句都点醒了她，才什么都不反驳。
“换手机号不大可行，家里老是老小是小，不能不管。即使换了手机号，三天两头也得打电话回家问问，要不然不放心。如果一天两天打个电话，与不换手机号有什么区别呢。”
曲筱绡思想活泛，立即支招，“买通一个邻居呗。多简单的事。一个月给邻居手机充值一百块，让邻居有紧要事情打你一个电话。你们住的是那种对门对户的房子吧，有个动静邻居最清楚。干吗，你不舍得？没救了。”
这要是都做不到，就不是方法的问题了，而是这个人的思想就没救了，曲筱绡懒得挽救，甩甩手走了。
第357章
樊胜美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理智战胜了孝心。抓准樊母还待在服务区，车上只有她跟瘫痪的老父亲在的时机，悄悄打开樊母的行李包，将将家里房产证拿到手，藏在贴身衣服里。
经过这一次事件的洗礼，樊胜美已经失去了对家人的信任。
哪天家里又要用钱了，她妈就把房子卖了，带着一家老小来沪市投靠她，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肯定是有的。
过了好久，樊胜美才从车上下来，与大家会合。樊母将位置空给她，自己带着雷雷回车上照看老伴，樊父现在这个状态，不敢不留人照看。
樊胜美深吸几口气，鼓足了勇气把房地产证放到桌上，“安迪，你帮我收着这些，还有我的存折。我一是怕我哥哥偷偷潜回家，我妈又是个没主见的，弄不好就把家里房子卖了给我哥置办什么。二是怕我被我妈眼泪打动，又守不住底线，他们要多少钱就给多少，跟过去一样。你们四个都在，如果有这种事，你们一起骂我。”
安迪摸出本子，将樊胜美给的各色文件都登记下来，写成一式两份，五个人都签了名，才算办成移交。
“樊樊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挺不容易的。戴安娜以己度人，樊家的纷纷扰扰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肯定早跑了，绝不会像樊胜美这样，耗了这么久才有所觉悟。
樊胜美才微笑道：“你们可能都想不到，这是小曲给我出的主意。”
除了戴安娜，所有人都愣住。戴安娜不意外是因为她了解曲筱绡的家庭背景，曲筱绡家里也有个争资源的哥哥。
曲筱绡爸爸家那边的格外看重这个可以传宗接代的长子嫡孙，给了曲筱绡和她妈妈不少排揎。
曲筱绡当然能共情樊胜美的处境。
邱莹莹道：“等会儿见了小曲，我拥抱她一个，她立功了。”
关雎尔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樊姐人这么好，小曲总算撤销对她的偏见。”事实证明她们的坚持是对的，现在22楼达成了共识，纷争减少，她终于能舒一口气了。
前时间，不是安迪与莹莹不和、就是曲筱绡同大家都不和，中间还隐约有派系林立。
实在让这个温柔敦厚的女孩子害怕。
众人在休息区用完餐后就继续开车上路，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到了樊胜美家里。
那是老式的居民楼，一栋四层楼，非常安静。
樊胜美先和她妈妈一起安顿好家里。邱莹莹和关雎尔当仁不让的要一起去帮忙，看戴安娜还坐在车上，就问：“安娜，你不一起进去搭把手？”
“那家一看就不大，我们这么多人进去反而添乱。”戴安娜靠着椅背玩手机，来的路上是她和安迪轮流开车，现在连抬腿都不愿意了，“我现在给她家叫个外卖。她们出来这么多天，家里有没有消毒柜，锅碗瓢盆要洗一下才能用吧。先吃外卖对付一下，今天就让她们先把东西都守收整好。”
她说的太有道理了，邱莹莹马上就被说服，转身进门找樊胜美跟她说今晚可以不用在家里生火做饭了。
第358章
“口才真好。”曲筱绡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同样都是拒绝，她就能做到让被拒绝的那个人不会不舒服，反而还会向她道谢。
“要是你出来做生意，准能成功。”
戴安娜笑着摇头，“我可没精力做这么多事，光是谈恋爱就投入了我全身的精力。”
“哇哇，谭大鳄的生活真是羡慕死人了。”
在外，做着那么大的生意；在内，又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说老谭、老谭到。戴安娜举起正在响的手机屏幕到曲筱绡眼前晃了晃。
曲筱绡吐吐舌，她也没想到自己还说说什么中什么的潜质。
“到南通了？”谭宗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还顺利吗？”
“嗯刚到。”戴安娜注意到屋里有些响动，“现在还只是开头，估计要看接下来几天的进展。”
不管是樊家哥哥、还是那些债主，一旦听到樊胜美回家的消息，肯定会通过各种渠道来要钱的。
“需不需要我给打个电话，让人关照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