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种情绪他又没有表现出来。
 之后来了两个保镖,一左一右的架着她从塔上离开。
 而南院那边也快要闹翻天了,被软禁在里面的沈思绵跟疯了一样的打砸东西,直到梁晋生从外面进来,一个白瓷瓶刚刚好落在他脚边,摔的粉碎。
 见他进来,沈思绵抓起手边的茶碗朝他用力的砸了过去。
 梁晋生没有躲,茶杯砸在男人的额角,鲜血顺着他的发际线缓缓流下来,一点点漫过他的眼睛。
 只是这样,梁晋生的脚步也没有停下,慢条斯理的摘下了被鲜血污染的眼镜。
 沈思绵看到这样的梁晋生走到自己面前,一口气生生堵在了嗓子眼里,一直冷漠平静的眼里终究一点点被惊惧填满。
 梁晋生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好像怎么也止不住似的。
 沈思绵被逼的步步后退:“刚刚梁园的警报响了,是不是跟希夷有关?”
 她每天提心吊胆,但这种事还是发生了,她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希夷踩坑。
 “她现在在祠堂,如果你能冷静冷静,我带你过去。”梁晋生的目光始终在沈思绵脸上,语气也还和以往一样温柔。
 似乎并没有发什么很大的事。
 “你流血了。”沈思绵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梁晋生一半边脸流下来的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实在是太吓人。
 梁晋生点头,这个时候阿童才敢过来:“三爷,我给您包扎。”
 南院的佣人个个都被吓破了胆似的,梁晋生过来没有责备沈思绵,那么倒霉的必然是他们这些人。
 “从今天开始,让他们到外面去干活。”
 果然,梁晋生刚坐下就开始给阿童吩咐怎么处理这些没用的佣人,好在没有开除,下面的人又都松了口气,只是可惜了南院内部更高的工资。
 沈思绵站在满地狼藉中呆呆的望着院门口。
 “梁隽臣这会儿来赶来的路上,咱们不着急。”
 沈思绵却没了耐心,语气暴躁:“我着急。”
 梁晋生扯了扯嘴角,她在梁园这么多年了,她为数不多脸上的表情这么鲜活,她的担心和难过表现的这么清晰,这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包扎的简单点就行。”梁晋生嘴上说着难听的话,但行动一直没拉胯过。
 沈思绵着急,那他就快一点。
 祠堂的位置不太远,沈思绵跟在梁晋生身边脚步比梁晋生还快,几乎快要走在他前面了。
 梁晋生见状很随意的加快了步子,保持着跟沈思绵同频的速度。
 沈希夷跪在阴冷空旷的祠堂里,她穿的不厚,只觉得浑身被阵阵寒意裹挟。
 沈思绵在祠堂门口见到沈希夷跪在地上,心疼的想要过去扶她,被梁晋生一把拉住。
 “思绵,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肯服软么?”他的语气和他的力气一般强势。
 沈希夷听到身后的声音,猛地回头。
 这里的光线不够亮,但沈思绵的样子她还是看清了,她怔愕了片刻,下意识想要爬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爬起来,从旁边上来两个保镖将她重新按了回去。
 “希夷,你别动。”沈思绵凄厉的制止沈希夷,急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沈希夷不服气,却也只能被绝对力量压制动弹不得。
 沈思绵转身抓住了梁晋生:“我什么都答应你,求求你,别折磨她,希夷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沈思绵望着他,情感很充沛,再也不是那个冷冰冰好像没有感情的沈思绵了,梁晋生漆黑的眸子锁着她的脸。
 “你说的,什么都答应我?”梁晋生像是终于看到一丝曙光一般,嘴角竟还有些笑意。
 沈思绵点头如捣蒜:“我什么都答应你。”
 “姑姑,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跟姜绾一直不清不楚,你不要相信他,他只想控制你,他会毁了你一辈子的。”沈希夷看到沈思绵卑微求梁晋生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梁晋生瞧着沈希夷那样子,抬手将手边的沈思绵扶了起来:“她毕竟是隽臣的太太,我不会把她怎么着,等我那侄儿回来,就让他来把她带回去。”
 沈思绵的眼泪缓缓止住了,她转头看了一眼沈希夷,好半天没说话。
 真是个傻孩子,梁园的安保这么厉害,她怎么可能把她带的出去。
 沈希夷被压着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思绵被梁晋生又带走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第一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匆忙绝望。
 后来保镖们也出去了,他们关上了祠堂的大门,将沈希夷锁在祠堂里。
 沈希夷受不了梆硬的蒲团和这祠堂的阴冷气息,整个人都瑟缩着。
 世界仿佛忽然寂静了一般,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这个时候沈希夷觉得自己身体难受极了,仿佛整个人的肢体都不属于自己了,她垂着头,意识一点点散去。
 而被梁晋生带回南院的沈思绵却有点崩溃了,她拽着梁晋生的衣袖,仍旧是在不断的哀求。
 “别把她丢在那里,我求求你了。”沈思绵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可怜。
 梁晋生坐在椅子上,任由她拉扯着自己的衣袖,沈思绵鲜少有这么好的精力。
 “你以为沈希夷自己不清楚自己会踩坑么?”梁晋生微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哀求声。
 沈思绵蓦地顿住,怔怔的望着他。
 “她在梁园住了这么久,她很清楚梁园是什么安保级别。”
 沈思绵有些听不懂,既然沈希夷知道可能不会成功,那为什么还会这么干,这不是找死?
 “那为什么……”
 “她就是想试试,试试她有没有这个能力把你从梁园救出去。”梁晋生觉得沈希夷那个脑子真的太好用了。
 她这么做,不管成不成功,沈思绵都会被推到人前,让外人知道。
 也不知道是最近姜绾来的次数多了,让她不爽了,还是其他原因催动她这么干。
 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沈思绵当然从来也不会去想。
 难怪当年父亲说沈希夷做瓷器的天赋更高,做出来的东西也十分精美,这里面掺杂了很多高智商成分吧。
 梁晋生想着想着,又有点想不通,这么做的后果根本不会小,她怎么就一定确定梁家不会惩罚她。
 沈思绵听完了梁晋生的分析过后,稍稍冷静了一些,但心里还是很担心沈希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梁隽臣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
 梁晋生有点坐不住了,起身走到庭院中,阿童随即就过来了。
 “隽臣还没回来?”梁晋生微微蹙眉。
 按照梁隽臣的脾气,沈希夷在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应该是非常着急的往回赶。
 阿童摇头:“还没有。”
 梁晋生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正厅里面色紧绷的沈思绵。
 “沈希夷被关在祠堂多久了?”
 “两个小时了。”
 “让人进去看看,派人去找梁隽臣,这个混账东西,是不是喝多了在哪儿睡着了。”梁晋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
 之前跟梁隽臣也是说好的,怎么这个时候的他就不见踪影了。
 阿童点头:“好,我这就去。”
 不过几分钟,祠堂那边的保镖就面色慌张的来了南院。
 “三爷,少奶奶她晕倒了……”
 短短一句话,让一直在等着的沈思绵脑子嗡的一下,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仓皇的从南院跑了出去。
 “思绵,你慢点。”梁晋生瞧见沈思绵飞快跑出去的身影,立马跟了上去。
 沈希夷直直的倒在地上,身体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沈思绵冲进祠堂,心疼的想要抱起她,奈何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这个力气。
 “希夷,你怎么这么傻。”沈思绵崩溃的哭出了声,抱着沈希夷的脑袋止不住的颤抖。
 医护很快就来了,他们带走了昏迷的沈希夷。
 沈思绵跌坐在地上,意外看到地上的一摊血迹。
 梁晋生来扶她的时候,她指着地上的那滩血迹,手指抖得厉害:“那是血……”
 梁晋生眉心一拧,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难怪她这么有底气,原来是怀孕了。”这几乎不用做检查,女人这么流血,不是生理期就是怀孕了。
 沈思绵愣住了:“你说什么?”
 梁晋生直接将沈思绵从地上抱了起来:“是我失算了,思绵,我对不起你。”
 他就算是不喜欢沈希夷满腹心机的性格,却也还是因为沈思绵开始对她爱屋及乌。
 梁隽臣不是没有接到电话,不是没有看到消息,只是这些消息都被温橙予给删除了。
 梁隽臣今晚为什么会来这里,怕是梁隽臣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和温橙予之间,似乎有了比仇恨更复杂的东西,这些东西,梁隽臣下意识感到排斥,却又不能控制自己。
 他有点暴躁的将脚边的椅子踢开,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做的跟猪食一样,谁他妈要吃。”
 说完他索性直接掀了整张饭桌。
 有些烫的汤水也直接洒在了温橙予身上。
 “啊!”温橙予一双手当即被烫的发红,尖叫着站了起来。
 梁隽臣皱着眉,却没什么动作,温橙予慌的直接去了厨房把自己被烫红的手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
 此时温橙予的手机响了,温橙予顾不得自己火辣辣疼的手转身出来接电话。
 电话里头的声音陌生冷漠:“叫梁隽臣接电话,我不说第二遍。”
 温橙予下意识看了一眼梁隽臣,她眼里的慌张无法掩饰。
 她似乎天生就不是一个能干坏事的人,她也没有想到,梁家在南城会有这样通天的能耐。
 她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好像稍稍一查就能具体到电话号码。
 温橙予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对面男人带来的压迫感。
 梁隽臣也终于发现了温橙予的脸色不对,几步过去直接从她手里夺走了手机。
 “喂。”
 梁晋生听到梁隽臣的声音后,咬了咬牙:“我通知你早点回家,为什么不回应,你为什么不回来?你在这个女人家里干什么?”
 梁晋生已经在暴怒的边缘,恨不得顺着电话过去把梁隽臣狠狠揍一顿。
 关键时候掉链子,现在沈希夷还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这个混账竟然又跟那个女人裹在一起了。
 梁隽臣淬了毒的眼神扫过温橙予,声音低沉:“三叔,我的手机是静音状态。”
 刚刚还很紧张的温橙予在听到梁隽臣的话后,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他心里怎么会不知道是她删掉的那些来电和信息。
 “如果你还想要沈希夷的命,现在就来医院。”
 梁隽臣心头一跳:“她怎么了?”
 “现在她在抢救室里,有流产的风险。”短短一句话,生生让梁隽臣所有的理智都被抛下了。
 温橙予就站在面前,梁隽臣挂断电话后狠狠甩了她一耳光:“贱人!”
 温橙予被他一耳光打的差点摔倒在地上,这力道太大,有那么一瞬间她都短暂性失聪了,听不见梁隽臣在说什么。
 但看他满脸暴怒的样子,应该骂的很脏。
 这一次梁隽臣不到半个小时就赶了过来,只是抢救室的灯已经熄灭,外面也只有梁晋生一个人坐着。
 “三叔,希夷呢?”
 “刚刚送去了病房。”
 梁晋生一句话不说完,梁隽臣就急了,在梁晋生面前来来回回踱步:“哪间病房,她怎么样了?”
 “我一直觉得你在经历过那么惨痛的事情之后,应该不会走上你爸的老路,现在看来,我有点高估你了。”
 梁家男人的基因中似乎永远没有忠诚和永恒。
 就连他对沈思绵也是见色起意,见异思迁的。
 “希夷她怎么样了?”梁隽臣此刻只关心沈希夷,梁晋生说再多刺激他的话,他也有点听不进去。
 “孩子没事,但是需要好好养,这个孩子以后能不能留下,全看养的好不好。”梁晋生也很看重这个孩子,毕竟是梁隽臣第一个孩子,是梁家的未来。
 梁隽臣焦躁的脚步也终于停了下来,松了口气。
 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额头因为高度紧张起了一层冷汗。
 梁晋生看着他,沈希夷在他心里明明也有很重要的位置,为什么还能容得下别人?
 毕竟这么多年,从没有第二个女人能住进他心里,沈思绵是他这辈子的唯一。
 “你既然在意她,为什么要跟温橙予滚在一起,你知不知道……”
 “我跟温橙予之间什么关系也没
 有,三叔不必担心,我不会犯那种错。”梁隽臣声音低冷,似乎不喜欢梁晋生提起这件事。
 后来梁隽臣就去了病房,只是他没想到沈思绵也在。
 这之间,好像产生了某种联系,梁隽臣踏进病房之后脚步沉稳了许多。
 “三叔怎么让你出来了?”
 “你们梁家的人,是有手段,现在希夷怀了孕,更走不了了,你应该高兴了吧。”沈思绵的声音很低,气血差,说话也就软绵绵的。
 但她对梁家的恨意和厌恶表达的很清楚。
 梁隽臣看到病床上沈希夷已经安然无恙,情绪也稳定下来,他走过去淡淡注视着床边坐着的沈思绵。
 “你就这么厌恶我们家的人?”
 沈思绵抬头看他,清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原本很漂亮的眼睛也没有什么生气。
 “我厌恶你们每一个人,你以为你对希夷做的那些算得上好吗?我根本不会很爱她,更不会忠诚于她。”
 梁隽臣被如此贬低,不悦的皱起眉头:“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爸也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你自己很清楚,你有没有遗传到他的特点,你也很清楚,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敢在感情上伤害希夷,我就是拼上我这条命,也会让她永远离开这里。”
 梁隽沉紧紧抿着唇,眉眼压的很低,他很生气,可是不能对沈思绵撒火。
 她不光是沈希夷的姑姑,还是他的婶婶。
 随后,梁晋生从外面推开门进来,他径直走到沈思绵身边,将她轻轻扶了起来。
 “她已经什么大碍了,可以跟我回去了吧?”男人低眸盯着她的脸,语气中带着些商量。
 沈思绵点了点头,任由梁晋生揽着自己离开。
 梁晋生知道沈思绵还在生气,本来让沈希夷受受罪就得了,可是千算万算,算漏了沈希夷怀孕这个变数。
 差点把他的全盘计划给毁了。
 于是回去的路上,梁晋生表现的多少有点小心翼翼。
 “婚礼你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不料沈思绵先开了口,梁晋生有点反应不过来,素来冷静的男人,激动之情全然写在了脸上。
 “你真的答应了。”
 “希夷现在都怀孕了,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逼着她去流产,或者让她带着孩子跑路,不管哪一种对她都没好处。”
 梁晋生握住了她的手,虽然沈思绵是无奈妥协,但始终也是妥协。
 “我可不可以拥有一场盛世婚礼?”她看向身侧男人,问道。
 梁晋生点头:“当然,多盛大都可以。”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只要沈思绵愿意,他可以把她捧到最高的位置。
 沈思绵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姜绾了,确切的说,姜绾已经很久没有让她心里这么不痛快了。
 过去的种种,还是很难忘。
 如果知道她还活着,如果她知道梁晋生一直把自己藏起来独占,她会不会气疯了?
 梁晋生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她的眼睛有神了,她整个人也跟着有了生气,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你和姜绾……”
 “姜绾最近来的频繁,是因为我故意钓沈希夷的,我跟她没什么,你要是不喜欢她,我让她马上滚出公司。”男人的话字字句句都带着讨好的意味。
 沈思绵听的都笑了,她真看不懂这个男人,他有这么爱她么?
 那为什么以前对她又是百般折磨?
 算了,懒得想了,不管怎么想都还是无法理解男人这种生物。
 沈希夷是第二天醒来的,一睁眼就看到病房内粉色的天花板墙壁,她大概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小腹的位置,心里有点慌。
 她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孩子。
 以前在道观的时候,师父就说过,对待生命要真诚深重要珍惜,可是她却拿孩子来干这种事。
 她实在是不配做一个妈妈。
 护士过来给她换液体时发现她醒了,笑了笑:“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流产了?”沈希夷下意识问道。
 护士笑了笑:“没有,不过差一点,医生说您得住院两个礼拜保胎,两个月的孩子很脆弱的,下次要小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