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打菜的窗口也好，所有菜都提前做好,那些急于赶路的客人也能及时吃上热乎饭；还有一荤一素一饭拼在一起卖的法子，卖与那些叫了工匠做工的人家就很适合。
少兰眼睛都要不够用了，恨不得马上回去写几份店面改造计划表。
“不愧是仙人的地盘，随便一样东西都是赚钱的好点子。”
“少兰，你一个人在角落嘀咕什么呢，快些吃，要去上课了。”王虞见她餐盘里的饭菜都没怎么动，只一个劲地左右张望，忙提醒了一句。
少兰被这一声叫回神，定睛一看，室友们都已经吃完，就剩她了，不由得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低头扒拉早点。
等她们到教室的时候，发现阳滋公主早就坐在讲台边等着，一个个都羞愧地掩面，闷头随便挑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不敢发出声响。
夏医女坐在位置上，余光中看到无数眼色来回飞，可见大家只是表面安静，其实交流从没听过。
这让她不由得开始忧心仙人的授课是否会顺利。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大家小姐，一看就不是会给人接生的人，像她这样跟着长辈外出行医的，多半也是家学渊博加上长辈开明。
就她所知，来这里的有至少一半是为了和仙人搭上关系，反倒冲着学医来的人并不多。
但转念一想，难道仙人会想不到这点吗？仙人选择她们，定是另有深意。
就在胡思乱想间，时间悄然流逝。
叮叮叮——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仙人来了！
阳滋公主起身走到门口迎接，其他学院也快速扫一眼自己的装饰，确定没有失礼之处。
“不错，没有人迟到。”微生雪放下手中的工具箱，满意地点点头。
她知道在场的人在离开培训班后，极少会成为一名医女或护士。
接生婆，下九流之人。
像她们这样的贵族女子，基本是看不上眼，更不会亲自去做的。
不过没办法，这个世界识字的人真的很少很少，尤其是女子，基本只有贵族女子才不是文盲。
她又不是学医的，教学方法就是简单讲解配上大量的系统文字、视频资料，不识字根本学不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上课先问了，“我授课全程采用新式字体，各位都学过了吧？”
见她们都点头，她才松了口气，最基本的语言文字关没问题了。
当初给夏无且送医书的时候，附赠了一套字体对照表，之后流传开来，经过几个月的发酵，现在咸阳城中的大户人家基本都学了她给的楷书、宋体。
啊，提到夏无且，她突然想到，她许诺的《赤脚医生手册》还有大半没有抄完呢。
等会儿就交给学生吧。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微生雪收拢思绪，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滑过，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各位，我知道大家基本不会成为医女，更不会去做接生的事。”
她抬抬手，压住面露惊惶想要反驳的声音，“我挑选各位，也并不是非要你们走这条路。我的知识来自前辈无私的传授，现在我教给你们，希望你们回去后也不要藏私，将这些救命的知识流传开来。”
众人起身，齐齐行礼：“谨遵仙人教诲。”
“在上课之前，我有两个要求。”
她竖起一根手指，“一、你们回去后要把接生的知识教给一百个人。一百个真正会去做这件事的人。”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二、将她们接生的每一个产妇的案例都记录在册，做一本产妇生产情况汇编，并将其公之于众。”
“若能做到，你留下；如果做不出承诺，请离开。我重新再招一批。”
几分钟过去，教室中没人走出去。
“那我就当你们答应了，现在开始上课。第一节课先讲一讲基础的急救知识。”
微生雪没有给人上过课，甚至可以说她就不是个适合当老师的人，这次也基本是照本宣科。
但她说的溺水后的人如何解救、吃东西噎住的大人小孩要怎么处理、伤口流血不止要如何快速止血等，全都是硬核干货，而且方法简单易操作，师父教徒弟都没这么手把手地细致。
所以大家也听得如痴如醉，像海绵吸水一样努力汲取知识。
“接下来要讲的就是：消毒。”
微生雪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这两个字。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喝生水会腹痛、吃生食会感染疾病等星际时代的常识，并劝她们尽量喝烧开的水。
“这就是产钳。”她从工具箱中拿出打造好的产钳，给大家展示。
“这部分我并不擅长，就请专业人士为同学们讲解。坐在窗边的同学把窗帘拉上。”
微生雪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修仙界版投影仪。
一道光投在黑板的白纸上，几个字随着光显现，顿时引来阵阵惊呼。
来这里之后，微生雪算是领教到修仙界的想象诈骗，一个个都没见识得很，见到一点新玩意儿就震惊，她都见怪不怪了，这回也不解释了，直接道：
“下面有请医学院的老师为你们授课，好好听讲，别忘了记笔记。”
座位上的众学员立刻点头，拿起笔、蘸上墨、铺好纸，抬头挺胸，脸上写满虚心好学。
然后，微生雪往投影石上插入记忆玉简。
咔哒，二者相接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铺着白纸的黑板上出现了清晰的人影，教室中响起平板无波的电子音，“第一步，产前检查，为所有工具消毒……”
大秦贵女们：？？？！！！
手中蘸了墨的笔“吧嗒”掉在桌上，嘴巴长得大大的，眼睛瞪得浑圆，连毛笔滚落污了衣袖都没意识到。
她们愣愣地看着白纸上动起来的人……
这，这是什么？
纸里面有人？！
他们还会动啊！！
他们是被关在里面了吗？
不不不，仙人说了，这是来上课的……老师？！
仙人的老师，那就是老仙人？
但是，但是……
直到记忆玉简中的视频播完了一遍，教室中回荡的电子音突然消失，众人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
但一个个脸上还是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满脑袋的问号几乎在她们脸上实质化。
王虞伸手在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剧烈的疼痛勉强驱散那种如坠梦中的恍惚，她戳戳坐在旁边的夏医女，“蒹葭，你曾见过仙人施法，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夏医女抹了一把脸，目光变得坚定：“仙人所出，必非凡品。这就是仙界的教学方法吧，我等凡人不懂也很正常。”
别问，问就是仙人无所不能。
微生雪在视频开始播放时就站到了一旁，此时见她们反应也不意外，只是苦恼要多看几遍，中饭可能要推迟了。
至于她们，多看几遍就好了，都是少见多怪，以后看视频的时候还多着呢。
按下了循环播放，微生雪在教室里挑了个角落坐下，跟系统盘点起最近入账的功德。
系统打开面板，将进度条展示在她面前。
【功德入账20万，你疗伤用掉了8万，兑换各种物资用来1万，现在还有11万，你需要赚1亿多。】
微生雪本觉得入账不少，结果一听所需要的总数，直接垮了脸。
‘不是，我要这么多功德干什么？我到哪里去找这么多功德？’
之前热血上头的时候没察觉，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她好像并不需要这么多功德。
【你不想飞升成仙吗？你不想自如地来回星际间吗？你不想去别的修仙世界看看吗？】
‘我想。’
【那就好好攒功德吧。】
“但这也太多了，这么多功德，我得效仿女娲补天才能凑够吧。’
系统突然切换成软萌的萝莉音：【宿主忘了咩~让大秦攒气运兑换灵脉呀~】
【天道沉寂，灵力消散，连气运难以凝聚成型。你不需要做很多，只要利用你的所学帮他们补上断绝的传承，等大秦气运凝聚，兑换了灵脉，你就能躺着收功德了。】
‘那大秦的国运还差多少？’
系统拉出另一个进度条，她差点没找到颜色。
系统安慰她：【前期准备完成，皇帝已经下令开设工厂，很快就会涨起来了。】
‘真的吗？’
系统换上稳重成熟的温柔女声：【当然。】
章台宫，廷议。
今天廷议的重点就是：
——工厂开在哪里。
当地开了工厂，人得招吧，路得修吧，税得收吧……
秦国虽然没有实质的封地，却有食邑。当地的官员任命和军队他们插不上手，也不能插手，但税收却有一部分归他们。
这种肉眼可见的好处，有机会的人谁不想争一争。
利益之争，从来不简单，所以表面上只是厂房设立的简单问题，来来回回拉扯了七八日，这在效率极高的秦国也是难得一见。
最后还是嬴政力排众议，下了命令：
“泾阳矿产丰富，石灰石、铁矿、沙砾石矿等矿脉具全，且水系发达，便于水运。将石灰厂、炼铁厂、水泥厂等设立在泾阳。”
泾阳，武成侯王翦的食邑所在。
他垂眸，对上骤然睁大眼睛的王翦，语调放缓，带上几不可查的安抚：“武成侯，选址建厂之事就交给你。”
王翦难得无礼地直视君颜，良久才缓缓俯身：“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陛下的承诺，他收到了。
——陛下不是昭襄王，王家也不会是下一个武安君。
伴着随风飘落的枯黄树叶,农业园的方士带来绿肥的最佳配方。
历时几个月，他们终于研究出最适合的配比和发酵时间。
“可惜晚了些，今年是赶不上了。”
话是这样说,但报喜的声音可一点都不见低落。
经过多次对比实验,他们发现，使用最佳配比的绿肥能让亩产量多四五十斤。
四五十斤，听起来不多,但大秦一亩良田的产量也才两百多斤，这几乎是两成的增产了,相当于每亩地多了成人一两个月的口粮。
今年用不上，明年、后年、大后年……子子孙孙都能用！
“好好好！”嬴政听到消息,当场喜形于色，大声叫好，赏赐更是毫不吝啬。
得了赏赐的方士随着宫人退下，嬴政顺势留在长生殿。
这段时间事务繁忙,没怎么跟仙人见面,这可不利于与仙人的友好关系。
嬴政坐在院中与微生雪叙话,聊到最近的事情,“泾阳的工厂已经开工,制出来的物件很好，最近武成侯正在着手扩大招工。等明年春耕的时候，就能让整个大秦都用上铁犁。”
微生雪估算着能入账的功德，笑弯了眼睛。
“道友前段时间让人送来的镰刀做出来了,收割庄稼时很好用。”
微生雪点点头。
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里收割庄稼时使用的竟然还是类似匕首的直刃,要想割断麦黍，要么用更大的力,要么就来回划拉，用刀刃磨断农作物的茎。
镰刀就不同了。形如弯钩，附和手腕用力的方向，省力轻便；刀片上带着小锯齿，相当于一把小锯子，正适合切割坚韧的麦黍茎秆。
而且配合新造出来的高炉能直接用模具浇筑，连捶打和开刃的功夫都省了，一炉铁水就能出几百把镰刀，简单快捷，比青铜器具还省时省力。
嬴政的语调微微上扬，带上一丝炫耀的语气：“我装备了一支骑兵，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已经能在马上射箭，十发八中。”
他像是告诉微生雪，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最近两个月，进入咸阳城的百家弟子多了不少，朝中众臣下值后的应酬都多了。”
之后他又说了很多话，像是把微生雪当人形日记本似的。
这些话他不能跟朝臣说，也不会和小辈谈，憋了不知道多久，全倒在她这里了。
微生雪一心两用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或点点头，除了心不在焉一点，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听众，正好嬴政也不在乎。
直到他的话告一段落，微生雪第十二遍数完功德值，她关闭系统面板，笑着道：“恭喜道友离踏上仙途又近了一步。”
嬴政点头：“嗯，多亏道友相……嗯？！！”
他哗啦一声站起来，被撞到的茶盏摇晃倾倒，蜿蜒出一大片水渍，在滴答滴答的水声中，嬴政绷紧了嗓音，极其缓慢的、几乎一字一顿地重复：
“离仙途有近一步。”
这一瞬间的狂喜，甚至让他忘记了掩饰大秦的普通。
微生雪察觉到他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反射性一个清心咒甩过去。
嬴政只觉得脑袋一凉，被成仙长生占据的脑子重新开始运转，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掩饰：
“是朕过于激动。数千年了，终于觅得先祖一丝踪迹，有些失态，道友见谅。”
微生雪没有察觉到不对，这在她看来，这反应再正常不过。
“这很正常，我们寻找母星三千多年，终于在两百多年前找到。”
她回忆起星网上留存的影像，说好听点是全民欢庆，直白点就是群魔乱舞，什么狂放的行为都有。
“当时全星系都在狂欢，你这属于很克制了。”
嬴政在宫人收拾过的桌椅前再次坐下，接过话头，“母星？听起来与我们的祖地相似。”
——那一定是仙界的升仙台！
传说成仙后要到升仙台洗涤红尘之气，仙人口中的母星一定就是升仙台！
不过听起来似乎不是个台，而是类似星星的地方。
不愧是仙界，竟然直接调来一颗星辰作为凡人成仙之地。只这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就超乎了世人的想象。
嬴政越想越激动，脑中盘桓已久的念头脱口而出：“朕成仙后，就能到你的母星。”
仙界，朕来了。
微生雪瞬间警惕，排斥的情绪毫不掩饰，连语气都冷了几度，“你去我母星做什么？那里禁止未获得批准的人入内。”
——是不是想跟那些泰西星系的人一样，毁灭她的母星。
她的怀疑与戒备如此明显，仿佛一瞬间他们就从坐而笑谈的朋友，变成了刀剑相向的敌人。
嬴政的眼神也变了，他想到了那些背弃他的人，父亲、母亲、弟弟……
但他深知，此时不是这点的时候，他必须立刻打消仙人的敌意。
他像是没发现对方的表情变化一般，亲自为她添了一块冰，丝丝缕缕的凉意中，放缓的语调带着恰到好处的疑问：“我们大秦人成仙后不是到母星吗？”
“许久未有成仙之人，记载已经寥寥无几了。”
他察觉到仙人用很挑剔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褪去眼中的敌意，重新浮动起熟悉的清澈与歉意。
“抱歉，我以为你跟那些泰西人一眼，对我们的母星意图不轨。”
这是嬴政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强烈而明显的负面情绪。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时机，张口就是一句：“道友的祖地也被他人抢占过？”
好一个“也”。
直接就把人拉到同一个阵营。
诶，你被偷家了？好巧，我也是。
拥有相同遭遇的人总是会更亲近，这样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
嬴政不需要朋友，但他必须是仙人在这个世界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不过这确实很有效，等月上柳梢，嬴政离开长生殿，两人的关系已经融洽如初，不，是比之前更亲近了些。
“细查多次出现在仙人面前的人。”
“是。”
“若她有偏爱之人，及时来报。”
“是。”
清灵的月辉洒落，在嬴政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旁边黑影绰绰，却无一人与之相交。
几个月过去，妇产科培训班也结课了。
真说起来，微生雪出现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给他们播放教学视频。
当她在教室里说出“结业”两个字的时候，她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要是隔壁医学院的老师知道她敢把只学了几个月的“医学生”放出去上手，只怕要扛着战舰送她上天了。
不过没办法，这里落后得连这样简单的培训都能救好多人。
王虞领着另外几个学生把一个小箱子搬上来，里面是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
“微生老师，我们的作业。”
微生雪看着她们这些时日里抄好的医书，高兴地没人送了一根彩虹糖。
当然，这也是系统赞助的，她与所有跟厨艺相关的能力绝缘。
“希望你们能有一个清晰的未来规划，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王虞等人回到宿舍，几个月的居住已经让这里带上明显的个人色彩。
窗台上碧绿色的小丛盆栽，是夏医女养的薄荷，困顿烦躁时喝摘两片泡茶，提神醒脑，平心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