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笔结束，她将合上的协议书平缓地推向庄墨闻。
“可以的。”
现在已经入了秋，往后气温只会越来越寒冷，不再适合婚礼，两家商议后，婚礼时间定在了第二年的春天。
当月，庄墨闻抽出时间，接她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拿了证件走出民政局的大门，霖城阳光浅浅，桑芙看着手中鲜红色的小本子，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走下台阶，庄墨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回身看她，温声说：“走吧，先送你回去。”
为了配合结婚证上的照片拍摄，庄墨闻今天穿得比初见时还要正式几分，笔挺的黑色西装，洁白立整的衬衫领口被阳光的沐浴得微微泛着金黄。
桑芙点了一下头，将证件装进腰侧的小皮包里，拢着裙子弯身上了车，“谢谢。”
待她完全坐进去，庄墨闻方收回覆在上沿的手，合上车门。
回去的路上，桑芙收到了几条来自盛微瑶的消息，马上要放十一长假了，盛微瑶给她一连发了好几个热门旅游景点，热烈邀请她一起去玩。
盛情难却，况且去年十一节假日桑芙就因赶稿没去成，才答应了盛微瑶下一个小长假会补回来。
盛微瑶：[今天真去领证了？]
桑芙：[嗯嗯。]
盛微瑶：[难以置信，世界上竟然能找出第二个和你有相同荒谬想法、一拍即合的人。]
盛微瑶：[这个人还是万众爱戴的庄教授。]
契约婚姻的事情，除了桑芙与庄墨闻，唯一的知情者就是盛微瑶了。
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桑芙做不到隐瞒。
盛微瑶最初是被吓坏了，却也深知，桑芙并不是爱乱开玩笑的性格，只能被她拉进同流合污的小船，替她保守秘密。
桑芙打字：[见笑了。]
盛微瑶：[我见笑了倒是没什么，你们得瞒得严实点，否则保不齐你爸妈知道了见血。]
她有意夸张，桑芙就笑笑，回复了一个软萌小兔子点头的表情包。
[知道啦。]
正在此时，桑芙听到庄墨闻似乎说了什么，只是她没听清。
“抱歉，”桑芙收起手机，偏头，“你刚才说什么？”
庄墨闻微转方向盘，没有丝毫不耐地重复了一遍：“你什么时候搬过来？我过来接你。”
这件事，桑芙倒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随时。”她回答完，又想了想，给了更准确的时间：“这周末吧，我回去收拾一下。”
“嗯，直接打我电话就好。”庄墨闻慢声说，“东西不用收拾太多，家里都会备新的。”
“好。”
准备搬去庄家的前一晚，金琼和桑成提前从公司回了家，帮桑芙收拾行李。
“说了等婚礼筹备好了再领证也不着急，”金琼站在衣柜面前念叨，“现在我们是管不了你了，还专门选在我们要出差的时间搬。”
桑成给桑芙挤眉弄眼，让桑芙别放心上。
桑芙忍着笑，低头将床头陪伴她多年的娃娃塞进行李箱。
第二天，金琼和桑成赶了一大早的航班去了外地，桑芙在家吃完早餐，才在手机通讯录中找到庄墨闻的名字，拨去电话。
“喂。”
清润低沉的声音。
接通电话后，两边的环境都及其安静，桑芙猜测他大概今日休息，也在家里。
“庄教授，”大约与同龄的盛微瑶有关，各种称呼在她嘴里打了个滚，还是那个最礼貌也最富有距离感的占了上风，“我好了。”
电话那头传出轻微的起身声音，庄墨闻应着，让她等待十分钟。
即将挂断电话时，桑芙又听到他说：“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没有关系。”
“好的。”
电话还没挂，仿佛在等待她的实践。桑芙捏着手机，闭上眼睛很用心地憋了一会儿——
“庄教授。”
话落，桑芙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声从手机传来，轻到像是她的错觉。
庄墨闻的声音随之响起，带着似有若无的无奈。
“好吧，你随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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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坐在车上，桑芙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去的风景，忽而想起什么：“你刚刚来得好快。”
“嗯？”
“从锦园到我家，开车至少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却十分钟不到就抵达了，是不是太快了些。
庄墨闻反应了一下，他目视前方，缓声说：“今天没什么事就在附近等了会儿。你既然要搬过来，我总不能让你等太久。”
这样的确节省了很多时间。
桑芙点点头，“谢谢。”
半个小时后，终于抵达。
庄墨闻回霖城以来，一直独居。
他所购置的房子，位于霖城远近闻名的几大富人区之一——锦园。
桑芙两耳不闻窗外事，再加上庄墨闻气质温文尔雅，没有什么架子，直到这几天桑芙通过盛微瑶才知道，原来，庄墨闻早在直博期间便于学术界声名鹊起。
年仅28岁，手握的科研成果不知令多少同僚眼红。据说今年庄墨闻主动辞去上个学校的工作，一走动风声，嘉大便拼尽全力，砸资源砸人脉也要将庄墨闻从各大名校的争夺中抢过来。
她恍然，他的确配得上“年轻有为”四个字。
下了车，桑芙主动接过庄墨闻手里其中一只行李箱，落落大方：“我拿这个吧。”
不等对方开口，桑芙继续说：“轻一点。那个太重，我拿不动，就不和你客气了。”
庄墨闻一瞬失笑：“好。”
并不强求。
桑芙推着行李箱，走在前头，庄墨闻落后她两步。
她仰头，身前的这栋独栋别墅落入眼底，桑芙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大。
桑芙和父母一块也不过住这么大的洋房。
太大了。
说实在的，反而并不是适合一个人居住的最佳选择。
甚至桑芙住进去，怕也是有点空。
等走到门口了，桑芙看见紧闭的大门，才想起什么似的，方退后一步，后脚跟却抵住了身后的行李箱，她只好侧身：“你来开门吗？”
庄墨闻两手都是行李，分身乏术：“你开吧，一样的。”
语罢，他咬字清晰地念了一串密码。
“晚些录入你的指纹和面部解锁。”
桑芙点点头，按照他所说的输入密码。
“滴——”
智能门锁应声松开，桑芙拉开门，正要走进去，余光中却注意到似乎有一块庞大的白色挡在门口，让她的脚步缓缓顿在原地。
庄墨闻道：“回去初一，别挡路。”
桑芙视线落下，才意识到原来庄墨闻口中的“初一”，竟是一只毛色雪白的萨摩耶。
此时此刻，它正乖乖地端坐在门口，似乎是等待良久。
萨摩耶身躯巨大，几乎挡住了进门的全部去路，它还浑然不觉地吐着舌头，不知是冲桑芙还是桑芙身后的主人傻笑。
桑芙：“……”
她僵站在门口迟迟未动，甚至又往后退了小半步，庄墨闻问她：“怕狗？”
桑芙和萨摩耶对视，头皮发麻，连声音都快找不着了，语气却犹显镇定：“嗯，有点。我小时候被狗追过。”
庄墨闻没再说话，抬步挡在她身前，将萨摩耶牵到院子里，初一一出门，立刻迎着阳光撒了欢。
桑芙忽然隐隐地有点明白，庄墨闻选择这里的原因了。
庄墨闻空出一只多余的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安慰她：“初一性格很好，你不用太紧张。”
桑芙稳了稳神，跟着他往里面走，萨摩耶不在面前，她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我知道小狗也分好狗和坏狗，但那次以后就形成条件反射了。”
“理解。”庄墨闻笑。
也是由于独居的缘故，别墅是单主卧设计，卧室基本上都在二楼。
推开属于她的那间卧室的门，简约大气的西式装修格调，与整栋房子的风格相得益彰。
阳光透过窗户，如梦似幻，铺得满屋亮堂。
桑芙站定，扶着门框出声，默了一会儿：“这是客房？”
格局和面积……都不太像。
庄墨闻将她的行李都放下，跟着她的视线扫视了一圈房间，随口说：“不是。我以前住在这儿。”
终归不是正常且名副其实的夫妻关系，桑芙客气地说：“这太麻烦你了，我睡客房完全没问题。”
她自认为性格不娇气，也不是很挑剔住所。
以前一个人在外地读大学时，她就在校外租了间单人公寓自己住，整个公寓面积加起来才堪堪与这间主卧一般大，但她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日常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更何况，方才一路也看过了几间客房，除了面积窄了些，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间采光要好一些。放心，钟点工彻底清扫过，床上用品也换了全新的。”
思绪纷飞间，桑芙听到庄墨闻这样说，他的语气总是这样平和温柔，好似清风拂过。
桑芙目光微动，轻轻地落在他身上。
他肩膀很宽，一件复有质感的烟灰色的卫衣，除却左胸口的黑色LOGO，再没有多余的印花。
或许与今天是周末有关，庄墨闻穿着休闲随意，与前几次桑芙见到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样极简而经典的款式，却被他的身形撑得格外挺阔好看。
房间里的窗帘没拉，庄墨闻忽而身形一动，原先被他遮挡的一束阳光擦过他的皮肤照射进来，晃了桑芙的眼。
她本能地眯了眯眼睛，待视野恢复原状的清明，却毫无征兆地与庄墨闻落过来的视线相触。
原来方才的动作是在转头看她。
注意到她一瞬的躲避，庄墨闻不动声色地挡住那片刺目的颜色，对她说：“半个小时后住家阿姨会上门面试，留下谁，由你作主吧。”
桑芙一懵：“啊？”
他带着她离开主卧，慢慢沿着走廊向前走，熟悉这栋房子。
庄墨闻解释：“我先前一个人住，没考虑过这方面，定时叫钟点工就足够。上次上门拜访，我注意到你们家有阿姨，想来你搬过来会不太习惯。”
在正式见面之后，庄墨闻按照礼节上门拜访过一次，没想到他竟将这些都看在眼底。
若他们之间是由爱情进入婚姻，桑芙必定会心安理得地接受。
作为合作伙伴，庄墨闻细心而面面俱到，但桑芙似乎暂时没有什么能回馈给他的。
“其实不用……”
“应该的。”庄墨闻温声说，“你从小过习惯的生活，不应该因为婚姻而改变。”
他语气微顿，放轻了些声音，将后半句说出口：“即使是契约婚姻。”
庄墨闻并不觉得这些所作所为值得嘉奖或者感激，亦或者甚至被赋予被麻烦的头衔。
这么多年，他没有发展过任何感情。他慎重，也清楚自己的内心，像一滩死水，无人能搅动。
没有波澜，于是就没有开始。
因此，结婚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能够随心敷衍的事，即使只是契约，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戏，是庄墨闻偶尔回想起来都略感荒谬的事情。
他承认，在桑芙询问“可以结婚吗”的那一瞬间，庄墨闻的确被她眼中那股与外表不符的果决所吸引。
不过更多的，是为了他的一己私利，导致他耽搁了身边的这个女孩，这是目前既定的事实。
无论如何，纵使桑芙知情且接受，但从原则上来说，身为年长者的他不应该同意。
既然同意了，他就不会回避。
他的人生信条中，责任是第一位。
身为丈夫的责任，身为合作者的责任。
无论哪一样，他都会承担。
“合作需要的是彼此之间的舒适，我不是在迁就你，”庄墨闻偏头看她一眼，语气带笑，“偶尔忙的时候，我可能也需要位阿姨帮我遛遛初一。”
提及初一，桑芙微微变了脸色。
别的都还好，遛狗的话，就现在而言，她实在无法跨越心理障碍代劳。
还是请个阿姨为妙。
半个小时后，几位前来面试的阿姨如约而至，经过一番谈话，桑芙选择了一位合眼缘、慈眉善目的阿姨留在家中试用，姓赵。
得知自己被留了下来，赵阿姨兴高采烈地“哎”了一声，立刻利索地上楼去帮她整理搬过来的行李。
桑芙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偏过脸就看到屋外院子里跑得气喘吁吁的初一。
想到她在家多久，初一就多久没有进过家门，桑芙心生不忍：“庄教授，你要不要把初一牵回来？”
庄墨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像是没料到她竟会主动提起初一，笑道：“你不是害怕吗？”
桑芙蹙着秀气的眉尖，郑重其事：“害怕也不能让它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吧。”
况且先来后到，她后来者居上，怎么想都是对初一太不公平了。
庄墨闻看着她，忽然低笑出声。
接着，他朝向屋外，轻扬了扬下巴。
桑芙困惑地看去，只见方才还在草坪上大喘气的初一，又开始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它累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晚饭时，赵阿姨做了一桌子家常菜。
庄墨闻下午去了一趟嘉大，傍晚才回来。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赵阿姨正略显拘谨地站在一旁等待评价。
“尝尝看，不知道合不合两位的口味。”
庄墨闻尝了尝，味道不错，是好吃的。
他想起什么，转而问桑芙：“吃得惯吗？”
她方才也紧跟着夹了一些，只是一直没吭声。
话落好半会儿，仍旧没得到桑芙的回答。
赵阿姨很紧张：“是不好吃吗？”
庄墨闻同样看过去。
桑芙慢吞吞地嚼着，神情不变。
绯红却不知不觉爬上她白净的皮肤——她整张脸在短短的半分钟内，奇妙地泛起了淡淡的粉红。
下一刻，她扶住发晕的额头，彻底败下阵来：“好辣。”
明明没看到什么辣椒，入口却是辣得她冷汗直冒。
赵阿姨一边解释没放多少辣椒，一边连忙给她倒了杯水。幸而桑芙只吃了小口，喝了半杯水，口腔中的辣意就全部被冲了下去。
做饭之前，赵阿姨特意问过桑芙有没有什么忌口，桑芙说没有。
是没有忌口，但是桑芙忘记说了一点，她遗传了她爸，很吃不了辣。
眼前适时递过来一张餐巾纸，桑芙接过擦了擦唇边的水渍，抬眸才发现递过来的人是庄墨闻。
“还好吗？”
他问她。
桑芙点头。
庄墨闻的视线轻扫过她的脸颊，白皙的皮肤上粉色犹显，较于最初却浅了不少。
纸巾按在发麻的唇上，桑芙半仰起脸，向慌张的赵阿姨示意没关系，随后说：“赵姨，下次有很辣的菜先告诉我，我就不夹了。”
霖城的口味不算重，辣椒放也放得不多，基本是大众都能接受的程度，像她对辣椒那么极端敏感的人很少。
也怪不得旁人。
庄墨闻接话：“除了辣椒，还有什么你不吃的菜，可以提前告诉赵姨。”
桑芙说还好，她不怎么挑食。
她只是都吃得少而已，家里阿姨做的菜，她都吃的。
然后一伸筷子，待桑芙定睛看清，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庄墨闻瞥了一眼：“不吃茄子？”
桑芙：“……嗯。”
软趴趴的，口感有点恶心，家里阿姨从来不做。
她转向别处，又顿住。
庄墨闻轻轻地挑了下眉，笑意浅浅，轻声说：“也不吃胡萝卜。”
桑芙：“……我从小就觉得它的味道很奇怪。”
她闭上嘴，对上庄墨闻含笑的眼睛，有几分懊恼。
好像，不该说她不挑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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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芙最后夹了点青菜和排骨。
除却方才的小插曲，平心而论，赵阿姨的手艺其实很不错，青菜炒得嫩嫩的，排骨炖得鲜美多汁，很合桑芙的胃口。
晚饭过后，桑芙回到了主卧。
她和父母通了一通简单的电话，不够热络也不算疏离。
金琼在忙第二天员工大会的准备工作，是桑成接的电话。
“小芙，住在那边还习惯吗？”
“习惯。”桑芙从衣帽间找出换洗的衣服，往浴室走，“他对我很好，你们放心吧。”
“小庄我们还是信得过的，只是他之前都是一个人住，你也知道，家里平时都有阿姨帮你做饭打扫……”桑成谈到了这方面，“不然爸爸给你请个阿姨去那边吧？”
桑芙就把赵阿姨的事跟桑成说了。
又是让主卧，又是请住家阿姨，即使是真的身为他的妻子，桑芙也是挑不出庄墨闻的毛病的。
桑成听了，果不其然很满意。
没多久他又要忙起来了，父女俩挂断了电话，桑芙洗了个澡出来，回复盛微瑶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