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挺拔,负手而立,像是拿犯人的官,而她就是那个罪该万死的犯人。
茉莉抓着臂粗的铁栏,愤愤瞪他:“你来看我笑话?”
严珂摇头:“陪你一道。”
茉莉一怔,而后就见他席地在牢房门前坐下了。
茉莉只听他又道:“别怕,山茶不在,爷在呢。”
茉莉觉得他有病!
她怎么忘了,这人一直都是这样怪的。茉莉也背过身去,靠着铁栏,抹了下眼睛,却不想说话。
茉莉醒来时,也不知道何时辰,但见她爷不见了,想来应当是到了上早朝的时辰。
茉莉环顾四下,床板和桌子马桶都回了应该在的地方。昨晚上,她困得不行,但她实在不想席地而睡,只好自己又收拾好了。
然后一躺下就睡过去了,一直到眼下。
眼下,茉莉才反应过来,他昨晚这是看了她一晚上的笑话呀!
茉莉气得好想再把这牢房掀一次。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动手。
牢里暗无天日,茉莉不知过了多久,她分辨时辰是按照牢房里的送餐时辰。
用了两餐饭,他人竟然还没来!
这就是说好的陪她?茉莉吃完了饭,将只剩一点汤汁的碗砸了。
反正不是她的碗!
两只碗“哐啷”碎在铁栏前。
“啊呀!”紧接着是一声稚嫩的童声。
茉莉一怔随即喊:“是……谁?”
“娘!”还没看到熟悉的矮敦子,茉莉听到这一声娘,当下泪如雨下。
“娘的满儿!”
“娘!”
严珂跨过碎瓷,将女儿放在安全处,满喜抬起小胖腿就往铁栏里钻。
脑袋虽然又圆又大,好在刚刚好。
母女俩一时抱头痛哭。
严珂无奈瞧着,瞧了眼地上的瓷片,招呼来狱卒扫去,随即席地坐下,眸光认真瞧着依旧黏糊一起的母女。
茉莉怕她哭坏了眼睛,她先忍住了,又哄她:“好了好了,娘不哭了,你也别哭了。等回了家,咱们母女都不分开。”
“娘……”
满喜才不到两岁,话可说不清,但喊“爹娘祖母”是她的拿手绝活。
一口一个“娘”,茉莉只觉心都要化了。
“娘的乖宝。”
“娘!”
“好乖宝。”
“娘~”
“乖满儿,这几天想娘了没?”
“想!”
“娘也想咱们满儿。”茉莉揉着身上掉下的肉,只觉怎么稀罕都不够。
“这几日娘不在身边,满儿定是又害怕,又无趣。是娘对不住你。”
“啊有鸡!”满喜小短胳膊举得高高的,一根肥嘟嘟手指指着天说。
“哇,咱们满儿好厉害呀。都会抓鸡了。鸡肉是不是很好吃呀?”
“有鸡!”满喜又喊了一遍。
严珂不得不出声打断她们母女:“满儿,不得直呼二皇子名讳。”
他又和茉莉解释:“二皇子叫佑基,这丫头估摸着是听贵妃喊,记住了。”
茉莉恍然大悟。没回话,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又继续抱着女儿说话。
“娘听说满儿用小拳头揍二皇子了?”
满喜虽然小,也不太会说话,但她都能听懂好多话了。听到娘这么问,她一下委屈巴巴。
茉莉问:“你别怕,告诉娘,是不是二皇子欺负你在先。你忍无可忍才揍他的?”
国公爷忍不住蹙眉。开口提醒:“犟儿,二皇子素来规矩,又怎会随便欺负人。”
母女俩齐齐瞪他。
国公爷别提多无奈。
茉莉轻柔和满喜说:“满儿别怕,娘保护你。你尽管告诉娘实话,要真二皇子先欺负你,娘就算去敲登闻鼓,也不让咱们满儿受委屈。”
满喜眼睛亮亮,抱抱娘的脸,又亲亲娘的脸,忍不住又瞧了眼她爹,才豁着小米牙说话:“满儿和佑基玩。”
茉莉听懂了。看这样子确认女儿没吃亏,茉莉这下终于放心。
“和……二皇子都玩了些什么呀?”
“大风筝……”
“哦,风筝呀。那挂在天上一定很好看。”
“驾!”
“满儿还骑马了呀!”茉莉震惊,“你这么小,骑什么马?”
严珂解释:“是骑在宫人脖子上。”
茉莉又一下放心。
“鱼,大鱼!”
“哟,满儿还去钓鱼了呀,咱们满儿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呢……”
一直到了牢房里发晚饭,茉莉和满喜分完了自己的饭菜,才和她爷说:“爷带满儿回去吧。”
严珂认真瞧着她:“我送满儿回去后,就来陪你。”
茉莉也想他陪,点头:“那你记得带条被子。天亮,坐一夜可不成。”
“好。”
满喜又不傻,她都听懂了!爹娘要送她一个人回家!
满喜抱着铁栏,死活不肯松手。那哭声,怕是整个京兆狱都听见了。
茉莉哄不好,只好动手去挠她痒痒:“满儿乖,娘过几天就回去陪你。”
严珂抱起闺女就走。
茉莉张眼望着,一直等到听不见脚步声,听到外头的大门又“哐啷”两声响,才恋恋不舍蹲下。
就着一个姿势,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脚步声再响起,茉莉抬眸,看到了扛着一坨被子的她爷。
离近了,又发现了后背的小人。
茉莉惊呼:“满喜?”
“娘!”
小家伙一脸嘚瑟冲她挥手,严珂一将她放下,她熟练的钻过铁栏,扑进茉莉怀里。
不等茉莉问,严珂无奈解释:“她非得来,我没办法。”
国公爷不得不承认,他不仅拿当娘的没办法,就是亲闺女,他也没办法。
但又能怎么办呢。
反正就这么着吧。
严珂说完,又往地上铺被子枕头。他带了两条,铺一条盖一条。
茉莉瞧父女,发现父女俩还是洗了澡过来的。
牢犯们瞧着一家三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几日后,才算是见怪不怪。
茉莉问她爷:“我在这里三个月,徐方氏呢?”
严珂仰天躺在铁栏旁,肃然道:“死罪。因她放的这场火,死了十数人,她罪该万死。”
茉莉早猜到是这结果。她“哦”了声,没再说更多。
如果今日她没有参和一脚,那她肯定要奚落一番的,但眼下嘛,茉莉懒得说。
但她也绝不会将这事怪责在自己身上。是徐方氏招惹她在先,她也只不过是当了回媒婆成全了美男和她俩女
儿。再说她也坐牢了。
而她徐方氏丧心病狂到要放火烧死所有人。那就是她咎由自取。
茉莉在牢里住了三个月,一天不差。
国公爷和满喜几乎每日都来,确切的说,是国公爷要上朝上值,只能在傍晚或者更晚时候过来。
而满喜不想和娘分开,母女俩就在牢里。满喜和娘呆无聊了,就跑出去东摸摸西摸摸。
她还和牢犯们聊天呢,看到狱卒们喝酒吃饭,她非得也要爬上桌。
这里谁不知道满喜是国公爷的独女,牢犯们不敢招惹,狱卒们当然也尽心尽力伺候好了。
满喜自己吃大鸡腿不算,还想着给娘带一个。是以茉莉在牢里虽没有被特殊对待,但日子过得十分不错。
以至于离开那日,她都有些舍不得。
牢犯们也舍不得满喜。暗无天日的牢里闯进一个小太阳,但小太阳短暂过后又消失了。
满喜和谁都玩的很好,一个被连坐的七岁小姑娘不舍的拉着满喜的小胖胳膊,让她别走。满喜表示会来看望她的,也会想她的。
抓着满喜另一只手的是个贪官爷爷,确切的说,是满喜伸手,贪官握了下,反被满喜紧紧抓住没再放开。
满喜和小姐姐说完话,又扭过头来看爷爷,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好多话,贪官只听到了两个字:“你乖。”
贪官冲她笑着点头。一直以来他的笑都是围绕着权势利益,被关二十载,唯有眼下他才是真心的。
严珂来抱满喜,看着贪官,拱手道:“许大人后会有期。”
贪官点头,只瞧向国公爷时的脸上没了笑容。
茉莉跟在她爷身后,走出牢房,才问:“爷叫他大人?他是官?”
“二十年前他任京兆尹一职,在天子脚下贪赃枉法。好几桩案件被他颠倒黑白,更是结党营私。本是死罪。因着有钱,向先皇买了自己的命。”
茉莉不解:“他都成罪犯了,怎么买自己的命?”转头她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莫非他知道自己有这一劫,将宝物藏了,只要先皇饶他性命,他就告知先皇宝库在哪,是不是?”
严珂点头。
他发现他夫人是真聪明。但正是因着聪明,他才更不放心。
严珂停下脚步,转头严肃看着她道:“日后当循规蹈矩。若再犯今日之事,我绝不原谅。”
看在他陪了自己三个月的份上,茉莉顺从点头:“知道了。”
严珂又拍满喜小屁/股:“你也是,你如今也能听懂爹的话。从前的事不与你计较,但以后若是犯错,爹照样罚你。听见了就说话。”
满喜瞧瞧娘,见娘自身都难保,她立即识时务的点头,响亮应声:“哦!”
茉莉瞧着马车是往正大门的方向去的,想让车夫绕去后门。
严珂没答应:“你需记住今日丢下的脸,日后才知悔改。”
茉莉气死。
等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茉莉下车,加快脚步闪进府门。
满喜站在车辕上伸着手喊“娘抱”,可惜娘头也不回。
严珂抱起女儿,父女俩之后进了府门。
“天底下闻所未闻,谁家官夫人竟然坐了两次牢?”老夫人埋怨归埋怨,听到人回来了,赶紧喊人点火盆。
茉莉被人挡在火盆前,要求跨火盆去晦气。这可是为了她好,茉莉照做。
在钱嬷嬷叽里咕噜念完一大通废话后,茉莉成功跨过去。
稀奇的,老夫人这回没有训斥她。就连让她收敛的话都没说。
茉莉寻了她爷不在的空隙和老夫人说话。
“母亲想必已经知道徐方氏被问斩的事吧?”
老夫人狐疑看她:“你有话直说便是。”
茉莉压低了声音,又说道:“媳妇是怕徐州会找机会报复回来。”
老夫人:“那也是报复你。”
茉莉:“儿媳和母亲是一条船上的。徐氏怕是认准的国公府。”
老夫人觉得她这话也有点道理:“你放心吧,徐老二写信来求和了。”
茉莉:“会不会是假装的?”
“不会。”老夫人未犹豫,道,“徐氏各大掌柜不支持他,如今长老们也对他颇有微词,他无人可用,又怎会为了徐方氏来招惹咱们。”
茉莉唏嘘:“好歹同床夫妻,怎么就这么冷血?”
见老夫人唬脸,她赶忙又说:“媳妇是怕徐方氏的儿子女儿,会不会想着替母报仇?”
这点老夫人倒是没想到。老夫人似笑非笑瞧她:“国公夫人何时这般胆小?”
“媳妇可是一向胆子小。”
老夫人一脸的“信你个鬼话”!
说是这么说她,老夫人仍旧派人盯紧了徐州的动静。尤其是徐方氏的两个儿子。
还真让茉莉说中了,徐方氏两个儿子得知妹妹们受欺负,母亲又惨死,当即收买了一伙山贼,试图带着山贼混入京都城,要一把火烧了国公府。
只不过老夫人早先得闻,通知了徐二爷,他的一双嫡子还没进京都城的大门呢,就被亲爹拦下,绑回去了。
至于那些山贼,老夫人提早通知了京兆府尹,将其一网捞了。
茉莉觉得老夫人有些蠢。要是让兄弟俩进了城,最好放了火,人赃俱获不是更好?
茉莉没忍住,就去老夫人面前显摆她的脑子。“……母亲就不怕那兄弟俩卷土重来?”
老夫人:“要他的那双嫡子没了,徐二说不定真能跟咱们拼命。买他一个好,想来以后他会看好他们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茉莉发现老夫人其实不是怂,不是害怕,而是她真的心软。
心软之人原来也能活得长久,富贵一生。
以前,茉莉一直觉得只有心够细,胆够大,手段够狠,人才能活得长久,过上好日子。但眼下,她又疑惑起来。
从雅苑出来,回到主院,抱上满喜软乎乎的身子,茉莉突然又想明白了。
老夫人那是从小条件好,更运气无敌,年少时有侯府撑腰,嫁了人靠老国公,眼下则靠她爷。
她老夫人当然只需要发散她的仁慈,让人念她的好就够了。
和她茉莉不一样。
她若不争,不抢,她如今怕是早被抓回三田村了,或者是一个人流浪。又哪有眼下的好风景,又哪有她的满喜。
“娘,找二胖。”
“二胖”两个字被满喜念得尤其清楚,都不输“爹娘”了。
茉莉揉揉满喜的小肉脸,问:“二胖,二胖谁呀?”
严珂:“佑基是大名,二胖是乳名。”
“原来是这样。那岂不是大皇子叫大胖?”茉莉忍不住想笑。
严珂无奈,很想提醒她,议论皇家是大罪。但见她高兴,心说这次算了。“大皇子大名叫齐思良,乳名则叫小胖。”
“小胖?别人不知道的还当小胖比二胖小呢。对了,怎么一个叫佑基,一个要思良?佑基我知道,是说护佑社稷,护佑大祁的意思,那思良是……”
茉莉话刚问出口,突然自己想到了。
“贵妃被称为良贵妃?是这个意思。陛下他还……”
瞧见她爷的眼神,茉莉将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
她又捂住嘴:“错了。以后不敢了。”
她原来知道不能谈论。
严珂叹口气。心说,陛下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又哪对夫妇不私下讨论呢。
“在爷面前想说何话都成。只在外不可胡言乱语。”
茉莉狠狠点头。
满喜还指着皇宫的方向,表示要去找二胖。
茉莉哄她:“咱们不去找二胖好不好?满儿和爹玩吧,你抛下爹自己去玩了,爹多可怜呀。”
严珂无语。
满喜小手挥出残影:“不爹,找二胖!”
茉莉瞧了她爷一眼想想,又和满喜说:“可娘才回家。都没人陪娘玩。”
满喜笑脸苦恼了一瞬,指着她爹:“爹娘玩!满儿找二胖!”
小丫头不好糊弄。茉莉欣慰女儿聪明,又担心女儿长大被人骗。
“夫人夫人,宫里来了位公公,找您的!”秀红急匆匆跑进主院。
茉莉去接见了公公,公公自称是贵妃殿里的福禄公公,传贵妃的意,请她和满喜进宫的。
福禄公公又悄摸告诉她:“二皇子吵着要找满儿小娘子,都打滚了,贵妃不得已才让奴才来传话的。夫人多见谅。”
茉莉点头,还十分熟练的掏出个荷包递到公公袖中。
荷包不是一般的重啊,福禄公公觉得自己不收,怕是几天几夜要睡不着觉。
推脱了两下,见推脱不掉,福禄公公便一脸为难的谢过。
茉莉压低声音说:“公公莫客气,都是应该的。满儿在宫里定然没少给公公添麻烦,这日后也要公公多加照拂这丫头。这点算什么。”
“夫人放心吧。奴才定尽心尽力照顾好满儿娘子!”
要进宫,自是要往隆重了打扮。她如今可是国公夫人!
茉莉装扮好,去问坐一旁看她打扮看了许久的她爷。“爷觉如何?”
今日她穿上了压箱底的一件水杉红内交领襦裙,又加了件暗红缠枝外披。坠了个高髻,斜插着繁复金步摇。再加上脸上的妆。
刚只瞧见半个侧脸,眼下走近了瞧见,严珂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忍不住伸手,往茉莉脸上一戳。茉莉下意识后退,还是被他碰到了。
“爷干嘛?”她好不容易画上的妆!
严珂给她看自己的手指上沾上的粉末:“这风一吹,会不会都散了?”
茉莉无语:“不会的。很丑吗?”
“不丑。就是走在街上,爷怕是认不出。”
茉莉自己照镜子,嘟囔:“明明就刚好。”
这时福禄公公来问如何了,茉莉以不能让公公久等,忙不迭的往外跑。
严珂还想着叮嘱两句,没来得及。
一到贵妃宫里,满喜挣脱开娘的手,一溜烟往一处殿门跑。显见来过很多次,她熟门熟路了。
茉莉疾步跟上,不知从哪蹿出一个长相端庄的宫女:“夫人不必担心,二皇子在那处偏殿练字呢,满娘子来惯了,不会有事的。您随奴婢这边请。”
茉莉一路进宫门,就瞧得眼花缭乱,心扑通直跳。眼下,进了贵妃殿,发现更是夸张。
“这是御花园吗?”问完,茉莉都想抽自己。上头明晃晃写着“菡萏殿”三个字,又怎么可能会是御花园。
宫女笑着退开。
茉莉以为她嘲笑自己才不说话的,刚想弥补两句,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这是贵妃殿。国公夫人要喜欢这里的花,本宫可以送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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