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深吸一口气,再抬眸,眼底笑容清浅。
她拍了拍奥黛丽的脑袋,平静道:“单纯的小羊羔进入龙潭虎穴,没有活路。但……你认为你的姐姐,伊莎贝尔·诺曼,是和你一样的小羊羔吗?”
“当然不……”奥黛丽怔住,“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唯一的解法。”伊莎贝尔看着妹妹,说的话却是给大家听,“赫尔曼要的只是上流社会的门票,只要我们与斯宾塞公爵府的姻亲不断,他对我们就留有余地。关键还是在于斯宾塞家的形势。”
“奥蒂,换句话说,我们性命相连。”伊莎贝尔轻笑,“假如你执意要去公爵府,那么你有把握站稳脚跟吗?如果你出现意外,那我在赫尔曼家势必也受影响。你明白了吗?”
奥黛丽沮丧垂头,三位卡文女士也陷入沉思。
良久,玛丽叹道:“没错,我在克劳伦伯爵府待了这么多年,最明白里面的复杂状况。而斯宾塞公爵府只会比我所经历得更加诡谲。如果奥蒂去,恐怕下场不会比前几位未婚妻好多少。但是,贝拉不同……”
玛丽姨妈凝视着伊莎贝尔,如出一辙的蓝眼睛里饱含情意:“亲爱的,你比我亲生的孩子更像我,不仅是外貌,还有性情。我相信你有非凡的头脑,能够应对那些敌人。”
“是的,我可以。”伊莎贝尔笑着说。
一个大胆的谋划,就在五位女士的密谈中诞生。
用伊莎贝尔换奥黛丽,对于简妮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样的担忧与痛心。所以关于后续的谋划,基本由玛丽和伊莎贝尔讨论完善。
期间,安娜提出反对,叫嚷道:“我还是觉得这太冒险了!女王的手谕上清楚明白地写着,赐婚奥黛丽·诺曼!如果一旦有人揭发,我们都要被送上绞刑架!”
“所以,这件事将是绝密。从今天起,贝拉就是奥黛丽,奥蒂就是伊莎贝尔。”玛丽郑重道,“孩子们,在正式出嫁前,你们绝不能将此事泄露一星半点。出嫁后,千万谨言慎行,不要暴露。特别是……奥蒂。”
奥黛丽握紧双拳,心里不由得紧张。
简妮也思虑起来:“斯宾塞公爵府在汉克郡,赫尔曼家族在肯特郡,都与我们相距甚远。两个孩子长相相似,不是熟悉的人,也很难分辨。”
奥黛丽点点头:“是的,那位与我有一面之缘的贾维斯爵士,上次宣布女王谕旨时,也没认出我。”
姐妹俩有着相似的金发和蓝眼睛,虽然神韵气质不同,但用来应付陌生人足矣。
“但愿一切顺利。”讨论结束,玛丽叹息一声,在胸口画十字。
“上帝保佑,我们经不起波折了。”简妮闭眼祷告。
安娜也跟着祝祷。
三位卡文女士共同许愿,两位诺曼女士也看向彼此。
奥黛丽眨了眨蓝眼睛,忽然说:“姐姐,我明白,你又在骗我。”
伊莎贝尔但笑不语,提着烛台,缓缓走向旋转楼梯。
姐姐走在前,妹妹踩着影子跟在后,还像小时候的跟屁虫。
“你在哪里都能过得好,无论是斯宾塞家,还是赫尔曼家,又或者是任何地方。”奥黛丽神情寂寥,“你提出的种种假设,只是为了我能够坦然跟你交换。你只是……”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哭腔:“希望我过得好。”
伊莎贝尔步伐平缓,静静听着身后的抽泣。良久,她停住脚步,站在卧室门边,回头笑道:“到了,奥蒂。”
烛火照亮奥黛丽哭花的脸,她终于忍不住,扑进姐姐的怀里。
“奥蒂,我之所以要跟你交换,不是刻意奉献牺牲,那还谈不上。”伊莎贝尔轻拍她的背,眸光含笑,“你可以当作是姐姐送你的礼物。这和教你学数算没什么不同。只是给了你另一条路。”
“至于为什么骗你嘛,很简单。”她耸了耸肩,“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怕黑,不愿意分房睡,我很烦,就哄你说独立睡觉的孩子会收到礼物,从那天起,你勇敢迈出了第一步。”
奥黛丽点点头,发出带有鼻音的闷哼声。
“今天,我只是用善意的谎言诱导你接受第一步,之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伊莎贝尔帮她拧开卧室门,冰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烛光,她顿了顿,“作为姐姐,我只能送你一程。”
“当然,也是我的私心,我想送你到这里。”伊莎贝尔将烛台递给奥黛丽,眸光平静温和,“也只能送你到这里。”
奥黛丽握住烛台,温热的蜡水落在掌心,一股灼烧感自心底升起。她怔然望着姐姐离开,恍惚觉得,内心除了悲伤,还莫名生出了勇气。
她推开卧室门,用姐姐给的烛火照亮漆黑的t房间,去寻找那份可能存在的礼物。
“交换行动”经过几位女士的讨论,已经初步敲定。
出于不信任,玛丽对安娜耳提面命,让她再三发誓一定管住自己的嘴巴。可怜的安娜被迫许下一堆毒誓。
时间太紧,后天中午赫尔曼就会到访,一旦交换,就没有回头路。如果无法保守这个秘密,对所有人都是毁灭性的灾难。谨慎起见,简妮连爱德华都没有告知。
夜幕降临,卡文家的三位女士终于各自回房休息。
度过一开始的慌乱无措,彻夜讨论后,几位女士反而安下心来,面对未知的命运有了几分渺茫希望。
然而被蒙在鼓里的其他人,却并不安定。
众所周知,任何老牌贵族家里总有一位作风老派,严谨忠诚的管家。诺曼庄园的米歇尔太太无疑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深夜,女管家米歇尔照例安排三等女仆前去照顾客人,但是三催四请,依然没有人端着洗漱用品出来。米歇尔太太只好亲自去一楼查看。
“姑娘们,我想你们应该还没有到耳背的年纪,安娜夫人现在需要一名女仆,请动作快一些!”米歇尔太太敲开仆人休憩室的门。
几个女仆谈笑声戛然而止,看见素有威严的米歇尔太太,她们竟然也不起身。
一个年轻姑娘浑不在意,冷笑道:“米歇尔太太,我劝你省省吧,庄园就要破产了!别说照顾那位穷亲戚,就算是老爷和夫人也别想使唤我一根手指头!”
“是啊,现在大家都在另谋出路,也许照顾玛丽夫人是项好差事,假如她同意带我去伯爵庄园的话。”另一个姑娘用夸张的表情调侃,“噢!出于好心,奉劝您也赶快另谋高就吧!”
米歇尔气得脸色通红:“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像你们一样没廉耻,我忠于诺曼家族!”
“哦,棒极了!你忠诚的雇主诺曼老爷已经是个穷光蛋了!这个月的薪水都没发!谁爱干谁干吧!”一个女仆将围裙扯开愤怒地扔进壁炉里。
“就是!必须立刻发薪水!否则我们全都辞职!”
其他女仆纷纷应和,壁炉里烧掉了好几条围裙。
动静闹大,引来隔壁的男仆也加入抗议队伍,事情愈演愈烈。
米歇尔颤抖着嗓音:“上帝啊!你们是要造反吗?今天还没到发薪日,你们着什么急?!听着,再闹下去,我绝不会为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位写介绍信!再也不会有贵族庄园的大门向你们敞开!我保证!”
“恐怕这威胁不到我们,米歇尔太太!”年轻的女仆牙尖嘴利,“我们要求立刻发薪!别想拖延时间,掩盖庄园破产的事实!”
“发薪!发薪!”
仆人纷纷响应,场面乱成一团,显然他们从赫尔曼到来的那一天开始,便密谋抗议。
米歇尔是位年近六十的妇人,在这样强烈的冲击下,几乎要昏倒。
紧要关头,一道身影缓缓出现,伴随着规律的脚步声。
“晚上好,诸位。”伊莎贝尔步伐优雅,淡金色直发散在肩头,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外套,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我想我们不该度过一个喧嚣的夜晚,介意让我为你们分忧吗?”
庄园的主人们很少出现在仆人区域,见到伊莎贝尔,刚才还喧闹的众人,下意识收声。刻在骨子的习惯,令他们第一时间肃立颔首:“伊莎贝尔小姐。”
“伊莎贝尔小姐!这里发生了严重的……”米歇尔立刻就要告状,却被那位牙尖嘴利的女仆打断。她一通抢白,态度倒不像刚才那样尖锐,只表达了发薪水的诉求。
伊莎贝尔没有立刻回答。
对峙期间,女仆无形中成为众仆的领头羊,底气十足,原本低垂的头颅越抬越高,甚至带有隐隐挑衅,“……就是这样,如果今天不提前发薪水,我们就会集体辞职。您该明白,这是任何富有名望的庄园都难以承受的屈辱。”
抗议的仆众有恃无恐,他们拿准了贵族的虚荣。
伊莎贝尔忽然抬眸,眼底神情喜怒难辨,声音倒一如既往的平静:“很好,既然如此,烦请米歇尔太太登记各位的名字,再去拿钱吧。”
米歇尔一怔:“不,小姐……一旦开了这个头,他们……”
“去吧。”伊莎贝尔重复,“找我的贴身女仆露西,她知道我保险箱的钥匙。”
米歇尔拧紧眉头,暗叹年轻的小姐果然容易被刁仆哄骗,忠诚的本能却使她奉命照办。
“是,伊莎贝尔小姐。”
诺曼庄园虽然财务状况堪忧,伊莎贝尔却有着数目可观的私房钱。这是她闲着无聊,想了解当下经济环境时用零花钱投资赚的,不算巨额,但足够应付发薪风波。
米歇尔上二楼找露西的动静,不可避免地吵醒了简妮和玛丽。
听说了下面的骚乱,简妮立刻就要行动,“这件事让我料理,贝拉还年轻。”
“不,简妮,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麻烦。”玛丽阻止简妮,眸光深沉,“假如,我是说假如……贝拉连这都应付不了,我们该重新考虑那个计划的可行性了。”
简妮一愣,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玛丽。”
她松开紧攥的手,担忧地看着米歇尔与露西交涉,又飞快回到一楼。
仆人们看到米歇尔真的把钱带来,从不可置信转为狂喜。
米歇尔不情不愿地为他们登记名字,又让露西帮忙发放薪水,很快所有人都领到了。
有几个不住在庄园内的仆人,闻讯赶来,也被妥善接待。
伊莎贝尔靠着墙壁,蓝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众人,看到忙碌的露西——自己的贴身女仆,忽然开口问:“你不需要领吗?露西。我想这是个好机会。”
露西一怔,很快摇头:“不,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才是发薪日。非常感谢小姐的美意,但我更愿意耐心等待。”
伊莎贝尔没再劝说,只是含笑望着她。
露西是个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十五岁那年就进入庄园工作,伊莎贝尔看中她的沉稳安静,提拔她成为贴身女仆。这件事一度让其他资历深厚的竞争者感到不忿。毕竟露西太过老派,固执得像是米歇尔太太的年轻版。这让她在年轻人群体里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庄园里更多的是机灵果敢的伙计。
正如此刻,领到薪水的众人喜笑颜开,全然忘了半小时前的丑态,“还是伊莎贝尔小姐善良宽厚,愿意体谅我们的辛苦!”
刚才牙尖嘴利的女仆得意洋洋,挑衅地看着米歇尔:“是啊,不像某些人,还敢用介绍信威胁我们!很抱歉,有伊莎贝尔小姐的挽留,往后大家依然要竭诚为诺曼家族服务。”
米歇尔被众仆嘲弄得脸色铁青,“你!”
“不,我想这其中有些误会。”沉默许久的伊莎贝尔,终于在风波尾声中再次开口。
她缓缓举起米歇尔登记的名册,笑容和煦:“这上面的人,恭喜你们,可以离开了。”
“离开?!”
一瞬间,犹如凉水兜头浇下,众人炸开锅。
“不!伊莎贝尔小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们离开庄园还能去哪?!”
伊莎贝尔垂眸,将碎发挽至耳后:“如果我没听错,不久前,你们高喊着不发薪水就离开庄园。现在得到了钱,还能如愿以偿,怎么不高兴呢?”
众人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位小姐看似温和,实际上,早就做好了要他们自食恶果的准备!
领头羊女仆飞速想通所有关节,知道已至绝境,干脆豁出去,冷笑道:“伊莎贝尔小姐,我希望你慎重考虑这个决定,没有仆人的庄园就像裸|奔的国王,失去体面的遮羞布,再高贵的地位也会受人耻笑。老爷和夫人也绝不会允许你擅作主张。”
“就是!把我们都辞退,尊贵的主人们怕是连吃饭睡觉都难以自理!”
这番话再次点燃众仆的信心,纷纷附和。
吵嚷声中,伊莎贝尔忽然轻笑,这笑声在此刻显得轻慢而讽刺。
她从露西搬下来的保险箱里,拿出仆人雇佣合同,手一松,纸张通通掉进壁炉里,火舌席卷,很快烧成灰烬,与围裙的碎片们躺在一处。
众人或惊恐尖叫,或愤怒抢救,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年轻的小姐连一句解释都不屑,轻而易举,将代表男爵仆从身份的证据付之一炬。
这曾经是他们体面的证明!!现在……都没了!!
“我的礼貌与涵养,总是让一些人误以为……拥有和我谈判的资格。”伊莎贝尔如来时那般闲庭信步,缓缓登上台阶。隐在暗处的侧脸眸光深邃,“你们,被解雇了。”
不顾身后的惊涛骇浪,伊莎贝尔拢着披肩,径直离去。
二楼角落里,玛丽t眼底划过欣赏:“不错,这孩子拥有足够的魄力与决断。”
简妮担忧道:“可是,解雇所有的仆人,会不会太极端?后天就是赫尔曼到访的日子,如果被他发现异样……”
玛丽缓缓摇头,“我想贝拉不会鲁莽行事,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等明天的太阳升起,她会给我们答案。”
次日上午七点,爱德华像往常一样醒来,并拉响床头的呼唤铃。等候的间隙,回忆起那些糟糕的坏消息,他脆弱的神经再次被压垮,长吁短叹半刻钟,却发现没听见妻子的安慰。
“简妮?亲爱的简妮!”他呼唤两声,伸手一摸,身边的被窝早已冰凉,爱德华惊讶嘟囔,“噢?不可思议!这才七点!结了婚的贵族太太怎么不在床上等候今日份的早餐和报纸?”
摘下眼罩和睡帽,爱德华拉开厚重的窗帘,美丽的诺曼庄园迎来全新的早晨,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身后传来开门声,他自顾自道:“查理,你听候差遣的速度有些缓慢,这不该是我的贴身男仆应有的水准……”
“不,爱德华,是我。”
爱德华一愣,回头看见简妮端着早餐托盘进来。
“简妮?”爱德华看着托盘上简陋的餐食,还有简妮没来得及摘掉的围裙,眼珠子快瞪了出来,“别告诉我这出自你的手笔!除非所有的仆人一夜之间蒸发了?!”
“恐怕正如你所想。”简妮无奈点头。
“上帝啊,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爱德华匪夷所思,“亲爱的,即便我的神经脆弱,但并不需要这样的调剂。”
简妮盯着爱德华,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爱德华怔住。
旋转楼梯上,爱德华步履匆匆,咚咚的脚步声引得餐桌旁的女士们纷纷回头。
长餐桌上摆着早点与牛奶,伊莎贝尔与奥黛丽相对而坐,二人身边分别是玛丽与安娜。
向来体面的绅士爱德华,此刻头发凌乱,穿着睡袍亮相在众人面前。
“贝拉!你太冲动了!诺曼家族在洛森郡有头有脸!不出意外,我们解雇所有仆人的消息已经传遍十里八乡!”面对女儿,爱德华头一次情绪激动,不顾简妮的拉扯说道,“好心的邻居卢卡斯上校还会推波助澜,告诉锡兰公国所有的贵族,老诺曼是个可怜虫!”
“不,爱德华,你冷静点,别冲着孩子撒脾气。”简妮皱眉叹气,“如果不答应赫尔曼的婚约,我们的确要举债度日,没有仆人是早晚的事。你那天也言辞拒绝了他不是吗?贝拉只是帮我们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爱德华情绪低落了下去,无助地抱着头。
“抱歉,贝拉,好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再次回到楼上,连早饭都没有心情吃。
伊莎贝尔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冰蓝色瞳孔泛起淡淡的笑意。
一帆风顺时,爱德华无疑是个好主人、好丈夫、好父亲。可当遇到波折,这位养尊处优的贵族先生就会缩进壳子里,试图以装聋作哑的方式逃避困难。
良知与教养告诉他,不可以屈服于债务,出卖女儿的婚姻。现实的压力又叫他承受不住,于是只好病倒,任由一切发生。即便只剩妻子和女儿硬扛着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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