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死心蹲下身,把桌板底下、包着海绵的座椅缝隙。
甚至整个车厢角落都仔仔细细摸了一遍。
阮安安看着她这副上蹿下跳的模样,心里直犯嘀咕。
徐晏丞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好好一个干部家庭出身的姑娘,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折腾得像只炸了毛的红毛猴?
高若芸心里此时也犯嘀咕,悄悄捅了捅阮安安的腰,满是后怕和惊奇地问道:“安安姐……那东西……你藏哪儿了?”
阮安安冲她狡黠地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嘘……姐会变戏法儿。”
朱尧尧搜遍了车厢每一个角落,还是一无所获后,愤怒看向阮安安。
“她们……她们肯定是藏在身上了!搜身!必须搜身!”
阮安安闻言主动往前凑了一步,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
“朱同志,你搜,我让你搜。不过嘛……”
她拖长了调子,笑容更盛,“这精神损失费,可就不是一千了,得加钱!两千!两千块,精神损失加名誉补偿,公平吧?”
“你——!”
朱尧尧气得浑身发抖,阮安安敢主动让她搜,那东西肯定藏到了她想不到的地方。
火车还有两天才到站,这节软卧包厢就她们仨,她有的是时间和手段,就不信翻不出来!
想到这里,朱尧尧强压下怒火,故作高傲地扬起下巴:“算了!跟你们这种肚子的小算计乡下丫头斗,跌份儿!我认栽!”
说完,她转向潘伟,颐指气使,“潘队长!还愣着干什么?带着你的人赶紧走啊!这软卧车厢,可不是你们该待的地儿!”
潘伟后槽牙咬得咯吱响,他深吸一口气,板着脸,声音洪亮:“朱同志。刚才你跟阮同志打的赌,我可都听到了。一人一千块,外加公开道歉。钱,你先拿出来。道歉的事儿,也别忘了。阮同志的爱人可是部队上的团长,这账,你想赖也赖不掉!”
朱尧尧嗤笑一声,满脸鄙夷:“团长爱人?就她?一个乡下跑出来的村姑,走投无路了才扒着徐团长不放!徐团长能瞧得上她?做梦!”
阮安安闻言笑了。
她不慌不忙抽出一张纸,怼到朱尧尧眼前道:“朱同志,看清楚了!这是部队签发的结婚批准通知书!白纸黑字,大红印章!我跟徐晏丞同志,现在是组织批准稍微合理合法的革命夫妻!”
“什……什么?!”
朱尧尧死死盯着那张通知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们……你们面都没见过!这就……这就批了?”
安安慢条斯理地收好通知书,下巴微扬:“怎么没见过?小时候见过,不算见过?还是说……”
她学着朱尧尧刚才的腔调,故意拖长了声音,“不会吧,不会吧,朱同志不会想要赖账吧?”
朱尧尧被阴阳的咬牙切齿,但面子又放不下,只能咬着牙从自己精致的皮包里掏出三张十元钞票,摔在小桌上。
“我身上没那么多钱,等到了闽市再取出来补给你!”
“行啊!”
阮安安变戏法似的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笑得无比“体贴”,“空口无凭,朱同志,麻烦打个欠条?”
朱尧尧气得几乎咬碎银牙,但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强忍着屈辱,潦草地写了欠条,摁上手印,狠狠甩给阮安安。
阮安安接过欠条,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响心满意足地揣进兜里,笑眯眯地指了指桌上没吃完的烧鸡:“朱同志,折腾半天饿了吧?吃鸡不?别客气。”
“吃你的大头鬼!”
朱尧尧像只斗败的孔雀,怒冲冲冲回自己的铺位,重重地拉上了隔间的布帘。
阮安安心情大好,摸出两块大白兔奶糖塞给潘伟:“潘队长,辛苦了。沾沾喜气儿。”
潘伟看着那奶糖,无奈地撇撇嘴:“你们消停点。外头还‘钓鱼’呢,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他刚转身要走——
“队长!队长!” 穿着知青旧军装、脸上抹了灰的二号队员急匆匆跑进来。
“抓到了!公安同志在隔壁车厢把人逮着了,人赃并获!”
潘伟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什么?这么快就逮着了?”
二号治安一个劲儿地点头:“对,多亏了阮同志,我们才把人逮着。”
高若芸闻言一把攥住阮安安的手腕,“安安!抓住了!真抓住了!太好了!”
“阮同志!”潘伟一个大跨步冲到阮安安跟前,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阮同志!真……真不知该怎么谢你,要不是你脑子活络,出的这个计谋。那些人肯定逃走了,要真这样,我可就栽大跟头了!”
他后怕又庆幸,看着阮安安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脑子怎么这么好使呢?
阮安安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随意地摆摆手:“潘队长,言重了。”
这点小场面,跟她上辈子见识过的风浪比,算个啥?
不过是仗着“先知”优势,顺嘴那么一提而已。
“等等!”朱尧尧尖利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喜悦气氛。
她抱着胳膊,斜睨着阮安安,满脸不满道,“公安抓人,跟阮安安一个土里刨食的村姑有什么关系?就她?能有啥见识?别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高若芸气得脸蛋通红,“朱尧尧!你还有完没完?”
潘伟的脸也沉了下来,隐忍着怒气:“朱同志!你说话注意点!阮同志她确实……”
“潘队长。”
阮安安目光扫过还在叫嚣的朱尧尧,心底冷笑。
跟这种蠢货打嘴仗,赢了也掉价,白白浪费口水。
她做事,喜欢直击要害。
打断潘伟的话后,阮安安走到朱尧尧面前,嘴角含笑道:“朱同志,听你这意思,是瞧不上我这个‘村姑’?”
“哈!”朱尧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为什么要瞧得起你?是凭你一身土味?还是凭你死扒着徐家不放,硬蹭上的娃娃亲?要不是徐家念旧情,就你这样的,给徐晏丞提鞋都不配!村姑就是村姑,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当了团长夫人也盖不住那股子穷酸晦气!”
“啪——!”
阮安安一手薅住朱尧尧披散的长发猛地往下一拽。
另一只手抡圆了狠狠扇在她脸上。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炸响在车厢里。
“啊——!阮安安!你敢打我!!”
朱尧尧想要挣脱,可阮安安那看似纤细的手却像铁钳,死死揪着她的头发,任她怎么扭打都纹丝不动。
这个“村姑”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高若芸眼睛瞪得溜圆, 心里却莫名觉得解气。
打得好,打得妙,打的呱呱叫!
这种嘴欠的贱人,就应该狠狠收拾!
潘伟下意识想上前,可刚抬脚,脚步就钉住了。
拦?这朱尧尧实在该打,污蔑功臣还口出恶言!
不拦?自己这身制服、这红袖标……
就在潘伟陷入两难的时候,阮安安一句话,及时解了他的围。
“村姑怎么了?咱华国上下五千年,哪朝哪代的皇帝老祖宗,往上数三代,根儿上不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你一口一个‘村姑’,一口一个‘穷酸晦气’,这是瞧不起千千万万的贫下中农!是存心要挑起阶级对立!这一巴掌,我是替革委会打的!打你这忘本忘祖、思想觉悟低下的落后分子!”
朱尧尧疼得眼泪直飙,双手拼命去掰阮安安揪头发的手,尖声辩解:“你胡说八道!我哪有瞧不起……”
“啪——!”
又是一记更响亮的耳光!
阮安安眼神冰冷:“还敢狡辩?我们四个大活人,四双眼睛八只耳朵听得清清楚楚!撒谎抵赖,不是好同志!这巴掌,我是替你爹妈教育你,做人要诚实!”
“呜…你凭什么打我?”朱尧尧半边脸火辣辣地肿了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含糊不清地哭嚎,“我流血了!我要告你!我……”
“啪!”
没等朱尧尧话说完,第三巴掌精准地落在她还没肿起来的另一边脸颊上。
“凭什么?”阮安安冷笑,字字如刀,“就凭我阮家满门忠烈,祖辈父辈都是为国为民牺牲的英雄!你诋毁我门楣,就是诋毁那些为新中国流血流泪的先烈英魂!这一巴掌,我是替那些长眠地下的先辈们打的!让你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什么?”
朱尧尧连脸上的剧痛都忘了,她惊恐地看着阮安安,浑身筛糠似的抖。
她徐晏丞有个乡下未婚妻叫阮安安,乘务员核对时她偷听了介绍信……
本想仗着城里人身份给情敌个下马威,这…这怎么就扯到满门忠烈、革命先烈上去了?
再说下去,自己岂不是真成了“反动分子”?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朱尧尧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拼命摇头,“误会!阮同志!都是误会!我……我就是嘴欠,跟你开个玩笑!”
她是真怕了,怕得要死,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全吞回去。
“开玩笑?”阮安安忽然笑了,她松开揪着头发的手,在朱尧尧惊骇的目光中。
“啪啪!”左右开弓又是迅疾无比的两巴掌!
打完,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刚刚我也是开玩笑的。既然是玩笑,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朱同志觉得呢?”
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敢说不行试试?
朱尧尧恨得牙根都要咬碎了,却连一句硬话都不敢再说。
追究阮安安打人,对方绝对会揪着她“诋毁英烈”“挑起阶级矛盾”的帽子不放。
那后果…可是要查三代的!
她再蠢再坏,也分得清这其中的利害。
“算……算了!都是……都是玩笑!”
说完,她感觉两边脸颊更疼了。
“嗤!”高若芸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活该!自找的!”
潘伟也嫌恶地皱紧眉头,不再看朱尧尧,转向阮安安和高若芸,语气恢复了郑重:“阮同志,高同志,嫌疑人已经落网,你们作为重要功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也好做个见证。”
“去!当然要去!”高若芸立刻来了精神,兴奋地直搓手。
她长到十八岁,一直被家里保护得很好,总觉得像个米虫。
这次主动申请去南沙岛,就是憋着一股劲要干出个样子证明自己。
碰上抓坏人这种“大事”,她哪能错过?
阮安安却眼疾手快,一把将兴冲冲的高若芸拽到自己身后,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浅笑:“潘队长,您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碰巧帮了点小忙。这功劳,是您的,是全体公安同志的。我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诚恳:“另外…还请您帮个忙,关于我们的身份和在这件事里的作用…希望能低调处理,最好保密!”
“这…”潘伟愣住了,这么大功劳,说不要就不要了?
还要求保密?这年头,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立功啊?
这么想着,他看向阮安安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敬佩。
“安安!”高若芸急了,扯着阮安安的袖子,圆眼睛瞪得老大,压低声音,“你傻啦?这么大的功劳…”
“你懂什么!”阮安安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又扬起笑脸对潘伟道:“潘队长,真不用!您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
见阮安安态度坚决,潘伟也不再坚持。
他挺直腰板,郑重地朝阮安安敬了个礼,“阮同志!这份情,我潘伟记心里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
“再会!”
阮安安笑着,目送潘伟和二号治安离开。
朱尧尧捂着脸,怨毒地剜了她一眼,气鼓鼓地转身就想回自己那排座位。
“朱同志,”阮安安声音凉凉的地响起,“你这思想觉悟可不太行啊。这软座车厢里拢共就咱仨同路的革命同志,不坐一块儿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怎么还搞起分裂来了?多不利于团结和谐啊!”
说着,她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小把瓜子放在小桌板上。
“喏,坐这儿。我们正好缺个帮忙剥瓜子的。我看朱同志你手挺巧,这活儿正合适你!”
第34章 :徐宴丞亲自来接!
朱尧尧气得浑身发抖,脚下那双崭新的小羊皮鞋“咚”地一声重重跺在车厢地板上,震得小桌板上的瓜子都跳了两跳。
她声音尖利,带着哭腔:“你们!你们这是作践人!太欺负人了!”
阮安安没说别的,只是抻长了脖子,朝着软座车厢门的方向扯开嗓子就喊:“潘队长!”
“剥!我剥还不行吗!”
朱尧尧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蔫了。
她一屁股重重坐到阮安安旁边,抓起那包扔过来的瓜子,泄愤似的开始剥。
趁着朱尧尧愤愤剥瓜子的功夫,高若芸靠向阮安安,压低声音不解道:“安安姐,那可是实打实的功劳!你真就这么白白让给那帮人了?”
阮安安撕下一块烧鸡腿肉,毫不在意形象地塞进嘴里,嚼得满口生香,这才含糊地低声道:“不给怎么办?干他们那行当的,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你以为抓了车上这几个光头就是连根拔了?咱俩要是露了脸,让人记恨上,这点功劳够买咱俩的小命吗?”
高若芸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爷……这,这我真没想到!”
她眼睛瞪得溜圆,看向阮安安时充满了不可思议:“安安姐,你真的太厉害了!打从认识你到现在,拢共也就俩钟头吧?你这就……救了我三回了?”
她猛地凑近,声音压得神秘兮兮,带着十二分的认真:“你是我家祖宗派来的救兵吧?是我家祖宗牌位显灵,特意把你请来救我的?”
阮安安嘴角抽了抽,这话听着……
怎么那么像“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这高若芸,怕不是“抽象派”祖师奶转世?
句句都是爆梗!
难不成自己这扑棱蛾子翅膀一扇。
原本的娇妻文直接拐进欢乐喜剧人片场了?
朱尧尧看着她们旁若无人地说笑,刚才的恐惧被一股邪火压下去,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插嘴。
“闹了半天,你们也有怕的啊?我还当天王老子都不怕呢!”
“歘——”
一把匕首毫无预兆地贴上了朱尧尧的脖颈。
持刀的正是阮安安。
她另一只手,还稳稳当当地捏着那只啃了一半的鸡腿。
寒冬腊月,朱尧尧却瞬间吓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
“你……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你还敢杀人不成?!”
阮安安慢条斯理地啃了口鸡腿,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想活命,一个字儿,都不许透露出去。”
她眼神冰冷,带着一股亡命徒的狠劲儿:“把嘴缝严实了,你跟徐晏丞那点事儿,我可以当没听见。要是不识相……”
“就冲你今天在火车上挑事儿说的那些话,我写封检举信送到你们军区,你猜猜,组织上会给你定个啥处分?流氓罪?还是破坏军婚?”
高若芸此刻看着阮安安的眼睛里简直要冒出小星星,“哇哦!安安姐!你太帅了!花木兰转世也就这样了吧!”
朱尧尧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可脖子上那把刀的寒意让她半个“不”字都不敢再说,只能哆嗦着应承:“知……知道了!”
“这才乖。”
阮安安赞许了一句,手腕一翻,那把匕首就灵巧地滑回了她的毛线挎包里。
朱尧尧惊魂未定,只能压着嗓子道:“阮安安,你吓唬住我一个顶什么用?军区里,惦记徐团长的‘仰慕者’,可海了去了!你堵得住所有人的嘴吗?”
“少废话,剥你的瓜子皮!”
阮安安眼皮都没抬,把瓜子袋又往她跟前推了推。
高若芸却有些担忧:“安安,你家那位徐团长这么容易招苍蝇的,肯定不是良配,你确定要和他过一辈子吗?”
“要不,等到了南沙岛,咱就去打离婚报告?”
她拍着胸脯,豪气干云:“放心!到时候我让我舅舅给你介绍好的!比那徐晏丞强一百倍!让他跟他那些苍蝇烂在臭水沟里发烂发臭去吧!”
“切!”朱尧尧不敢惹阮安安,但对高若芸就没那么客气了。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满是轻蔑,“呵,说得轻巧!还找比徐晏丞好的?你当你舅舅是谁啊?海龙王啊?”
“徐晏丞!二十七岁的团长!建国以来头一份!你舅舅?哼,不过就是个打渔的泥腿子吧?能认识啥人物?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
阮安安闻言不耐烦地歪头看向朱尧尧,“老话说‘反派死于话多’,你要管不住这张破嘴,我可就帮你管了!”
“哼!”朱尧尧被噎得满脸通红,狠狠扭过头去,终于彻底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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