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石德生语气低沉,对这个理由并不买账,顿了顿后,倒也没有为难妻子,“你回去。”
“那你……”
“我睡这里。”
不到夜里十点,这时回家都不算晚,森科人员也已经赶飞机走了,石德生却仍旧选择留宿酒店。
她扯了扯唇角,虽然石德生看不见,依然把温婉体贴的笑容留给了他。
“好,早点休息。”
谢娴离开房间,冰凉的门把手似乎触碰到了指腹上的伤口,同时,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两种疼痛叠加,让她失神了一瞬,好像在思考先顾及哪一头。
最终,她选择了手上的伤,毕竟头痛的毛病令人束手无策。
谢娴边往外走,边从拎包里拿出摘下来的创可贴,当时太过仓促,并没有把胶布撕开,整个撸下来的形状,有点像戒指,只是皱巴巴的。
她把创可贴套回到食指上,轻轻抚平棉层上的褶皱,熟悉的香味擦肩而过。
“生~哥~”
房门再次开启,石德生看着门外花枝招展的宋佳佳,淡漠的眉眼透出微微意外。
宋佳佳轻而易举捕捉到了这丝“意外”。
“我是不是来得很快?”她俏皮一笑,随即撒娇似的,“生哥心情不好,我能不来快点吗,晚了,只怕生哥的火气恐怕要把整个酒店都烧了。”
说到“火气”两个字,她的视线便挪到了下面,包括指甲鲜艳的手。
但那只手被石德生稳稳抓住,将她拽进房间。
他望了眼空荡荡的走廊,耸起的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略微停顿后,鼻腔里哼出低低的、无所谓的冷笑。
房门再度关上。
几秒钟后,安静的走廊里,出现了安静的谢娴。
她走出消防门,安静地凝望那扇房门一眼,安静离开。
丈夫需要体面。
她也需要。
雨终于停了,谢娴后半夜久违的睡了个安稳觉,早起时,阳光洒满窗外院落。
某种安宁中又带点雀跃的情绪蠢蠢欲动,她简单洗漱后换了运动服,出去晨跑。跑了一阵,头痛也完全消失了,久违的轻松。
准备早餐,看书,清扫家里,所有窗帘全部打开,让温暖的阳光透进来,扫去一切阴霾。
只是去秦姐家里时,便晚了一些。
谢娴十点半才匆匆出门,许是晨跑过的原因,脸色带了点鲜活的红润。不过走到秦姐家门口时,她惊觉自己忘了件事,又转身折返。
母亲昨晚打电话来说,大师们很喜欢她送的水果,比外面买的新鲜。
只是当时晚宴刚结束,她心不在焉挂断电话,此时回想,母亲的意思很明显了,再送一些。
那就再送一些,反正配送员每日送的都吃不完。
谢娴推开院门,注意到别墅旁边的车库门竟然开着。德生的司机回来了?
那正好,能帮她送一趟水果。
可车库中,那个专属于司机的小小休息室却没有人影。
不应该,司机跟了德生多年,很清楚他最厌恶员工擅离职守,车子还在,人却不见,要是被德生知道了,极可能会丢了这份收入不菲的工作。
也就是说,有可能不是司机擅离职守,而是德生亲自开车回来了。
想到这里,谢娴绕回到别墅大门,刚走进玄关,便听到里面传来银铃般的娇笑。
“我只是说说而已,生哥还真带我回家呀?要是被那个黄脸婆发现,她脸都丢光了。”
“她十点后不在。”
“不在?难道去上班吗,我还以为她是全职主妇呢。也对,她做全职主妇也太失败了,生哥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生哥,她干嘛去了?”
“无聊的事。”石德生的语气里,那股隐怒不见了,听上去精神很好,“你确定要继续问无聊的问题?”
“讨厌!人家昨天晚上刚被折腾过,你又要来……不过说好的,生哥带我回家,我让生哥尽兴……”
谢娴的世界天旋地转,后背硌在玄关柜子上才清醒过来。
她这才发现,对面的鞋柜敞开着,里面属于她的位置上,摆了一双鲜艳到浮夸的高跟鞋。
她狼狈地逃了出去,却仍保留了最后的体面——没发出一丝声音。
她像是一缕幽魂,在错综繁复的园林中悠悠荡荡,直到熟悉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我说今天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你呢,大上午的,太阳这么大,你的伞呢,不怕晒黑啊?”
秦太太刮了下谢娴的脸颊:“瞧这小脸,多嫩。你要小心哦,精心保养的皮肤晒坏了,你家德生不喜欢你了。”
她挽起谢娴的胳膊往自家走:“昨儿个晚宴怎么样,业务谈成了没?说好了啊,你们要是抱上森科大.腿,我可要抱你这条大.腿了……”
谢娴的腿却在这时软了一下,差点扭伤脚踝。
她彻底清醒了,嘴巴张了张,最终笑得勉强:“秦姐不要开玩笑了。”
“谁开玩笑了,你姐我说的是真的,如今没点硬关系,花材渠道都搞不定。你晓得咱俩每天侍弄的这些花材有多贵伐?晓得中间经过了几个二道贩子的手伐?要是货源稳定,这也就算了,可是听人说,不光易腐品检查越来越严格,鲜切花品种越来越少,恐怕以后买花材都要限量了……”
一剪刀下去,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伤口,再次冒出殷红血滴。
谢娴连呻.吟都没有,静静看着它。
窗台边摆满各式各样的花瓶,其中不乏琉璃材质,折射进阳光,五彩光圈笼罩住这滴血,让它看上去别样的鲜艳。
甚至,比无名指上的钻石还要璀璨。
秦太太见她愣在椅子上半天没动,一句话都应,凑过去一看,惊道:“呀,怎么又伤着了?”
但这一次,她没有急着拿消毒水和创可贴。
她劈手抢过谢娴手里的花材:“天仙子,这是天仙子啊!这帮天杀的二道贩子,我给这么多钱,居然给我送毒花过来!”
“天仙子……毒花?”谢娴从来接触过这种花。
“就是毒花!它含有生物碱,长期接触会让人精神错乱的!扔掉扔掉,马上扔掉,我要找那帮二道贩子算账!”
秦太太检查了所有花材,把天仙子都挑出来,反复检查了三五遍,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将这些天仙子都装进真空袋。
抽真空机很不巧地失灵了。
“我记得地下室还有一台,我去找找。刘妈,给小娴拿消毒水和创可贴。”
于是客厅里只剩下谢娴一个人。
她凝视那只真空袋,目光时而聚焦,时而涣散。
天仙子的花型很有特点,正面看像一只喇叭,侧面看则好像缩小的撞钟。花型算不上美丽,但颜色很是漂亮。
底色明黄,如同正午十分的烈阳,花瓣上点缀着紫色的网状脉纹,宛如遍布人体的纤细血脉。阳光散射之间,色泽温暖、神秘,又因为秦太太所说的“毒花”,散发出淡淡的危险意味。
好特别的花。
好……完美的人生。
谢娴情不自禁地从中捡出一支,在听到脚步声响起时,迅速剪断花茎,把饱满的花朵塞进进拎包里。
“天杀的二道贩子,他们上哪找我这种优质客户去,我又不图赚钱,又不讲价,居然给我送毒花……天杀的,我要把这些天仙子留起来,甩到他们脸上!”
抽真空机的轰声中,真空袋迅速收缩,透明袋子里的天仙子之前有多娇艳,此刻便有多破碎。
正如谢娴的前半生。
一个早就存在、但面容模糊的疑问,浮上她的心头。
作为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曾经意气风发的、决定在这个世界上闯出一片天地的自己,是如何被豢养成一只金丝雀的。
可怜,可悲,又可恨。
她愤然离席,一不小心打翻拎包,包口拉链敞开着,那朵天仙子滚了出来。
“小娴你……”
“我看看能不能做成干花标本,不行的话就扔掉。”
“可是它有毒啊!”
谢娴没再应声,在秦太太惊愕的注视下,把天仙子放回拎包,往外走。
“小娴!”秦太太在背后叫,“你不会中毒了吧,被毒花影响了?”
“秦姐,我想起来今天有事,明天再过来。放心,我没事的。”
谢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还没进入自家别墅,便听到里面响起宋佳佳的声音,很近,可能就在玄关。
“这高跟鞋真漂亮啊,生哥……”
“想要就去买一双,钱不够就跟我说。”
“不是钱够不够的问题,这可是限量版,全球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双!生哥~反正她这么多鞋都是你送的,多一双少一双根本不在意,你看,鞋底干干净净的,一次都没穿过呢!”
“嗯。”
“谢谢生哥!生哥要是想了,我马上飞奔过来,家里和酒店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大门开启,宋佳佳愣住了。
她当然认得谢娴,昨夜走廊相逢,她本来能够避开,但满脑子的“凭什么”让她昂首挺胸迎了过去。
只是谢娴正在捣鼓手上的创可贴,似乎没有发现自己。
女人低着头,步履缓慢,虽然穿着优雅显贵,但无一处不透出失魂落魄的味道。
宋佳佳觉得自己赢了。
然后今天再次见到谢娴,计划外的,面对面。
三十多岁的女人保养极好,脸上几乎看不见妆痕,浑身装饰都很简约,乌发也只用了一枚水晶发夹松松挽起。
却让宋佳佳觉得,自己的身高都少了十公分,被迫仰望。
她紧张地瞥了眼石德生,石德生也流露出吃惊模样,没能接收到她的眼神。
宋佳佳头脑一热,慌不择言道:“表……表嫂吗,我是生哥的远方表妹,你可能没见过我……”
谢娴平直的唇线微微弯起,只是眼睛里没多少笑意。
“欢迎。不送。”
径直从两人间穿过,走入别墅。
她的背影消失在玄关之外,石德生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宋佳佳偏偏在此时失了眼力劲,像是要给自己找回场子似的。
“这是对待亲戚的态度吗?难怪生哥嫌她冷淡,果然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滚。”
“生哥?”
砰一声,大门被按上,宋佳佳鼻尖贴着冰凉的富贵金属门,跺了跺脚,拎着新到手的限量版高跟鞋气呼呼离开。
但她没想到,没隔两天,石德生竟又对她发出了上门邀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石德生就和妻子分房睡了,最初的原因是什么,他想不起来。
不过今天晚上,他穿着睡衣出现在主卧里。
谢娴靠在床头看书,见到他进来,起身去洗手间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浴巾,什么都没说。
石德生抓着浴巾在洗手间站立半晌,最终冲了个澡,出去时,床头的阅读灯却已经熄了。
整个卧室只留了一盏床铺右侧的台灯,灯光调到最暗,甚至照不清谢娴模糊的轮廓。
他躺到她身边,没有刻意收束动静,然而妻子的呼吸声均匀绵长,仿佛已经陷入沉睡。
睡得那么安稳,那么安心,那么……毫不在乎。
失控的感觉让石德生每一丝肌肉都发了狠,一把揪起妻子的肩头,掐住她纤瘦的脖颈,按到床头。
谢娴醒了,昏暗中,石德生看不清她的眼神,只听到她说:“阿生,我今天不太想。”
他怔了怔,眯起眼:“你觉得我是为了那个?!”
“对不起。我不该忘记摘下创可贴,那么小的伤口,我其实都不用专门处理……”
石德生又是一怔。
血管中沸腾的血液都被冻结一般,让他不断收紧的手指,悄然松开。
片刻后,他好像又变回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总裁,慢慢坐直身体,下床离去。
“妈,周末不用让小妍回来,还有一个月中考,不用来回折腾……”
“没什么事,我能出什么事,只是想让小妍好好备考。她成绩虽好,但也不能大意,省掉路上来回的时间,能多做几套题……”
“德生很好,最近在忙森科合作的事……对,我会帮他,所以可能照顾不好小妍……”
高端小区都有一套极为严格的防腐标准,青芜里岁月静好,日子一天天过,平静如温吞的水流。
谢娴照样早起,晨跑,榨一杯果蔬汁当早餐,看书,收拾家务,然后去秦太太家侍弄花草。
日子与以往并无不同。
唯一的区别,是家里多了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从忐忑和警惕,到飞扬跋扈,宋佳佳的转变异常地快,然而不管她如何造作,谢娴的态度就像这日子一样,视若无睹,温温吞吞。
有一次,宋佳佳甚至当着她的面勾住石德生的脖子,笑着问她:“你觉得我和表哥关系怎样?”
谢娴笑得温婉:“很亲。”
石德生的眼眸暗若深潭。
只有在衣帽间,或收拾洗好的衣服,或挑选今日的穿搭,谢娴脸上的微笑才会完全隐没。
每一次,她都会在衣帽间里呆很久。
石德生注意到这个细节,趁谢娴去秦太太家,宋佳佳也没到,走入衣帽间。
随着分房,两人的衣帽间也独立开了,三楼这个全是谢娴的衣物饰品,从裙子到项链,这些年来他给她买了许多许多,只是记忆中,谢娴十之八.九都没穿过用过。
正如那双高跟鞋。
石德生知道谢娴是他的门面,但那只是曾经,从很久之前开始,贤淑美丽的妻子就变成了他的饰品——之一。
他喜欢他的饰品张扬、出挑。
所以送给谢娴很多造型浮夸、颜色艳丽的裙子。
谢娴每次都说“谢谢”,但从来不穿。即便如此,她也给足了他面子,将这些裙子挂在衣帽间面积最大、位置最显眼的架子上,仿佛很引以为傲的模样。
这让石德生感到愤怒,目光一接触到那些五颜六色的长裙,便缩回,将注意力放在别处。
也因此,错过了插在长裙之间的,那朵鹅黄的鲜花。
一番窥秘,一无所得。
“小娴啊,你拿走的天仙子……”
“做不成干花,就扔瞬洁盒里了。”谢娴面色微变,“秦姐,那花的毒性不会危害回收工人吧?”
“……那倒不会,一朵而已嘛。再说,瞬洁盒都是存放易腐垃圾的,回收工人哪里会打开,别自己吓自己。”
“那就好。”温婉的笑容回到谢娴素雅的脸上。
秦太太暗自观察着,总觉得她像变了个人,可举止神态又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别自己吓自己,她心想。
于是换了个话题:“你家小妍中考完了吧,怎么样?”
“昨天考了一天,今天还有一天,考得如何……我没问,担心影响她的心态。”
“嗐,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小妍那孩子一看就聪慧早熟,成绩又那么好。再说就算没考好又如何,你家德生又不是养不起。他要是不想养,给我,我愿意把小妍当亲闺女养一辈子!”
“秦姐要走小妍,那我呢?”谢娴难得露出促狭的表情。
秦太太很高兴:“那还用说,把那些臭男人都扔出去,咱俩一起过!”
母亲在电话里说,小妍考得很好,想回家。
谢娴让她带着小妍吃点好吃的放松一下,答应明天去接女儿。
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事,秦姐那边已经知会过了,所以第二天上午,谢娴一如既往清扫完家里后,没有去秦太太家,而是来到二楼书房。
这段时间,石德生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到了后来,干脆在家处理公务,一副很顾家的样子。
谢娴听到他在里面打电话,停住敲门的动作。
“嗯,过来吧。”
“想要什么就买。”
很明显,电话另一头是宋佳佳。
谢娴敲门,不等里面应答便将门推开。
“该去接小妍了。”
石德生愣了一下,明显忘记了这件事,虽然她前两天便“预约”了他的时间。
“我有个会,你去吧。”
“我在楼下等你。”
简短的对话驴头不对马嘴,却让石德生又愣了一下。
按照谢娴的脾性,应该回答他“好的”,但这一次,他从“我在楼下等你”六个字中,听出了反常的强硬。
谢娴说完便离开了,石德生在书房里伫立出神,直到电话那头的宋佳佳聒噪了一句又一句,才挂断电话,抬步下楼。
他没有乘坐电梯,心中的不确定感越来越强烈,仿佛走下楼梯的拖延时间,能把这种感觉压制下去。
谢娴端坐在沙发上,石德生一眼就看见了她身边的两个行李箱,都很小,放不了多少东西。
其中一个打开了,是空的,里面的东西应该都放在了茶几上。
几个牛皮纸袋,似乎装着厚厚的文件。
见到他,谢娴拿起最上面的牛皮纸袋,一圈一圈解开袋绳,动作一如既往优雅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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