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王老板上下打量着苏筱筱,眼中满是赞叹。
“哎哟喂!真是天仙般的人儿!”她的话半是奉承半是真心。
林氏被夸得心花怒放,比夸她自己还高兴。
在段柔的推荐下,林氏大手一挥,给苏筱筱买了最好的胭脂和香粉,几乎要把茗香阁的镇店之宝都搬空了。
接着,她们又去了城中最有名的成衣铺云裳坊。
林氏亲自挑选了云锦料子,让最好的绣娘给苏筱筱量体裁衣,要做几身时兴的新衣。
段柔在一旁细心地给出颜色和款式的建议,姐妹俩笑语盈盈,气氛融洽。
离开云裳坊,夕阳也爬上了天空。
三人路过一家糕点铺子福记,林氏氏的脚步停了下来,她了看店中的点心,拉着苏筱筱和段柔走了进去。
“老板,把你们铺子里卖得最好的几样点心,每样都包上十份!”林氏吩咐道。
“舅妈,买这么多点心做什么?”苏筱筱有些好奇。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林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马车载着她们三人,还有大包小包的点心,直接驶向了城西一处偏僻的巷子。
这里几间破旧瓦房围成的小院,门口挂着一个简陋的木牌,上面写着慈幼堂,林氏提着点心,带着苏筱筱和段柔走了进去。
院子里,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正在玩耍,看到她们进来,全部一股脑的全都围了过来,眼中全是喜悦。
“孩子们,来!有好吃的点心喽!”林氏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
她将点心一一分发给孩子,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开心的接过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
舅妈蹲下身,温柔地给一个孩子擦去嘴角留下的点心屑,苏筱筱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舅妈是顶好的人。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三人才带着疲惫,返回段府。
段安的书房里,气氛凝重。
段安坐在书案后,他面前摊开着,是几封用狄戎文字写成的密信。
信纸已经有些磨损,信中的内容充满了威胁和利诱,以及……关于近期几起袭击边境计划的细节!
他久坐在椅子上,痛苦和悔恨的情绪不停的翻涌着,最终,所有的挣扎化为一声叹息。
他突然起身,拉开书案最下方的一个暗格,将里面所有的密信都拿了出来,紧紧攥在手中。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径直朝着宋淮客居的院落走去。
宋淮正在灯下看着一份边境舆图,听到敲门声,他沉声道:“进。”
段安推门而入,反手将门栓落下。
他走到宋淮面前,深吸一口气,撩起袍角,对着宋淮深深一揖,行了一个大礼。
“草民段安,参见晋王殿下!先前多有怠慢,还请王爷恕罪!”
宋淮瞳孔骤然收缩,紧紧盯着段安。
“段家主……好眼力。”
“本王倒是好奇,你是如何识破的?”他并未否认,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
“殿下=气度非凡,绝非寻人可比,初次见面,草民便心中存疑,故派人留意近日离开京都的显贵的动向,得知晋王殿下月前以巡视边防为名离京,行踪未明。”段安直起身,脸上带着商人的精明。
“再结合殿下身边那位护卫统领的身手气度……草民便斗胆猜测,殿下便是晋王宋淮。”他的分析条理清晰,滴水不漏。
“段家主心思缜密,洞察入微,本王佩服。”宋淮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只是,段家主深夜来访,锁门相谈,恐怕……不止是为了揭穿本王身份这么简单吧?”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段安紧握的拳头上。
段安不再犹豫,他将手中那一叠密信,双手呈送到宋淮面前的书案上,带着破釜沉舟的的感觉。
“殿下明鉴!草民此来,是为献上此物!此乃狄戎近月来,与草民往来的密信!其中……包含了他们数次袭击边境的详细计划。”
宋淮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快速扫过那陌生的文字,信中的内容让他脸色越来越沉,这确实是极为重要的军情!
“段家主,这是何意?”宋淮放下信,直视着段安的眼睛。
“据本王所知,段家与狄戎……关系匪浅。”
段安的脸上露出痛苦和悔恨,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
“殿下!草民有罪!罪该万死!过去为了段家在北境的利益,草民确实与狄戎中的某些人有过交易!为他们提供过一些方便,甚至……泄露过一些边关布防信息!”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后悔的泪水。
“最初我与狄戎联系,是我得知妹妹被先帝囚禁于宫中,最终在那高耸的城墙中,逝去了生命,我活泼可爱的妹妹,于是我想报复先帝,遂与狄戎合作。”
“但这一个月!草民日夜难安!每每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看到那些孤儿寡母,草民心如刀绞!这非我段安本意!草民……不想再做这卖国求荣,遗臭万年的勾当了!昨天,筱筱回来了,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霜儿,感觉着一切都错了。”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殿下!草民深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宽恕!只求殿下能给草民一个机会!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草民定当极力配合殿下!只求殿下能护住筱筱!让她永远不知道这些肮脏的过往!”他再次重重叩下,额头一片青紫。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段安的啜泣声。
宋淮看着跪在地上,身体有些颤抖的段安,思考了片刻。
“段安,你勾结外敌,罪无可赦。”
段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宋淮话锋一转。
“念你尚有悔过之心,主动投诚,献上此等紧要军情,更念及长照顾城中贫苦百姓,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从今日起。”宋淮的声音强硬。
“你需继续与狄戎虚与委蛇!成为插入狄戎心脏的一颗钉子!他们给你的所有情报或者指令,必须第一时间呈报于本王!同时,暗中配合本王行动!待北境平定,便是你段安……赎罪之时!”
“至于苏筱筱……”宋淮的声音放缓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永远
不会知道这些。”
“谢殿下!谢殿下再造之恩!草民段安,誓死效忠殿下!定不负殿下所托!”段安异常激动,他重重地叩地。
“起来吧!住你的承诺,从此刻起,你的命,你段家的未来,皆系于此。”宋淮上前将段安扶起。
“草民明白!定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大恩!”段安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
待段安整理好情绪,便向宋淮告退,极快的离开了客院。
清晨的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最终爬上餐桌。
苏筱筱突然有些想柳芊了,也正好告诉她玉佩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还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待吃完早饭后,苏筱筱便与林氏说,不想让她担心。
“舅妈,我今日会去军营那边一趟,我想去见一见我朋友,我这几天都没有和她联系,我怕她担心我,晚膳前一定回来。”
“段家主,你不是想去资助军队吗?你可愿同往?”当苏筱筱才说完,宋淮便转向段安,沉稳开口。
“正好,备下了一批粮草药材,正欲送往军营劳军。”段安立刻答应了。
林氏看着三人,心中有些疑惑,但想了想并非放在心上,只是嘱咐他们早去早回。
“好孩子,去吧。外面不太平,要小心,跟紧你舅舅,早些回来,舅妈让厨房做你爱吃的。”林氏替苏筱筱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柔声道。
马车驶出段府,朝着城外军营而去。
有了上次柳意亲自放行的经历,守门的士兵远远认出苏筱筱和宋淮,又见同行的还有北境赫赫有名的段家家主,态度恭敬,直接放行。
一名机灵的士兵小跑着在前引路,径直将他们带到了柳意的主将营帐前。
“将军,苏姑娘他们到了。”士兵在帐外通报。
帐帘掀开,柳意挺拔的身影出现。
他看到宋淮和苏筱筱,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但目光触及段安时,那份惊喜瞬间被警惕和敌意取代。
他身为主将,深知段家在北境的分量以及和狄戎不清不楚的关系。
“快请进,段家主,稀客。”
“柳兄,我此次来是找芊芊的,她是在药房吗?”
柳意点头,示意苏筱筱是这样的。
苏筱筱看到柳意点头,便出了帐篷,向着柳芊所在的方向走去。
但苏筱筱走到才出帐篷几步,便觉得不对,刚才柳意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敌意,她是明确的捕捉到了的,总感觉舅舅来此行并不是简单的资助药草。
于是她又折回来,不曾想到刚到帐篷外就听到了里面的谈话,便迅速找了一个角落躲起来。
帐篷内,宋淮率先开口,打断了沉默。
“柳兄,段家主今日前来,决定弃暗投明,助我军破敌。”宋淮开门见山。
柳意紧抿着唇,眼神依旧冰冷。
“柳将军,您可知,每一次狄戎扰边,听到城中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的哭嚎,看到那些孤儿寡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这一切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我段安也是人生父母养的!看着那些因我而起的惨状,听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常常夜不能寐!”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浓浓的自责。
“尤其是一个月前,狄戎的王子,竟给我传信,要求我提供换防的时间和兵力部署!那是北境门户,一旦有失,狄戎铁骑便可长驱直入,整个北境将生灵涂炭!我段安再是利欲熏心,也绝不敢做这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他猛地看向柳意。
“柳将军,您守卫边疆,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身后的万千黎庶吗?我段安若真助狄戎,我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有何面目去见我段家列祖列宗?有何面目……面对我的妻儿?!”
“柔儿,还有我那善良温婉的夫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以为他们的父亲,丈夫是个乐善好施和受人尊敬的商人!我每日看着他们对我敬爱信赖的眼神,听着柔儿讲述她在慈幼堂看到孩子们开心的笑脸,我的心就像被千万把刀在剐!我愧为人父,愧为人夫!”提到妻儿,段安的情绪彻底崩溃,泪水滚滚而下。
“我年过半百,金银?权势?可这些东西,能换回那些枉死的性命吗?能让我在妻儿面前挺直腰杆吗?不能!它们只会将我拖入更深的深渊!我唯一所求,不过是儿女平安顺遂,妻子余生安稳,莫要因我一人之过,而背上万世骂名!”
“王爷明察秋毫,给了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今日我段安在此,对着柳将军,对着王爷,我段安定倾尽段家之力,配合殿下与将军,肃清狄戎,天地可鉴!若有半点虚言,叫我段安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段家百年基业,在此覆灭!”他再次深深一揖,几乎将头埋到地上。
为了增加说服力,段安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双手呈给柳意。
“柳将军,此乃我亲笔所写的供状,上面详细列明了过去三年间,我与狄戎各部头领和王子的所有交易往来的内容,时间地点以及经手人,此供状,便是我段安的投名状!将军若疑我诈降,随时可凭此供状,将我段安千刀万剐,公告天下!我段安,绝无怨言!”
柳意看着眼前悔恨万分并全族命运为赌注的段安,开始动摇。
这份供状的分量太重了!是段安的罪证,段安若为诈降,绝不可能交出如此致命的东西。
尤其是那份细作名单,一旦核实,对清除内患分量极重。
再联想到段家近年来确实多有善举,其夫人林氏和小姐段柔在北境风评极佳,柳意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他接过那份供状,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原先的敌意已消散了大半。
“段家主……起来吧!你既有此悔悟之心,又献上如此紧要之物,本将……暂且信你,但望你谨记今日之言,若假意投诚,我柳意的剑,第一个取你的人头!”
“谢将军!谢将军!”段安踉跄起身,用袖子胡乱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眼中全是感激。
“好了,前事已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利用段家这条线,给狄戎致命一击,柳将军,狄戎近期活动猖獗,又目标明确,军中恐有细作传递消息,段家主投诚,正是我们反戈一击的良机。”宋淮坐在一旁突然开口。
“王爷所言极是!末将也正为此忧心。”柳意立刻走到北境地图前。
“狄戎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向?”宋淮盯着地图问道。
“回王爷,据我安插在狄戎的密报,知他们下一个大目标,极可能是我们设在黑石谷的屯粮大营!那里囤积着支撑前线大军近半年的粮草,一旦被焚毁或劫掠,后果不堪设想!狄戎人贪婪狡诈,对这批粮食觊觎已久。”
宋淮目光锐利地盯着黑石谷的位置,手指却缓缓移向地图另一侧。
“黑石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狄戎若强攻,对我方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但我们若将计就计……不如,就将目标‘送’给他们一个更容易下手的地方——雪泉崖!”
“雪泉崖?”
“不错。”宋淮的手指在“雪泉崖”位置重重一点,开始详细部署他的计划。
“段家主,你立刻以密信通知狄戎,就说因狄戎近期袭扰过于频繁,驻军已起疑心,黑石谷防御大大增强,且有重兵埋伏,为安全计,我军决定将大部分存粮秘密转移至地势更为隐蔽且靠近水源的‘雪泉崖’临时仓库暂存。信中要强调此乃绝密行动,恳请狄戎暂时按兵不动,待粮食转移完毕,守卫松懈之时,再行通知他们动手地点。”
“柳将军,你立刻挑选绝对忠诚可靠的心腹精锐,人数务必精简,行动务必隐秘!就在今夜子时,趁夜色掩护,将黑石谷粮仓内真正的粮食,秘密转运至……”宋淮的手指指向地图上另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
“……此处藏匿,此处地形复杂,入口狭窄,只需少量兵力即可守住。”
“待真粮运走后,便用装满沙土的麻袋,按照原先粮食装放的样子,放在黑石谷粮仓内,外观上必须与粮仓尽量一模一样!同时,还需要大张旗鼓地准备运输车辆,并放出风声,因‘前线军情需要’,部分粮草需转移备用,让细作知道。”
“雪泉崖地形绝佳,三面环山,
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峡谷可以进入,此处便是狄戎骑兵的葬身之地!”
“柳兄,你亲率主力精锐,提前数日秘密进驻雪泉崖两侧山岭,务必做好伪装,不得泄露半点行踪,多备火油和炸药。”宋淮转过身来,看着柳意。
“明日白天开始,你就组织一支运输队伍,押送这些沙袋,公开地向雪泉崖方向进发!行程不用太快,要确保军营内外的‘眼睛’都能看到!沿途也要故意留下明显的车辙痕。”
“在峡谷的关键位置,预先埋设大量火药,可以将它伪装成货物或石块。”
“待狄戎骑兵主力完全进入峡谷,深入‘粮仓’区域后,立刻封锁入口,同时点燃峡谷中部的火药!然后以火油罐引燃峡谷内预设的陷阱,我要这雪泉崖,变成狄戎人的炼狱!”
宋淮条理清晰的安排着柳意,边说边在地图上指指画画,待到对柳意部分讲完后,宋淮便转过身看着段安。
“狄戎收到段家主的密信后,以他们的多疑,必然不会全信,他定会让安插在军中的细作,核实消息的真实性。”
“军中大张旗鼓的运输,就是为了做给细作看的!柳将军,你还可以抱怨路途难行守卫薄弱等。让细作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样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
“根据运输速度和路程估算,运粮队抵达雪泉崖并卸货需要两日,狄戎细作传递消息,集结兵力,最快也需三日,因此,伏兵必须在运输队抵达后,尽量在一日内完成所有部署,第四日或第五日,便是决战之时!”
宋淮的计划环环相扣,将人心,地利和情报差运用到了极致。
柳意听得频频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狄戎骑兵在火海中哀嚎的景象。
段安更是心服口服,深感这位年轻王爷的谋略与手段,不愧是从战争中厮杀出来的。
“王爷此计甚妙!末将即刻去办!”柳意抱拳领命。
“草民待到回去,便立刻用密信送出消息!”段安也连忙应道。
就在帐内三人敲定细节时。
“筱筱!你怎么在这儿?是来找我的吗?”一个欢快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